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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克里斯蒂安·布隆贝格:作为世界观和仪式的足球比赛

“足球由于其复杂和自相矛盾的属性,既不是一种单纯的表演活动也不是一种固定的仪式。它是一种时代的象征。” 是什么给人们带来了对像足球比赛一样显然毫无用处的游戏如此大的兴趣。飞利浦·叟泡特(Philippe Soupault),一位法国超现实主义作家,在他的一篇散文中描写了一位从未见过足球比赛的旅行者对这种运动的观察,而足球运动的无意义性,从这样的观察中表露无疑: 球被放置在场地中心。随着一声哨响,一个人踢了球一脚。比赛开始了……。球在地上反弹,飞了起来。一个人跟着它跑,不时用脚碰它,让它远离对手……如果一切顺利,他跑上去收回一只脚然后用力把球踢向球门。守门员敏捷地向球扑去,抓到球然后扔给他的队员。一次反击开始了……通过尽体力可能的速度及混合着野蛮和技巧的力量,两组队员欺骗着对方,最终将球射向球门两柱之间。裁判吹响了哨声。比赛结果让获胜者和观众欢声雷动。 这种在马塞、那不勒斯和都灵不断上演的、作为人类学研究基础的、无用的游戏和从中得到释放的巨大激情之间的差异性,正是我在这篇文章中所想要探讨的。没有必要对我们时代的人们对于此种比赛的沉迷多作强调。事实是,足球成为一种世界运动只有一百多年时间——足球规则建立于1863年,并且发展成为一种具有共同审美观的艺术,一种几乎唯一为不同地区、民族和人群所共同接受的世界文化。只有少数几个国家,例如美国,没有这种流行,然而这种情况也不会维持太久了。 作为这种流行性的证明,可以举1990年意大利举行的世界杯为例,观看比赛的电视转播的观众达到了160亿人次。这种疯狂说明了什么?人们如何解释在足球场中聚集大量人群的形式、作用和意义?是否可以通过对足球比赛与类似的大型仪式进行对比,以助于我们的研究和理解? 一、作为“深度游戏”的足球 是否可以提出这样的假说,今天我们人类——至少是男人——之所以热爱这种运动,并不是由于比赛结果或这种运动形式,而是由于这种在运动场上充满象征意味的游戏展示了我们当前生活的基本法则和意义。我们是否可以将足球如格尔茨对巴厘岛上的斗鸡所作的分析那样进行处理,将其看成是一种“深度游戏”,一种以认知为目的而唤起了强烈情感的哲学-戏剧式的社会诠释方式(Geertz 1973)。 这种类比式的观点与通常对体育运动的观察方式相矛盾。从布莱泽·帕斯卡(Blaise Pascal)到乌姆尔托·艾可(Umberto Eco)以来悠久的哲学和社会学传统要求我们,要谨慎对待这种人群的形式和作用,要将注意力放在对本质的关注而非对其如何定义上。有一种说法是,流行娱乐是人民的鸦片。它诱使人们减轻了作为个体或集体成员对其社会中的地位或在日常生活中所遇到问题的感知,产生了短暂虚幻的团结和谐之感;这样日常生活的紧张和矛盾便通过群体性活动和代偿性幻想得到压制。 这种冷静批判性的观点并不缺少论据:足球国家队的比赛在法西斯统治下的意大利和军政府统治下的阿根廷就成为政治宣传的一部分。有大量的政客或实业家通过对足球俱乐部的控制,直接或间接地打造自己的公众形象,藉以巩固其权利基础。作为这种论点的补充,人们也可提出总是那些经济情况欠佳的城市——例如利物浦、马塞、那不勒斯——沉浸于作为其象征的足球俱乐部在历史上曾有的辉煌,似乎这些荣誉可以医治目前的伤痛一般。虽然可以将足球比赛看作一种个人和国家为增强其影响的重要财富,但也存在相反的情况——在某种条件下,足球俱乐部、体育场、世界杯也成为抗议行为的催化剂,它唤醒了人们被麻醉的的政治自觉性:1958年一名阿尔及利亚前锋与很多著名足球队员一起离开法国联赛,组成一支世界巡回的足球队以宣传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运动,成为民族独立的先驱。那不勒斯队的青年球迷出版的杂志Napulissimo则使用另一种方式达到政治目的:它的报道不仅关注于足球明星,也关注于城市的政治问题。通过这些个别情况人们可以轻易地看到,足球成为一种可以使人们像上个世纪上半期北欧工人阶级那样团结一致的文化和象征。简单地说,如果谁想探求足球运动的根本作用,他会发现它是一种多义的、不固定的和充满矛盾的过程,人们只能对其作出有限的解释。 是什么导致了人群聚集?显然是一群人由于共同的热情和至少在短时间内对于团结而非对立的快乐压倒了个体意识差异的结果。当然这样的观察必须更进一步以求精致。按等级(坐席和站立区)划分为圆形或方形区域的体育场,构成当今少见的对社会地位的直观展现,形成了阶层内的团结和阶层间的对立。观众对于自己所属的群体具有明确的认识。坐席上的观众有时会嘲笑在站席上与他们支持同一队伍的球迷的狂热,而站席上的球迷则认为座席上的观众死板并缺乏热情。这是在观察球迷表现的差异性和同一俱乐部不同球迷群体之间的竞争中得出的。而它是与强调体育比赛具有促使群体团结的神秘作用的观点相对立的。 足球球迷与普通人并无区别,他们既不是一无所知的疯子,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激情而失去批判地看待世界以获取事实的能力。如果一场比赛既不是引人入胜的虚构也不是一种恶意的欺骗,那么怎么解释人们突然爆发的激情及其原因?从球迷理论观点来看,足球的魅力在于它展示现代社会基础价值的能力。它就像一场漫画式的音乐剧,展示了这个世界的核心象征。它的深层结构(与其说是一种比赛规则,不如说是一种规则的类型)反映了当今人类不可预知的命运。 我们如何准确评价足球比赛?正如其他体育比赛那样,用同样的方式庆祝一名运动员的出场和比赛的胜利;它用无情的、精确的方法对个人和集体状态的不确定性进行确认。这点则通过替补队员球衣的号码、球星反复的崛起和衰落、足球队的兴衰及其排名——现代社会的黄金法则正是基于对各种能力的衡量——来象征性地得以表现。足球比赛的流行源自其上演民主社会理想模式的能力,它通过展示其中的英雄,告诉我们每个人——例如球王贝利——都可以变得如此伟大,人的地位并非由出身决定而是由其能力所获得。足球与其他体育运动一样通过这种隐喻的方式将个人的成功与他的出身作对比。意味深长的是,竞斗式的体育项目往往产生于具有民主制理想的社会中(如古希腊和19世纪的英国)。在这样的社会中,社会斗争和等级制度的瓦解成为可能。另一方面,显然外观与现代足球运动非常类似的阿兹特克人的足球比赛tlatchtli则完全与此不同(参见Duverger 1978)。在那样一个由出身决定地位且不存在变化之可能的社会,胜利与失败在象征价值上并无差别,调换位置——即便在比赛中——是不可想象的。 不需要强调,足球既需要个人技术也需要团体分工合作——而这最早产生于工业社会。各个足球俱乐部的座右铭(从本纳费加斯队的“化多为一”到利物浦队的“你永远不会孤独”)都强调了这种团体协作对于成功的重要性。足球场上的每个位置都需要相应的技巧和能力:清道夫的权威(必须受到尊敬);中场的耐力(足球队的肺);边锋的灵敏(能够从手绢上滑落);队长的战术组织能力等。不同的球迷可能用同一种方式从众多类型的球员中选中一种身份特征。对某个球星的忠诚是一种复杂的游戏,它或多或少地受制于各人的社会身份。例如在都灵,几年前很多青年和工人都钟意于中锋勃尼科——一名被称作“野种马”和“拳击手”、直接和具有攻击性的、从不在球场上节省体力的队员,而白领和经理阶层则选择“策士”普拉蒂尼,一个能领导队伍、控制比赛而从不做没必要的付出的球员作为自己的最爱。同样,几年前在马塞,坐在赛场北部、主要是外国移民青年的球迷,热爱被称作“黑豹”的喀麦隆裔守门员贝尔,而坐在赛场中部观礼台的主要是手工业主、商人和工厂主的球迷则青睐于场上的核心队员吉列萨。 对一场足球比赛来讲,值得思考的与值得观赏的一样多,一次成功的比赛不仅需要基于脚、头和上身及各种组合不断变化的复杂技术,也需要起决定性作用的裁判对于观众很难分辨的细小犯规行为的正确处罚。 一个很少被理解为必然性而被视作是命运的偶然性的幽灵,一直游荡在这一体育运动之中。它会使我们想起,单靠努力本身有时不能达到目标这一残酷的事实。正如偶然性改变着生活,它也会改变足球飞行的方向。而运动员和球迷都期望通过小小的迷信仪式对这种偶然的可变性进行把握和控制。从这种意义上讲,足球比赛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的命运剧的一种无尽的变化。当通向成功之路不仅需要努力而且还需要运气时,人们就必须通过一点欺诈来达到目的;欺骗和伪装如果正确使用的话——特别在足球比赛中——会对获胜大有裨益。黑色身影的裁判用各种精确的规则使自己成为欺骗行为的克星。由于绝大多数规则只能惩罚蓄意犯规(故意性是很难判断的:手球是否故意?),由此经常引发对于这种并不完美的裁判系统的有效性和权威性的大规模辩论。 因此足球比赛上演了一种代表当今世界的一致性和矛盾性的影像。它以产生最强者的比赛形式奖励获胜者的个人和集体的努力,而同时将运气和为达到目的的作弊行为也包括在内。通过这种因素和与规则相关的特殊形式,足球比赛展示了一个能为人们所理解的世界形式。它同时展示了一种普罗米修斯式的胜利文化,和失败的西西弗斯式的哲学。在人们必须要取得成功的社会中,个人或集体的失败只有在第三方看来是由于不公、命运或欺诈造成的,才能为他们在心理上所接受。严格规定的无可辩驳的足球比赛规则中,总是被一种无所不在的怀疑因素和造成紧张的不安所笼罩。然而假如是在一个完全透明、每人都有按其能力所获得的固定安全位置、“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的社会中,又有什么乐趣可言呢? 如果足球展示了为我们量身定制的、曲折盘旋的命运的话,它也同时为我们带来了一个为日常生活所掩盖的相对的重要真理。它清楚地告诉我们,在一个具有有限的物质和抽象事物的世界,一个人的幸运只能建立在他人的不幸的基础上(mors tua, vita mea)。新几内亚Gahuku-Gama地区的人对足球和西方世界的法则理解得如此之好,他们为此快速地举行比赛以便更好地适应他们的世界观:“他们超负荷地连续几天进行比赛,以求用取得的胜利来弥补失败”(参见Lévi-Strauss 1962)。我们自己对于幸福的定义并非建立在邻居的失败或战胜对手上。为最终取得胜利,正如足球俱乐部联赛评估体系所作的谨慎说明那样,重要或不重要的对手,不管他们强大还是弱小,必须赢得或输掉其他的比赛。基于此,足球世界杯比赛向我们展示了现代生活的另一个法则:通往幸运之路依附于复杂的、相互依存的个人和集体的命运之上。 二、足球场内的田野调查:方法论 首先讲一些关于田野调查所使用的方法。足球体育馆给人的第一个印象是它非常少见的建筑形式,即能够容纳众多个体且使其形成一个整体,而这对于善于从小群体或有限的社会网络开始研究的人类学家来讲是非常有益的现象。当人们想要分析体育场时,介入的方法很重要。我们的研究一部分基于对社会网络和团体的观察,他们在一场又一场比赛中或是在市中心或是体育场里建立起来。这些团体紧密相连,构成一种复杂的结构。这种结构并非是如人们平常想象的那样或如雷波(Le Bon)在无差别心理学中描述的那样,是人群的一种无形式的、均匀的密集分布。通过改变切入角度,人类学研究将自己建立在对体育场馆及其相应城市——球迷在城市中的酒吧或俱乐部中聚集成群——的观察基础上。但如果人们通过这种方式开始田野调查,就很可能会犯只见树木而不见森林的错误,即将体育场的独特性作为全部,即不仅将其视作重大事件的发源地(比赛),也将其本身视作一场表演(人群的行为)。足球场馆具有这种类似现代城市社会所展示的统一和差别的两面性。微观必须与宏观相连结:一方面对于行为的准确考量:评论、口号、具有象征意义的道具、从站席到酒吧;另一方面对人群整体和部分的系统性观察:其社会层次、职业和种族来源。这样人们才可以说,譬如马塞,其城市结构通过每个体育场馆得到完整的展现。马塞体育场的北部和南部具有巨大差别。北部聚集着的年轻观众大多数来自城市北部和郊区的贫民区,而南部则大多数是来自城市中南部的青年。人们可以轻易了解到这种分布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北部的球迷群体被称作北方佬,南部球迷的主题歌是“共和国战斗之歌”(Battel Hymn of the Republic)。 从“多角度”分析方法的观点来看,我想要强调与观众长时间的私人交谈和对其生活背景的分析的重要。通过这种方法创造了一种新的互动式的人类学关系,这为我的田野调查和之后的分析带来了丰厚的成果。当我想要采访一些最热情的球迷(他们自称为极端分子),提到他们最感兴趣的话题时,他们的激情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通常无助地环顾人群寻找采访对象的采访者,会发现自己被那些希望通过他将个人和集体愿望得以广泛宣传的球迷所包围。很多采访都会以“提到我们!”这样的要求结束。他们期望自己得到关注,增加自己的影响力,而一种方式是通过暴力事件使自己由不知名者成为公众人物。极端分子便是这样一种情况,他们象支持自己的球队那样激动地叫喊自己团体的名字。他们像对待自己支持的俱乐部那样在报纸中热情地搜集有关自己的文章。在意大利,一些球迷开办电视节目,他们的领袖通过节目在公众中获得了像著名足球队员一样的声望。这些球迷领袖将成功建立在其知名度上,而其他人包括足球运动员、公众知名度只是他们成功的结果而非原因。球迷领袖现象反映了现代社会一个关键要素——几乎与一切相关的知名度的重要意义。 现在我们来进一步考察足球比赛本身及其对于参与者的意义。 三、足球:激情和地方身份 足球以它当今的组织形式——从地方和地区联盟竞赛到世界杯,成为一个公开表达集体身份和地方、地区间对立关系的广场。我们必须努力寻找对这种非常流行的基于竞争精神和肢体接触、展示了能力和忠诚变化的团体比赛的解释。每场相互竞争的城市、地区或国家之间的比赛都是一场以口号、哨声和分为“营”、“团”、“师”和“先锋”等级的旗帜为形式的战争。球迷群体的忠诚性作用不能解释比赛造成的紧张或暴力性的示威。 为了正确理解这种现象而避免误解,我们必须对这种戏剧性场面的本质提出疑问,在其中观众行为不断演变,期望对结果造成影响甚至改变——至少主观上有此意图。比赛中人群结党式的行为确是一种对特殊身份的认定,而这也是参与事件的前提条件。比赛中人们逐渐感觉自己成为场上队员,意识从“他们”转为“我们”,并从中得到满足。突然爆发的助威声、挥舞的标志、长篇的咒骂都是事件竞争本质的体现,而赋予其过分的意义是错误的。那么这些现象什么意义都不具有吗?当然不是。足球体育场是一个能产生集体意识(如诺尔伯特·艾利亚斯形容的:“对无法控制的感觉的控制”)、自由表达社会禁忌(如对对手的极端厌恶等)的场所。 换另一种说法,球迷的修辞方法既要在比赛之中也要在比赛之外的逻辑中去寻找。当球迷对一个对方球队的受伤队员唱“你必须死”时,他们并不是真的希望他死掉,他们的咒骂并非实指。当米兰球迷把那不勒斯球迷称作“非洲人”或用一面写着“欢迎来到意大利”的旗子去欢迎他们时,这些虽属恶意的咒骂,但它们的意义却无需夸大。我们只要想一想1990年世界杯比赛的情景,同样是这些米兰球迷,在当时却支持喀麦隆队去对战阿根廷,虽然后者的球队中有一位来自那不勒斯的名叫迪哀哥·马拉多纳的球员。因此没有必要过分夸大球迷语言中的意义,它只是表达了一种深层动机。 为了理解某些如忠诚、支持和身份认同等方式的建立,我们可以集中观察来自不同的城市、地区或国家的球迷的身份认同。如果球迷按照所属城市、肤色或国家来选择支持的球队,那么这是由于他们所选择的队伍通过比赛而成为他们这样一个特殊集体的象征,而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共同体符号。一支球队的风格不仅与球员的表现相符,更与一种源自传统而为某个集体所奉行和力图表达的不变的形象相符。风格也是集体世界观的一部分,它不只是人们生活或比赛的一种方式,更是一种对为他们所青睐的生活方式和比赛理念的宣扬。在马塔(Matta 1982)看来,巴西队重视假动作技巧的风格反映了社会的一种黄金准则——通过漂亮的伪装来寻求解决个人问题的出路。 同样,马塞的奥林匹克球队,都灵的尤文图斯球队以及那不勒斯球队都有与众不同的独特风格,反映了一种带有个人和城市特征的世界观。马塞球队和马塞人以他们对华丽、幻想和壮观的热爱而知名,开始时其足球俱乐部的口号是“直接破门!”。爆发力强、动作敏捷的前锋在马塞球迷的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然而一些天才型的运动员——例如法国的守门员之王们,则被他们彻底遗忘。在那不勒斯,人们更欣赏创造性的、充满技巧和假动作的引人入胜的比赛。那不勒斯球队最大的标志性形象是1925-1935年队中服役的球星阿提拉·萨卢斯特罗,他因高超的技巧和娱乐性的表演被称作“足球猎犬”,并在退役后与新剧派女星露希·阿尔波特结婚。 都灵尤文图斯队的风格可以说与马塞和那不勒斯队都不相同。它是一种高贵的“老妇人”风格,与工业社会的礼仪和严格的纪律性相适应。从1923年起,菲亚特汽车厂的拥有者——阿科内里家族,拥有了这个足球俱乐部。由俱乐部经理E.阿科内里于1923-1935年创立的“尤文图斯风格”以三个S作为标志:“Semplicità, Serietà, Sobrietà(简洁、严肃、冷静)”。这些主题也通过一句乐于为阿科内里所援引的成语加以补充:“精益求精。”俱乐部的运作和球队风格都反映了这种冷峻的风格。在足球场上,球员对阿科内里家族及其企业理念的宣传极为重要:公平竞争、公正性、对裁判判罚的尊重等是核心要素。这种文化——一种建立在极高要求上的、创立了阿科内里和早期的共产主义运动领袖托格利亚提之间的友谊的文化——的标志形象是50年代球星约翰·查理斯在著名的1957年德比(Derby)赛场上具有骑士风度的、令人敬佩的表现。当其球队后卫造成了对方一名队员头部受伤时,查理斯守护在着这位受伤队员一旁直到医生赶到,尽管在此期间裁判并没有中断比赛。 足球将一般性和地方性身份认同价值联结在一起。这一过程可以通过一个地方球队的组成而观察到,这种球队常被视作对当地人的一种反映,让他们情愿为此扛大旗。然而一种矛盾必须被注意到。从球员招募的观点看来,最富有的俱乐部可以很轻松地买到最有价值的球员。这当然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是正确的。尽管如此球员招募仍然建立在对文化的考量上,这种表面上好像只是对素质优秀的球员的寻找,在实际决策中却受到了基于地区身份性认同的深层情感的影响。马塞奥林匹克足球队就反映了该城市的政治观。1899年球队创立之初,特别是1932年球队职业化以来,马塞队建立了由来自中欧和北非及其他外国移民的球员组成一支独特的成功球队的战略。二战之后,一些来自瑞典、斯洛伐克、巴西、西非以及最近英格兰的足球明星与俱乐部签署合约,对球队的形象产生了极大影响。 统计显示,马塞队确实存在对外国队员的偏爱:1945-1974年间,有18%的队员来自国外,在圣-埃蒂尼只有12%,莱姆斯7%,而后两个城市也都处于法国南部,我们也不要忘记这两支球队都参加过欧洲杯决赛。如何解释马塞如此青睐外国球员的现象呢?外国球星的职业生涯构成了一个与市内不同群体密切相关的、令人信服的和理想化的标志,国外移民在体育场中的出现也成为一种群体融合的过渡性仪式而值得关注。而这也意味着,外国球员象征式地强调了jussolli(通过定居获得公民权)这一文化,反映了一种可以获得作为欧洲内部某地方的公民权的可能性。外国移民可以不需要长长的出身证明便可成为真正的马塞人或普罗旺斯人。这样马塞队使自己成为一个种族的熔炉。令人感兴趣的是,将其与另一种情况——地区内(例如西班牙的巴斯克)或国家内(德国各州之间)坚固的群体归属概念相比较。 在都灵,对球星的选择除了体育天赋外还包括其他要求。首先必须是具有国际声望的的球星,主要来自北欧(例如查理斯、普拉蒂尼、罗斯和布拉特),能够成为俱乐部和菲亚特公司的标志性形象。而球队的构成也反映了公司的独特历史。尤文图斯队也经常与南意大利球员签署合同(最近有安那斯塔西、卡西欧、布里奥、卡利克拉和马洛),正如菲亚特公司本身具有大量意大利南部移民职员一样。球队构成不仅取决于经济因素,也取决于一种,如高德理尔(Godelier 1973)所说的,“全球社会的合理性”,即当地和外来人口的合理分布。 四、作为仪式的足球 足球具有一种人们对世界深层感知的具体形式:它是各种人群归属感的复杂集合体。将足球看作一种神圣的仪式的观点便基于此。一般的礼仪定义包括一些独立属性的必要结合和与日常规律性行为相区别的礼仪性行为:首先是惯例的破坏,其次在一个特殊的时空框架内,再次具有精心安排的仪式流程,通过周期循环式的语言、动作和道具所组成,以求达到一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难以实现的目的;再有作为拓展和确保仪式性基础的象征物;以及一种——如特纳(Turner 1977)所说的——“反结构”设置,与通常的等级秩序不同,在这一特定时刻所有人在礼仪象征物及礼仪执行者面前具有同等地位;最后是对道德义务的承担,因为出席仪式是一种义务而不是一种可以自由选择的事务。仪式的过程包括了含义及其合法性源自于传统的行为和语言。特纳这样来刻画仪式:一个发挥效用的时刻,在此期间存在物通过各种操作与展示要素的必要混合而获得意义。 如果仪式可以通过它的结构性特征(它的构成)得以确认的话,也可从它的一般性功能出发对其加以考察(从它的作用)。在杜克海姆看来,仪式的主要目的是“确保集体意识的持续性”,“确认自己和他人共处于一个群体之中”(1990,1994),时刻保持并唤醒人们集体高于个体的意识,通过这种“共同行为”使群体获得了自信并具有一种共同的出发点;或如马克·奥格斯(Augès 1987)定义的,“个人命运被纳入集体规则”。在这些限定的条件内,日常的强制和等级消失了,对共同体的感知居于统治地位。这种仪式中的群体联系非常重要,没有它,社会和群体都无法存在。仪式通过语言和行为不断将破碎的社会部分组合成为一个整体。 从这些基础认识出发,通过将其属性与仪式定义的比较,我们来确定足球比赛所具有的仪式性特征。我们对模式感兴趣并不是将其作为选取或排斥的原则来加以运用。重要的是对变化和差异性的关注,从而可以发现现象的特殊性。 在开始研究这一特殊模型之前,应该先对形式化的特征、行为方式和象征形象等进行考察,由此可将大型的足球比赛与宗教仪式相比较。这些特征并非是偶然出现,而是反映了比赛的本质。首先是特殊的地点。大型城市体育馆常被看作“工业化时代的圣殿”。这不仅仅是一种对它给人带来的感觉、行为与使用规则所作的比喻。例如在意大利,球员绝不在周末举行比赛的场地上训练;球员也不在球场上热身,而是在更衣室做一个小时的准备动作,然后直接来到看台下的训练场地或球场旁。对最虔诚的球迷来讲,球场草坪具有一切圣地具有的特性,他们甚至会将一小块草皮带回家里做为收藏。 第二,体育馆内的观众如同参加重要宗教仪式一样,按照不同社会群体有秩序地分布。其中有三条重要原则:一般意义上的社会等级(包厢和VIP坐席尤为体现这一点),足球世界的内部等级(俱乐部经理,联赛代表,各个团体等的预定座位区),按热情和支持度划分的球迷等级(球迷离赛场由近至远的分布)。 第三,相似的时间、空间和周期。比赛按照周期历循环,一个竞赛年在某一时刻(春季举行总决赛)达到高潮。这种规律性在意大利是最明显的——每周日下午都会举行一场足球比赛。 第四,角色的分配及群体的表现反映了仪式的特征。具有源自共同地域的“手足情谊”的团体和“信徒”们关注着主事者奉上“牺牲”。“信徒”们爆发了热情,用词汇、歌声和手势伴随着比赛的进行。他们穿着特殊服装和装备特殊道具(衣服、围巾、鼓、旗子等),以使自己的外观符合当前的情景。 第五,足球世界具有类似于宗教世界的组织和纪律。如同宗教教区一样,足球也有自己的法律和地域等级。从FIFA到地区俱乐部都奉行同样的规则,居于最高地位的国际足协负责监督一切。 第六,赛事仪式化的进行顺序。当重要的主场或客场比赛来临时,球员们成双成对地分享房间,整个赛季都是如此。而社会也是通过这种类似亲戚的关系所构成,如同仪式上的兄弟情谊。对于球迷来讲,比赛前后也按照比赛的重要性和结果进入一种固定的周期式行为模式。比赛前一天大吃一顿做好准备,当天在固定地点集合,然后向体育馆出发。最热诚的球迷则表现出紧张和冥思状态,他们在赛前几乎不吃东西(这种斋戒让人联想起圣餐)。在体育场中,加油助威通常通过一种固定的模式进行(这在意大利比法国更明显):展示球队标志,按顺序演唱球队主题歌,当球队入场时比出一致的手势,比赛时发出吼叫和嘘声。比赛结束后,球迷在体育馆前固定的地点碰面去饭馆或酒吧,开始数个小时的讨论。对于最狂热的球迷来讲,这个平静的夜晚会因为比赛的结果而充满了美梦或是噩梦。 第七,比赛中会形成一种打破至少是削弱日常等级制的“共同观念”。足球使人们产生了一种日常生活中所丧失或受到压制的共同体观念。人们的举止和言谈表达了这样的社会关系转变:与互不相识的球迷相互拥抱,与邻座的人热烈的交谈,而比赛结束后又成为陌生人,甚至不会相互道别。在意大利足球俱乐部中有球迷的群体聚餐——如同宗教仪式中常见的那样,传递一种共同的归属感。 这些结构特征(打破日常性,具有时空框架的、重复的、规范化的行为方式,服饰和等级制的改变,充满激情的动作,比赛中导入的象征性的价值财富,献祭仪式)是大型足球比赛和宗教仪式所共有的。通过比较,现在人们可以认为,其中存在一种根本的要素,即对于超自然力量之当前影响的信仰。 足球确实可以被看作是一种仪式,其中神秘的宗教性扮演着重要角色,当然是以一种特殊的形式得以表现。一位球迷曾对我说,他在赛前要祈祷,即便他本身不是运动员。这种矛盾的行为是一种“只表达出一半的思想”(Lenclud 1990)。正如古希腊人相信他们的神那样,球迷和球员都相信和解礼仪;他们也如同罗马人一样,是“虔诚的”,并企图借此能够战胜命运。长话短说,我们不能把这种仪式看成是深度的宗教信仰,仪式实践在这里要高过信仰本身。仪式的无意义性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先把这种宗教式的行为抛开,人们会问这种和解礼仪究竟与何者相关。它肯定不是来自一种折衷的、教条主义的信仰体系,而是与一种追求固定联系(例如球衣以上数字与成功的关系)的思想有关,可以从这些人的眼中感受这一点。用弗雷泽的术语讲就是,这些行为具有法则上的相似性。在球员中,守门员和前锋是最需要神的:他们必须迅速作出决定,他们的幸运悬于一线间。对于他们来讲,知名和默默无闻存在巨大差别。为了控制命运实现愿望,最热情的球迷对于自己服装甚至内衣的选择都非常注意。其中一些人随时带有具有俱乐部标志的物品(围巾,圆珠笔,纪念章等);一些人将自己的家布置成一个圣地,其中不仅保存着被视为圣物的门票等,还有他们与偶像球星的合影或录像。 足球似乎处于不同的思维方式边界上。在某种意义上,它是一种包含了寻求帮助和驱散厄运等种种手段的“仪式聚集者”。对于仪式信奉者来说,存在一个能决定事物发展的另一个世界,而这些零星的宗教性便是一种生动的证明。不需要强调这种观点是多么的脆弱。一方面,足球世界中人们所信仰和祈求的经常是值得怀疑的。如尤勒斯·雷纳德(Jules Renard)所说的:“我对生命一无所知,但这不代表上帝也是这样。”另一方面,人们不能忘记,足球并非是一种具有独特思想结构的世界,它只是借鉴了众多其它仪式的、宗教神秘活动的一个特殊领域。 最后,人们对足球的狂热和对宗教的狂热一样,都具有共同的仪式性特征,然而具有自己独特的形式。重要的仪式通常通过庆祝的形式来表现。在足球世界中通过人们手牵手和面带笑容得以体现,在比赛中,悲剧与喜剧、坚信与怀疑、团结与退缩、仪式与表演、对集体道德责任的承担与逃避、日常社会秩序与等级之间不断发生着变换。 与宗教系统相反,足球及其创造出的热情并没有组成一个信仰和行为的独立联合体。仪式化行为在这里,并用比赛的方式赋予了它们新的意义。在特纳看来构成了仪式基础的动作及其作用的联系,在其中是模糊不清的。如果一场足球比赛可以像一场由主事者和助手所主持的典礼一样能分解成为若干步骤,那么就无法对每种行为和感受的种种表象作神秘或象征式的解释。这是一种没有“解释”的、“做大于说”的(Lévi-Strauss 1964,1971)、只表达了自己、“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仪式——然而其目的是什么? 我们通常希望仪式能唤醒我们对存在的终极含义的理解,告知我们即将到来的事件,保护我们的幸福,为我们带来幸运。这种对世界的先验式表达,从首要原因到最终目的,或对我们生活变化的疑问,在足球中是不存在的。与宣告我们将会从世间得到拯救的一般宗教——政治的救世主主义也是如此——的不同之处在于,足球并不向人们允诺一种美好的未来。相反地,它只是对让人感到疲乏的日常生活,用所有大型仪式的特点对其进行装饰和美化。即便足球对我们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的问题完全没有帮助,它也向我们展示了我们是谁,并以此将构成我们社会的基础价值进行神圣化:我们所拥有和梦想的身份、竞争、表演、在个人和集体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的命运、不公和欺骗。按照现代的定义,这种仪式与传统典礼和文化存在两种本质差别。其一,它的过程并不是一成不变地被一再重复。其二,它快速地变换自己的偶像,以至于显赫一时的球星可能很快被人所遗忘。这种在仪式中表现出来的不稳定性,非常准确地象征着我们当今世界的两个特点:不安全性和面对价值与命运的人性的脆弱。 聚集了大量人群的大型足球比赛或其它类似的大型活动证明了集体意识的长期存在,它们把很少在另外一些重大事件中出现的四种特性联结起来:第一,足球比赛代表着我们这个世界的一些最突出的特征;第二,通过将“我们”与“他们”的对立使整体和部分两极分化;第三,一个无论在球场上还是在观众席中的群体,拥有可以向别人展示自己的机会;第四,由于其多面性,它为自己提供了多种解释方式的可能。 足球由于其复杂和自相矛盾的属性,既不是一种单纯的表演活动也不是一种固定的仪式。它是一种时代的象征,在这个时代里群体生活的等级制度被完全混淆。事实上,我们也应该对其它已被理解为是固定的和一成不变的“传统的”仪式进行研究,因为我们可能在分析中忽略了它们本身所具有的复杂性。 参考书目: Augè, M., “D’un rite à l’autre”, in : Terrain 8 (1987). Durkheim, E., Les Formes élémentaires de la vie religieuse, Paris 1990. Duverger, C., L’esprit du jeu chez les Aztèques, Paris 1978. Geertz, C., Deep Play: Notes on the Balinese Cockfight, in: The Interpretation of  Cultures, New York 1973. Godelier, M., 1973: Rationalité et irrationalité en économie, 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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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陶短房:足球与政治的缠绵

“大多数头脑冷静者更愿听到的,恐怕不是关于世界杯的目标和豪言壮语,而是建几个社区球场,让多少人踢得上野球这样的安排吧。” 如今已消失、当年却曾是全球排名前五的体育强国——民主德国曾总结自己的成功经验,一是坚持举国体制,二是将投入集中在举国体制能充分发挥作用的项目,而足球则被排除在“投入集中”的优选项目之外。 的确,作为早在100多年前就已在不少国家开始职业化的项目,政府干预、领导关注,对足球的推动力似乎是最小的。20世纪上半叶,职业足球还不算太发达,至少在世界杯、国家队层面,“官管球”尚能起到一点强心针作用,如头四届世界杯,冠亚军在欧美间走马灯般轮转,和许多顶级球员变戏法般转换国籍不无关系,而墨索里尼对意大利队的百般呵护(意大利国家队的“亚得里亚海蓝”球衣,就是墨索里尼的钦定),对这支曾经的巨无霸球队纵横战前欧洲足坛,不能说一点作用也没有。 但即便在那时,这种“官方刺激”也只能起辅助作用。头四届世界杯欧洲、南美轮流坐庄的主因,还是当时飞机航班不普及,球员不愿乘船漂洋过海去外洲比赛,而当年意大利队的称霸,最根本的原因,仍是该国拥有当年在欧洲仅次于英格兰的职业联赛,而英格兰又赌气不参加最初的世界杯。即便在那个年代,“官管球”更多也是表现出负面效果,如为了让德国队称霸,希特勒曾强吞了当年的欧洲强队—奥地利,可德-奥联队这个“强强组合”在当年国际赛场上的成绩,只能说“强扭的瓜不甜”这句俗话,在足球赛场上也是不无道理的。 二战后职业足球大发展,行政干预的威力就更是每况愈下,1988年前,职业球员不能打奥运会足球赛,玩“举国”的东欧国家还能在这一亩三分地来个“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等汉城奥运开始引入职业选手参赛,便连这“最后的阵地”也丢失了。 当然不服气的总是有:如今已和老爹萨达姆一样魂飞魄散的伊拉克前足协主席乌代,曾以断炊、坐牢甚至威胁枪毙,“激励”国家队“勇猛拼杀”,可他的队伍也不过打进过一届世界杯且输得昏天黑地,亚洲赛场上的战绩甚至不如后来那支缺粮少饷的新队伍;利比亚的卡扎菲父子不惜重金刺激本国球员,结果非但成绩不咋的,临了还给玩了招 “大义灭亲”;中东石油国的那些富豪国主们动辄干预足球,高兴了一掷千金,不高兴换帅跟洗牌似的,可那战绩也不过如此—至少跟花钱的力度比不过如此。 中国足球这么些年,官方的愿望、决心也不是第一次感受到,贺龙元帅说过“三大球不翻身我死不瞑目”,可时至今日,三大球中职业化水平最高的男足翻身了吗?邓小平对足球十分热衷,复出的标志是观看国际足球邀请赛,年事已高还熬夜看世界杯直播,不但喊出过“从娃娃抓起”的名言,还特意关照直播球赛时不要切断插入新闻,但中国足球还是那么不争气! 这并不是说,“官管球”就无用,而是还得把力气放在该放的地方。意大利是职业足球最发达的国家之一,但绝大多数职业 俱乐部 都没有自己的主场,由市政部门建设、提供的众多场地,为职业足球和业余足球的繁荣昌盛,提供了坚实的保证;美国、日本曾经是足球沙漠,但20多年前就有人预言,它们迟早会成为足球强国,因为这些人看到,美、日政府对建设社区球场、普及业余和青少年足球十分热衷,投入巨大,在这些国家的城市、乡村,有众多设施良好、收费低廉甚至完全免费的球场,有成千上万在这些球场踢球的青少年和成年人,假以时日,他们中会产生第一流的球员和球迷。 作为中国球迷,听见领导人久违的、关于足球的愿景固然振奋,但大多数头脑冷静者更愿听到的,恐怕不是关于世界杯的目标和豪言壮语,而是建几个社区球场,让多少人踢得上野球这样的安排吧。 (陶短房:作家。原文地址: http://review.cnfol.com/110707/436,1594,10219378,00.s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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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季卫东:“费厄泼赖”不能缓行

“权力过于集中,形成了竞争中的行政性垄断以及在执行游戏规则方面的非常强大的、难以羁绊的自由裁量权,这才是症结所在。” 中国足球联赛的假竞技、赌球以及黑哨问题愈演愈烈,以至警方介入,在各地掀起清查风暴。但是,拍手称快的声音却响不起来。那些满怀爱国主义激情追看赛事的单纯的球迷们,最终看到的却是一连串的太虚幻境,是除了朱门外那对白石狮之外的滔天污秽,会作何感想?此时此刻不必深究,不必回答,道理不言而喻。 从古罗马角斗场、先秦的蹴鞠之所,到美国的橄榄球狂欢、日本的春秋相扑赛,古今中外作为余暇生活组织方式的体育竞技,或多或少都带有政治色彩或者教化功能。《战国策》记载的赵武灵王一句话“吾将胡服骑射,以教百姓”,还把六艺的部分内容提到了兴国大计的高度。在当今的中国,由于种种原因,足球竞技更是风靡一世,俨然经国之大业,俨然盛世之象征。足球赛事既然已经承载了太多的公民期待,足坛丑闻所带来的冲击就绝不仅限于茶余饭后的娱乐消息。 在这里,黑哨就是司法不公,是负责维护和执行游戏规则的裁判自己对游戏规则的肆意践踏。假竞技则是运动员在游戏(玩弄)着那些游戏规则,以蒙蔽、欺骗以及狼狈为奸的方式扼杀对机会平等的最低限度希望。如果一切比赛的结局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天底下没有不能达到的指标、没有不能获取的成绩,因而一切辉煌和荣誉也就变得毫无意义,只剩下自欺欺人之余的无聊。但是,赌球或者说赌场经济却可以消除那种无聊感。因为有了赌球的真金白银作为背书,自欺欺人的成绩也会产生强烈的快感乃至无所不能的自我陶醉感。 因此,黑哨、假竞技、赌球构成了某种三位一体游戏“规则”耍无赖的怪圈,可以弄假成真、点石成金。这样的足坛怪圈非常具有典型意义,举目环视,到处皆有类似现象。由此可见,从2008年刮到现在的全国性足坛打假反赌风暴,在荡涤浮华和污秽之后,也揭示了重建诚信和推行所谓“费厄泼赖(fair play)”精神方面的三条底线,即:司法公正、信息公开以及反垄断,其中最核心的就是认真对待游戏规则。 一般而言,游戏规则的效力基于裁判公正和赏罚分明。在司法领域,裁判公正是要靠裁判独立来保障的。但在我国,颇有些人以为正是司法独立导致了司法腐败,因而中国司法不公的最大问题不是司法缺乏独立,而是司法缺乏监督。黑哨现象或许也会成为反对司法独立的又一个理由。其实我们大家不妨扪心自问,中国什么时候缺乏过监督?现实是,再严厉的监督,再叠床架屋的监督,也都没有获得预期的效果,这究竟是为什么? 笔者认为,在现行管理体制下,权力过于集中,形成了竞争中的行政性垄断以及在执行游戏规则方面的非常强大的、难以羁绊的自由裁量权,这才是症结所在。足球比赛理应是最讲究规则的。规则的适用涉及规则的解释,而我国的规则解释方式却非常有特色,往往造成要么僵硬失调、要么灵活无度的困境。 例如司法解释,是分别由最高人民法院和最高人民检察院作出的,在司法解释发生矛盾的场合,由立法解释来一锤定音。当地方政府以及中央部门的行政规则之间发生冲突时,地方法院就不必说了,连最高法院也没有资格对各种行政规则的当否做出判断。碰到行政规则的矛盾,需要进行解释时,地方法院不得不把问题提交到最高法院,最高法院本身并不能做出决定,还需要提交国务院,通过行政解释的方式进行决定。在这里并没有真正的解释和相应的不断整合化的作业,只有不断细则化的规则创制,在审判过程中规则解释所占的比重非常小。 也就是说,在目前的制度设计中,采取法律共同体内部的推理、解释、论证等技术手段来限制审判裁量权的通路基本上被截断了;其结果,一方面很难在制度上有效地遏止司法腐败,另一方面又不得不通过外部的、极端的方式寻求司法公正,结果造成了大开大阖、不断动荡的政治化格局,反倒在有意无意之间不断为玩弄法律的行径创造了大量的机会。具体到黑哨事件,实际上权力与市场短路结合的垄断性管理体制才是真正的病灶,正是这种缺乏功能分化和职业化的制度条件使得裁判不公的行径得以招摇过市并且有利可图。 赌球现象还让我们看到了市场原教旨主义的局限性。在万物商品化的背景,货币和当事人的同意能够解构某种规则体系,但却不能够防止腐败通过互惠性的食物链蔓延,甚至反倒成为恶性牟利同盟结聚力量的媒介。现代法治为良好的市场提供了非市场性的基础,为健全的自由提供了不自由的基础,但是,当市场性或自由过度膨胀,就会导致这个非市场性的、不自由的法治基础的瓦解,反过来也会扭曲市场机制和自由的条件。 要瓦解上述裁判不公的病灶,最有效的手段并不是群众的讨价还价和当事人和解,而是预设表达异议的通道以及信息公开。在某种意义上,打假反赌风暴就是信息公开的一种中国特色的手段,也是通过警力斩断互惠性食物链的一种迫不得已的选择。然而接下来还要做的、或者更应该做的是:为司法独立扫清各种障碍,确保对相关贿赂案件的审理不再出现黑哨现象,不再形成打假变假打的流弊,不再助长被告试图在审讯和公诉过程中继续赌球的动机。 可爱的球迷们曾经热狂地期望中国足球冲向亚洲、冲向世界,现在他们突然发现体育界管理体制根本就无法确保运动员们保持良好的竞技状态。善良的公民们也还在殷切地期待着中国企业走出去,参与全球市场竞争,也参与全球环境治理,现在足坛假赌结合的问题或许让他们终于领悟到这样的真理:我们的软硬实力在很大程度上将最终取决于制度竞赛的结果,不熟悉、不遵循也不能善用游戏规则的团队将不会取得桂冠,没有费厄泼赖精神的团队即使胜出也会招致不信感和嘘声。 认识到这一点是好事情。但愿足坛打假反赌刑事案件群会构成中国社会转型的一个拐点,从此中国将告别那些“无赖资本主义”因素,转入合法经营的新阶段。基于这样的观点,似乎还有必要提倡一下体育竞技法(Sports Law)的研究,让所有的人都从比赛遵循游戏规则以及费厄泼赖精神中受些启发。 (季卫东:上海交大教授。原文地址: http://www.aisixiang.com/data/31923.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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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谢毅:邓小平怎样看待政治体制改革?

谢毅:邓小平怎样看待政治体制改革? 进入专题 : 邓小平 政治体制改革    ● 谢毅       一、政治体制改革是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自我完善和发展            中国社会主义的政治制度,就国体(即各阶级在国家政权中的地位)来说,是工人阶级(经过共产党)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就政体(即政权的构成形式)来说,是民主集中制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就政党制度来说,是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就国家结构形式来说,是统一的多民族国家以及在单一制国家中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这种制度,是历史形成的,是广大人民在长期的政治实践中进行选择的结果。它适合中国的国情,符合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正因为如此,我们必须坚持这些制度。     既然中国的基本政治制度是好的,为什么还要提出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任务呢?这是因为,社会主义社会同其他社会一样,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需要发展和改革的社会。作为一种新生事物,社会主义的政治制度并非一开始就是完善的,它的一些具体制度和一些制度的具体环节上还存在着若干缺陷和弊端。1980年8月,邓小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作的题为《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的报告中列举的弊端主要有:官僚主义现象,权力过分集中的现象(不适当地、不加分析地把一切权力集中于党委,党委的权力又往往集中于几个书记,特别是集中于第一书记。党的一元化领导,往往因此而变成了个人领导),家长制现象(不少地方和单位,都有家长式的人物,他们的权力不受限制,别人对他们都要惟命是从,甚至形成对他们的人身依附关系),干部领导职务终身制现象,形形色色的特权现象(所谓特权,是指政治上经济上在法律和制度之外的权利)。他认为,这些现象之所以发生,有思想上的原因,更有具体制度上的原因。如果不坚决改革现行制度中的弊端,过去出现过的一些严重问题今后就有可能重新出现。     我们的改革要达到什么目的?邓小平明确地讲过:“总的目的是要有利于巩固社会主义制度,有利于巩固党的领导,有利于在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下发展生产力”。(《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41页)就进行政治体制改革来说,它要达到的“总的目标是三条:第一,巩固社会主义制度;第二,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的生产力;第三,发扬社会主义民主,调动广大人民的积极性”。(《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178页)具体地说,就是要在坚持和发扬社会主义政治制度优势的前提下,革除政治体制方面的弊端,为我国经济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提供更加有力的政治保证,使我国的社会主义事业更加充满生机和活力。这就是说,我国的政治体制改革是我国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自我完善和发展。            二、正确把握政治体制改革的目标、原则、方法和评价标准            在明确进行政治体制改革所要达到的目标的同时,邓小平还指明了进行政治体制改革应当坚持的原则、方法和步骤。     第一,我们的政治体制改革是有前提的,即必须坚持四项基本原则。邓小平强调:“在改革中坚持社会主义方向,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138页)而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就是坚持改革的社会主义方向。他说,我们有很多优越的东西,比如共产党的领导,民主集中制,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等等。“这是我们社会制度的优势,不能放弃。所以,我们要坚持四项基本原则”。(《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57页)     邓小平反复提醒人们,改革党和国家的领导制度,不是要削弱党的领导,涣散党的纪律,而正是为了坚持和加强党的领导,坚持和加强党的纪律。在中国这样一个大国,没有共产党的统一领导,是不可想象的,那就只会四分五裂,一事无成。这是全国各族人民在长期的奋斗实践中深刻认识到的真理。中国由共产党领导,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由共产党领导,这个原则是不能动摇的;动摇了中国就要倒退到分裂和混乱,就不可能实现现代化。当然,为了坚持党的领导,必须努力改善党的领导。     第二,进行政治体制改革,要从中国的实际出发。根据自己的特点,自己国家的情况,走自己的路。既不能照搬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做法,也不能照搬其他社会主义国家的做法。邓小平指出:“资本主义社会讲的民主是资产阶级的民主,实际上是垄断资本的民主,无非是多党竞选、三权鼎立、两院制。我们的制度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民主制度,不能搞西方那一套”。(《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40页)     他对一些人盲目崇拜西方资产阶级民主提出了严肃的批评。他说,资本主义国家的多党制是资产阶级互相倾轧的竞争状态所决定的,它们谁也不代表劳动人民的利益。他还直接对美国前总统卡特说过:“中国如果照搬你们的多党竞选、三权鼎立那一套,肯定是动乱局面。如果今天这部分人上街,明天那部分人上街,中国十亿人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会有事,日子还能过吗?还有什么精力搞建设?”(《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44页)     第三,政治体制改革要分步骤、有领导、有秩序地进行。由于不进行政治体制改革,不利于充分发扬社会主义民主,调动广大人民的积极性,增强国家的活力,适应经济改革与发展的要求,所以他说,我们必须认识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必要性和紧迫性。由于“这个问题太困难,每项改革涉及的人和事都很广泛,很深刻,触及许多人的利益,会遇到很多障碍,需要审慎从事”。(《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176页) 这就是说,“改革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方针必须坚持,但是,方法要细密,步骤要稳妥”。(《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359页)     为了保证政治体制改革有步骤、有秩序地进行,他强调,必须把这项工作置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之下。在今天的中国,决不应该离开党的领导而歌颂群众的自发性,否则只能导致无政府主义,导致社会主义事业的瓦解和覆灭。     为了自觉地把握好政治体制改革的方向和方法,邓小平提醒人们要认清政治体制改革的评价标准。他说,评价政治体制,“关键看三条:第一是看国家的政局是否稳定;第二是看能否增进人民的团结,改善人民的生活;第三是看生产力能否得到持续发展”。(《邓小平文选》第3卷第213页)如果不能坚持政治体制改革的正确方向,不是稳步地推进政治体制改革,那就可能导致国家政局发生动荡,群众队伍产生分裂,生产遭到破坏,甚至导致人民政权的丧失,那就会从根本上违背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的初衷。            三、政治体制改革的总方向是发扬和保证党内民主与人民民主            邓小平明确指出,政治体制改革的“总方向,都是为了发扬和保证党内民主,发扬和保证人民民主”。(《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372-373页)因为没有民主,就不可能充分调动广大人民建设社会主义的积极性;就不可能使党和政府实行真正科学的决策;就不可能有效地使政权得到巩固、社会保持稳定;就不可能对各级干部实行有效的监督和制约,遏制腐化现象的蔓延滋长。     民主作为一种国家制度,它是历史的、具体的,不是超时空的、抽象的。邓小平指出,发扬民主,是我们全党今后一个长时期的坚定不移的目标。“但是我们在宣传民主的时候,一定要把社会主义民主同资产阶级民主、个人主义民主严格地区别开来,一定要把对人民的民主和对敌人的专政结合起来,把民主和集中、民主和法制、民主和纪律、民主和党的领导结合起来。”他强调:“如果离开四项基本原则,抽象地空谈民主,那就必然会造成极端民主化和无政府主义的严重泛滥,造成安定团结政治局面的彻底破坏,造成四个现代化的彻底失败。”(《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176页)     为了推进政治体制改革,邓小平提出,要切实保障工人农民个人的民主权利,包括民主选举、民主管理和民主监督的权利。他强调:“凡是搞特权、特殊化,经过批评教育而又不改的,人民就有权依法进行检举、控告、弹劾、撤换、罢免,要求他们在经济上退赔,并使他们受到法律、纪律处分。”(《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332页)     由于中国共产党是全中国人民的领导核心,是全国范围的执政党,邓小平认为,政治体制改革的内容,是要解决党如何善于领导的问题。这是关键,要放在第一位。为此,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充分发扬党内民主,调动党的各级干部和广大党员群众搞好工作和进行监督的积极性。而充分发扬党内民主,正是推动充分发扬人民民主的重要条件。邓小平主张:“对各级干部的职权范围和政治、生活待遇,要制定各种条例,最重要的是要有专门的机构进行铁面无情的监督检查”。“要有群众监督制度,让群众和党员监督干部,特别是领导干部”。(《邓小平文选》第2卷第332页)     正是在邓小平的倡导和推动下,1980年2月党的十一届五中全会制定了《关于党内政治生活的若干准则》。这个文件是在总结以往历史上正反两方面的经验尤其是“文化大革命”的教训的基础上制定出来的。比如,关于“坚持集体领导,反对个人专断”的问题,文件规定,凡是涉及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大事,重大工作任务的部署,干部的重要任免、调动,群众利益方面的重要问题,以及上级领导机关规定由党委集体决定的问题,应该根据情况分别提交党的委员会、常委会或书记处、党组集体讨论决定,而不得由个人专断。书记和委员不是上下级关系,书记是党的委员会中平等的一员。书记或第一书记要善于集中大家的意见,不许搞“一言堂”、家长制。又比如,关于“发扬党内民主,正确对待不同意见”的问题,文件指出,发扬党内民主,首先要允许党员发表不同的意见,对问题进行充分的讨论。只要不反对党的基本政治立场,不搞阴谋诡计,不在群众中进行派性分裂活动和散布反对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言论,由于认识错误而讲错话或者写了有错误的文章,不得认为是违反了党纪而给予处分,也不允许追查所谓动机和背景。必须注意区别,反对某个同志的某个意见,不等于反对这个同志,反对某个领导机关的某个同志,不等于反对这个组织,不等于反领导,不等于反党。文件还对关于党内有讨论自由与党员必须遵守纪律的关系问题,党内选举要充分体现选举人的意见、党员干部和党员群众接受党和群众的监督等问题,作出了明确的规定。这些规定,对于发扬党内民主,保证党的决策的民主化和科学化,进一步发挥各级党组织和党员的积极性、创造性,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邓小平在指导政治体制改革的过程中反复强调的一个重要原则,就是必须把发扬社会主义民主同健全社会主义法制结合起来,必须使民主制度化、法律化。     邓小平关于进行社会主义政治体制改革的思想,是一个相当完整的体系。这些思想,是在总结党长期领导人民进行民主政治建设的实践中提供的经验(包括正面经验和反面经验)的基础上提出来的,并且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的实践中被证明是正确的。结合新的历史条件,学习、坚持、运用和发展这些思想,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积极稳妥地推进政治体制改革,加强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建设社会主义法治国家,保证人民群众充分行使当家作主的权利。这些都是我们必须切实面对并努力实现的重要任务。         进入专题: 邓小平 政治体制改革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学术 > 政治学 > 中国政治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4367.html 文章来源:本文转自红旗文稿,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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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罗博学:乱性时代的狂欢——西安性博会迷思

罗博学:乱性时代的狂欢——西安性博会迷思 进入专题 : 性    ● 罗博学       如果不是好友执着地邀请我游览“性博会”,我丝毫不知道,在当下中国,会有“性博会”这个名目的展览。我必须诚实地讲,听到这个名字,我就已经想入非非。     此次博览会的全称是“第四届中国西安生殖健康暨性文化艺术博览会”,可见已举办了三届,为了吸引大众眼球,简称为“性博会”。在这里,人民喜欢的是“性”,而不是健康、文化、艺术、或者其他。如果不是“性”在这个国家遭遇尴尬的现实处境,那么简称完全可以是“健康博览会”、“性灵博览会”之类,也略为温文尔雅。当然,我也是众多好奇者中的一份子。因为,性爱在我个人的成长过程中,始终没有得到健康和有益的诠释,我想,对于无数个和我一样从小生活在这块土地上的孩子们,同样如此。     在好奇心的催使下,和好友一并参观了位于西安曲江的展览现场。门票不贵,每人20,在官网预订,可以享受每张15元的特价票。     展览一共持续五天,我们赶上了最后一天。场地外有每一天的活动流程表,基本大同小异,无非是“情趣内衣秀”、“真人模特表演”、“出柜儿子母亲的讲演”等。不知是因为天气热、或是其它缘故,参观者并不多。整个场地安排,粗糙而简陋,没有呈现出性爱、健康、与艺术之间的关系。如果让我设计,倘若要将健康与艺术完美结合,至少在规划时,须考虑到时下的季节以及观众朋友的身心状况,比如在炎热的夏季,展厅内一定要保持安静,放一些舒缓的轻音乐,但这里,嘈杂的流行乐震耳欲聋,旁边夹杂着高声讲演,还有几十个展柜争相出售与性有关的产品,其中有几个柜台出售保健酒,我问多钱,男售货员直接说,这酒有壮阳之效。     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了传说中的“充气娃娃”、“仿真性具”、“春宫十二图”、“真人性爱DVD”……它们直接挑战人的视觉和生理。为了给此次展览的品质提供与文艺相关的精神元素,展厅内也设置了“古代性爱雕塑展”、“艺术性爱展”。观摩古人的性爱过程,我觉得人类自古至今并没有发生本质变化,古人如何,今人亦如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一尊巨大的男性以及他硕大的阳具雕塑,就好像一个士兵驾着一枚超级导弹,很多游客在这里纷纷合影。     对于缺少历史常识和审美趣味的大众来说,人们对这些雕塑的时代背景、当时代人的生活起居毫无兴趣,将所有注意力凝聚在两性相交的瞬间,而这些作品,无一例外都是以不同的体位,重复那个原本是生命诞生、而今成为欲望代言的一刻。     另有一个展馆引起我的注意,男同性恋者沈浩的母亲吴幼坚,现场给观众朋友进行同性恋方面的讲演,讲述她如何从反对儿子的同性爱,到理解、支持、最终加入同爱公益活动。只有在这个展馆,听众座无虚席。     展期的前四天,风闻还有男模女模的内衣秀。一具具光滑性感的躯体,完全展露在公众面前。索性,为了逃避对人性的挑战,我们没有赶上,这同样是一种自卫。     参观完性博,好友与我觉得扫兴,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杂货铺,其中充斥着各种低级趣味。这些低级趣味,曾几何时被我们的传统牢固地封锁——这未必不是一件幸事,现今,伴随着改革开放的号角声,全体觉醒,全民开放,一股脑儿地蜂拥而出。     所有游客,若仔细观察,他们的眼神流露出某些诧异与饥渴:有的想买,却又四顾无人,或囊中羞涩;有的装作一副正人君子,却暗地里偷摸地看高耸的阳具和丰乳肥臀……     我们不知道该选择什么,该看什么。不知道这些琳琅满目的“性用品”,究竟是在指引大众对性要有正确和理性的认识,还是商家变相的促销活动,让人们掏出你的腰包,体验成人用品带给你的生理刺激。所有的“*博会”,充其量都是在为GDP服务,说白了,怎一个钱字了得?!所以会有这么多主办方,不惜耗费巨大精力,吸引公众眼球,让曾经被视为扫黄打非的对象合法化,并且这一合法化的过程,加入了诸多表面崇高的外衣,诸如“生殖健康”、“性文化艺术”,既推动了文化大繁荣,又加强了经济刺激点,让政府与商家,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     最容易受骗的,永远是广大的中国公民。人民是无辜的,却难以分辨这一场官商共同打造的文化骗局。男人买一个充气娃娃,女人买一个仿真阳具,带回家,从此夜夜笙歌,高潮不断,日久天长,精气消耗,工作效率下降,每夜净想些苟合之事,一旦欲望不受遏制,一夜情、包二奶、3P等乱性之事,严重摧毁着国民的人格底线,打乱了中国的社会结构。如此推理下去,未来实在堪忧!     我们找了一个僻静处,坐下。对面,大约是一对90后的情侣,他们在狂吻,一些游客经过,也熟视无睹。     我想,年轻的人们看到这么多足以发动情欲的性产品,积压在心中的欲望早已蠢蠢欲动。这场精心打造的性博会,并没有给青年人提供有益的思想指引,少不了回去后,一翻巫山云雨。每当听到越来越多的堕胎事件,且呈现低龄化趋势,对于性的思考,对于真爱的思考,以及对于个体的幸福和民族的将来,总不免忧患。     性爱,本是纯洁、高贵、圣洁的赐予,是宇宙生命生生不息的锁链。在各类宗教正典中,性爱被赋予正面和崇高的意义。人类社会只有在正常的秩序之内,比如一夫一妻制,性爱才能发挥正确的生命再造功能,并且是真爱的延续。一旦脱离了正常秩序,仅仅为了寻求刺激、为了满足感官欲求,那么,性实在是人类社会诸多悲剧的罪魁祸首。乱性者,不仅危害自身的健康、扰乱他人的家庭、同时给整个社会气氛、民族的精神内核,都带来始料未及的恶劣影响。     回想旧约圣经中,记载的索多玛蛾摩拉两座城的覆灭,实在心有戚戚焉。读史以明志。追求真爱、珍爱健康——这应该是“性博会”所要告诉每一个人的,但遗憾的是,这场盛会成了一场乱性时代的商品狂欢,它盗用了“世博会”、“世园会”的名义,让本已混乱的性爱格局,在主办方的拙劣操控下,变得更为光怪陆离、丑态百出。    进入专题: 性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jiangxl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笔会 > 散文随笔 > 众生诸相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4249.html 文章来源:爱思想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www.aisixian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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