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阳

网络科技 | 八十年代:摆脱的十年

很快就到了2011年的最后两个月,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即将过去21年了。这时候,一九八九年出生的青年人们已经开始在社会上立稳脚跟。让人怀念的八十年代所剩下的,对于现今这个时世,仅仅只有怀念二字了。 然而幸好还有文字,尽管不能自由地表达,但这一路修补的制度却还是给了中国知识分子们一个记录的空间。在规定的栅栏内,査建英完成了一次重要的记载:对八十年代进行一次个人化的切片记录。要知道,从此之后,中国的”知识分子”在栅栏内被拥权者圈养得愉快而白胖,如待烹饪宰杀的猪,他们再也不会对着主人嚎叫。 没有人能离开70年代来谈八十年代,这道理就像没有人能避开八十年代来谈之后的中国。这样去重复表达的意思是,要强调八十年代之前中国社会所经历的劫难和灾害。在个人崇拜和集体主义被推到了极致的时候,个人(体)是不存在。那种高大全的、革命的叙述话语像感冒病毒一样存在于绝大部分中国人的体内,几乎没有人能够幸免。这一点在阿城和李陀的访谈中说得很清楚与明白。因此,在八十年代,很多知识分子在不知不觉中用七十年代留存下来的语气和思维方式来反抗过去、肃清过去。只是没有多少人能知道,他们其实依然七十年代中国社会延伸而出的触角。 让人不安和悲哀的是,告别八十年代之后,人们再也没办法去找到可以歌唱的时代。我的意思是说,至少,在八十年代,我们还可以明确地找到前方的路在哪里:荡涤身上留存的专制所留下的流毒。而且当时的制度给人们的围成的栅栏要比之后宽松得多。是以,一时间,形式各异的表达都会让人眼前一亮。即使这形式多样的表达有很多时候与过去一脉相承,但内容开始转向,转向颠覆父辈。相比一九四九至今的漫长,那短短的十年,所有的努力显得如同毛时代的”百花齐放”那样短暂得像昙花。只是”大鸣大放”之后,很多知识分子们不会再入囚成犯。 在有审查制度存在的今天,得感谢互联网。正因此,我得以读到全本的《 八十年代访谈录 》(牛津版)。以下是我印象较为深刻的一些地方: 一、阿城 在书中,阿城访谈的部分的篇幅是全书11个人中占据第三的位置。但是却是在全本的《八十年代访谈录》中删除得最多的部分。在访谈中,阿城穿梭在八十年代和当下的时代之间,对文学的表达、社会的思维方式、权力资源的分配都有很通透的见解。 二、陈丹青 陈丹青至今还是个文艺中年,这一称呼并无调侃之意。不管外界对他有如何的抬高(贬低),他仿佛还是那个言无不尽的寸头男人。这就是一个具备正常人心魂的人。尽管如此,这样的正常人秉承着常识,在这个不正常的国度,着实显得不易。 三、陈平原 由于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因此陈老师所说的一些事倒是显得挺熟悉。在荡涤过去毛时代的流毒的过程中,陈平原则显得相当的开放与理智。 四、崔健 崔健是站在时代的前沿的。这一句话不管放在八十年代还是之后的九十年代,都是那么的合时宜。但正因为此,崔健在审查制度中显得相当的不合时宜。从摇滚青年到广场青年,崔健的认识始终都是清晰的。当然,这要在未删减版的访谈中看到。 五、李陀 李陀的回忆更多着力于”友情”,然后由这一点发轫,一路谈到文学、电影。在对于张艺谋、陈凯歌等人的电影轨迹上,其评论则相对地让人眼前一亮。 六、林旭东 林旭东从头到尾都在谈论电影,但其观点却显得不那么繁杂而缺乏头绪。相比其他人,我则更喜欢他的访谈:对电影独特而系统的认识、评价,相比目前泛滥了的影评来说真是真知灼见。比如他在谈论姜文电影时: 查建英:姜文的《鬼子来了》呢,我倒觉得比他第一部片子《阳光灿烂的日子》更好。 林旭东:姜文的片子我从来很难接受。他影片里有一种暴力的东西,到不一定是打啊杀毒血呀什么的,相反倒是有时候还会渲染得五彩斑斓。他实际上是把张艺谋那里一种不太好的、但是张艺谋还做得比较有分寸的东西,极度地夸张了。 查建英:啊,我知道有些人不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因为它用那样的方式来表现”文革”…… 林旭东:那他们说的还是题材。我说的是他的电影整个给你的这种感受。就像片尾的那个傻子冲着你喊:傻逼! …… 林旭东:其实不在于他(姜文)在拍什么,而在于他的出发点。怎么说呢?黄仁宇说对历史人物的作为要有一种同情心,要设身处地从他的具体境遇出发。我觉得姜文的电影缺少这种东西。我最喜欢的那些电影里都有这种角度:像侯孝贤的电影,再如《小武》。小武就是这么一个又可爱、又卑微…… 七、北岛、甘阳、栗宪庭、刘索拉、田壮壮 北岛谈的范围很窄,仿佛一味地沉迷在《今天》的圈子里;甘阳则一路谈着西方哲学在中国,在外行人如我等看来,他显得无趣而自大。只是在未删减版的访谈中,甘阳的自大又变得可爱一些。栗宪庭则显得中规中矩的,几乎没记住多少;说到刘索拉,或者是因为和査建英太熟悉了,这两娘们一来一去,就像是唠家常。准确的说,是唠那些出国的事儿,显得相当的没有意思;田壮壮导演,则像是得了道一般,四十不惑,就像是不活的人那样,无欲无求。球! 相关日志 黑夜里的独行者——《无梦楼随笔》选读后感(2) 张清民:叙事研究的社会学立场 ●张清民:自我改写的写作(关于耿占春) 什么时候行为决定态度 处男的肉 这就是一片晴朗的气场 又咸又湿这十年 因为门德尔松 看不见的赫尔特城(Invisible Heart City) 赤贫与痛苦的精神 建议使用 Feedburner订阅本Blog | 在豆瓣九点 | English Blog | 墙内Blog: 风月志 Some Rights Reserved | 小刀周遠的瘦人民謠 | Permalink | 暂没有评论 | Add to del.icio.us |关键词: 知识分子 , 读书 | faydao@tw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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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MyMedia | 南方人物周刊:“刀锋”许小年

作者:本刊记者 徐琳玲 发自北京 日期:2011-10-21 “一把刀的锋刃不容易越过,所以,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摘自毛姆小说扉页,源自古印度哲学经典《奥义书》 桌上的餐盘一个一个地撤了下去。 小餐厅包间里,最终只剩下记者和许小年。有一瞬间,我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比印象中瘦得多,总是眉头紧锁,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神言辞锋利得像一把刀,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某个人——虽然,把一个具有批判精神的人比喻成鲁迅,很落俗套。 说他像刀,锋芒毕露,出手精准,直刺要害,其学界友人陈志武笑称之为:“不留余地,被他批的人,在地上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躲的洞。” 他对媒体是出了名的要求苛刻。曾在一个场合,他把十几个围着他的记者一个一个地“训”过来:“不专业,不认真,事先不好好做功课,盲目追逐热点。”一位做经济报道的女记者至今不能释怀:“他是我所见过的经济学家中,最傲慢、最没有礼貌的。” 许小年自嘲说:“我把记者们全都得罪了。” 他对同行亦不留一点情面。见京城某位“入仕”经济学者近年来频频为中央经济政策背书的言论,他直接批之:“斯文扫地,学界悲哀。归去来兮,自由之思想,归去来兮,独立之精神。” 最狠且准的,是他对政府政策和体制之弊的批判,刀锋直指某些身居高位的“尸位素餐”者,让听者既觉痛快淋漓,又隐隐生出不安。他的学生、一位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上EMBA班的企业家疑惑地问记者:“许教授说的这些话,你们媒体真能写出来么?” 他非常不买账,非常无所谓,有时非常酷,有时非常悲悯,和悲悯之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绝望。 锋利,是个性然使,也是一种启蒙策略,许小年曾说:人们的惯性思维像是一层硬壳,顽固地包裹着旧观念,愚昧地拒绝新思想,“我试图用事实和逻辑产生冲击,敲碎这层硬壳。” 知识分子的独立、士子的家国思想和某种红色正统教育烙下的情感,在这位思想者的身上纠结。置身于这个大社会变革时代,他一样也是新旧世界交替的产物。 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和革命群众在一起 青春 幻灭——告别革命 在母亲七十多岁的时候,许小年和老人家有过一次对话——“您年轻时在学校参加地下党,干的都是反政府的事,然后建立了一个您所认同和拥护的政府。现在我天天批评这个政府,您能接受吗?” “她想了一会儿,给了我一个富有哲理的回答:‘每一代人都有他们自己的追求。’” “我特别感谢母亲。她从来不干涉我的研究,只为我取得的成绩而骄傲,不管结论和她毕生事业的方向相左还是一致。” 他也曾是“根正苗红”的革命接班人。许小年的父母原籍宁波,是上世纪40年代上海滩的进步大学生,在读书期间双双加入中共地下党。他们的上级是乔石,时任中共地下党上海学委的负责人。 当国民党当局觉察到这一批青年地下党员,要对他们实施抓捕之时,打入国民党内部的地下党截获了这一情报。在组织的秘密安排下,黑名单上的七十多个青年学生从上海转移到皖南新四军解放区。许小年的父母先在金寨一带的根据地工作,待到淮海战役结束,进入合肥,许小年就出生在那里。 他的名字“年”,取自当时父母的工作单位——青年团安徽省委。他后来曾问父亲为什么会参加地下党,父亲告诉他:一是因为国民党太腐败,二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印象,说国民党不打日本人”。 建国初期,中央政府组建机械工业部,从全国各地抽掉了一批有文化的党员干部。1957到1958年间,许小年的父母奉命调到北京,从那以后,两人在机械工业部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近大半个世纪。退休时,父母都是局级干部。 成长于这样的红色干部家庭,许小年从小浸润于最正统的思想中——“爱党,爱国家,爱人民,对社会负责任,对人民负责任。”无论今天他的批判看似多么无情、充满嘲讽,但字里行间总能读到一种“自上而下”的情怀与立场。他也承认,自己心底里“对这个党、对共和国,还是有一份感情在的”。 1966年8月5日,最高领袖毛泽东在中南海大院里贴出一张大字报——《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矛头直指时任国家主席刘少奇和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长达十年的“文革”由此全面启动。 十来岁的“革命小将”投身于红色革命之中。“真是全身心地投入,毛主席号召红卫兵小将砸烂旧世界,我们就去砸,破‘四旧’,批斗地富反坏右,抄过他们的家,打过人,这些事情我都干过。” 从1966年8月起,毛泽东在天安门多次接见红卫兵。许小年没有赶上第一次,他参加了第二次——1966年8月31日,那个日子清晰地留在他的记忆中。“远远看到毛主席的身影,在天安门城楼上向我们挥手,我们声嘶力竭地喊着万岁,在广场上跳啊、蹦啊,幸福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真的有人流下了眼泪。我也暗自发誓,一定要继承老一辈革命家的传统,把他们开创的事业进行到底。非常非常单纯。” 不久,单纯的“革命接班人”随两万知青下放到延安。眼前的贫穷,让许小年惊呆了:用“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老乡们破衣烂衫,一条一条的棉絮露在外面。手伸出来乌黑乌黑的,他没敢去握,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洗过。 “这就是我们想象中的革命圣地,我们从小听的歌儿,唱的是老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三五九旅从30年代起就在南泥湾开荒,开出了‘陕北的好江南’,为什么三十多年过去了,老区的农民仍然这么穷?” 很快,他自己就知道什么叫作营养不良和饥饿了。每天吃的是小米、玉米面,夏天能吃到一点儿新鲜蔬菜,从入秋到冬天就只有“老三样”:腌萝卜、腌白菜和土豆。饭菜里没有一点油腥,一年吃两回肉:春节,吃回猪肉;农村六月六,“龙抬头”,吃回羊肉。 每天干的是撑不住的重体力活。夏收时节,有一次他背着一二百斤的麦捆到麦场脱粒,爬坡时两眼冒金星,腿肚子打转抽筋,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一低头,额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一条线落下,干裂的土面上泛起水波般的细浪,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儿时读的“汗滴禾下土”的场景全然再现。 生产队长路过,看到后大声呵斥他:不会分两次背吗?!两次意味着要跑两趟,到麦场的路程遥远。等他再次回到麦场,天黑了,别人已经收工。十来岁的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山下炊烟升起,许小年开始思念远方的母亲。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季白昼长,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秋天抢收农田作物还要披星戴月。霜冻之后,知青们到地里收大豆,风干了的豆荚像刀片一样锋利,双手去拔,掌中和腕上满是伤口和鲜血。 怀疑很自然地开始滋长。“为什么会那么穷?为什么一年辛苦下来饭都吃不饱?说我们制度好,解放后人民当家作主,生活幸福,可是为什么连解放前都不如呢?”——当地农民告诉这些城里来的知青,过去粮食多得多,日子也好过得多,他们都愣住了。 另一部分疑问则和他的个人遭际有关:“为什么我不能去上学?为什么我会被送到农村?难道我就这样干一辈子农活儿吗?” 他把这些困惑写进了给父母的家信中,父母此时已下放到“五七干校”。然而,每一次回信都是严厉的训斥,母亲尤其不能容忍儿子的“落后思想”,她告诫他要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虚心接受农民的再教育。“我嫌烦,干脆后来不和他们讲了,自己闷头思考。” 盲目的激情渐渐退去。许小年开始思念北京,最强烈的是读书的念头。他没有读过中学,刚进中学校门“文革”就开始了。他向一起插队的同学借来数学、几何、语文课本,他的中学是在窑洞中自学完成的。 “白天干活,晚上在窑洞里的油灯下看书。油灯冒的烟吸到鼻子里,早上起来,知青们看到我就笑了,说你鼻孔下的这两道黑,活像希特勒的小胡子。” 觉是永远不够睡。晚上看书到半夜,第二天起不来,生产队长早上来砸门,吼着催他们上工,这让知青们想起课本里的“周扒皮”,还有那半夜鸡叫的故事。 1971年10月,一则惊天骇人的消息从北京传来。一夜之间,写进党章的接班人、毛主席的最亲密战友、“永远健康”的林副主席成了叛逃的反革命分子。神圣的幕布被撕裂了一角,无数人从梦中惊醒。随着官方组织的“批林”运动,一股怀疑与反思的思潮在民间迅速扩散。 许小年用“傻掉了”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反应。“刚到农村的时候,你只是怀疑政策,甚至怀疑这个体制,但有一点毫不动摇:毛主席永远是正确的,错在下边的人没把事情办好。从林彪事件开始,我们对毛主席打问号了。” 被吹落到社会底层的他,也隐隐觉察到了紫红色高墙内的权力角逐。 1976年,“四人帮”的被捕和审判,把他最后的一点信仰扫除得干干净净。 “我们这一代是读着张春桥、姚文元的文章长大的,现在看到这些理论连他们自己都不信,感觉受骗上当了。当时,没有人敢跳出来批判毛泽东,但这一套官方说法已是漏洞百出,没办法让人相信了。”“读了那么多毛主席的著作、马恩列斯的著作,我敢说比绝大多数今天的左派都读得多,忽然间发现,这一切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宣传。” 官方灌输的整套意识形态土崩瓦解。“非常痛苦。你们很难理解林彪、‘四人帮’事件对我们这一代人的冲击。在事实面前,我们必须承认自己错了,过去奉为真理的信仰是错的。内心深处痛苦不堪,很不情愿放弃。” 许小年后来的相识、下放到内蒙古的秦晓在给同学的信里引用了《约翰•克利斯朵夫》的一段话:“一个人从出生到他成熟前,是被灌满了各种谎言,他(她)成熟的第一步,就是呕吐,把这些谎言都吐出来。” 当对于未来理想社会的类宗教式信仰消退,许小年开始寻找、构筑一个可替代的精神世界。 在农村,他如饥似渴地读着能够找到的书籍,俄国的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法国的福楼拜、莫泊桑、巴尔扎克,从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马克吐温的短篇,到文艺复兴时期的《十日谈》,也有斯大林“钦定”的联共(布)党史和苏共版的政治经济学。 “都是‘文革’中劫后余生的一点书,谁家里藏了几本,大家就互相借,传着看,读的人多了,页角翻卷起来,破旧发黑。每次有人回北京探亲,大家都嘱咐带几本书、带几块肉回来。”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俄罗斯和法国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巴尔扎克的作品,“感染力和穿透力太强了。”在这些作家笔下,对现实的批判,对人的关怀,特别是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底层小人物的同情,成为那个时代开明贵族的灵魂和贵族情怀的标志。这对许小年影响至深,“批判的目的是改良,驱动改良的是悲天悯人,是爱心。实际上,马克思也是批判的,只不过他的结论是暴力革命。” 侥幸没有被烧掉的中国传统经典《红楼梦》、《三国演义》、唐诗宋词也出现在知青们的炕头和桌上。到眼熟手痒之时,他学着写古体诗。 “读李清照的词,觉得很美,但不愿公开承认,柳永就更甭提了。非要装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喜欢辛弃疾、岳飞,壮怀激烈,革命者的气魄,不能喜欢李清照,缠绵婉约,小资产阶级情调,与革命精神格格不入。” 对文学的爱好,许小年保持到今天。他隔一段时间就会摸一摸《红楼梦》。出差随身带着iPad,存了电子版的《楚辞》,夜深人静之时,拿来读上两句,细细品味。他还保留着即兴填词作赋的习惯。 得益于古人和古文,许小年练就了出色的口才和洗练的文笔。中国企业家论坛主编傅小永评价说:“他是大陆经济学家中综合表达能力最好的一个。” 同村的知青都喜欢看书学习,形成了一个互相影响的小气候,高考恢复后出了几个大学生。一二十里以外,隔了几个山峁,知青点风气就不一样。“文革”结束后,知青陆续回城,如今大多已退休或下岗。最近一次聚会是两年前,除了彼此的白发,他竟不知和当年的伙伴再聊些什么。 有人总结说,延安知青中出了4个人物:习近平、王岐山、任志强,还有一个就是许小年。 “太少了。大多数人被埋没了,比我聪明的人有的是,就是没有机会。两万多陕北知青,挣扎到现在,没有被时代淘汰的寥寥无几,看上去还在忧国忧民的就更少了。” 3年后,许小年作为工农兵学员,进入西安交通大学的电机工程系。时值“文革”晚期,学校里天天搞“教育革命”。已告别革命的许小年潜心读书,对付完专业课,他用大把时间来读各类杂书。他的兴趣很广泛,读完了《资治通鉴》和《史记》,并一度热衷于理论物理和相对论,对时间和空间产生了浓厚兴趣。 大学毕业后,许小年被“发配”到吉林省松花江边一个工厂当工人,然后是技术员。这给了他亲身体验和观察中国工业和城市经济的机会。在代表着共和国重工业最高水平的东北基地,工厂生产的是苏联设计的陈旧产品,工人干活吊儿郎当,没有责任心,粗制滥造。 这使得他再次思考那个老问题——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到底在哪里?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的先进性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 3年后,他把自己的思考写在了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小文章——论述工厂为什么不应该“大而全”、“小而全”,而应该搞专业化的问题,博得了老师的赞赏。 1978年,许小年摘掉了“工农兵学员”这顶此时已不甚光彩的帽子,进入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系,成为“文革”后第一批硕士研究生。 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部分年轻人在中南海留影,左起:许小年、于伟加、陈越、朱嘉明、皮声浩、黄江南、丁宁宁(柳红提供) 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几位老领导合影,左三为马洪,左四为薛暮桥,右二为马宾(柳红提供) 中南海里的年轻人 1977年,邓小平复出主持大局,决定将国家的中心工作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1981年,中共党内资深的经济干部、时任中国社科院工业经济研究所所长的马洪,向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提交了一份手写的报告,建议成立“技术经济研究中心”(以下简称“技术经济中心”),作为国务院的研究咨询机构,综合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技术和经济,推动国务院决策的科学化和民主化。1985年,技术经济中心和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价格研究中心合并为现在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 刚刚毕业的许小年和同校的皮声浩、北大的李善同、清华的程秀生一起进入技术经济中心。按照规定,上半月报到的发一个月工资,下半月到的只能领半个月工资。许小年是11月14号报到的,这让晚了两天的李善同“耿耿于怀”了很久,每逢聚会都要和许小年过不去。 技术经济中心的办公室设在中南海的一幢工字楼里。对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来说,是一步登“天”,“我们那时在外头找对象都加分,姑娘们一听说你在中南海工作,印象分立马就上去了。” 一出校门就站在了改革的“开端”,许小年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应该说我是赶上了一个很好的时候:当时的政府急于改变社会经济落后的状况,对外来的思想和方法都采取一种虚心学习的态度。” 30年的亲身经历与研究,使得他对热门的“中国模式”之说颇为不感冒:“我们不能因为兜里有点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中国改革成功证明了市场经济的胜利,这在全世界都是一样的。” 技术经济中心承担了国家大型项目的可行性论证,许小年和同事们参与了包括三峡、山西煤炭基地开发、山西能源基地综合开发建设规划、管道输煤在内的一系列项目论证。他和丁宁宁随后承担了《国家重大项目可行性研究条例》的组织工作。1983年,根据国务院的指示,技术经济中心主持了一项大型的预测研究——“2000年的中国”,为政策制定与规划提供依据。 2008年,许小年和技术经济中心的老同事们重聚,围坐话当年,回顾上一世纪80年代的那些预测,“结果发现只有人口预测是准的,其余的都不准,而且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位市场经济的信徒越发地坚信:“什么规划、计划都是瞎扯淡。” 80年代的中南海弥漫着自由的气息。有幸踏入改革核心的年轻人们每天都在为国家的未来讨论、争吵着,调研、学习、写报告。工作之余,他们夏天跳入中南海游泳,冬天滑冰到囚禁光绪帝的瀛台,这样的“自由主义”终因“影响不好”而被高层禁止。 盘桓他心中许久的那个老问题——“我们的体制问题在哪里?”一点一点地得到解答。农村的“包产到户”刚启动,许小年就回延安做调研,“插队时感觉到人民公社有问题,生产队里吃大锅饭,谁也不出力。把土地分给农民,才能够调动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曾做过吴敬琏助手的《80年代:中国经济学人的光荣与梦想》的作者柳红如此评价这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是老三届,当过工人、农民、知识青年,对中国社会有着深刻的了解,又赶上上大学、读研究生,是带着强烈的问题意识和学以致用之心,以热情和激情切入到改革的核心问题。”在贡献上,他们承前启后,“将来自中国社会底层民众自发的改革意愿,转化成执政党的文件政策,转化成学术理论。” 客观地说,这些充当改革智囊的年轻人能在80年代改革中发挥可载入史册的作用,除了当时高层的开明和理想主义的风气,还得益于机构设置上的独立性——独立于中央机构部门,直接向国务院负责。 30年后,许小年忧心于改革停滞不前,谈及体制改革的具体举措,他主张恢复80年代独立的体制改革机构。“如果让部门来操刀改革方案,是与虎谋皮,缘木求鱼。”“这是我们在现有的宪法框架下可以做的。也是邓小平在30年前就提出来的。” 他把推进改革开放,定义为“重回80年代并且超越80年代”。“回到那种开放自由氛围当中去,但是,要讨论的课题是要超过80年代——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实践了,而且这个过程也产生很多和80年代不一样的新问题。” 80年代国门的开启,也使得这个年轻人受到了新的思想冲击。 1980年,世界银行派出近30人的经济考察团来华全面考察中国经济,随后撰写了一份报告《中国:社会主义经济的发展》。这是1949之后由中外专家按国际规范编写的第一例报告,系统地描述了中国经济的状况和改革的设想。 当时的国家领导人十分欣赏这份报告,和外国专家进行了深入的交谈,指示改革的智囊机构研究和借鉴报告的观点。 “文革”期间捂着被子偷听敌台打下的外语底子,让许小年有机会去接待外国专家。一个英国经济学家过来和他们座谈,他发现自己一点都听不懂,“主要不是语言障碍,而是听不懂那些术语和理论。”他只有晚上回去看报告、查书,第二天再和人家谈,一点点地消化。 为什么要放开价格?为什么要私有化?包产到户为什么可以提高生产效率?……硕士许小年被这份外来的报告震动了:“自己学的那点政治经济学不行了,根本解答不了这些问题。” 与“中心”一墙之隔的五旬学者吴敬琏也感受到同样的冲击。1970年代末两次出国考察和学术交流,使这位复旦经济系的老毕业生顿生“洞中数日,世上千年”之感。1983年,带着一堆改革问题的吴敬琏受福特基金会邀请,到耶鲁大学做访问学者。 而立之年的许小年也萌生了到国外留学的念头,他必须权衡巨大的机会成本:是否离开象征最高权力的中南海,放弃在一场宏大改革中可能展现身手的历史机会? “朋友劝我,家人也劝我,父母说,进了这么一个单位多不容易呀;单位领导也说,别人是打破脑袋要进来,你却要出去,再想想吧。我说已经想好了,去国外读书,因为我的经济学不行,跟外国专家没有办法对话,将来在这里做研究的潜力也受到限制,还是让我走吧。” 1985年,握着向单位借钱买的机票,许小年登上飞机,前往加州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这一年,中国的改革翻开新的一页:从农村扩展到城市,从计划经济转向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物价和工资制度的改革全面铺开。 他从国内带去的积蓄一周就花完了,不得不向房东和同学借钱,生活很清苦。“那是第三次感受饥饿,第一次在‘大跃进’时期,第二次是下乡。”和胃肠一样处于饥饿状态的是头脑,他发现了“新大陆”——被国内称为“西方经济学”的现代经济学,有着自身严密系统的研究方法和令人兴奋的研究成果。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干海绵丢进水中,饥渴地吸收各个学派的理论和知识。虽然名义上是读博士,但许小年是从本科的经济学课程补起,第一年读得很辛苦,以致胃部两次出血。 1991年,许小年博士毕业,在麻省的阿姆赫斯特学院(AmherstCollege)担任助理教授。 留美期间,他继续关注国内的经济改革,担任了“中国留美经济学会”(简称CES)的理事。CES是更早到美国的一批中国留学生组织建立的,创办理事有6人,包括清华经管学院院长钱颖一、北大汇丰商学院院长海闻、Koch公司中国区现任总裁王辉进。 在陈志武记忆中,许小年是CES里活跃的成员和组织者之一。90年代互联网刚刚起步,散布在北美各地的海外学子们通过newsletter保持着密切交流,他们最关注和讨论最多的,是中国的经济改革。除了每年举行的年会,他们还在全美经济学会上成功地推动了“中国论坛”的建立。 1996年,世界银行一个关于中国上市公司治理的研究项目,把许小年和诞生不久、已经历几波疯狂的中国股市联系在了一起。他一年来回国内多趟,到上市公司做调研,收集各种信息和数据。 他把自己的实证研究写成一篇关于中国证券市场的论文,投给了吴敬琏担任主编的《改革》杂志,获得了当年的中国经济学最高奖——“孙冶方经济学奖”。 这是许小年在海外完成学业后在国内发表的第一篇经济学论文。他对中国资本市场的研究,引起了华尔街的注意。1997年,许小年“下海”,到香港出任美林证券亚太区高级经济学家。 命运,再一次把他推回到中国的改革进程。 马洪和技术经济中心的鲁志强讨论文稿(柳红提供) 老经济学家孙冶方在病榻,后以他命名的“孙冶方奖“被视作中国经济学的“诺贝尔奖”。许小年九十年代曾获此奖(柳红提供) “海归派”的荣与辱 1998年底,许小年加盟成立不到4年的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简称“中金公司”),出任董事总经理兼研究部负责人。 中金公司由中国建设银行、摩根士丹利和其他几家外国金融机构共同投资组建,这是中国境内的第一家投资银行,从中方高管的名单可见浓厚的官方色彩:第一任董事长是王岐山,第二任是周小川。 从美林到中金,许小年称“主要是因为盛情邀请,无法再推托”。“如果说还有一点理想的话,就是希望中国有一个自己的投资银行,当时我们只有商业银行,不知道投资银行业务怎么做。” 进入这家带有浓厚本土特色、各方面还不规范的机构,克服了最初的不适应,许小年几乎从零开始,组建研究团队,确定研究方法。“说起来难,其实也不难,照搬照抄人家成功的模式就行了。”他引入了国际投行的一套标准化的系统分析方法,强调基本面的重要性,讲究逻辑的严谨和数据的翔实,用数据和事实说话,把国内流行的画曲线、看趋势、讲概念式的所谓“技术派”研究“送还给算命先生”。 “如果说我们对中国的资本市场还有一点贡献的话,那就是建立了新的行业规范和行业标准。”他对此颇感自豪。 短短数年间,中金研究部名声鹊起。2003年,一家本土媒体将他所领导的中金公司研究部评为年度“最具影响力研究机构”,许小年本人及4位下属亦被评为“个人最佳”。 他个人的声望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抢滩中国的国际投行中,涌现出一批被媒体追逐的“明星经济学家”,其中风头最劲的,除许小年外,还有高盛的胡祖六、摩根士丹利的谢国忠。 在中国企业家论坛主编傅小永看来,在投行经济学家之中,许小年是对宏观把握得最好的一个。“这可能还是和许的早年经历有关,他的视野更宽阔,与一般商业金融机构研究者的出发点和角度都不太一样。” 不无讽刺的是,让更多的普通中国人知道这个名字的,却是一场巨大的股灾。 2001年1月,年过古稀的吴敬琏接受央视采访,抨击中国股市成了投机者的天堂,甚至连赌场都不如。吴是许小年敬佩的学界长者。 8个月后,许小年执笔写了一篇名为《终场拉开序幕——调整中的A股市场》的内部研究报告,称目前的市场调整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健康的。当指数跌到基本面可支撑的程度——比如说1000点,可考虑引入做空等机制。 这个观点随即被一家财经媒体披露,并冠之以“推倒重来”这样具有煽情主义色彩的标题。因许小年的名声和中金公司的背景,“千点论”一出,便在市场上掀起轩然大波,遭到公众、业界和学界的“口诛笔伐”。 无视上亿股民的利益,身为中金公司代言人的许小年欲“腰斩”股市,居心何在?谩骂、威胁和阴谋论滚滚而来,塞满了他的电邮信箱。那一段时间,家人为他的人身安全担忧,母亲叮嘱他:“孩子,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对他大肆声讨的,还有一批本土学者。在他们看来,作为“海归派”代表人物的许小年脱离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实际,将美国资本市场的发展路径作为“普世标准”,企图推倒重来。 按马克思主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来看,历史是站在了吴敬琏和许小年这一边。在经历了长达4年的阴跌之后,2005年6月,上证指数击穿1000点。预言成为惨痛现实。 对于社会流传千点论成功预言的逻辑,许小年称之为“狗屁不通”。他不满于媒体对这段往事长久不衰的兴趣,并对本刊记者说:“‘千点论’确实在我那篇很潦草的报告中提到了,‘推倒重来’则纯粹是媒体的捏造。” 南美蝴蝶哪一瞬间的翅翼颤动引起了龙卷风——答案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场由“赌场论”和“千点论”引发的大争论,已被定性为中国证券市场20年历史上的“真理标准大讨论”。 中国证监会前主席刘鸿儒对此有过总结。他认为,这场大讨论是在中国证券市场发展过程中遇到困难的背景下发生的。当时,中国证券市场经过近十年的发展,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和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过程中,特殊问题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阻碍了证券市场的进一步发展。在举步维艰的情况下,社会上产生了诸多质疑、批评和责难。 证券界和学界存在着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一派以“海归”人士为主,主张效法“西方规范的资本市场”;另一派强调“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其拥护者基本为本土研究人员。在很多人眼里,观点鲜明、言辞尖锐的许小年主张“全盘西化”,是“海归派”的标杆人物。 若放在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下来看,这场关于中国资本市场的大讨论,是“自由市场派”和“中国模式派”两种思潮较量的战场之一。无论是事关资本与金融市场,还是更为宏观的经济政策,乃至今天关于社会制度和文化之争,许小年都是主张“普世价值”的干将。 十年前的往事,依然搅动他的情绪。自信坚守逻辑和常识的许小年,对“土鳖”们的观点嗤之以鼻。“对个人的伤害是有的。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一旦涉及到利益,民众就不肯听真话。我只是一个研究人员,我只是说出我的研究结果,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讨伐?人们宁愿听假话而不许你讲真话,这是怎样一种扭曲的心理?” 他想起了恩格斯的一句名言——“如果涉及利益,几何定理也要被修改。”“我对这句话的体会特别深。” 这是“知识精英”许小年与普通大众之间第一次正面的激烈冲突。他从中学到了什么? 这或许使得许小年成为一个更坚定的改良主义者。无论对政府的批评有多么尖刻,无论对当下社会矛盾的化解有多么强的紧迫感,在各种场合中,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宣讲“温和的、理性的、学会妥协的渐进式道路”。 拥有220万粉丝的微博,是许小年用来观察中国当下社会面目的一个窗口。“从我的微博上面天天可以看到,在那里破口大骂的,盼着社会大动荡的民粹主义者盼着打土豪、分田地、清算别人的那一天。” 红卫兵时打人、抄家的“恶”,依然刺痛着他。“历史教训太惨痛。历史上农民革命的残忍是没有底线的,其程度不亚于专制皇权的暴力。” 2008年10月,许小年探望四川红白镇中心学校的学生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 2004年2月,一条流传许久的消息成为现实——许小年离开中金公司。 其后,他加入了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出任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至今。 一般来说,投行出身的经济学家离职后的典型“出路”有两种:一是依靠积累的广阔人脉转做投行业务,如龚方雄,王庆,哈继铭等;二是由“卖方转为买方”,创办投资公司,譬如胡祖六和谢国忠。 每每被人问及事业选择,“随机行走”是许小年经典的口头禅。然而,一位他曾经的部下却说:“许是有理论偏好的人,投行未必是最合适他的,也不是他最终的志趣。和胡祖六他们这些标准的金融系统技术经济学家不同,他还是有传统士大夫情结的,身上知识分子气很重。” 对于7年投行生涯,许小年认为自己是有收获的,帮助他第二次认识中国——认识了转型中的中国,对半政府半市场的经济体系有了深入的了解,成为日后学术研究工作的一手资料。唯一遗憾是“待的时间长了一些”。 京城的经济学圈子里,不定期地流传着许小年“入仕”的消息。一位出入高层金融圈的人士向本刊记者透露:2010年,某中央金融机构曾想邀许小年加入,经由过渡性工作,出任一个关键职位。传闻在半年后没有了下文。 “以他的资历,要进入体制内作一个技术官僚是不难的事。不过,我觉得,他的个性不太合适在体制内,做一个独立的学者,贡献会大得多。” 自2003年起,一股“国进民退”的浪潮在中国社会的各个领域全面展开。随着美国金融危机在2007年爆发,中国政府借宏观调控和经济刺激政策,对经济的管制日益严格。对于市场经济和改革的“倒退”之势,包括吴敬琏、茅于轼、张维迎、陈志武、周其仁等一批自由派经济学家开始在各种公共平台提出反对意见。 许小年一直是其中最尖锐的批评者之一。从2003年底起,他多次从制度经济学的角度谈国有股减持、国有企业改革以及商业银行改革,批评“国进民退”、宏观调控和凯恩斯主义的抬头。2010年,他指出:推动改革之难正在于触及了政府的利益,经过30年改革,政府已经成为市场经济中最大的利益集团。 和多数学者不同的是,近几年,许小年的思考已逐渐超越经济学领域,从政治、文化、历史、社会观念的角度来寻找中国社会转型中更深层次的障碍。他将中国的改革困境,归结为“现代性”和中国式“现代化”的冲突。 独立学者柳红评价说,在80年代充当过改革智囊的那一代经济学人中,许小年是“一直比较活跃、比较有社会关怀的”。 对于他的思考和批判,在被视作极左阵营的“乌有之乡”网站上,一位笔名为“刘泰特”的人士在其对许小年的系列批驳文章中也由衷称赞,称他“透析了中国市场经济内在的深刻矛盾”,触及到本质,而“众多经济学家却一直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中国企业家论坛高级研究员岑科对这几位国内知名的自由派经济学者都有过接触和观察。他认为,这是一个自然的趋势,“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发现原先单纯地从利益或者制度层面来看社会转型,有很多解释不了、求解不了的问题。他们通过比较、思考,逐渐在寻找制度背后的东西。” 这种转变,在张维迎、陈志武的思想脉络里也有体现。但是,许小年的探索显得更深入、更自觉,表达也更鲜明。 说到许小年的“冲”,陈志武在越洋电话那头轻声笑了:“这两年,小年是越来越超脱了。你们说是独立,我想,一个更合适的词是‘超脱’。” 同为自由市场派的陈志武宛如许小年的另一极——温润宽厚,总是面带微笑。他们2003年在一个高尔夫球场上相识,在学术上有很多认同感,虽不频繁见面,却一直彼此关注着对方的学术成果。 陈志武向记者透露,他曾收到过国内某几家中央机构的盛情邀请,但是,对方要求他遵守一个协议——不能随便对外发言。“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学术和人格上的独立,比什么都重要得多。我想,小年也是一样的,会更在意个人的自由和权利。” 身为“局外人”的陈志武并不认为,他们这些在体制外的对政府影响力更微弱,“正因为我们独立于中央机构,独立于部门利益,或许对决策层的影响力更大一些。” 2007年,原招商局集团董事长秦晓从职位上退下来,在香港筹建博源基金会,“着眼于研究中国社会转型的中长期问题”。许小年是其学术委员会的成员。 博源被极左人士称为“权力、资本、西奴学者的邪恶联盟”,其成员都是当今政界、学界和商界的翘楚,他们和体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前人民银行副行长吴晓灵中投公司总经理高西庆、中金公司董事长李剑阁等人。 他们和许小年同属一代人,曾被红色理想所燃烧,下过乡插过队,在共和国的后30年中以各自的方式参与和推动了中国的改革,并有幸在海外学习,受到现代思想的熏陶和训练。历史曾给他们留下痛苦的记忆。对中国问题认识上的某种“志同道合”,使得他们聚在了一起。 博源总干事何迪曾对外解释说:“在走向现代性国家的过程中怎么尽可能地减少社会动乱、避免民族灾难、实现平稳的转型,这就是我们的诉求。” 许小年说,他们常常在一起研究和讨论问题,但强调从来没有“奉旨”行事,仅在和政府的共同兴趣点上出现交叉与重叠,“如果是奉旨研究,那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我问许小年,这是不是一种“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心境。 他以一种嘲讽的口吻回答,要与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划清界限。“我遵从的是自己的良心,一种现代的、非常个人的良心。” “我的良心在哪里?不在皇上,不在圣人,不在民众,也不在儒家的教诲。良心与外在的规定无关,不是从外在走入内心,而是发自内心,从内心走向外部世界。这是和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区别,尽管两者看上去很相似。” 因写下《中国向何处去》一文而在“文革”中获罪十年的已故杰出经济学家杨小凯曾自嘲过这种无法摆脱的中国知识分子的“致命缺陷”:过分强烈的使命感,关心国家的命运,多愁善感,“不在其位,却谋其政”。出国之后,“症状”有所缓解,但每到国内有重大社会变动,“感情澎湃”,“悲从中来”。 我又问许小年:如果要付出某种个人自由的代价,去做一个体制内的改革者,你愿意么? “我愿意。”他几乎脱口而出,停顿了片刻后,再次斩钉截铁说:“如果可以换取对制度改革的更大影响力的话,我愿意!” 寻找社会价值认同的启蒙者 我问许小年,在这样一个时代,你给自己怎样定位?你一个在野的书生这么忧心忡忡,你想做什么?是要为庙堂献计献策么,是要启蒙大众么? 他随手抓了一张餐巾纸,给记者上了一堂节奏紧张的历史与思想史的课。跨越千年、纵横欧亚的社会大变革,在他的叙述下,脉络清晰而透彻。 在许小年看来,中国正处于历史上第二个社会大转型期:从清末开始,经民国对共和制、宪政民主的短暂探索,直至今天,艰难地寻找“儒表法里”制度的替代物。第一次大转型发生在春秋战国时期,在秦统一中国之际,基本完成了从周代封建制向皇权专制制度的过渡,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标志着这个专制体系的臻于完善。 “为什么自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危机感?从未见过今天这样的道德沦丧,价值和信仰缺失,唯利是图,世风日下?因为社会由经济、制度和观念3个子系统组成,三者彼此相互协调、相互支持,社会才能平稳运行。经过30年的改革开放,经济子系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而制度和观念基本上仍是旧的。” “就像器官移植产生排异反应,新的经济和旧的制度、观念之间天天发生冲突,矛盾和摩擦不断:制度体系(主要是法制)不能支持市场经济,思想观念也不能支持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是什么?是个人之间的自由交易,为了使交易顺利进行,需要法律保护个人的权利,国民需要有个人权利的观念”。 “我们现在很尴尬,(改革)若不往前走,3个子系统天天打架;往前走,有人很痛苦,因为改革损害他的既得利益。老百姓改变观念也很难,他们还是期盼‘明君清官’。市场经济的观念绝对不是‘明君清官’,是个人的自由与权利。” “我在做什么?”他的笔端越过“经济”,越过“制度”,最后重重地落在“观念”二字上:“启发民智,宣扬个人权利与自由的观念。” 他所主张的“市场经济中的个人不必克已”,遭到了左派人士的猛烈抨击。刘泰特称:这是在鼓吹腐朽的资本主义价值观,是灌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腐朽观念,“这种思想,对个人是很不健康的,推导至社会和国家更是有害。” 对此,许小年回应说:“个人主义不是为所欲为,在外部受到法律的制约,在内心则服从理性,他们没有搞清楚什么是理性个人主义。” 崔之元是和许小年交流较多的一位新左派学者,两人在“大政府”和国企的话题上有颇多分歧。论到“现代性”问题,这位如今沉醉于“重庆模式”的学者在发给记者的邮件文章中指出,这是一个“普遍”和“特殊”的问题,正如“市场经济的普遍理念寓于各种特殊的市场经济实践中,但任何一种‘特殊’的市场经济体制不可能穷尽人类不断试验、无限创新的可能性。” 对当下中国“礼崩乐坏”的焦虑,普遍地存在于中国思想界。拒绝“普世价值”的学者们也在试图构建他们理想中的“核心价值观”。“新左派”中具有影响力的,是甘阳提出的“儒家社会主义共和国”:文化上的儒家思想、经济上的现代市场和毛泽东时代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 对这一类的“中国模式”,许小年很不以为然,“儒家、市场、毛泽东时代的政治制度,三者互不相容,非要把它们捏到一起去,生造出一个怪物?” 他认为,现代社会的价值观是共通的,德国人在现代转型中曾想走自己的道路,最后又不得不回到普世价值。“法国启蒙运动和大革命的口号是‘自由、平等、博爱’,德国知识分子认为:这些都不适合德意志,我们要有德国的特色,不能简单地接过英国或法国的旗帜,他们提出‘正义、义务、秩序’。”当个人被抽象化,变成了完美无缺的“人民”,而“人民”又由国家和政府来代表,从这里就走向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希特勒上台之后,最终走向种族主义。 “凡是否认个人权利的民族,都会经历大的动荡,付出沉重的代价,最终又回到个人权利上。” 他写书、著文、演讲,呼唤在中国进行一场关于个人权利和自由的启蒙运动,并对国人讳莫如深的“个人主义”给予慷慨礼赞: 崇尚个人权利不会形成隔绝、分散的“个人孤岛”,市场经济消除了个人之间的冷漠;在为他人生产的市场经济中,利已必先利他;市场假借人的利已之心为社会服务,这是亚当?斯密的伟大发现…… 可是,在一片没有宗教信仰约束的土壤上,移植一种“理性的个人主义”,是否会是“淮南为橘,淮北为枳”呢?这和无神论者信仰有一个完美的“市场”一样,是否也是一种观念的冒险呢?或许,这不仅仅事关知识分子“脆弱”的民族自尊心。 西方的“个人主义”源自宗教,是一种有神的“个人主义”:人是神按照自己的形象所造,所以,无论个体的生命多微小,在他都视为宝贵,他不愿一人沉沦。这和人本主义的、以自我需要为中心的“个人主义”有着本质区别。路德宗教改革之意义,在于把有神的“个人主义”从教廷的权威中释放出来。 在政教分离的今天,占主流的宗教文化依然影响着西方社会的方方面面,在制度之外,提供着精神动力和对“动物精神”的强大约束。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就曾深刻地分析了宗教信仰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的内在关联。 晚年皈依基督教的杨小凯在苦苦思索之后得出结论:制度并非来自科学,而是来自信仰,“是这种意识形态决定整个制度、人与人的关系,然后就再决定一个国家的经济表现。” 眼前这位科学与理性的信徒也在自己的思想探索中:他在欧洲的思想变革中探求,也在传统的儒家学说中寻找,寻找着一种能把本土和现代精神结合起来的产物。 “信谁呢?信儒家?中国现在只有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但这‘二民主义’不是价值体系,不能指导社会关系的调整和制度的建设。” 对“二民主义”,他始终抱着高度的警惕,“我们现在出现一个信仰真空,我指的是价值和社会伦理道理的信仰真空。那些看上去有道理、能够获得大众感情拥护的东西,很容易被确立为新的价值观。现在,总有人扔出这些东西来填补人们的信仰真空。这非常危险。” 从五四时期起,鲁迅、胡适、陈独秀这样的启蒙知识分子的挫败感时常像潮水一般地涌过他的心胸。“人,我说的是你、我这样的个体,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乃世间的万物之灵,抬起你的头来,重拾你的信心”。在他的新书《从来没有救世主》的序言中,许小年如诗人般感叹。 他常常会想起两千多年前那次大社会变革中的那位思想者。“我忽然发现自己很理解孔子,觉得他太了不起了。以前还瞧不上这老头儿呢。” 颇有意味的是,在记者的另一次采访中,与他境遇相似的经济学家张维迎也谈起了这位生前“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儒家开创者,也一样心有戚戚。张称孔子为“制度经济学家”,并相信——“思想的竞争不在当下”。 “绝对不在当下,也不在胜负,不在于社会接受与否,不在于执政者欣赏与否。譬如马克思主义曾是显学,现在已经不是了,但是,没人能否认他在人类思想史上的位置。” “所以,柏拉图说: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存在是什么?是精神。”许小年一把抓起写满思考的餐巾纸,紧紧地揉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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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 | <天玑>散宜诗话(三):怀想大学师生的“鱼水情”

自从被 “ 万人歌颂 ” 的朱镕基总理把扩招后的学校推给了市场,大学城的建设从此遍地开花,学校不仅脱离了社会,而且也脱离了老师 …… 反正每节课五六十块钱,尽管不很值当,老师们也还是要憋着一肚子气来上课,打开 ppt 课件用红外线一张一张地“放电影”。“鸳鸯绣出凭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这还算是肚内有点货的,有些肥肠满脑的“衮衮诸公”,连糊弄学生的鸳鸯都需要去剽窃别人的!     怀想大学师生的“鱼水情”   文/袁依(山东师大) 遥想八十年代的大学,气象何其恢弘绚烂!指点江山,激昂文字;身无半文,心忧天下。那时候的大学生,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更没有苹果,玩的是扑克,看的是武侠,踢的是足球,体魄很野蛮,精神很文明。半新半旧的时代,古今交融,中西荟萃,阅读中国的李泽厚,研讨西方的弗洛伊德,春风得意马蹄急,思想飞入百姓家。 而在大学校园内,不仅是革命的激情阵地,也是宁静的象牙宝塔。老一辈有良知的学者,感慨浪费的时光太久,剩下的日子无多,忧患的是“人亡道衰”,对下一代的教诲是苦口复婆心;新一辈的学人是荒废过来的一代,十年间除了毛选、《鲁迅全集》和《红楼梦》,再无其他的阅读选择,一旦开放了书禁报禁,他们学习起来就是拼着玩命的劲。新上市的各色书籍尽管稂莠不齐,可凌晨在新华书店门口排长队买书的热情丝毫不减,他们求知的渴望,胜于对金钱的追逐。这两代人一旦相遇,那真个是金风玉露的相逢,胜却了人间无数。老一辈的学者有程千帆、钱仲联、钱钟书、唐弢、王瑶、宗白华、朱光潜、张岱年、洪谦、季羡林、周一良、罗荣渠、朱东润、林庚等等,新一代的俊杰有汪晖、钱理群、陈平原、莫砺锋、甘阳、陈来、李零、罗志田、许纪霖、刘小枫、陈嘉映、王晓明、骆玉明、张隆溪(至于那些名气大于成就的诸如陈思和等人不在此列)等等,而后者业已成为当代人文学术界的中流砥柱,这既要归功于他们老师的厚德以及自己的勤奋,也要归功于那样一个风云激荡的八十年代。 而如今的大学师生之间,根本就是市场交易的商业联系,鱼儿离开了水,水里也找不到鱼了。自从被“万人歌颂”的朱镕基总理把扩招后的学校推给了市场,大学城的建设从此遍地开花,学校不仅脱离了社会,而且也脱离了老师。从前是小鱼跟着大鱼游,现在客观主观上都不被允许,大鱼们都要去赶校车了!反正每节课五六十块钱,尽管不很值当,老师们也还是要憋着一肚子气来上课,打开ppt课件用红外线一张一张地“放电影”。“鸳鸯绣出凭君看,莫把金针度与人”,这还算是肚内有点货的,有些肥肠满脑的“衮衮诸公”,连糊弄学生的鸳鸯都需要去剽窃别人的!话说回来,大学的这碗饭尽管吃不太饱,倒也不必担心会有饥饿的威胁,反正你我皆是体制内的一员,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而已。于是学生们也大胆地“改革开放”起来,“狠斗公字一闪念”,将自幼学习的那些道德律令斥之为“党的洗脑政策”,于是可以名正言顺地自私自利,于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堕落腐化,让中国的大好青年——这一民族的未来希望,回复到一个世纪前“东亚病夫”的状态,回复到那种一盘散沙的状态。有人也许要争辩,当下的很多青年不也很有思想吗?可我要说他们的思想其实只是章诒和、易中天、贺卫方等人的“常识”,与他们自己切身的生存经历并无太多生命关怀之上的实质联系。中国人,总是要有点精神的,首先最基础的便是要能够挺起自己民族的脊梁来,尽管我们也可以适当接收外来的西化甚至于奴化而不自觉的思维方式。 大学师生的“鱼水情”,如雾亦如梦;然而缘生缘灭之间,它一定会再来,它一定能够再来! (采编:黄理罡   责编:黄理罡) 您还可能想阅读…… <天权>巨流成伤 ——《巨流河》读后小感 <天枢>理性从未缺席 <天璇>与这个世界和解 认识你自己 一个赶着80末班车人眼中的中国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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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选举与治理 | 苏伟:“重庆模式”与“广东模式”“大同小异”

    薄熙来与汪洋的政策有什么区别?苏伟:一句话:大同小异。所谓大同,是因为他们都是中共党内最坚定、最积极地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坚人物;所谓小异是薄熙来和汪洋的领导风格是相异的,汪洋的风格有“举轻若重”的特点,也有“诸葛一生唯谨慎”的特点,而薄熙来的风格有“举重若轻”的特点,也有“魏征有胆敢作为”的特点。   (全文)2011年9月16日,“欧洲外交事务委员会”( 第一个泛欧思想库)执行主任马克?莱昂纳德(Mark Leonard,代表作有《为什么欧洲会领跑21世纪?》、《中国在想什么?》)等三位欧盟智库专家拜访了重庆市委党校教授苏伟及西南政法大学教授赵亮,就“重庆模式”进行了交谈。苏伟及其助手王涛博士将会谈内容整理如下,供参考,请批评。   问题集锦:   ——为什么会出现“重庆模式”?   ——什么是“重庆模式”?有哪些特点?   ——“重庆模式”与薄熙来、黄奇帆的个人关系是怎样的?   ——“重庆模式”能持续下去吗?   ——“唱红”的内容是怎么确定的?   ——毛泽东与邓小平谁更伟大?   ——薄熙来与汪洋的政策有什么区别?   正文   ——为什么会出现“重庆模式”?   苏伟:2007年中共召开十七大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改革开放30年了,成就极其伟大,GDP超过日本成为世界第二,重庆城从外表看,也比你们欧洲这个现代化的老家更“现代化”。但中国这些年积累起来的矛盾和问题,官方话语叫做“发展中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的问题”,用我们学者的话来讲,就是“以钱为本”的问题,就是社会两极分化、道德滑坡、贪污腐败严重的问题,就是城乡、区域、经济社会、人与自然、内需与出口五大矛盾激化的问题,也就是中共中央之所以提出科学发展观,所要解决的问题。   中国各个地方都在努力探索如何科学发展。沿海的广东、天津、上海,西部的内蒙、四川,还有我们重庆等,比较出彩,都有一些独特的创造。重庆的探索,可能由于旗号更加鲜明、措施更为有力、体系更为完整、效果更加显著,所以影响也就更大一些,被海内外媒体称为“重庆模式”。   ——什么是“重庆模式”?有哪些特点?   苏伟:概括地说,我认为“重庆模式”就是中共的科学发展观的一个地区的实践模式,它至少有以下几大特点。   第一,重庆模式的意识形态特征要更鲜明一些。   重庆模式把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提得非常鲜明,强调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邓小平理论、“三个代表”重要思想和科学发展观的指导,把它们作为“唱红”的核心内容,作为引导重庆前进的旗帜。同时,重庆模式还发扬了中华民族几千年坚忍不拔、自强不息的优良品质以及重庆人民艰苦奋斗、勇于拼搏的精神,也把它们作为“唱红”的精神内容。此外,重庆模式还汲取了你们西方文明的精华,尤其是科学、民主、法治精神,《读点经典》一开始就选了美国老总统林肯讲“民有、民治、民享”政府的《在葛底斯堡国家烈士公墓落成典礼上的演讲》嘛。   重庆“唱红”,首先把干部队伍和重庆人民的“精气神”唱起来了,这几年,重庆的干部们干劲特别大,有个“5+2”(每周五个工作日加上两个休息日)、“白加黑”(白天加黑夜)的口号,这样只争朝夕、踏实苦干,带领群众取得现代化建设的显著成绩。   但是,也有人说重庆模式 “左”倾,说“唱红”是“文革”那一套。这些人不是很多,然而议论集中,影响不小。这样说的人,大概有两类。   一类是不了解情况,对“文革”心有余悸的人,他们说重庆模式尤其是“唱红”“左”,这可以理解,耐心解释清楚就是。这些人最好亲自到重庆来看看,“咬两口梨子,才知道梨子的滋味”嘛。而且,他们来了重庆还会发现,重庆“唱红”,正像是一群“棒棒”抬着巨石爬坡上坎,像一群纤夫拉着上水船一样,必须要喊号子一样。你总不能指责这群“棒棒”和纤夫“为什么喊号子 ,而不哼小调”吧。   而另一类,是极少数别有用心有的人,即便他们很了解情况,仍指责重庆唱红是“左”。这是因为,他们想让中国“向右转”,走解体苏联那样的“右车道”。站在“右车道”上,看走在正道上、在他们左边的重庆,当然就会说重庆“左”了。   正因为重庆“唱红”,把中国化马克思主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唱响了,把“民生为导向”、“共同富裕”的道路唱响了,把党的领导唱响了,所以,才一方面得到重庆和全国广大人民群众拥护,另一方面,又得到小部分反对或不赞成马克思主义,反对或不赞成社会主义,反对或不赞成共产党领导的人士的强烈反对。   作为朋友,你们理解、赞成还是疑惑、反对重庆“唱红”呢?   第二,重庆模式的改革开放特点非常鲜明,措施也非常有力度。   这几年,重庆通过努力改革创新,已经成功地把自己打造成为中国最大的一个内陆开放战略高地,而且,是直接与你们欧洲大开放的大平台。今年1月,一列货运专列从重庆出发,由“渝新欧国际铁路大通道”,经新疆进入哈萨克斯坦、俄罗斯、白俄罗斯、波兰,直达德国的杜伊斯堡,将来还要延伸到荷兰的鹿特丹。今年4月,一列货运专列反向由德国的杜伊斯堡直达重庆。以前,这条铁路在物理上是相连的,可是,国家的分割,体制机制的分割,却使得直达专列“难于上青天”。重庆深化加工贸易体制机制、交通运输体制机制、海关体制机制、企业经营管理体制机制等“连环”、系统的改革、开放,终于打开了以重庆为大门的中国与欧洲的开放通道。   除了要直通你们欧洲那边的大西洋,重庆之前就直通了我国沿海的太平洋,还要从西南方向直通印度洋。请想想:中国腹地的重庆(重庆是中国的地理中心)联通“三大洋”,将会给中国的经济格局、物流格局等,带来多么巨大的变化!这就是“畅通重庆”的深层次内涵。这说明,重庆模式是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的改革开放型模式。   莱昂纳德:噢,“五个重庆”不仅仅是口号啊。   苏伟:是的。“五个重庆”的政策内涵都丰富得很、具体得很哪。   此外,重庆模式中的“国(国有经济)进民(民营经济)也进”、大规模公租房建设、大规模户籍制度改革、大规模发展微型企业、大规模发展农村新型股份合作社、交巡警平台、“三进三同”等干部作风建设等等,尤其是缩小城乡、区域、居民收入三大差距,促进共同富裕的12条战略措施,都是率先于全国的改革开放新措施。重庆模式充满改革开放精神。不但有经济改革的重要内容,而且有政治改革的重要内容,比如“三进三同”推进的干部制度改革,比如“打黑除恶”推进的民主法制建设等等。   第三,重庆模式的“民生导向”特点非常突出。   改革开放,中国早已经解决了人民的温饱问题,但养老、住房、教育、医疗卫生等民生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因为不少地方一度认为靠“市场化”机制可以解决这些问题,因而不少地方的政府放弃了自己主导解决这些问题的责任,把它们全部推向市场,结果使它们成为老百姓愤怒地称之为的“新三座大山”。而重庆模式率先强调政府应该承担起主导性解决这些问题的责任。这几年,不但市级财政支出的一半以上直接用于民生,更创新了一系列体制机制,如大规模建设公租房、在农村建立合作医疗、向贫困地区儿童提供免费午餐、给全部农村老人提供养老保险、解决基层群众“文化民生”问题等措施,尤其是,重庆模式提出了“民生10大工程”和“缩小三大差距、促进共同富裕12大措施”,它们将有效地解决许多已经很急迫、很尖锐的民生问题,使得重庆模式得到了重庆人民的广泛支持。   在这里,我也想向欧洲的朋友们提一个问题,你们的市场经济已经搞了好几百年,积累了不少值得我们学习的经验。你们是如何看待和处理市场经济的马太效应(富者日富、贫者日贫)的呢?   第四,重庆模式“天人合一”(人与自解和谐)的特点非常突出。   重庆模式也是一个积极推进工业化、城市化,同时积极应对它们带来的资源和环境问题,促进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模式。   在近代史上,作为工业化中心的伦敦曾长期为污染问题困扰,狄更斯的《雾都孤儿》,中国人也都熟悉。那种重污染的背景下,原始资本主义的黑暗更叫人难受。后来你们把重污染治好了。重庆跟伦敦一样,也被人称作“雾都”,又是一座重化工重镇。如何在工业化加速发展的过程中治理工业污染,我们很愿意向你们学习。实际上,重庆也因中国要修建世界最大的水库——三峡水库——而直辖,所以直辖之初中央给重庆的“四大任务”之一,就是既要工业化,又要生态安全。近几年的“五个重庆”中的“宜居重庆”尤其是“森林重庆”,就是要进一步解决这个问题的。搞了快三年的“森林重庆”,一年就种下过去10年的树,主城区的污染企业都搬迁、改造、升级了,生态也开始“平安”了。   第五,重庆模式的鲜明特点,是集中体现并弘扬了中国共产党为人民服务的宗旨和理想。   重庆人民、整个中国人民的历史任务,是实现现代化。实现现代化离不开精神的力量。全世界争论了一百多年的一个问题,就是现代化为什么只在西欧发端。德国学者马克思?韦伯给出的答案,是由于新教伦理起了决定性作用。就是说,资本主义现代化得益于新教伦理的精神支撑。中国包括重庆搞的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要靠什么做精神支柱?其实我们自己就有,就是中国共产党人的根本宗旨,就是毛泽东讲的“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就是中国共产党人的优良作风,就是毛泽东讲的“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和“谦虚谨慎、艰苦奋斗”。从邓小平到胡锦涛,强调的也都是这些。但是,共产党坐江山坐了60几年了,改革开放,又强调利益驱动,所以,很多共产党人把“为人民服务”变成了“为人民币服务”;把“理论联系实际、密切联系群众、批评与自我批评”变成了“理论联系实惠、密切联系群众、表扬与自我表扬”;把“谦虚谨慎、艰苦奋斗”变成了“骄傲自大、贪图享乐”。这样发展下去,肯定亡党亡国。   中共中央清楚这些问题,要求加强党建,解决这些问题。重庆模式中的党建创新,主要是著名的“三项活动”,即“大下访”(变群众上访政府为干部下访群众)、“三进三同”(干部与贫困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结穷亲”(干部与困难群众结成帮扶对象),就是弘扬与发展党的宗旨与作风,解决政治精英宗旨、作风问题,保持执政党内部纯洁性问题的有效方法和途径。正如新教伦理能催生资本主义现代化一样,由重庆模式部分而鲜明体现的中共伦理,一定能催生一个高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   第六,重庆模式自觉把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有机结合的特点非常鲜明。   你们欧洲搞市场经济有几百年了,第一次经济危机大概是1825年爆发的吧,到2008年由美国传过来的经济危机爆发,周期性确实突出,危害确实大,现在来找社会主义的中国来帮忙,确实有意思。   中国搞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才30几年,大的经济波动,已经出现过几次,将来会不会出现经济危机?谁也不能断定。所以我们要学习你们搞了几百年的经验,也要注重吸取你们的教训。中国有后发优势啊,一开始就强调要把政府这只“看得见的手”与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紧紧握起来,当然这主要是中央政府的事,但地方政府也大有可为呀。重庆在这方面就做了多方面卓有成效的创造,例如,把这个结合的核心问题——公有制怎样与市场机制结合、怎样与非公有制共同发展,就有一个开始成功的解决,与其他地方激烈争辩的“国进民退还是国退民进”不同,重庆创造了一个“国进民也进”的模式,使“国进民退还是国退民进”成为一个伪问题。又例如,重庆“促进共富12大战略措施”正在解决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相结合的另一个关键问题——按劳分配、共同富裕怎样与市场机制相结合。还例如,重庆的“唱红”,还在解决着社会主义与市场经济相结合的又一个重大问题——集体主义的价值观怎样与个人利益的价值观相结合。如此等等。   正因为重庆模式有这个特点,所以,即便是中国的“右派”,在激烈批评重庆模式的时候,也不得不承认甚至欣赏其中体现“市场经济”的那些内容;即便是中国的“左派”,在热烈赞扬重庆模式的时候(当然他们赞扬的只是重庆模式中的社会主义成份),也不得不回避甚至批评其中体现“市场经济”的那些内容。这,也可以说是重庆模式引起如此巨大争议的一个内在原因吧。   我介绍的时间也到了。以上概括,挂一漏万。下面请各位提问。   ——“重庆模式”与薄熙来、黄奇帆的个人关系是怎样的?   苏伟:唯物史观认为是整体的人民群众决定历史趋势,但个别的历史人物可以决定历史事件。重庆模式的出现,是一个历史事件,当然离不开薄熙来、黄奇帆个人的关键作用,甚至是决定性作用。这两位中共精英被香港媒体称之为“稀奇组合”,确实是绝配,有点像我们中共领袖毛泽东与周恩来的绝配组合(再次强调是“有点像”),因此高明的创新理念能通过高超的创新操作,化为实践和现实。但是,即便是其他同志这几年主政重庆,也会努力改革开放、科学发展,也可能会形成一套较系统的方针、政策、措施,即什么什么“模式”的。这是中国的大趋势,是重庆的大趋势。正如二战中如果你们英国没有“丘吉尔模式”,英国人民、世界人民会停止反法西斯战争吗?肯定会有另外一个“张吉尔”或“李吉尔”等,出来领导反法西斯战争。有可能会困难得多,暂时失败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最后胜利肯定是英国和世界人民的。道理都一样。   ——“重庆模式”能持续下去吗?   苏伟:美国罗斯福总统当年去见上帝了,反法西斯战争就不胜利了吗?一方面,大的社会实践启动之后都会有历史惯性,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重庆模式给重庆3200人民带来实实在在的利益,得到他们衷心的支持和拥护。重庆的书记、市长经常到各类普通群众中去,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欢迎啊!中国有句古话叫“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官们总是流动的,“人走茶凉”的情况多的是。但是,“五个重庆”会凉吗?内陆大开放会凉吗?统筹城乡、民生10条、促进共富12条会凉吗?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唱红”会凉吗?弘扬中国共产党人宗旨和作风的“三进三同”会凉吗?至于“打黑除恶”,已经打掉几百个黑社会组织并且开始治本了,我们正希望它不(大规模)持续了。但是今天早上中国电视新闻讲,国家正式在全国范围部署“打黑除恶”,这是重庆模式扩展到全国的一个重要方面。之前,中共的政法委书记周永康已经要求全国政法系统,就是包括公检法司和武装警察等在内的国家重要强力部门的所有单位和人员,都要“唱红”;今年以来,中国的湖北、广东、陕西、山西等省都大规模地开展了类似于重庆的干部联系群众活动。所以,即便是重庆模式中社会争议最大的内容——唱红打黑和党建创新,也得到了中共党内普遍的支持和效仿。因此,重庆模式,不但将持续,而且已经在扩展了。   ——“唱红”的内容是怎么确定的?我们注意到《读点经典》甚至包含了马克?吐温的作品,请问这些经典是根据什么标准由谁来选择的呢?   苏伟:是的,《读点经典》这套书既包括中国古今的经典,也包括西方古今的经典。我随手给你们翻一本,你们看目录,既有中国孔子、孟子的语录,又有马列主义老祖宗马克思、恩格斯、列宁和中共领袖毛泽东、邓小平、江泽民和胡锦涛的语录;既有中国诸葛亮讲“静以修身,俭以养德”的《诫子书》,也有美国老总统林肯讲“民有、民治、民享”政府的《在葛底斯堡国家烈士公墓落成典礼上的演讲》,等等。我们的这个活动实际上继承了毛泽东的一个思想:从孔夫子到孙中山,都要批判地继承;西方的先进思想,也要学习。邓小平也是这样要求的。   莱昂纳德:由谁来选择篇目呢?   苏伟:古今中外的理论、文化经典,早有公认,中国、各国早已出自了好多种。重庆号召人们读的都是一些大家早已公认的经典,编的《读点经典》,做的是精选、综合的工作。这些工作是中共重庆市委宣传部与西南大学出版社编辑出版的。   ——毛泽东与邓小平谁更伟大?   苏伟: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很有兴趣知道你们对毛泽东的基本看法,以及毛与邓关系的基本看法。   莱昂纳德:不可否认,毛泽东是20世纪最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他领导人民革命,建立起一个新中国,又搞了文化大革命,摧毁了中国。邓小平在毛之后扮演了一个建设者的角色。   苏伟:我请问你对毛泽东的这个认识来自哪里?   莱昂纳德:来自香港的甘阳(译音)先生的介绍。   苏伟:我认为这个认识的前半部分是对的,后半部分则不对。文化大革命是完全错误的,但说文化大革命摧毁了中国,则与历史相悖:文革中的1967年,中国成功爆炸了氢弹;1970年,成功发射了人造卫星“东方红号”,后来成功收回卫星;1970年还成功试航了第一艘核潜艇;1972年,成功培育出杂交水稻;1974年,中国军队海陆空联合作战,一举从美国全力支持的南越手中收复西沙群岛,国威、军威达到鼎盛,谁敢在我们国家的门前庭院撒泼耍野?何来“中国被摧毁”之说?当然,这些都不但不是文化大革命的功劳,反而是在中共犯了文化大革命这个全局性错误的情况下,由于中国社会主义建设的“惯性力量”,由于拥护毛主席、拥护共产党的中国人民的艰苦奋斗,而取得的成就。如果没有文化大革命,新中国的成就会大得多。   回到“毛泽东与邓小平谁更伟大”的问题,中共中央(十五大)认为,近代以来,中国出了三位伟大人物,就是孙中山、毛泽东、邓小平,是并列的。邓小平自己在1978年说过:毛泽东思想培育了我们整整一代人。也就是说,他是把自己也看成是毛主席的学生的。他在著名的1992年南方谈话中讲:他就是相信毛主席的实事求是,过去打仗靠这个,现在搞建设、搞改革也靠这个。当然,“弟子不必不如师”,但毛主席和邓小平的关系,似乎相当于中国儒家领袖孔子和孟子的关系,孔子创立儒学,孟子继承发展为“仁政”理论;也有点像中国汉朝的汉高祖刘邦与汉文帝刘恒的关系,刘邦开国,但纵容夫人干政,杀功臣,刘恒则进行改革,开创“文景之治”。哎呀,说了这些比喻我自己也想否定它。毛泽东和邓小平是何等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拿封建主义思想家和封建帝王来比,真是亵渎我们的领袖了!   ——薄熙来与汪洋的政策有什么区别?   苏伟:一句话:大同小异。所谓大同,有两层意思。一是因为他们都是中共党内最坚定、最积极地要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中坚人物,所以虽然率领的军团不同、面对的改革攻坚堡垒不同,但共同点是都自觉地当了“先锋将”,共同在奋力为继续开拓这同一条道路而冲锋陷阵。二是因为他们各自都有“一整套”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的政策、措施,包括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各个方面,而且都取得了突出的成绩,重庆的叫重庆模式,广东的当然叫广东模式了。然而,重庆模式也好,广东模式也好,大家都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这个大模式中,百花齐放的小模式。我们不能离开这个“大模式”的共性,去谈论各个“小模式”的个性;更不能夸大各个“小模式”的差异,挑起“内斗”;尤其不能用一个“小模式”的个性去否定别的“小模式”的个性,去攻击、否定“大模式”的共性。   所谓小异,也有两层意思。一是薄熙来和汪洋的领导风格是相异的。作为我们重庆的新老书记,我观察的感觉,汪洋的风格有中共领袖周恩来和中国元帅刘伯承那种“举轻若重”的特点,也有“诸葛一生唯谨慎”(这是毛泽东对诸葛亮的概括)的特点,而薄熙来的风格有中共领袖邓小平那种“举重若轻”的特点,也有“魏征有胆敢作为”(这是苏某人对魏征的概括)的特点。二是由于汪洋主政的广东与薄熙来主政的重庆发展差距巨大,可能比你们欧盟内部的德国和波兰发展的差距还要大,所以具体的政策肯定有、也应该有差异,但能说德国和波兰的政策有原则上、方向上的差异吗?   莱昂纳德:我们听说薄熙来与汪洋有不同的“蛋糕论”?   苏伟:确实,他们有不同的“蛋糕论”。薄熙来认为:只有分好蛋糕才能做大蛋糕,因此要一边分好蛋糕,一边做大蛋糕;而汪洋认为:分蛋糕不是重点工作,做蛋糕是重点。但我觉得这个不同,仍然是“大同小异”的那个“异”。这个“大同”是什么呢?就是他们都是在强调我们中共同一条基本路线的同一个中心——“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时,提出有差异的“蛋糕论”的。相同的基础——都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为什么会有有差异的“蛋糕论”呢?我觉得,关键在于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关键词——“经济”——的不同解读上。在讲我的看法前,我想请问一下,你们是怎样理解“经济”这个概念的?   莱昂纳德:您是说“经济”这个概念吗?我认为,从狭义上讲,“经济”就是GDP的增长;从广义上讲,“经济”还包括社会的发展。   苏伟:确实,对“经济”概念不同的解读,会引出对“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不同理解,会得出不同的“蛋糕论”。   立足于马克思主义经济学来解读,“经济”,正如马克思在《 序言》中讲的,就是物质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过程,包括生产、交换、分配和消费四个环节;以此理解“经济建设”,就是要不断扩大社会再生产,保持生产、交换、分配、消费四大环节不断发展的良性循环。所以,“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这一命题本身,就既包括了“做大蛋糕”的内容,也包括了“分好蛋糕”的内容,二者是统一的,应该强调一边做大蛋糕,一边分好蛋糕。   不独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即便西方经济学的主流,从亚当?斯密到保罗?萨缪尔森等,也都认为“经济”既包括生产,也包括分配和消费。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以互联网为载体,因而影响很大的“百度百科”对“经济”的解释,却讲:基于西方经济学,可以对“经济”概念给出很多定义,而第一种定义“就是指财富”;进而认为,“经济”“就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效果,就是如何在各种可能的选择中,即在各种主观与客观、自然与人际条件的制约下,选取代价最小而收效最大的那种选择”。   从这种对“经济”的解读出发,“经济建设”,就只有“做大蛋糕”——增加财富——的内容,而没有分配财富——“分好蛋糕”——的内容。或者,更确切地讲,是也有“分蛋糕”的内容,但没有“分好蛋糕”的内容。因为,“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效果”,就是以最小的物质成本和人力成本,获取最大的收益,也就是给“做蛋糕”的人们分最少的“蛋糕”,从而让剩下的“蛋糕”“最大化”。这样的逻辑再进一步,就会将“分好蛋糕”与“做大蛋糕”割裂开来,甚至对立起来;就会将“分好蛋糕”排斥于“经济建设”之外;就会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等同于“以做大蛋糕为中心”。然而,这样的理解,符合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基本原理、符合西方经济学对“经济”范畴的主流观点吗?作为西方学者,请你们也“帮我们”谈谈“蛋糕论”吧。   莱昂纳德: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很遗憾我们要去下一个地方了,以后有机会继续探讨。谢谢苏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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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渔 | “清纯”的政治学

2010年11月26日 16:58:15   张艺谋导演的电影《山楂树之恋》,号称“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不仅干净,关于这部电影,最常见的形容词还有纯真、简单、朴素……张艺谋抱怨清纯的女孩越来越难找,更是引发一片附议之声。     然而,在众多附议声中,小说原著的作者艾米,却成为坚定的异议者,她在博客上对张艺谋持续进行批判。按照常规,张艺谋已经与莱妮·瑞芬斯塔尔并肩,在电影史上占据一席之地,艾米在《山楂树之恋》之前没有什么名声,能够得到张艺谋的青睐不亚于被“钦点”,可是这位作家似乎没有兴趣成为御用导演的御用编剧,大有与张艺谋划清界限的意思。在接受《时代周报》(2010年10月18日)采访时,她表示自己要“尽力指出张艺谋对小说的误读”。     “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这句广告词沿袭小说原著而来,并非作者艾米的意思,而是出版商的行为,仅是一种宣传,不可当真,张艺谋却把广告词的精神贯彻进电影,一丝不苟地寻找起清纯的女孩。记者询问小说作者艾米:“很多讨论都是围绕 ‘纯’、‘不纯’、‘装纯’这样的概念,作为作者,你认为用这些概念来讨论这本小说有效吗?”艾米回答:“讨论‘纯’‘不纯’‘装纯’的人,不是在讨论这本书,是在讨论张艺谋。至于有没有效,要看你对‘有效’和‘纯’如何定义了。如果‘纯’就是张艺谋理解的‘对世事一无所知’,而‘有效’就是读懂这本书,那当然是无效的。”     为什么小说作者艾米认为无效的概念,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发扬光大?先是出版商,然后是张艺谋,接着是人民群众,都对“清纯”产生了兴趣。当然,读者有“误读”的权利,但是读者们的“误读”为何如此一致,仿佛被统一了思想?     二     “山楂树之恋”发生在20世纪70年代,那个年代的男女关系,在王小波的《黄金时代》里,不仅不怎么干净,还有些下流。女医生陈清扬见到男知青王二,让他证明她不是破鞋,可是王二反而和陈清扬发展成“奸夫淫妇”。当地的惯例是“把一切不是破鞋的人说成破鞋,而对真的破鞋放任自流”,王二的下流行径具有了以毒攻毒的特效,消除了陈清扬的烦恼。     《黄金时代》的文字,以纯真、简单、朴素的标准衡量,称得上低俗、庸俗、媚俗:“我过二十一岁生日那天,打算在晚上引诱陈清扬,因为陈清扬是我的朋友,而且胸部很丰满,腰很细,屁股浑圆。除此之外,她的脖子端正修长,脸也很漂亮。我想和她性交,而且认为她不应该不同意。”为了免去打字的麻烦,我在新浪网上找到这段文字复制粘帖,发现“性交”两字被*号代替,再接着看看上下文,王小波的小说遍布*号。     与张艺谋的清纯美学相比,王小波滑到了低俗美学的边缘。电影《山楂树之恋》有没有美化历史,成为争论的焦点。批评者认为“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纯属虚构,或者只是个案,以此批评电影美化历史。辩护者则反复声明剧情源自真人真事,并非孤例,以证明电影忠实于历史。“史无前例”时代的爱情状况,需要研究之后才能得出结论。在看到相关研究成果之前,我基本持中立态度,认为当时的爱情是干净和下流并存,《黄金时代》里的“奸夫淫妇”和《山楂树之恋》里的“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平分秋色。     很多观众看了电影,对那个时代充满缅怀,表示误解了过去,对“史无前例”的时代不能一概否定,不能简单称之为灾难,因为那时还有“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在文艺青年的思维里,“自由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纯情故,生命亦可抛”,悲剧的时代制造了悲情叙事的气氛,恰恰满足了他们自我感动的情感诉求。于是,20世纪70年代在《山楂树之恋》里,成为“贫穷而饱含理想的时光”。     我对电影持批评态度,但并不认为“史无前例”的时代不可能出现“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而是认为,一个时代,即使真的遍布“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也不足以心向往之,只会让人心生恐惧。以“干净”和“下流”来衡量爱情,彰显“干净”、批判“下流”,这个标准本身就值得存疑。身体接触是“干净”还是“下流”?接触到什么程度是“干净”?在电影里,静秋和老三的亲密接触重在拉手,而在原著中两者的关系不限于此。为了达到“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的效果,张艺谋“净化”了原著。“干净”成了禁欲的代名词,“史上最……”无非是“史无前例”的另一种说法。     三     一个在《英雄》里盛赞暴君的导演,怎么缅怀起“干净的爱情故事”?在《英雄》里,秦始皇被塑造成忍辱负重的“先知”,痛心于列国纷争,认为只有统一才能天下太平,这种精神最终感化了刺客。《山楂树之恋》是女高中生静秋和男地质队员老三的纯情故事,纯情到男主角得了文艺电影最为高发的白血病。两部电影的剧情似乎毫无关联,却又有着隐秘的联系。     张艺谋歌颂完善良的暴君,又寻找起清纯的民女,这是精神分裂吗?以民女的视角来看,这当然是精神分裂,民女见到暴君避之惟恐不及(亦不排除投怀送抱者),一个人怎么能既喜欢民女又喜欢暴君?但是以暴君的视角来看,就没有什么矛盾的,民女越清纯,越能唤起暴君的欲望。“山楂树之恋”正是献给“英雄”的礼物,天下一统了,接下来可以玩点“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了。     《英雄》的秦国以法家治国,这一点众所周知。但另一个细节却被忽略,在《山楂树之恋》的纯真年代,京城正在发起一场叫做“批儒崇法”的运动。“崇法”,这是《英雄》和《山楂树之恋》的隐秘联系。这不是说张艺谋具有商鞅、韩非、李斯的理论水平和实践能力,而是他以艺术家的敏感捕捉到这层意思,或者说张艺谋的知识结构就来自这种模式。莱妮·瑞芬斯塔尔后来反复辩称:“我只是一个艺术家,不太关心现实,只想留住过去的所有美好。我只忠实于一切美与和谐的事物,或许这样的处理方式是相当德国化的,但这并非出自我的意志,而是源自潜意识。”张艺谋同样可以这样自我解释,只需要将“德国化”换成“中国特色”即可。     四     《英雄》的逻辑是天下“定于一”,“定于一”有儒家和法家两个传统。     在《孟子》里,孟子见梁惠王,称天下“定于一”。如何理解这个“一”?孟子以仁政作为“一”的核心精神,明确表示“不嗜杀人者能一之”。但按照公羊学的思路,天下定于“大一统”,这也是后来的主流解释。如果“大一统”和仁政产生冲突,何者优先?在孟子那里,仁政优先。公羊学不否认仁政,也强调“大一统”的合法性,但是,当它成为“儒表法里”之儒,仁政就逐渐作为口号而存在,在实际运转过程中法家成为主导。     在《商君书》里,“壹”是反复出现的关键词。法家的“壹”不是指仁政,主要指农战,即对内重农,对外重军,“故圣人之为国也,入令民以属农,出令民以计战”。重农,经常被视为君主注重民生,但是在很多时候,这是以“君子之心度君主之腹”。民国学者刘咸炘强调法家和农家的区分:“务地贵粟,古之政要,李悝、商鞅亦与许行、白圭异趣,不得以为农家。”(《刘咸炘学术论集》子学编上,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     在重农与抑商并列的情况下,重农的根本目标是成为军事帝国,国家富强的实质是君主专制、民力枯竭。民和国是此消彼长的关系,这里的“国”是君主的代名词。《商君书》中“弱民”一章专门讨论这个问题,称:“民弱国强;民强国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     《英雄》让秦国提前贯彻了“儒表法里”的精神,“大一统”是无可争辩的目标,反对者要么幡然悔悟,要么自取灭亡。这是一封写给反对者的“劝降书”,劝说反对者以天下为重,搁置争议,拥戴秦皇,否则就是意气用事,目光短浅,不理解秦皇的良苦用心。     孟子称:“不仁而得国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者,未之有也。”顾炎武严格区分“国家兴亡”和“天下兴亡”,前者“肉食者谋之”,后者“匹夫有责”。他们都“以天下为己任”,不把自己与一家一姓之国家捆绑在一起。《英雄》也强调天下,但是这个天下被纳入到秦国的国家利益,天下国家化。根据《史记·商君列传》,商鞅三见秦孝公,前两次谈论帝道、王道,秦孝公志不在此,第三次见面,商鞅谈论霸道,与秦孝公一拍即合,掀开了商鞅变法的序幕。这里所说的“帝王之道”,以三代为模范,重在“天下”,而“霸道”重在“强国之术”。     《英雄》于2002年上映时,“定于一”的国家叙事在知识界尚未成为主流,电影遭到了激烈的批评。如果《英雄》在五、六年后上映,张艺谋可能会受到称许,因为国家主义已经成为思想时尚。从这个角度来说,张艺谋比刘小枫、甘阳更敏锐,只是后两者更具理论抱负。     五     德国学者勒佩尼斯在《德国历史中的文化诱惑》(译林出版社,2010年)里指出:“德国的一些知识分子成为纳粹政体的追随者——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如此——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受种族宣传和反犹太主义的影响,而更多是由于美学的吸引和仪式的诱惑。”     张艺谋作为“秦粉”(这个历史至少可以追溯到1990年的《古今大战秦俑情》),“由于美学的吸引和仪式的诱惑”,不仅反复以秦国为主题,还在《山楂树之恋》里回到最接近秦政的时代。有人批评张艺谋热爱“史无前例”的时代,他像莱妮·瑞芬斯塔尔一样倍感冤枉,因为他认为自己在意的是艺术,不是政治。但是,艺术和政治很难截然二分,尤其在政治权力控制一切的秦政时代。“清纯”不仅与美学有关,更与政治学有关。对此,《商君书》已有详尽论述。     朴和淫,在《商君书》里是一组对立的概念。民风是朴还是淫,不仅属于个人的道德和美学范畴,更是关系到国策层面,关系到能否定于壹(农战)。《商君书》明确指出,重农政策和愚民政策、先军政策构成良性循环,农耕不需要民众有太多学问,民众思想简单,就不会轻视农业,“民不贵学则愚,愚则无外交。无外交,则国安而不殆。”全民务农有利于愚民,愚民有利于国家稳定,既能让国家拥有粮食储备,便于发动战争,又能使农民平时安于耕种,战时积极充当炮灰。正所谓:“圣人知治国之要,故令民归心于农。归心于农,则民朴而可正也,纷纷则易使也,信可以守战也。”     公开称赞愚民政策,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很多时候,《商君书》用“朴”代替“愚”,强调“重农”胜过强调“愚民”。这是一种政治的修辞学,“朴”和“愚”、“重农”和“愚民”基本可以划等号。可是,后世读者往往被这种修辞学吸引,赞美重农政策下民风之朴,忽略愚民政策下民风之愚。还有一些读者,认为可以取重农之精华,弃愚民之糟粕。但法家的重农和愚民是同一件事情,无法分割。《商君书》反复表示:“属于农,则朴;朴,则畏令”,“民壹则农,农则朴,朴则安居而恶出”。重农之精华就是愚民,如何取舍?     《商君书》指出“有道之国务在弱民”之后,接着指出:“朴则弱,淫则强;弱则轨,强则越志;轨则有用,越志则乱。”(此处有两种版本,本文依蒋礼鸿,从简书之说)朴和淫成为治理国家的一对重要指标,民风纯朴就会循规蹈矩,服从命令听指挥;民风淫荡就会有奇思怪想,破坏稳定团结的局面。     淫(有时也称为“奸”)不限于作风问题,包括除了朴之外的几乎所有品质。按照《商君书》的思路,要对贵族征收重税,但“劫富”不是为了“济贫”,而是为了从根源上杜绝“辟淫游惰之民”,即游手好闲之徒;要禁止粮食买卖,于是农民中的懒汉必须努力耕种,商人中的勤劳者也无利可图,只能改行务农;要禁止靡靡之音、奇装异服,这样才能“意壹而气不淫”,专心耕种;要禁止旅游,以免产生“奸伪、躁心、私交、疑农”的花花心思;要把酒肉视为奢侈品,然后鼓励艰苦朴素……     是否有利于农战,是朴和淫的判断标准,有利于农战者是朴,无助于农战者是淫。朴,包括但不限于干净、纯真、简单、朴素、清纯、勤劳、老实;淫,包括但不限于游手好闲、靡靡之音、奇装异服、好逸恶劳。     为什么张艺谋既热爱帝国和君主,又热爱清纯的民女,《商君书》早已给出答案。“清纯”,是一种政治学。     六     文章写到最后,在网上看到一个帖子,考证《山楂树之恋》的剧情。作者认为地质队员老三得了白血病,不是出于文艺电影的惯例,而是因为这个地质队在探测铀矿,而铀是制造核武器的必备材料。     这个花絮再次告诉我们,“史上最干净的爱情故事”和一个“史无前例”的时代,如何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2010年9月至10月     (原载《东方早报·上海书评》2010年10月31日)       上一篇: 建国大业美国版   下一篇: 对宪政民主的望眼欲穿——致未来… 阅读数(1793) 评论数( 3 ) 3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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