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何清涟 | 天朝如今多谀臣

中国目前习称“天朝”,当朝者也以秉承传统文化为荣。且不说其政治生态如朝纲败坏、政治腐败、官吏骄奢淫佚,以及社会道德堕落等多项指标只能与历史上王朝末世甚至乱世相比,就以谀臣谀士这两项的数量而言,就已经远远超过历史上任何王朝末世。最近宋鲁郑以“只有去中国才能看到未来—— 中国正迎来自信时代”,在各种谀文中力拔头筹。 捂住眼睛看世界的奇文 宋文开篇就说:“今天的中国处于1840年以来最好的时期,今天的中国有1840年以来最好的制度,今天的中国是全球各主要国家中发展最好的国家。这三个事实判断,就构成了‘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的坚实基础。” 自从习近平十八大上亮出“三个自信”以来,颂声不绝,但宋鲁郑这篇文章的谄媚程度,以及罔顾事实方面,已经超过了所有已经发表的文章,独占鳌头。 通观宋文,中共统治主要有三大成绩,一、在西方列强面前站起来了,中国现在不是鸦片吸食大国了;二是引用台湾文人李敖的结论:纵向比,今天的中国早就超越汉唐。三,比亚洲两大强国日本与印度要强。 写这等“上下五千年、纵横九万里”的文章,本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家传。汉朝最强盛的汉武帝距今已2100余年,唐代的鼎盛时期距今亦有1400多年,这两个朝代在当时世界上的相对地位,其实远非今日天朝可比。这种比较带来的“进步感”,也只有宋鲁郑能够在心中油然而生。 印度日本当中,印度较差一点,毛病不少,如饥饿、强奸等当然都存在。问题是:宋鲁郑有意忽略了中国的贫困人口其实超过印度,联合国在《世界城市状况报告2010-2011》中提到,2010年,中国居住在贫民窟里的人口占总人口比例达28.2%;印度为 28.1% 。 按人口绝对数计算,中国居住在贫民窟里的人口为3.84亿,印度为3.43亿,中国比印度整整多出 4100万。至于强奸(包括官员强奸幼女)这类现象在中国比比皆是,只是中国人对此司空见惯,很难为此激发全国性的抗议运动(政府也不允许抗议)。况且印度再糟糕,目前也还没有出现中国那种遍布全国的癌症村,没有遭遇到中国人现在难以承受的土地污染、水污染与空气污染;印度的政治精英也无需依靠食品特供来保证自己的食品安全与水安全。当然,印度政府也没有中国那样与军费相侔的昂贵维稳支出。 中国的谀文很多,但不少还半睁着一只眼睛看世界。宋鲁郑此文,可算是捂住眼睛看世界。 《求是》看重宋鲁郑文章的哪一点? 宋这篇谀文通篇全是瞎扯,《求是》杂志社的编辑们再愚蠢,也没还没蠢到自己真相信它。《求是》杂志真正看中的是宋文这段话:“中国今天的制度是在其政治和文化传统的基础上长期、内生性演变的结果。以领导权力的更替为例,中国最高权力的更替一方面具有传统的‘禅让’色彩,但又打破古代‘禅让’终身制的局限,实行的是一党领导、全国选拔、长期培养、年龄限制、定期更替。这其中‘一党领导、全国选拔、长期培养’是对传统政治文化的继承, ‘年龄限制’则是中国独创,‘定期更替’则是对西方的借鉴。这种模式基本综合了西方和阿拉伯世界制度的优点,而避免其缺点。一党领导,可以避免委托代理风 险、制定长期的发展战略,全国选拔和长期的培养可以在产生成本不高的前提下尽最大可能选出最优秀的人才,可以避免民主制度的政治平庸化,定期更替则可以带来新的血液,更避免政治强人的出现。” 这段话完全是赤裸裸地站在统治集团之立场言事。宋认为中国现行政治权力更替继承了中国传统文化的优点,却罔顾中国现行政治已经完全抛弃传统帝制下统治集者责任(皇帝家天下也是责任政治,皇帝是最终责任人);政治伦理(统治集团与人民的关系是养鸡取蛋);儒家文化要求的敬天畏人(民意即天意,包括对自然的敬畏,担心失去民意支持)。说它继承了西方定期更替的优点,却罔顾西方的民主选举制度奠基于民意之上,中国完全是统治集团内部黑箱操作,并无任何民意基础。 站在统治集团立场上看,现行制度确实“优越”得不能再“优越”。其优越性之一是宋鲁郑提到的“定期更替”,宋未便说出的“定期更替”的真正好处,是指这种“定期更替”可以满足统治集团高层的君王梦,即“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与其它类型的独裁政治相比较,中国现行体制确实富有弹性。中东北非茉莉花革命之后,我曾在“中国茉莉何时才会绽放”一文中分析过:“在政治权力执掌方式上,突尼斯、埃及与中国有较大差异。突尼斯、埃及两国是一党独大,在野党的活动能量有限,有形式上的选举但被最高统治者操纵,本.阿里统治了 23年之久;穆巴拉克在总统宝座上一坐长达30年,还有将总统大位传给儿子的打算。中国是一党专制,但最高统治者实行了代际更替,是在统治集团内部实行集体领导(即权力分享)的独裁体制;相比较而言,中国这种权力共享的模式,使政治精英集团的内部矛盾低于权力独占型的突尼斯与埃及。”简言之,统治集团最高领导层的定期更替,让权力集团中的高层看到了希望,他们精密计算的结果是:保持现有共产党垄断权力的格局,他们离权力核心的距离远比其他政治体制中要近得多。 第二大优越性,更是宋鲁郑绝对不肯明言的。那就是现行中国政治的专权如同皇权,但却无须负任何政治责任。中国皇帝是家族责任制,皇帝核心家族必须为王朝倾覆买单,比如崇祯在政治军事双重失败之后就得在煤山自缢。中共政治是无责任政治,统治集团内部实行利益分赃的潜规则。只要政治上忠于本利益集团,不管有多大的失政,不管如何将手伸向公共财,如何贪腐好色淫乱,副总理以上的人绝对无须付出政治代价,普通贪官也获得宽待,自2007年以来贪官免死就是一例。 《求是》看重的就是宋鲁郑文章指鹿为马的厚黑工夫,该杂志登载此文,目的与赵高相同:附和者即党的好同志,批驳者其心必异,属于外人甚至异类。 习李新政,”新”在只有谀臣谀士 有人曾将士人(知识分子)分成数种,如唯利是图的贪士、蝇营狗苟的鄙士、摧眉折腰的谄士等。宋鲁郑应该归于哪一类,请读者自作评判。我想说的是:胡温当政之时,中国满朝文武除了谄士谄臣之外,毕竟还有谏士谏臣,如于建嵘愿意向皇上们陈明民生之艰,张木生愿意谈时局之危。自从习近平登基以来,新朝之上连谏臣的一席之地也不再有。在习近平持续表达对毛的崇敬与“文革”的偏好、邦交上以专制国家为友之时,伴随他的却全都是一些大而无当的谀词颂语。难道这类谀臣谀士才是习心目中的“男儿”? 《荀子·臣道》篇曾提出,君王要区别“态臣”、“谏臣”与“圣臣”。邓小平统治后期“圣臣”就已绝迹,只剩“谏臣”与“态臣”两大类。“态臣”的特点是“巧敏佞说,善取宠乎上”,即“违道顺上”之谀臣、佞臣。习李之政,如果只剩下谀臣谀士与为了各种目的献上谀词的“外国朋友”,这朝廷,将是一番什么气象?

阅读更多

【河蟹档案】双城记,朱令和孙子

以下被新浪审查删除的微博来自自由微博网站,数字时代编辑整理: 友好的大简:成都,九眼桥发生什么事了? 2013年05月04日 15:15 水星mer:党政国企连续晚上开维稳会,学校要求周六上课不出校,我们这些外围民企外企由区政府发通知给物管挨个通知,居民楼里的由居委会挨家挨户塞传单劝导,买个口罩还要实名登记,彭州籍员工全城统计,这是成都近年来最大规模的维稳演习。若这样都不能将成都人民散步的热情消灭,才真是小看了成都人民的血性。 2013年05月03日...

阅读更多

奇闻录 | 萱萱发飙了?

据 @蓝鲸财经记者内参 发布消息,财讯传媒集团旗下《LENS·视觉》杂志因2013年4月号调查报道《走出“马三家”》反映辽宁省马三家女子劳教所女性劳教人员被虐待的问题,被暂时停刊。 @蓝鲸财经记者内参 同时发布消息指,《LENS·视觉》的刊号可能不保,而财讯传媒集团执行董事、总裁戴小京正在买新的刊号。 此前,辽宁省调查组称 调查结果 表明此前《LENS·视觉》杂志刊登的报道《走出马三家》一文歪曲事实,大量使用境外“法轮功”媒体恶意攻击的用语;采访中未能坚持全面客观、公正和真实性原则,仅片面采用某些当事人的不实陈述,不顾事实真相,不讲社会责任,从而导致这篇报道严重失实,在社会上造成了恶劣影响。 《LENS·视觉》四月号刊登了有关马三家女子劳教所的调查报道 走出“马三家” 目前, @蓝鲸财经记者内参 发布的消息已被新浪微博管理员删除,而《LENS·视觉》杂志官方尚未对此作出回应。 猜你喜欢 不信谣 不传谣 不参与 外贸大跃进 3D 水平比《雷锋的故事》有进步 晃一晃就断的桥 他一个人就能支持地震赈灾工作了

阅读更多

德国之声 | 民进党“黑影幢幢”?苏贞昌:“不容染指”

台湾最大在野党民进党近来陷入黑帮入党疑云,为挽回受创的形象,民进党通过党务改革内容。但党内同志出现反弹,主张应该全面废除党员投票,才能根除人头党员问题。 (德国之声中文网)民进党中常会周三通过党务改革内容,未来申请入党表格上将增加”排黑字段”,要求申请人具结自己没黑道犯罪,入党形式审查也改为实质审查,并进行党籍总体检;另外将“入党满1年始具选举权与被选举权”的现行规定,改成届满2年。 此外,民进党主席苏贞昌还宣布成立调查小组介入厘清真相。他说,民进党虽然穷但不容黑道染指,也不让黑道进到民进党来。而被媒体指控引介黑帮入党的民进党团总召柯建铭更是大动作召开记者会澄清,甚至扬言如果有人再引用道听涂说的相关报导,就要严正提告。 人头党员及党员大户是症结  “黑帮入党”传闻把民进党搞得灰头土脸,党主席苏贞昌启动”党务改革方案”虽在遏阻黑道大量入党,但真正问题是人头党员及党员大户。台湾媒体报导,前主席蔡英文主持党务时,在公职提名部分取消党员投票,但苏贞昌接任后,相关派系及党员大户都蠢蠢欲动,准备恢复党员投票。今年初以来入党人数激增,遭质疑与明年苏贞昌连任党主席,进而争取2016总统大选提名有关。 也被指涉引介黑帮入党的前行政院长谢长廷办公室主任林耀文表示,党中央成立项目小组,重点在于清查党内”有没有人引荐黑帮入党”;如果有,介绍人是谁?把外界质疑说清楚,才能让传闻不至于变成乌贼战,让清白者卷入斗争。 一名地方党部主委则认为,苏贞昌虽有意彻查黑帮争议,但外界评断他有无决心的观察点,在于未来如果真的查出有人与黑帮结合,那么苏贞昌敢不敢党纪处分?如果不敢,就等于让人民质疑”民进党默许这种事”。 党务改革方案恐成空言 对民进党通过的党务改革方案,党内人士有不同意见,有人认为、应维持现行一年入党就有选举权、扩大党员参与,但也有人主张、应全面废除党员投票,根除人头党员。民进党台北市议员梁文杰说,”他们进入民进党,主要是想控制公职人员,如果说根本就没这个机会,就不会有人(黑道份子)想要进来。” 黑帮入党事件爆发,民进党自始至今都定调是媒体炒作,苏贞昌甚至还影射是国民党在背后运作。台湾媒体指出,苏贞昌未在第一时间说明”黑帮入党”与党主席选举的关联性,又一再宣示绝不容黑道入党,只知从严审查入党,却不改革人头党员及党员投票的谬误;结果党员大户继续有恃无恐,党务改革方案恐成空言。 作者:尼尔(台北特约记者) 责编:

阅读更多

爱思想 | 傅高义 秦晖:谈邓小平与“文革”

傅高义 秦晖:谈邓小平与“文革” 进入专题 : 邓小平 文革    ● 傅高义   秦晖 ( 进入专栏 )        2013年4月23日,在北京大学斯坦福研究中心举办的活动中,学者秦晖与《邓小平时代》一书的作者、著名社会学家傅高义现场对话,探讨1949年建国迄今,遮蔽在当代中国主流叙事方法后的真实的历史。   演讲者:秦晖:清华大学历史系教授   傅高义:社会学家,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中心前主任、《邓小平时代》一书作者      邓小平的贡献      傅高义:很高兴来到美丽的北京大学斯坦福研究中心,并见到这么多老朋友。大家可能知道,当初我写这本书的初衷是给美国人看的。当时我在哈佛写这本书时得到了很多基金会的支持,甚至还有政府的支持,所以我想,我的责任不仅是对学校的,更是对全社会的。退休后,我想写一些能让更广泛的美国民众受益的东西,让他们能很好地了解中国的改革和发展。中国和美国是世界上最大的两个国家,两国的人民能跨越文化障碍并进行更好的交流对21世纪是非常重要的。作为学者,我想自己可以做的就是帮助美国民众了解中国改革、发展、开放的模式。我想用最平实的、最直接的英语讲述,以方便普通群众了解这一切。在英文版出版之后,一般的反响是比较好的,但有一些书评是批判性的,他们认为我忽略了一些事情。这些都是有趣的批评,而历史的转变也同样令人玩味。这些忽略使大陆中文版得以顺利出版。虽然做了一些调整和修订,以适应宣传的需要,但我的观点和故事基本上保留下来了。   我认为邓小平给中国带来的变化不仅仅是体现在经济上,让人们变得更加富裕,更重要的是城市化,从而实现了从农村到城市的变迁以及整个中国市场的开放。在我看来,中国一直就是亚洲文明的中心,但它从来就不是国际社会的一部分,直到邓小平打开了中国的大门。中国历史上也曾有一些开放的时期,但只有邓小平时代才是完全开放的、鼎盛的时期。他把中国同国际体系完全连接起来,但同时也留给中国的格局中一些没有解决的问题。在中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中可以建立起一层层紧密联系的领导体制是很重要的问题,如何进一步利用各种规则、规范去管理领导人也是如此。比如,现在社会中的腐败问题就是邓小平当初想要建立的这个体制中可能出现的。同时,如何通过引进国外的法律来完善国内法治建设的目标还没有完全实现。   直到1980年前后,很多人还在担心会不会受到“文革”的影响。为此,邓小平给予人民更大的自由,如果地区上的官员们取得了一些进步,他就不会再去严厉地惩罚他们过去所犯的错误。当然,他也希望能够约束官员,不让他们把挣到的钱只放到自己的口袋里,也就是打击腐败。我们可以看到,有一些问题现在仍然存在,但这也说明现在仍然处于过渡时期。我认为邓小平就像是一个“总经理”,他是很有能力的管理者。说他是中国改革的“设计师”并不确切,因为他似乎并没有一个关于改革的宏伟蓝图,而一直是摸着石头过河的。所以在我看来,邓小平只是在此过程中去管理中国的改革和发展,并对这个过程进行指导。   秦晖:我觉得刚才傅高义先生已经提到一个很有趣的事,就是英语世界对他的这本书评价很高,但我们的朋友却有一些批评。其实这是很容易理解的。刚才他已经讲了,他这本书是写给美国人看的,所以自然就不需要对美国人在自由、民主、人权方面进行启蒙,甚至也不是对中国人的启蒙,因为他的初衷不是这样。尽管如此,通过傅高义先生高超的叙事能力,还是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邓小平以及当代中国30多年,甚至60多年的非常精彩的故事,这个故事不仅在西方听众中大受欢迎,其实在中国也很受欢迎,虽然有些观点上有争议,但作为一个国外中国问题研究专家能把故事讲到这个程度,的确是我们都应该学习的。   但是我觉得关于邓小平乃至中国改革史,因为中国改革还远没有结束,绝没有到盖棺定论的时候。评价邓小平,或是说评价中国改革,因为这是他的主要贡献,但是要理解中国改革乃至理解改革中邓小平起的主要作用,我觉得改革前的历史是要谈的,即如何从“文革”到改革。虽然这本书直接谈论这一过程的篇幅很小,但其后很多对改革的描述都是与对这一段时间的分析有关的,甚至关于一些人的定位。比如说傅高义先生书中经常提到“造反派”这一概念,其中把很多“文革”新贵比如迟群、谢静怡也叫做“造反派”,这当然是邓小平时代的理解,因为他否定“造反派”当然就包括否定这些人,可是我们知道,迟群、谢静怡到清华本来就是去镇压“造反派”的。很难说他们就是我们所理解的“造反派”。   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问题:邓小平最大的贡献就是带领中国人民走出了“文革”,开创了改革。这个过程遗留下很多问题。有一句1980年代我们经常讲的话,叫做“彻底否定‘文革’”。这句话现在已经很少讲了。我觉得这句话没错,我们还要继续沿这条路走下去,而且最近出现的一些事情使人担心中国未来出现类似“文革”的状况不是没有可能。但是所谓“彻底否定‘文革’”除了所谓“彻底”与否可能有争论,有人觉得应该重讲“文革”的苦难史,但我觉得更重要的还是研究“文革”的发生机制以及如何摆脱“文革”。今天我不想过多地指责前人,历史的局限性每个人都是难以避免的,但站在今天的角度,我的确要指出邓小平的“彻底否定‘文革’”带了太多的“当权派本位”色彩,他把“文革”描述成了老百姓整“当官的”、“造反派”迫害“走资派”这样一个过程。“造反派”迫害“走资派”变成“文革”的单一情景是非常大的一个问题,这就是把“文革”中稍微活跃一些的人都叫做“造反派”,其中包括迟群、谢静怡。但更重要的问题是,这种事实误判后来又被另外一些朋友从另外一个方向强化了。我们的一些左派的朋友,甚至是“毛左派”的朋友现在也是这么讲的,认为“文革”就是“老百姓整当官的”,区别只在于邓小平说这样做是“整错了”而他们认为是对的。   改革开放30年以后的确出现了严重的腐败现象,这样的“文革”图景给老百姓以强烈的印象:既然“文革”就是“整当官的”,而当官的又是如此腐败,那“文革”不是很美妙或很浪漫吗?现在很多大学生对“文革”有这样的浪漫幻想。邓小平时代否定“文革”的官方叙述与毛左派虽然在价值观上是对立的,但在事实判断上好像一样。所以使我们现在的“文革”话语陷入一种非常尴尬的境地,关于“文革”的官方话语现在讲得是越来越少。确实,如果总是讲“文革”就是老百姓整当官的,那只能增加人们对“当官的”的同情,而同时“毛左派”的朋友们说:“就是应该再来一场‘文革’,这是老百姓对于“当官的”一种惩罚。”这就形成了一种合唱。   如果我们要真正看懂“文革”乃至于走出“文革”,就必须要看到另外一种故事背景。中国是一个奇怪的国家,做的和说的往往反差非常大。比如邓小平说:反右是对的,只是不该扩大化了,但此时99%的右派都已经平反了。又比如毛泽东一直到死都认为“造反”是他的伟大贡献,就是靠“造反派”打倒走资派实现了中国的革命,其实能够活跃到邓小平时代的“造反派”还不到总人数的1%,大多数“造反派”不是在邓小平时代,而是在毛泽东时代就被打倒了。但是这个事实却被遮蔽了,似乎官方叙述和毛左创造了一个神话:毛主席支持“造反派”,邓小平镇压“造反派”。其实哪有这么回事?北京人都知道那“五大领袖”都在毛泽东时代就坐了很长时间的牢。我的家乡广西,“造反派”更是被屠杀、甚至被活活吃掉的地方!1968年的血腥夏天,香港、澳门的人都知道从西江上滚滚而下的尸体,有十几万之多。那些是什么人呢?都是“造反派”。他们是怎么死的?都是当权派用“官方民兵”甚至解放军对他们进行大屠杀。这样的历史,以前我们说“否定‘文革’”时都不提的,所以“文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一定要讲的。   小平的贡献,我们在座的包括我本人都是感同身受的,但是我的确觉得“改革”这件事情换一个人做也差不多。我觉得对于中国改革开放30多年来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的确应该感谢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毛泽东。但是我所说的角度和毛左派是不一样的。我觉得改革这个奇迹的发生的确是有赖于“文革”这样一个奇迹,“文革”这个“奇迹”奇在什么地方呢?我改造了一个经济学术语,叫做“负帕累托改进”。帕累托改进是说所有的人都得利,只是有些人得利多,有些人得利少。而“文革”十年,把中国所有的阶层都得罪了:从当权派到“造反派”,从汉族到少数民族,从高干子弟到狗崽子,从计划经济的支持者到市场经济的支持者。所以,这是一个典型的“负帕累托”过程,没有得益者,只有吃亏多少的问题。所以,走出“负帕累托改进”是非常容易达成共识的。   中国1980年代的共识,其实不是关于中国走向何处去的共识。这个共识从来就没有过,现在也仍然没有,而且历史上所有重大改革都很难建立在这种共识的基础上。走向哪里?这是一个永远都有争议的话题。而且说老实话,成功的改革也不必所有人在这个问题上达成共识,完全可以采取把不同意见在体制下加以调和的态度。中国改革这30多年,成就巨大,但问题也堆积如山。现在的人们不会对改革抱有很大幻想了,加之“文革”叙事的片面性,现在的人们看待改革和“文革”肯定与1980年代不同。我们怎样在不同的基础上还原事实,还原真相,使我们对改革的认识进一步深化,使今后的道路沿着大多数人所希望的那样延伸下去,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话题。傅高义先生的书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难得的切入点,让我们得以重新看待邓小平以及1949年以后60多年的中国历史。      没有两极分化的转型      傅高义:我想讲一下邓在摆脱“文革”上的责任。如果我们思考一下,就会发现当时的情况和美国内战后很像。邓小平所做的就是尽量避免两极分化,他不因为毛的历史问题对他进行批判,并且上升到“可以批评毛,但他依然是伟大的”这样一种高度。他把共产党从一个革命党转变成一个不再搞阶级斗争的党。比如1977年恢复高考时他说:已经建国28年了,我们没有必要再考虑阶级的问题,已经没有地主和资本家了,为什么我们不能让这些普通人去参加考试而后择优录取。就这样,邓小平并没有完全否定毛泽东推进革命的做法,只是说:时代变了,我们应该采取另外一种做法了。我觉得邓小平做得最好的事就是在“文革”后,没有让社会格局出现两极分化的情况下实现了转变,这是他最伟大的成就,但是您在这方面的研究应该比我更详细。   有些资料说明,毛泽东总在猜疑别人会攫取他的权力,如果我们考虑一下毛和邓1970年代以及毛泽东生命中最后10年的关系,毛泽东死后发生的那些事就显而易见了。毛生命中的最后十几年都用来试图阻止自己去世后发生的这些事。我觉得他应该能非常清楚地预见到自己死后邓小平和刘少奇会做什么,在大跃进后期他就应该已经明白自己成了少数派,综上所述,毛其实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反对他的人也要依赖他所取得的成就。   秦晖:我刚才的话并没有贬低谁的意思,毛也好,邓也好,我只是想讲述这些事情的另外一面。刚才我说了,中国的事很有意思,邓几乎给所有的右派都平反了,却仍然说反右是对的;毛几乎把所有的“造反派”都收拾了,却仍然说“造反派”是伟大的。留到邓时代的“造反派”已经是少数,并且都是以镇压其他“造反派”作为自己的“投名状”。熟悉上海“文革”史的人都知道,王洪文不是在一月以前的造反中最活跃的,而他后来被选中是因为镇压上海“造反派”。绝大部分“造反派”在毛时期就被镇压了。当然,我绝没有为“造反派”邀功买好的意思,他们的思想当然还是很左的。   我们都知道邓小平纠正了很多冤假错案,其中很多是为在毛泽东时代被镇压的“造反派”平反,尽管邓在理论上把“造反”当作“文革”最重要的罪行加以否定。这其中有很多不仅被平反,还有被作为烈士褒奖的,他们大部分都是在“文革”时期被当权派镇压的“造反派”。他们的背景都不一样。张志新是为反对整刘少奇而被杀的,用那时的话说是“保皇派”,但其他几个都是“造反派”,如遇罗克、李九莲,而且都是在恢复“文革”后秩序时被屠杀的。遇罗克是《中学文革报》的创办人。《中学文革报》本来就是“造反派”报纸,反对“保皇派”的。广西更不用说了,1983-1987年间创造了一个名词叫“处遗”,即处理“文革”遗留问题,主要就是清算以韦国青为首的当权派对广西4?22“造反派”的大屠杀。而这个活动就是在邓小平时代发生的。   所以,我觉得我们的确要弄清楚从“文革”到改革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在这个过程中面临什么样的底线。当然,我完全理解傅高义先生,设想如果我是一个共产党的领导人,在当时的环境下也许也会采取邓小平这样的办法,因为这样有利于政治的连续性。但是这里要说一下,在1980-1981年否定毛的呼声比1956年苏联否定斯大林的呼声强得多。如果说赫鲁晓夫对否定斯大林起了很重要的作用,那么沿着1977-1978年的路线走下去,否定毛是很容易的,在我刚才讲的“负帕累托改进”背景下,全社会这方面共识是很强的,但是那时却没有做这件事,这就造成了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即在改革开放30多年后还原历史真相变得更遥不可及了。首先因为这30多年,改革中的弊病,尤其是“斯托雷平”式的改革造成的问题很大;第二则是由于我之前所说的“文革”叙事法;第三是因为“文革”中的一辈正在渐渐老去,他们的意识正在被淡忘。这种情况不仅在现在看来非常奇怪,就是邓小平当初恐怕也是始料未及的。我潜意识里有一种想法,也许邓小平是想把这个问题留待后人解决。但这样的做法到底对不对呢?这就需要大家继续思考了。   傅高义:我有几点看法:   第一,有些人批判文化大革命,希望返还他们的财产。邓小平说,不要细抠文化和原则问题,如果有人要求返还财产,还给他们就是了,否则可能形成恶性循环。   第二点是关于邓小平和反右斗争的事情,很多学者都在问,有没有证据表明那个时期邓小平做的是正确的事,因为邓自己写了很多文献来证明自己做了哪些事情,我可能没有时间来处理所有的这些文献。如果我能大胆猜测一下,可能他当时的做法是出于两个原因:一是想要保全自己的权力和位置,二是担心人们对政府的批评太过猛烈,希望保护政府。   今天我们谈论了这么多关于毛和邓的事。我的一个中国朋友曾经告诉我,如果一个人身上反日的态度很强硬,那他很可能就是一个毛主义者。如果邓小平现在是中国政府一个稳定性的象征,那么毛泽东可能更多的就是“文革”的象征,他可能会鼓励我们去更大胆地梦想并推行一系列的改革。      (根据现场对话和翻译整理,未经本人审阅) 进入 秦晖 的专栏    进入专题: 邓小平 文革   

阅读更多

CDT/CDS今日重点

十月之声(2024)

【404文库】“闭上眼睛,鬼怪并不会因此遁去”(外二篇)

【404媒体】“等帘子拉开,模特已经换上了新衣”(外二篇)


更多文章总汇……

CDT专题

支持中国数字时代

蓝灯·无界计划

现在,你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对抗互联网审查:在浏览中国数字时代网站时,按下下面这个开关按钮,为全世界想要自由获取信息的人提供一个安全的“桥梁”。这个开源项目由蓝灯(lantern)提供,了解详情

CDT 新闻简报

读者投稿

漫游数字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