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陈独秀

羽戈:陈独秀:终身反对派

按:今天是陈独秀先生的祭日。我本答应陈远兄,这个月发起一场历史百人会的线上沙龙,主题即陈独秀的晚年转向。这是我一直思索的问题,其转向的原由大致有三,一是思想的真诚、坦荡,二是对现实的判断,三则关乎托派的理念。第三点于我是一块空白,原想借此机会,清理一下托派的学说以及在中国的传播史。可惜上半年忙于书稿,拖延、搁置了许多计划,包括对托派的阅读,包括这场沙龙。有负师友,愧疚之至。在此推送一篇写陈独秀的旧文,收入拙著《岂有文章觉天下》;并推荐唐宝林先生的《陈独秀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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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弘:陈独秀最后的生活和政见

     鹤山坪在四川江津县乡间的群山环抱之中,远望山峰如仙鹤挺立,林木葱葱,人迹罕至。1939年5月底,陈独秀在战乱中流亡至此,这是他生命的终点。   当时,陈在病中,他给友人的信中谈到:有血压高,“日来头晕耳轰”。来此没有平坦的路,他是坐唯一的交通工具“滑竿”来的,说这儿是一个“极静、凉、可靠”的地方。   陈寄居杨氏山庄的石墙院,这是一个有20多间房的大宅子,是前清一个进士所置房产,此人和三个儿子都已过世,有一孙辈杨学渊在外地工作。他听说陈到达鹤山坪,立即致书家人:“腾出最好的房子,妥为招待。”杨所以如此热情,可能是受到过一些“五四”运动的熏陶,别的找不到理由。陈是一年前刚从监狱放出来的“共党要犯”呀!   陈和妻子潘兰珍借住一间上房,两间厢房。房内陈设原极简单,堆满书籍和箱笼旧物。最醒目的是墙上有岳飞的“还我河山”草书拓片。这个院子闭塞极了,门前的路也是陡峭坎坷的。   陈独秀过去不论在北京,还是在上海什么地方,家里都是群英荟萃,就是在南京老虎桥监狱里,也是亲朋好友络绎不绝。现在他感到来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一天,地方忽接到通知,要求各家打扫卫生,特别是清理场上(集市),是新上任的县太爷罗宗文要来此山村。他是一个年轻人,原来是专程拜会陈独秀的。他对陈的礼貌恭敬态度,惊动了这个山村。   生活极清苦,物价又飞涨。陈独秀为了糊口,把朋友送给他的灰鼠袍子也“当”了。他晚年的诗句有:   日白云黄欲暮天,更无多剩此残年,   病如檐雪销难尽,愁似池冰结愈坚。   可见他的处境和心情了。   尽管如此,他不吃“嗟来之食”,对此认真之极。一个被捕之后,背叛共产党的任卓宣(叶青),给陈寄了200元,他立即退回。国民党中央的秘书长朱家骅,他的学生,赠5000元,他立即拒绝。朱又托张国焘转赠,他再次退回,并写信斥责:“请你以后不要多事!”张感慨地说:“仲甫总是如此!”   一些北大的毕业生,陈独秀的学生,成了国民党政要的,如罗家伦、傅斯年等等,到四川重庆来时,都专程来此山村看望老师。看到他如此贫困,不免资助。陈说:“你们把我当乞丐施舍吗!”一些人说:“恩师之情,铭刻在心,不能忘也!”他说:“我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我穷死饿死也不会收的。”他对人说:“收了,王明、康生对我的攻击更有理由了。”   蒋介石了解他的生活情况,叫国库局拨一笔钱给他。国库局派大员亲去处理,江津县银行办事处主任也陪同登门,希望落实此事。陈更是坚决拒绝,“原封退回!”   此真所谓“贫士无财有傲骨,愈穷傲骨愈突兀!”在贫病交加之中,他还有一种“使命感”。1939年5月致友人信中说:“血压高,两耳几于半聋。长久如此,百事俱废矣!心所欲著之书未成,诚堪浩叹!”   这时他要写的书是《小学识字教本》。他认为,“学童识字是盲记如符咒,严重戕残孩子,急待改良。”这是语言学的大工程。上卷书成,当时的教育部部长陈立夫致陈独秀函,称“大著斟酌古今诸家学说,煞费苦心,意多精辟,自宜付梓,以期普及。惟书名称为《小学识字教本》,究属程度太高,似可改为《中国文字基本形义》,未审尊意如何?”陈坚持己见,认为名实相符,是不可改动的。   为出版事,陈独秀和编译局书信往来达70多次,终未能印刷。最后在1942年油印50份,梁实秋得到一份。到1971年,梁实秋在台湾影印出版。他说:“实在写得好!观点源于唯物论,精详、通达、是生平杰作,最能展示他的旧学根底……在我有生之年,总算了了一桩心事。”   在这最后的日子里,他只在重庆《大公报》上发表《战后世界大势之轮廓》一文。加上当时写给朋友的信,1949年6月,香港出版《陈独秀的最后见解》一书(胡适作序)。他虽身居偏僻山野,以其睿智、敏感和博学的基础,仍把握着时势的脉搏,对焦点的问题有更上一层楼的见解。   他说自己“深思熟虑六七年”,始有今天的见解,他否认资产阶级民主政治是资产阶级统治方式,而说“民主是从古代希腊、罗马,以至今天、明天、后天每个时代被压迫大众,反对少数特权阶层的旗帜。”“如果不实现大众民主,则所谓大众的政权或无产阶级政权,必然流为史大林个人的格柏乌(克格勃)政制。这是事势所必然,并非史大林个人的心术特别坏些。”还是在1935年,他被押于南京监狱中时,他就怀疑苏联的无产阶级专政,认为“斯大林政权只是有名义上的存在。”托洛茨基被杀之前,仍认为苏联“本质上仍是工人的国家”,只是一个“堕落的工人国家”。陈独秀是走得更远了。   他在鹤山坪得知,1939年9月17日,苏联红军大举入侵波兰,依照秘密协定和德国瓜分波兰时,怒火中烧,愤怒疾书长诗一首,中有“……旁行越邻国,势若吞舟鲸,食人及其类,勋旧一朝烹。黄金握在手,利箭腰间鸣,二者唯君择,逆死顺则生……”他激愤的情绪是无以复加的了。   1942年5月,陈病重了,17日至25日,三度昏厥,并非猝然而逝,当时没有良好的抢救条件。27日晚,9时40分逝世。慷慨解囊办理后事的竟是相识不久的江津人邓蟾秋、邓燮康叔侄两人,墓地也是在邓家的鼎山山麓的康庄,背靠郁郁葱葱的山林,面对日夜奔腾的长江。   葬礼之事安排好之后,忽然县里派专人送来8000大洋,说是蒋介石先生资助料理后事的。这给治丧者一个棘手的难题,经反复研究,当时还是未敢退回。此事发人深思,他是刚刚放出来的阶下囚,何需如此!想来,陈面对蒋介石始终是一个强者,道义上更居于绝对优势。在法庭上,他力陈建党和推翻国民党政府的正义性,毫无惧色!蒋介石在其死后,以巨款资助,虽是政治姿态,是否也包含着对其人格的崇敬之意呢。难道他不是还想在陈独秀身上沾一点光吗?   陈独秀死非其时,身后寂寞。如果早死一二十年,将会如何轰动!“中央社”只说三句话,连他和“五四”的关系也没提。《申报》提到他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办人,著名学者,文学革命的先驱……《解放日报》、《新华日报》对陈的去世未做报道。   在陈独秀去世前两个月,即1942年3月30日,毛泽东在延安说:“陈独秀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将来我们修中国历史要讲一讲他的功劳。现在还不是我们宣传陈独秀的时候。”   要到什么时候,可以宣传陈独秀呢?   半个世纪过去了,坊间和报刊上果然渐渐多了陈独秀的消息。在21世纪,当中华民族可以客观地梳理20世纪的历史时,他当会更加凸现出来。 来源: 炎黄春秋 |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rwcq/article_2013012175540.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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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晚年生活困窘 胡适邀其赴美写自传遭拒

  来源:人民政协报 作者:张家康      胡适的《文学改良刍议》最早在他编辑的《留美学生季报》发表时,并没有引起什么影响。后来,此文在陈独秀编辑《新青年》重新发表,竟一石激起千层浪,奠定了胡适在中国文学史乃至现代史上的地位。所以,胡适十分珍惜这段友谊。      无论他们之间后来的分歧有多大,胡适总是称陈独秀为:“你是一个心直口快的好朋友”,“我的朋友”,“我们两个老朋友”。      前两次营救陈独秀1919年6月11日,陈独秀因散发《北京市民宣言》,而被京师警察厅逮捕。      胡适知道后,便利用自己的声望和影响,通过在京皖籍知名人士,四方奔走,致书京师警察厅,说陈独秀“所著言论或不无迂直之处。然其学问人品亦尚为士林所推许”,我们“与陈君咸系同乡,知之最稔”,恳请准予保释。      1922年8月,陈独秀在上海法租界被捕。胡适不因陈独秀此时已是中共领袖而囿于政治成见,依然为帮助其释放而奔走。他写了一封长信给外交总长顾维钧,详说陈独秀一案的缘由,并请转告法国公使:“我并不是为陈独秀一个人的事乞援,他曾三次入狱,不是怕坐监的人;不过一来为言论自由计,二来为中法两国国民间的感情计,不得不请他出点力。”      陈独秀出狱后,胡适又参与蔡元培、李石曾、蒋梦麟、邓中夏、李大钊等署名的《为陈独秀君募集讼费的启事》,启事说:“陈独秀君为社会教育思想自由之故被捕案虽了结,而关于讼费及销毁书籍版费损失在二千元以上。陈君清贫,同人深悉,遭此厄运,其何以堪,”希望有意者解囊相助。      第三次营救陈独秀      1932年10月,陈独秀又被国民党特务逮捕。胡适得知后,便与翁文灏、罗文干致电蒋介石,希望能“依据法律特赦。”10月30日,他在北京大学国文系专题演讲《陈独秀与文学革命》,他说,陈独秀对于文学革命有三大贡献:      “(1)由我们的玩意儿变成了文学革命,变成三大主义。(2)由他才把伦理道德政治的革命与文学合成一个大运动。(3)由他一往无前的精神,使得文学革命有了很大的收获。”      陈独秀入狱后,胃病复发致函胡适,“以弟老病之躯,即久徒亦等于大辟,”他说,斗室之中,“购买药品和食物当然更不方便。所以我以为也许还是大辟爽快一点。”对胡适的关心他深为感激。就在这封信中,陈独秀劝告胡适勿要从政:“先生著述之才远优于从政,‘王杨卢骆当时体,不废江河万古流’,近闻有一种流言,故为先生诵之,以报故人垂念之谊。”      次年11月初,胡适因事路过南京,无暇探望陈独秀,他唯恐老友误解,便去函解释:“此次过京,匆匆不能来省视吾兄,十分失望。两个月后南下,当来奉看。”他们的晚辈朋友汪原放也去信解释,可是,陈独秀却不能原谅,在给汪原放的信中说:“兄来函为老胡辩护,我深为惊异!你说他太忙,不错,他很忙,我知道他在此期间即和一班达官贵人拜会吃酒,已经够忙了。……君子绝交不出恶声也。我和他仅仅友谊关系,其它一切不必谈,他现在既不以友谊态度待我,不过旧朋友当中又失了一个,如此而已。”      胡适倒不失君子风度,深知陈独秀孤傲的性格,他非但不抱怨陈独秀,反而在后来途经南京时,尽量挤出时间前去探望询问,并给带去一些书,两个老友又和好如初了。      转眼,陈独秀已坐了5年牢。几年来,胡适为此焦虑费心,还专门找了国民参议会议长汪精卫,请其从中转圜。1937年8月下旬的一天,胡适又来探视,并拿出汪精卫的便函,只见上面写道:“手书奉悉,已商蒋先生转司法院设法开释陈独秀先生矣。”陈独秀看后感激地说:“适之,我每次吃官司,都给你添麻烦……”      不久,这封信公开发表,不出一周,陈独秀被释放出狱。      力邀陈独秀赴美      次年8月,陈独秀定居重庆江津。几乎与此同时,胡适被任命为国民政府驻美大使。      胡适没有忘记老友的窘困境况,早在一年前,便想让他参加“国防参议会”,却遭到他的拒绝。后来,胡适又通过美国一家图书公司,请他去美国写自传,但遭陈婉拒。      当陈独秀以老病之身僻居重庆时,生活十分艰难。老友汪孟邹牵挂在心,只得又给胡适去信说陈独秀“胃病复发,血压高之老病亦发,甚至不能低头写字。他今年已六十高龄,使弟十分悬虑,未能去怀。私意如就吾兄在美之便,或向政府设法,为他筹得川资,使他与爱人潘女士得以赴美游历旅行,病体当可易愈。”      这之后,汪孟邹又多次去函,请求胡适给予帮助。1941年2月25日,他在信中说:“仲甫兄自入川后,即患血压症,时轻时重,医云川地太高,移地或可较好。但为势所阻,又无法离川。今年已六十三岁,老而多病,深为可虑,还要带病工作,近著《小学识字课本》,售稿于国立编译馆,以资生活,亦太难矣。”      胡适认为,老友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便是来美国撰写自传,以稿酬维系生计。然陈独秀却一再拒绝,胡适想不出良策,也就暂缓书信,直至陈独秀逝世。      张家康      http://culture.ifeng.com/3/detail_2012_07/27/16348732_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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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独秀:回归“德先生”

  傅国涌      陈独秀的一生波澜起伏,在20世纪中国许多影响历史进程的重大事件中我们都能看到他矫健的身影。      他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开创者,大力倡导白话文,反对文言文,推倒以儒学为核心的中国几千年来的旧文化,建立起和人类主流文明接轨的新文化,有人称他是“三千年来第一人”,这一评价一点也不过分。他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领导了包括“五卅运动”在内的一系列工人运动,实现了和孙中山领导的国民党合作。他的一生反对清王朝、反对袁世凯、反对北洋军阀、反对国民党、反对帝国主义,被自己手创的革命党所开除,甚至被奉他为精神领袖的中国托派所不容,他自称是“终身反对派”,中国历史上能够当得起这个称号的恐怕只有他一人。       “以其一生遍历卢骚卢梭到马克思的全部思想的变迁,只有陈独秀,他是这个过程一个最完整的代表人物”,他的一生经历了康梁的改良主义、法国式的民主主义、俄国式的马克思主义、托落斯基主义,最后从国民党的监狱里出来宣称抛弃一切主义,在贫病交加之中回到了五四的立场上。   他说:“我半生所做的事业,似乎大半失败了,然而我并不承认失败,只有自己承认失败而屈服,这才是真正的最后失败”,如果在中国人惯有的以成败论英雄的观念之外看,陈独秀才是最大的成功者,他开辟的启蒙事业不仅直接影响了一代人,培养了一代人,而且继续影响着中国的未来,他奠基的“五四”传统始终是中国的希望所在。   “爱国心”与“自觉心”   青年陈独秀参加过拒俄运动,加入过暗杀团,创立了安徽爱国会、岳王会等革命组织,办过《国民日日报》、《安徽俗话报》等,自述办刊十年风气为之一变。辛亥革命后还担任过安徽都督府的秘书长。      1914年11月反袁失败后,他再次东渡日本,和章士钊一起办《甲寅》杂志,第一次用“独秀”的笔名发表了《爱国心与自觉心》一文,开宗明义提出:“人民何故必建设国家?其目的在保障权利,共谋幸福,斯为成立国家之精神。”为什么要爱国?“爱其为保障吾人权利谋吾人幸福之团体也。” 他提出要有爱国心,也要有自觉心。“恶国家甚于无国家”,如果是一个人民没有权利、幸福可言的国家,“瓜分之局,何法可逃,亡国之奴,何事可怖”,引起舆论一片大哗,不少人指责他不爱国。      对于这一点,他后来在《每周评论》第25号发表《我们究竟应当不应当爱国?》一文,说得更清楚:   “我们爱的是人民拿出爱国心抵抗被人压迫的国家,不是政府利用人民爱国心压迫别人的国家。   我们爱的是国家为人谋幸福的国家,不是人民为国家做牺牲的国家。”   在经历了长期血与火的革命生涯以后,陈独秀开始摸到了民主的门槛。民主至上,民权高于一切,民权的价值重于国家成为他的主导思想,他的脉搏为他的这些思考而剧烈地跳动,他痛感人民缺乏对民主的真正觉悟,辛亥革命胜利了,开国元勋却在自己参与缔造的中华民国成了通缉犯,只能再度亡命。他对民主的重新认识,使我们感觉到高举“德先生”、“赛先生”大旗的《新青年》已经在母腹中蠕动。不到一年《青年》杂志就诞生了。   “德先生”和“赛先生”   1915年9月15日,陈独秀创办《青年》杂志(第二卷起改名《新青年》),在第一期的《敬告青年》一文中他就明确提出科学与人权“若舟车之有两轮焉”,“国人而欲脱蒙昧时代,……则急起直追,当以科学与人权并重”。他认为人权说是近代文明的三个基本特征之一,不久他又进一步把人权扩大为民主。   正是通过《新青年》这个平台,他打出了“德先生”和“赛先生”(即民主和科学)这两面大旗,发表了一系列振聋发聩的言论,横扫千军如卷席。除他本人之外,《新青年》还“以披荆斩棘之姿,雷霆万钧之势”连续发表了胡适、吴虞、鲁迅、李大钊、刘半农、钱玄同、高一涵、易白沙、周作人等人的文章,连鲁迅都承认他那时侯的创作是奉了陈独秀的思想“将令”。胡适说过“当日若没有陈独秀‘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的精神,文学革命的运动决不能引起那样大的注意”。正是陈独秀率领千军万马第一次向儒家学说、传统道德,向文言文、旧文学发起了全面的、猛烈的冲击,第一次大力提倡西方的“自由、平等、独立之说”,张扬自由自尊的人格、独立自主的人格,不是仅仅局限在政治层面,而是全方位地要引进新的文化、价值。也是第一次激烈地、大张旗鼓、毫无妥协地反对文言文,提倡白话文。言论之激烈至今可能都还让人心惊肉跳,如钱玄同的废汉字、鲁迅的不读中国书、胡适的百事都不如人等。      其中的主角无疑是陈独秀,1940年3月24日他在《中央日报》发表《蔡孑民先生逝世后感言》,也不无自豪地说:“五四运动,是中国现代社会发展之必然的产物,无论是功是罪,都不应该专归到那几个人;可是蔡先生、适之和我,乃是当时在思想言论上负主要责任的人”。其实不仅在思想言论上,他也是把自己的思想付诸了行动的人,所以他这个堂堂北大教授才会在“五四”运动中亲自去散发传单。毛泽东称他是“五四运动的总司令”,他当之无愧。      在万马齐喑的1915年9月,也就是“筹安会”出笼、袁世凯即将称帝的时候,陈独秀却喊出了民主和科学。也正是他在《〈新青年〉罪案之答辩书》中斩钉截铁地说出了:   “西洋人因为拥护德、赛两先生,闹了多少事,流了多少血,德、赛两先生才渐渐从黑暗中把他们救出,引到光明世界。我们现在认定只有这两位先生,可以救治中国政治上道德上学术上思想上一切的黑暗。若因为拥护这两位先生,一切政府的压迫,社会的攻击笑骂,就是断头流血,都不推辞。”   他就是以这样的姿态高举德谟克拉西(Democracy)和赛因斯(Science)两面大旗,坚决反对孔教、礼法、贞节、旧伦理、旧政治,反对旧艺术,旧宗教,反对国粹和旧文学,提出“伦理之觉悟为最后觉悟之觉悟”,开创了以现代文明为核心的新文化运动。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思想启蒙运动,他的巨大意义也早已超越了政治层面。可惜,这场以现代文明为导向,以民主、科学为旗帜的启蒙运动前后仅仅持续了四年,就被它的倡导者自己亲手扼杀了,这是“一幕奇特的历史悲剧”。   在袁世凯和军阀当政的政治真空时代,陈独秀的出现为新文化赢得了一定的生存空间,取得了空前的胜利,从此白话文、新文化作为中国的主流文化的地位已经奠定。但在十月革命的影响下,他和同时代的李大钊等人迅速转向马克思列宁主义,告别了他醉心已久的法兰西文明,告别了他心爱的德先生。   1919年以后,陈独秀全面接受阶级斗争学说、无产阶级专政和建党理论,向“五四”的旗帜再见,从此踏上另一条曲折、漫长、痛苦的革命道路。1919年11月他还说过“我们现在要实现民治主义(Democracy),是应当拿英、美做榜样”,到1920年他的思想就发生了戏剧性的大转弯,他说:“德谟克拉西是资产阶级的护身符、专有物”,民主主义是资产阶级“拿来欺骗世人把持政权的诡计”,“若是妄想民主政治才合乎民意,才真是平等自由,那便大错而特错”,“民主主义只能够代表资产阶级意”。(《民主党与共产党》)“五四”的民主启蒙就此告终,他的倡导者和送葬者都是陈独秀。   “监狱,世界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世界文明发源地有二:一是科学研究室,一是监狱。我们青年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监狱,出了监狱就入研究室,这才是人生最高尚优美的生活。从这两处发生的文明,才是真文明,才是有生命有价值的文明。”   “五四”运动的前夜,陈独秀曾发表这篇题为《研究室与监狱》的短文。1919年6月9日,这个“五四运动的总司令”、北京大学的前文科学长,竟然亲自出手去散发《北京市民宣言》的传单,结果被捕入狱,引起举国震惊,青年毛泽东在湖南高声喊出“陈君万岁”,“我祝君至高至坚的精神万岁”。在各界营救下陈独秀于9月16日出狱。   1921年、1922年陈独秀因为思想激进两次在上海租界被捕,由于缺乏证据,在各界朋友(如胡适等)的关注下,关押时间都很短。他一生虽然四次身陷囹圄,但始终没有改变自己的信念,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他对中国问题的思考、研究。   1932年10月15日,陈独秀在国民党巨额悬赏他的上海隐居多年后,终于第四次被捕。国民党各地党部、省主席、司令等纷纷致电中央当局要求予以严惩,他亲自缔造的共产党也发表了幸灾乐祸的消息和骂他为资产阶级走狗、反共先锋的评论。那一刻,两个对立的党几乎是异口同声,都要把这个“五四运动的总司令”置之死地而后快。苏区《红色中华》报 1933年5月8日的报道《托陈取消派向国民党讨饶》称,陈被捕后“颇得国民党当局青睐”,“对国民党更愿表示‘五体投地’以为‘报德’”,受审时,陈“服服帖帖”,“跪在国民党法庭面前如此讨饶”,王观泉先生评论说,这是“歪曲事实真象,罗织人罪,影响极坏”,尤以陈独秀“向国民党法庭讨饶”这篇“最为恶劣”,“令人齿冷”。   但陈独秀也并不是为举国所弃,他在《甲寅》时的同伴章士钊出庭为他辩护,他在北大、《新青年》的同伴和学生胡适、傅斯年等纷纷站出来为他说话,罗家伦、段锡朋等都曾到狱中看望他,给予了他人性的温暖。1933年4月公开开庭审判,他自己在法庭上更是慷慨陈词,不失“五四”当年的丰采。   他的自辩词,即便今天读来依然让人拍手称快,针对指控他“叛国”、“危害民国”的罪名,陈独秀一针见血地指出国家是土地、人民、主权的总和,“若认为政府与国家无分,掌握政权者即国家,则法王路易十四‘朕即国家’之说,即不必为近代国法学者所摒弃矣。若认为在野党反抗不忠于国家或侵害民权之政府党,而主张推翻其政权,即属‘叛国’,则古今中外的革命政党,无不曾经‘叛国’,即国民党亦曾‘叛国’矣。袁世凯曾称孙、黄为‘国贼’,岂笃论乎?!”他在法庭上抨击国民党政府“以党部代替议会;以训政代替民权……以刺刀削去了人民的自由权利,高居人民之上”。他说民国就是共和国,“若认为力争人民的集会、结社、言论、出版、信仰等自由权利,力争实现彻底民主的国民立宪会议以裁判军阀官僚是‘危害民国’,则不知所谓民国者,应作何解释?”   章士钊是当时名动全国的大律师,他为陈独秀作无罪辩护,其中有“现政府致力于讨共,而独秀已与中共分扬,余意已成犄角之势,乃欢迎之不暇,焉用治罪为?”用意无非是为他开脱,但陈独秀当庭声明“章律师辩护词,只代表他的意见,我的政治主张,要以我的辩护为准”。这才是陈独秀的人格风范,当时即赢得旁听席上的赞誉声。结果他“以文字为叛国之宣传”被判处有期徒刑13年。   他的自辩和章士钊的辩护词在天津《益世报》全文登载,其他报纸也纷纷报道,一时轰动全国。曾出版过《独秀文存》的亚东书局公开出版了陈案的资料汇编,还被上海沪江大学、东吴大学选为法学系的教材,这些事竟然都发生在1933年陈独秀被判刑的当年,可能也让后人感到惊讶。   在南京狱中,他雄心不减,利用国民党的优待条件,大量阅读古今中外的书籍,潜心研究中国古代的语言文字、孔子、道家学说等等,完成了不少有价值的学术论著,尤其是对民主的思考与反省,逐步回到了五四的轨道上。他真正把监狱当作了人类文明的发源地之一。   1937年8月23日,因为抗日战争爆发,陈独秀被提前释放。    回归“德先生”   在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之后,陈独秀否定了他曾高举的那面“德先生”大旗。《新青年》也从启蒙刊物变成了宣传马列主义的刊物。1920年开始他连篇累牍地发表介绍马克思主义的文章,建立马克思主义研究会、共产主义小组,发起筹备中国共产党,成为该党无可争议的创始人。1921年7月23日,在中共“一大”上被缺席选举为第一任中央局书记,直到1927年离开这个位置(他被开除出党是1929年)。   在经历了风云变幻的大革命失败和激烈、紧张的党内斗争以后,他开始又一次冷静下来思考一些更深刻的问题,就如当年他在辛亥革命失败后的悲凉之中,找到了“德先生”和“赛先生”。1929年8月他发表《关于中国革命问题致中共中央信》,重提他几乎已十年没用过的“德谟克拉西”一词:   “德谟克拉西,是各阶级为求多数意见之致以发展其整个的阶级力所必需之工具;他是无产阶级民主集权制之一原素,没有了他,在党内党外都只是集权而非民主,即是变成了民主集权制之反面官僚集权制。在官僚集权制之下,蒙蔽,庇护,腐败,堕落,营私舞弊,粉饰太平,萎靡不振,都是相应而至的必然现象。   现在中央政策,竟在反对‘极端民主化’的名义之下,把党内必需的最小限度德谟克拉西也根本取消了,并不是什么‘相当缩小’……”   他批评委派制、不准不同意见的人开口,指责这样做毁坏了党的组织与力量。在上海他和“托派”的青年为民主问题有过长期争论,他在“托派”刊物《火花》上发表过《我们要什么样的民主政治》,他把民主区分为“真”的和“假”的,称欧美的民主政治都是遮掩资产阶级少数人专政的形式,苏维埃政制才是民主在历史上发展到今天的最新最高阶段、最后的形式,他的《上诉状》中对民主定义的阐述也是如此,与“五四”时期对民主的见解距离还是很大。   1932年10月入狱以后,他没有停止思考,1936年3月,他在《火花》发表了《无产阶级与民主主义》,指出“最浅薄的见解,莫如把民主主义看作是资产阶级的专利品。”他把民主称为“人类进步之唯一的伟大指标”,“民主主义乃是人类社会进步之一种动力”。“史大林不懂得这一点,抛弃了民主主义,代之于官僚主义,才至把党,把各级苏维埃,把职工会,把整个无产阶级政权,糟蹋得简直比考茨基所语言的还要丑陋”。   在《孔子与中国》一文中,他说“科学与民主,是人类进步之两大主要动力”,“人类社会之进步,虽不幸而有一时的曲折,甚至于一时的倒退,然而只要不是过于近视的人,便不能否认历史的大流,终于是沿着人权民主运动的总方向前进的”。   他曾在狱中对人说过,他当年在《新青年》上提出民主和科学,是经过深思熟虑,针对中国的实际情况才提出来的。他认为“民主制度是人类政治的极则,无论资产阶级革命或无产阶级革命,都不能鄙视他,厌弃他,把它当作可有可无,或说他是过时的东西”,已逐渐回到了“五四”时期的民主轨道上。   1937年出狱以后,他拒绝出任劳动部长,拒绝蒋介石出钱让他组织“新共党”,拒绝胡适的邀请去美国,拒绝谭平山要他出面组织第三党的建议,同时他也拒绝去延安,他不无凄凉地说李大钊死了,他的儿子延年也死了,党里没有他信任的人。1938年,他选择了入川,1942年,他在贫病交加中死去。但他在生命最后的时光还在继续狱中开始的研究,从文字学到民主发展史,都结出了沉甸甸的果实。特别是他对斯大林时代的反思深度,在中国恐怕至今还没有多少人超过他当年的认识。我想千言万语都不如他自己的文字来得更直接。   他对民主的最后见解主要集中在《我的根本意见》一文和给西流的信里。他说:   “民主是自古代希腊罗马以至今天、明天、后天,每个时代被压迫的大众反抗少数特权阶层的旗帜,并非仅仅是某一特殊时代的历史现象,……如果说民主只是资产阶级的统治形式,无产阶级的政权形式只有独裁,不应该民主,则史大林所做一切罪恶都是应该的了,列宁所谓‘民主是对于官僚制的抗毒素’,乃成了一句废话。……史大林的一切罪恶乃是无级独裁制之逻辑的发达,试问史大林一切罪恶,那一样不是凭着苏联自十月以来秘密的政治警察大权,党外无党,党内无派,不容许思想、出版、罢工、选举之自由,这一大串反民主的独裁制而发生的呢?……在十月后的苏联,明明是独裁制产生了史大林,而不是史大林才产生独裁制,如果认为资产阶级民主制已至其社会动力已经耗竭之时,不必为民主而斗争,即等于说无产阶级政权不需要民主,这一观点将误尽天下后世!”   “而没有民主制做官僚制之消毒素,也只是世界上出现了一些史大林式的官僚政权,残暴、贪污、虚伪、欺骗、腐化、堕落,决不能创造甚么社会主义。”   “独裁制如一把利刃,今天用之杀别人,明天便会用之杀自己,列宁当时也曾经警觉到‘民主是对于官僚制的抗毒素’,而亦未曾认真采用民主制,如取消秘密政治警察,容许反对党派公开存在,思想、出版、罢工、选举自由等。”   所以他十分明确地提出“‘无产阶级民主’不是一个空洞名词,其具体内容也和资产阶级民主同样要求一切公民都有集会、结社、言论、出版、罢工之自由。特别重要的是反对党派之自由,没有这些,议会或苏维埃同样一文不值。”   这些闪耀着人类政治智慧的思想,此后也成为雷震在台湾倡导民主的精神源头,他在《反对党之自由及如何保护》文中说:“陈独秀晚年对于民主政治制度下了很精确而扼要的定义”。胡适在《陈独秀最后见解》一书的序文中特别指出:“在这十三个字——特别重要的是反对党派之自由——的短短一句话里,独秀抓住了近代民主政治生死关头。近代民主政治与独裁政治的区别就在这里。承认反对党派之自由,才有近代民主政治。独裁制度就是不容许反对党派的自由。”   陈独秀痛定思痛,最终回到了“德先生”,回到了“五四”的理想,经过漫长的革命、牢狱生涯之后,他对“德先生”的认识更加深刻、也更加成熟了。这是他以一生惨痛的代价换来的结论,是他最后留给我们的弥足珍贵的精神遗产,如果说他办的《新青年》将长留在言论史的记忆中,那么他在生命最后时光的思考、见解注定了长存在多难的思想史上。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8fe46d90102e0f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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