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绩伟

青春作伴好还乡——读《青春岁月——胡绩伟自述》

  作者:章诗依        9月17日,戴煌得知胡绩伟逝世的消息,立即往胡家打电话,胡绩伟的二女婿向他确认了事实,并告诉戴煌,临终前,胡绩伟在遗言中叮嘱:不发讣告,不举行追悼会,不搞任何纪念追思活动。此话打消了这位84岁的老人、著名记者准备去参加追悼会的念头。        胡绩伟,著名报人、原人民日报社社长。河南人民出版社曾出版《青春岁月——胡绩伟自述》一书,是胡绩伟回忆自己青年时走上革命道路、在延安时期办报经历的一手记录。该书的作者简历这样介绍胡绩伟:1916年生于四川省威远县,1936年秋考入四川大学政治经济系。1936至1939年在成都,先后担任《大声周刊》、《星芒周报》编辑,《星芒报》三日刊、《蜀话报》三日刊、《通俗文艺》十日刊的主编,兼任星芒通讯社、《四川日报》编辑。193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39年底到延安。1940年起至1949年在延安,任《边区群众报》主编,1946年兼任延安《解放日报》采访通讯部主任、新华社西北总分社及西北人民广播电台总编辑。1952年秋至1966年,任《人民日报》副总编辑。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任人民日报核心领导小组副组长、总编辑、社长等职。1984年,辞去人民日报社社长职务,专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和教科文卫副主任委员。1990年3月,人大代表被罢免,全国人大常委会和教科文卫副主任委员等职务被撤销。        这是一份纯粹的新闻人的简历。终胡绩伟一生,没有从事过一份与新闻无关的职业。他的光荣与磨难,都紧系于此。在《青春岁月》一书的结尾,胡绩伟这样总结自己的新闻生涯:“我在成都办报3年,初上笔阵,猛冲猛打,意气风发,这是我办报的幼年时期。陕西办报12年,在报纸业务上走向比较成熟,但在政治上相当幼稚,这是办报的青年时期。即将开始的北京办报30多年,在报纸业务上相当熟练,但在政治上从幼稚到成熟,从单纯到老练,从盲目到自觉,摇摇摆摆,犹豫彷徨,左顾右盼,时而混沌,时而清晰,到老时才算真正觉悟。我曾说自己是老时醒,醒时老”。“老时醒,醒时老”一语,曾让许多人倍觉神伤。它其实也是一代革命者中一个群落的精神写照。李锐、何方、杜润生、李普、戴煌等人,都是这一群落的代表。戴煌说,他当年之所以参加新四军,就是受民主、自由与博爱的理想的感召。这几乎是那一代优秀中国青年奋袂追随中国共产党的普遍心路。在生命的暮年,他们发现,多少人用血泪浇灌的理想之花,并没有绽放,于是再度奋起,慷慨呼号,“暮年诗赋动江关”,成就当代中国一道独特的精神景观。《青春岁月》是胡绩伟精心撰写的回忆录,出版于1997年,尽管起讫于少年到1949年前这一历史时段,但对于了解胡绩伟的精神历程、延安时期的新闻生态,均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此际,阅读他的书,看他走过的路,应该更符合为中国的民主富强贡献了一生心力的这位新闻人的心愿。        新民主主义思想的信徒        “我的一生有如一只颠簸在大海波涛中的小船,风和日丽、风平浪静的时候不多。”在《青春岁月》的序言中,胡绩伟这样勾勒自己一生的命运曲线。后来他把自己的命运与出生的日子联系起来,因为他出生的阴历八月十八,是每年钱塘江大潮的日子。他把这看做一种征兆,预示了自己的一生总是在中国社会大变革的狂涛怒浪中翻腾不息,劳累终生,永无宁日。        动荡起伏的一生,从胡绩伟的少年时代就已肇始。本来胡家靠经营茶馆,是镇上数得着的富裕人家。胡绩伟本人聪明伶俐,对数学颇为痴迷。这样的出身与天赋,按照当时的风尚,人生道路应该指向上大学、出国留洋,然后回来做教授。然而父亲的早逝,使年轻守寡的母亲与胡绩伟成为家族中的弱势家庭。二叔父把持家族经济命脉,独霸了因大伯父献身保路运动省政府给予的不菲的抚恤金,并且行事吝啬、偏心,使聪明好学的胡绩伟的求学路充满坎坷。“富裕人家里的穷户”这一事实,在胡绩伟心中埋下了人生不公的种子。后来他与大伯父家的二姐一道,起而反抗,二叔父让步,求学之路才顺遂了许多。        胡绩伟的叔祖父胡素民是同盟会会员,曾与梁漱溟等人一道任京津同盟会机关报《民国报》编辑,后回川当选为四川省一、二两届议会议员。大伯父胡驭垓也是同盟会会员,在保路运动中因叛徒出卖而被捕,胡驭垓破口大骂叛徒,从夜半骂至天明,叛徒将其杀死,割下双耳,送给清廷,随后又被割下头颅,悬于城门。家族中的这两位国民党元老,特别是大伯父的悲壮命运,对胡绩伟影响深远。他们信奉的以民权为核心的三民主义,为胡绩伟打下了最初的精神底色。        二十世纪上半叶相对自由的社会环境,对胡绩伟一生的思想品格也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他的小学、中学,都在教会学校度过。根据西方学来的教育管理方法,学生可以自己组织学生会,学生会常常举行演讲会与辩论会,连国民党蒋介石的“先安内后攘外的政策对不对”这样的话题,都可以自由辩论。        1936年,目睹了太多贫穷落后社会现象的胡绩伟,放弃了科学救国的理念,转而投考四川大学政治经济系。此前,张澜主持四川大学,他公开宣布借鉴蔡元培办北大的经验,延聘学者名流,兼容并包,主张学术民主,思想自由,鼓励师生积极参加社会变革,追求真理,在川大形成了民主办学的学风。胡绩伟入校时,校长是任鸿隽,曾任鸿隽任孙中山总统府秘书,是国际著名的化学家与教育家。留学美国时曾组织中国最早的科学学术团体——中华科学社,李四光、竺可桢等都是社员。任鸿隽的办学理念与蔡元培高度一致。        叔祖父、大伯父的爱国思想、三民主义,与主持川大诸先贤秉持的民主自由主义,一道构筑了胡绩伟的精神摇篮。三民主义也是胡绩伟走上革命、服膺共产党领导的纽带。他在书中写道,当年共产党高举的新民主义旗帜,根据毛泽东的说法,就是新三民主义。而就是这个新民主主义,指引着像胡绩伟本人一样的整个青年一代走上革命道路。文革时,极左分子曾经批评胡绩伟等老知识分子不是马克思主义者,只是民主主义者。当时的他不敢说什么,但心里却想,如果我们真的搞几十年新民主主义,那该多好啊!        显然,晚年胡绩伟自称的“老时醒”,其实是向早年这些精神价值的回归。        10年延安编报生涯        在川大就读才一年,抗日烽火燎原,救亡图存的浪潮将胡绩伟推离书桌,投入民族民主革命的前沿。他投身报业,三年间,与志同道合者一道,先后创办11份报纸,又先后被11次查封掉。回顾三年成都办报经验,胡绩伟写道,在他所编辑的报刊上,宣传民族独立和自由民主是两个结合得很紧密的主题。而屡奋屡仆的办报经历,让胡绩伟深刻地体会到:民主政治是新闻自由的生命线,不在中国大地上铲除法西斯专制统治,就不可能有中国的新闻自由。这一认识,让他踏上了奔赴延安之路。他殷切希望在延安这个民主圣地“去追求崇高的新闻自由”。        1939年底,胡绩伟到延安,很快就参与了《边区群众报》的创办。这是一份在毛泽东提议下创办也由毛泽东起名的报纸,起初为陕甘宁边区机关报,后来成为中共中央西北局机关报。延安管吃、管穿、管住,尽管粗茶淡饭,但有保证,这使胡绩伟得以后顾无忧地投入办报事业,他忘我工作,赢得“小毛驴儿”的绰号,很快成为《边区群众报》主编。        半个多世纪后,回首延安时期的办报岁月,胡绩伟用诗一般的笔调写道:“在延安时期,真如鱼在江河,鸟在天空,自由游弋,自由翱翔,意气风发地度过了10年的编报生涯。”有如此感受,不仅是因为《边区群众报》是党的机关报,更是因为,彼时,共产党的领袖们具备强大的精神魅力与理想感召力,并且有践行理想的实际行动,这给怀抱理想的青年新闻人提供了广阔的空间。        来延安前,胡绩伟心目中,最值得崇敬的是孙中山与邹韬奋,包括李大钊与陈独秀,在心目中的地位也要比毛泽东、朱德崇高。来到延安不久,他就被毛泽东的魅力所征服、所感召,很快他就认为,毛泽东确是孙中山之后的伟大人物。        到延安一个多月后,胡绩伟参加“延安人民讨汪大会”。这是他第一次远远地看到毛泽东。会上,毛泽东宣读了《向国民党的十点要求》通电,其中第三点为要求国民党厉行宪政、实行民主。这一点是这样写的:        “三曰厉行宪政。训政多年,毫无结果。物极必反,宪政为先。然而言论不自由,党禁未开,一切犹是反宪政之行为。以此制宪,何殊官样文章。以此行宪,何异一党专政。当此国难深重之秋,若犹不思变计,则曰汪肆扰于外,奸徒破坏于内,国脉民命,岌岌可危矣。政府宜开放党禁,扶植舆论,以为诚意推行宪政之表示。昭大信于国民,启新国之气运,诚未有急于此者。”        演讲中,毛泽东不时有力地挥动手臂,语言铿锵有力,富于鼓动性,整个演说和通电,从内容到文辞,在胡绩伟看来都十分精彩,无懈可击。他与延安许多青年知识分子一道,对毛泽东的崇拜达到狂热的程度。        在胡绩伟看来,民主在延安也被真实地实践着,而不是空中楼阁式的许诺。《边区群众报》经常刊登批评党和政府工作的读者来信,刊登批评稿件,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力。书中写道,1942年,边区增加了公粮,导致群众不满。有一次下大雷雨,有人说:雷为什么不打毛主席呢?毛泽东听到此话后,不但没把说话者打成反革命,反而称赞批评者的勇气,并且发动了大生产运动,通过增加生产来减轻群众的负担。        民主的另一种实践是选举。《青春岁月》第十章“边区群众是怎样进行民主选举的”,详细介绍抗日战争到来之际,延安推行选举的盛况。        抗战胜利的消息传来不到一个月,西北局和边区政府即发出民主选举工作的指示,要求在10月15日到12月底进行乡、县、边区三级改选。为了促进国民党立即开始实行宪政,早日召开国民大会,选举民主政府,共产党领导的19个解放区,由陕甘宁边区带头,首先进行民主选取,意在为全国民主宪政做一个榜样。        《边区群众报》对选举做了详尽的报道。对于选举,胡绩伟在那时就有一个认识,即选举的关键,不在选民的文化水平,而在选民的政治水平。由于边区的各级领导干部比较民主,很愿意听取群众的批评,边区群众又有比较自由的民主权利,敢于和乐于畅所欲言,这就为推选和评议候选人阶段打下了良好的基础。选举时,候选人要与群众见面,介绍自己,解答考问,使一般选民对候选人的情况比较了解。1988年,胡绩伟曾出版《民主论》(与常大林合著)一书,对于延安当时的选举即能做到候选人与群众见面这一实践,颇致感慨。        投票前,选民一次又一次去认清和记准候选人的名字。投票时一个一个地进入窑洞去投票,基本上达到了秘密投票的要求。胡绩伟写道,这些办法又民主又公正,又简单易行,是自己这类知识分子坐在办公室里想不出来的。当时有些同志认为农民文盲多,文化程度低,无法进行民主选举,经过实践,顾虑打消了。        对于民主宪政,胡绩伟并不抱浪漫的想法,他认为,实行民主宪政是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但是,选民只能在民主选举的实践中才能学会民主,不必先进行长期的训练以后才去实地进行选举,行使民主权利。        正因为有了领袖的理想感召与延安的民主实践,所以尽管延安在整风运动中出现了种种左倾的做法,延安岁月在胡绩伟的心目中,仍然保有不衰的精神魅力。        由衷钦佩习仲勋        胡绩伟有一个有趣的看法:“我常常是从人物的优劣来判断他所信仰的理论的是非,而不是从理论的是非来判断信仰的优劣。”他崇拜孙中山、大伯父,后来欣赏周恩来、董必武、吴玉章等中共领袖人物在重庆显现出来的豁达大度的政治气量,这些都使得他更加相信,新民主主义的政治是中国今后一个很长时期的最民主的政治,是孙中山民权主义的继承和发展。        到了延安之后,胡绩伟最钦佩的中共高级领导是习仲勋。自述中,对习仲勋表达钦佩之意的笔墨不时出现,贯穿全书后半部。        在胡绩伟笔下,时任中共中央西北局书记的习仲勋,是一个实事求是、不唯上、具有包容精神、信任下属的高级领导,特别善于切实了解和识别不同地区的不同特点,采取不同的办法处理那些成长发展的问题,并且平易近人,没有官架子,能耐心听取各种不同意见。对于习仲勋领导下的西北局对《边区群众报》的领导,胡绩伟认为,不仅在政策上是正确的,在领导方法上是令人心悦诚服的,在领导作风上也是令人钦佩的。他甚至这样比喻:“回想当年,我们好像一匹强壮的烈马,在党委的高明驭手的驾驭下,使我们在边区这个民主模范的广阔天地间,自由驰骋。”        习仲勋的领导方法,首先表现在充分信任干部,放手让胡绩伟们独立自主地去进行工作。当时有领导提出党报“一个字也不能闹独立性”,但西北局并没有拘泥于字面去理解和执行。因为当时已经有事实证明:党委对党报管得越紧,报社事事请示,稿子件件送审,其结果是报纸办得一派官气,群众不爱看,而且使报社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失去自主自动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基于这一事实,西北局对中央要求的由宣传部部长看报纸的制度,在实行一段时间后,做了变通,改由报社总编辑胡绩伟来看。对于需要看的社论,习仲勋只提出原则性的修改意见,让胡绩伟自己去修改。对一些不通顺、不明确、不恰当的字句,他只用铅笔画一个记号,引起胡绩伟的注意,习仲勋并不动笔去改,改后也不必再送他看,就由胡绩伟定稿。这反倒使胡绩伟感到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懈怠。        其次,习仲勋对报纸的作用、为领导还是为群众办报,有着极为清醒、清晰的认识。他说,党的报纸应当力求成为群众的报纸。“报纸名曰《人民日报》、《群众日报》,没有一个叫《干部日报》的……今天干部最需要的,正是当时当地群众生活、群众运动的生动形象和真实情况……活动的发展趋势,存在问题,新鲜经验,这些就是指导工作的基础。这些又必须主要依靠办好报纸来解决。只有真正办好群众化的报纸,才能满足干部的要求。所以报纸群众化的方针,应该十分明确地在思想上肯定下来。”正是有这样的思想做指导,才让后来的胡绩伟感到,在西北局领导下,报纸的党性和人民性之间是一致的、协调的,没有发生突出的分歧和矛盾。而在建国后的40多年,党报的党性和人民性的矛盾,竟至那样严重,这让胡绩伟深为感叹。        《青春岁月》写于15年前,内容截至建国初期。序言中胡绩伟表示,对于建国后几十年的办报历史,他还将继续写下去。据闻,这部分经历及其思考,他业已完成并已在海外出版。笔者无由得观,但是,《青春岁月》中流淌出的历史风烟已经足以让人心胸洞开,低徊不已,而其虽百劫而不悔地思考民族前途与命运的精神,尤为令人高山仰止。        山海苍苍,云水茫茫,青春作伴好还乡!      来源: 经济观察报 http://www.21ccom.net/articles/read/article_201209276848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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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庙 | 胡绩伟何以自嘲:醒时老,老时醒

作者: 老虎庙   我因为进山拍纪录片,消息阻塞,加之任务繁重,也就世事不谙。 17日出山,耳目顿然不能清净,却又从喧嚣市声里听来噩耗:胡绩伟于16日逝世!消息说“因心力衰竭,享年96岁”。 我给蓁蓁去电话询问此事。蓁蓁是胡耀邦的助手林牧的女儿,五年前,我受托编撰《林牧口述》一书,因此有机会和蓁蓁多次拜望胡绩伟。胡绩伟是林牧的挚友,上世纪改革开放初期在胡耀邦领导下他们有过共同工作,共同为理清中国前进路上的种种认识而奋斗的经历。因此《林牧口述》的序言当属胡绩伟著写最妥,胡绩伟也对此事欣然应允。 然而事情并非那么简单。那年胡绩伟已是91岁高龄,身体并不见好。我和蓁蓁见胡伯伯的时候,他甚至需要拄着那种H型的金属制辅助工具才能在屋内有限范围里走动。胡伯伯的夫人狄莎阿姨叮咛我们“他最多能谈话十分钟。然后就得休息。”我们这才知道胡伯伯是专此起身接待我们的。胡伯伯说:这事情我要做,我要像林牧那样最终得以安静地死该多好。足见他对挚友的真诚情谊。 因为是第一次来胡伯伯家,所见倍感新鲜。约15平方米不大的书房,四墙有三面被顶天立地的书架和书橱拥塞。一眼就看到的是某位画家为胡伯伯所做巨幅画像。胡伯伯走出里屋的时候,那画里的老人顿时跃然现实。立刻让我感受到了一种逼人之力。之前只从照片上见过胡伯伯。不高的个子,圆润线条的面庞……如今是眼前的胡伯伯了,只见他白发冠顶,虽步履维艰却精神矍铄。忽然我就想到:大约思想家衰老在先的只能是身体,那思想一定会走到极致吧。这个想法真的就被以后的事情一次次验证。 胡伯伯的遭际基本为世人熟知。而他的境遇又都与宪法所定“言论自由”的落实于争取关联。为此他付出了毕生代价,以至连自己曾经为之信仰,并为之热烈投入的思想和组织对他做出种种处理之后,他依然在长达二十多年的时间里勤奋耕耘,深入探索,勇于大胆言辞。以已之耄耋身躯积极投入社会事务,不计得失。就在我们前往那座位于北京红庙附近的《人民日报》家属院探望胡伯伯的时候,我们还被暗示这位老人还在被“关照”中。一个为自由言论奋斗一生的知识分子却最终不得自由,如此待遇是我们常人所不能想象的。 说起胡绩伟,不能不提及他的晚年绝配狄莎阿姨。狄莎阿姨和胡绩伟是在1990年结合的。对于他们的结合,狄莎阿姨在文章《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避趋之》里有过幸福记录“绩伟感到意外美满的,是我很快就成为他写作上的得力帮手;七年来,我负责为他修改润色了新稿一百多万字,整理编辑他的旧稿不下二百万字,老胡戏说我家是一个新式的‘夫妻老婆店’。”对此,我在三次拜访胡伯伯的过程中,印象尤为深刻。 下楼协助我们打开门禁的是狄莎阿姨;扶持胡伯伯从里屋并肩走出的是狄莎阿姨;为我们展示胡伯伯新近在香港出版百万字自述集的仍然是狄莎阿姨。此期间,胡伯伯则只是笑呵呵地坐于对面沙发上与我们晚辈侃侃而谈。因为是为林牧著作的编撰工作而来,作为《中国大百科全书戏曲·曲艺》部的资深编辑狄莎阿姨,就尤其为我们讲述了为胡伯伯出版自述集过程的曲曲折折和诸多宝贵经验。作为一辈子从事文字工作,以己之文字投入中国民主运动的胡绩伟早在二三十年代的重庆时期就参加和主办过诸如《活路旬刊》、《大声周刊》、《星芒报》、《蜀话报》等报刊,但在“一个政党一个主义一个领袖”的国民党时期,胡绩伟所参与的报刊却被屡屡查封。这样的查封竟然在1936到1939年的三年中有过十次。而作为曾经做到《人民日报》总编辑位置的文化人胡绩伟,在人生走到总结、回忆、出成果的晚年时,却连自己出一本文集都要历尽千辛万苦,异地奔波,自费联系,还要被屡屡追查。为胡绩伟出版文集的小印刷厂就曾经被严厉制裁。狄莎阿姨在此期间真的是饱经折磨。真如胡伯伯所言“我家是一个新式的‘夫妻老婆店’”。 在胡伯伯的书房里,我看到了由狄莎阿姨历尽千辛,跑遍中国南北,最终在深圳完成印刷的那一大摆七本《胡绩伟自选集》。粗粗浏览目录如“我与胡乔木的十年论辩”、“办一张人民喜爱的报纸”、“报人生涯五十年”、“没有民主的社会主义”、“论社会主义民主”等。旁边则是《胡绩伟自述》,约从1916年编至1989年。我也注意到这些书籍均为香港出版社出版。 2007年5月,我第三次拜访胡绩伟老人,这次我带去了初步编撰成文的,由杲占强协助复印的厚厚一本《林牧自述》手稿。临去之前我就直犯犹疑:这样浩繁的文字工程拿给胡伯伯去读,显然是胡伯伯身体所不允许的。但是作为序言作者,并且是胡伯伯应允的事情,我们又似乎不能不为之。这其实也是前一次狄莎阿姨所要求的“要亲自阅读手稿”。显然,我们的担心是多余了。不久,我们便如期拿到胡绩伟为林牧著作所写序言。这就证实了我初见胡伯伯时的随想:衰老了的只是身体,思想却充满活力。就在2011年那一次数十位老干部集体谏言中央的书信中我又一次看到了胡绩伟的签名。我就想,有谁能知道在那签名的背后有一位思想何等活跃却虚弱着身子的老人呀。后来由于编辑计划的改变,最终没有将胡绩伟所写序言编进《烛尽梦犹虚-林牧口述》一书中,而是留给了稍后才开始编辑整理中的“林牧全集”里。 三次拜望胡绩伟伯伯启发匪浅,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有更多机会去亲耳聆听老人的教诲,但这又怎么可能呢?胡伯伯对我说,你们年轻人有互联网,我则无法利用它了。但据我从狄莎阿姨那里了解,胡伯伯仍然委托自己孩子通过互联网密切关注着国家大事。如此一想,让我们后人更为损失了这样一位不服老迈的民主战士,敢讲真话,热衷为普通百姓办报的新闻人而深感痛惜, 16日,胡绩伟逝世消息传来,我和林牧女儿蓁蓁通话,蓁蓁说“可惜,老人一个个地去了,之所以我们前些年就着手了这个工作(求写序言)也是一种抢救历史。”是啊,如今写书的人去了,写序言的人也去了,该由我们这些后人考虑如何去读他们,认知他们,这些中国社会的知识精英。他们写在纸上的是字,是精神,而我们依此付诸于社会实践的东西还得由我们思路清楚,只有如此,我们方能少走些弯路,多做些宜于社会推进的实事不是吗! 胡伯伯终生从事新闻工作,也因此他在新闻自由这个人类民主大法中形成鲜明的人生追求。他认为社会主义的新闻法是新闻自由的保护法。他把争取新闻自由同争取中国民主联系起来。他认为保障新闻自由是民主政治制度的首要部分,也是最起码的条件。没有新闻自由,只能是专制社会,根本谈不上是民主社会。 胡绩伟有一句评价自我的名言“醒时老,老时醒。”这也是他以自己一生经历,来印证“党性”与“民性”的摆位关系的警言。 有两件时隔三十年的事情可以举证他的“醒时老,老时醒”的人生总结。 其一:据一位于1948年奔赴延安参加革命的青年回忆:那时,我到陕北仅仅半年,受过几个月政治训练以后,在延安大学新闻班作语文教员。有一天,我和新闻班的同学一起到清凉山《群众日报》社去参观,胡绩伟以报社总编的身份给我们讲话,针对我们这些到边区不久的人对中共党报提出的颇见微词的问题(例如:国民党报纸说假话,边区的报纸也不全说真话)阐述了报纸的党性原则。我记得他讲道:真实性也要服从党性原则,如果不符合党的利益,真实的东西可以在一定范围讲,不宜公开报导。四川人多辨才,胡绩伟口若悬河,慷慨陈辞,给人以深刻印象…… 其二:1976年12月,华国锋起用胡绩伟担任《人民日报》总编辑。此后的几年里,胡绩伟与胡耀邦密切配合,在拨乱反正、落实干部政策、平反“冤、假、错案”、以舆论工具抵制“两个凡是”和组织“真理标准问题的大讨论”的过程中,立下汗马功劳。然而就在1981年,胡绩伟在陕西临潼温泉治疗肩周炎期间,所撰写文章《论党报党性和人民性的一致》给他带来了一场大祸。该文章观点:党报既要有党性,又要有人民性;既要作党的喉舌,又要做人民的喉舌;既要尊重党的领导,又要尊重人民的意见。而且,党性应当服从人民性,是人民至高无上,不是党至高无上。 一个人改变容颜容易,一个人若被他方改变思想很难,一个人若能自己改变自己的思想则要付诸更大规模的人生经验。胡绩伟的人生改变来得正是那样坚定、果敢,但凡新知,必波澜壮阔而为。胡绩伟的一生正是这样的改变过程,以至看起来损失更大,似水而逆流,却发人深省的是让我们看到了一个真正知识分子的大义、大识和宁折不弯。 2011年初,在时隔四年后,我试图就拍摄中的《努力走向公民社会》系列演讲录,为胡绩伟老人安排一集,尽管这看似不大可能,据不断消息传来,胡伯伯的身体每况愈下,我又怎敢惊动他老人家呢?抱着抢救口述历史的心态,我也曾试探地向狄莎阿姨提起过此想法。得到意外的答复是“由于你胡伯伯身体不好,可以先把采访提纲寄过来,我看看能不能争取……”我最终没有将狄莎阿姨要求的提纲寄给胡伯伯。一是寄希望于老人家身体康复后再访;二则因为听到的消息很令人担忧,我是隐隐觉察到采访胡绩伟伯伯的愿望将在此生无果。如今果不出所料,那个面对我们晚辈总是透出着阳光笑容的老人面孔如今静止在2012年9月16日上午7时05分。 胡绩伟先生,伯伯,我们怀念您!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7 个评论 老虎庙的最新更新: 别了 紫阳 / 2012-09-16 09:41 / 评论数( 4 ) 满足一个老鬼的梦想 / 2012-08-28 05:59 / 评论数( 5 ) 拭目以待:村民首次启用程式罢免村长 / 2012-08-22 04:19 / 评论数( 90 ) 算一算PS李宁死亡照带给民主运动的损失 / 2012-08-17 10:06 / 评论数( 1 ) 从电影《最爱》到刘倩的《血殇》 / 2012-08-16 19:42 / 评论数(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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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亚洲 | 原《人民日报》社长胡绩伟在北京逝世

原《人民日报》总编辑、社长胡绩伟16号在北京逝世,享年96岁。原中国社科院政治学所所长严家祺教授、美中科技文化交流协会会长谢家叶博士对胡绩伟的去世表示深切哀悼;他们说,胡绩伟为人民坚持真理、敢于向领导犯颜直谏的精神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榜样。 胡绩伟先生一生并未跻身高位,但是他在他所处的敏感位子上为着国家的福祉鼓与呼,在大半个世纪中未尝稍有懈怠。他逝世的噩耗传出,相信所有中国知识分子无不若有所失、心有戚戚。 原中国社科院政治学所所长严家祺教授对胡绩伟的去世表示深切哀悼。他说,胡绩伟在他心目中留存着“非常非常”美好的印象: “他是在胡耀邦时期中国新闻自由最坚定的捍卫者。《人民日报》在他主持下– 他先是社长,后来总编辑– 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几十年以来最自由、最好的时期。” 美中科技文化交流协会会长谢家叶博士也对胡绩伟表示崇高敬意。他说: “他(具有)坚持说真话、坚持真理这样一种知识分子的性格;我是比较尊敬他的、敬仰他的。” 谢博士表示,为了中国的前途,中国需要胡绩伟这样的人: “中国从古到今几千年的文化当中,不断有这种(犯颜直谏的)人出现,这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风格、风骨。” 严家祺教授用八个字来概括胡绩伟一生的为人: “一句话:正道直行、光明磊落。” 《侨报》网的报道援引西安外国语大学教授王天定的话说,“胡绩伟做总编辑的时候,创造了《人民日报》历史上一段传奇。有些地方的农民把《人民日报》揣在怀里,与反对包产到户的地方官员辩论。” 以上是自由亚洲电台记者杨家岱的采访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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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之音 | 多次遭到整肃的著名中国老报人胡绩伟在北京逝世

中国著名老报人,原《人民日报》总编辑、社长胡绩伟9月16日上午7点零5分在北京逝世,胡绩伟从1952年起在《人民日报》社工作。先后任副总编辑、总编辑、社长等职。胡绩伟在报社待人谦和,被报社同仁亲切地称为老胡。他在人民日报期间。曾培养出刘宾雁等一批有胆识,有文采,有道德的记者和编辑。

1983年9月,胡绩伟受到清除资产阶级精神污染运动的牵连,不再担任人民日报社社长职务,而转任七届人大教科文卫委员会副主任。在任人大工作期间,曾不遗余力地推动中国新闻法的起草和制定,终未能在中国推出一部保护记者权益和新闻采访自由的新闻法。1989年,胡绩伟被撤消一切职务,留党查看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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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一个公民的健康表达

【老虎庙按】杲占强,北京的一位年轻的社会学者。认识杲占强已经多年,相交虽早,之间言谈却寡,往来亦少。记得最后一次见面也是在同去 胡绩伟老人家做客 的前年。我当然明白,这种往来不会影响关系,更不会疏远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因此我换过电话,却总要悉心保留他的号码……昨天,杲占强却忽然打来了电话,并且告诉了我10月29日 他独行北京地铁,表达公民意见的事情。此事令我吃惊,如此内向之人,一介书生,却如何有了如此勇气?我遂将此事发布微博。这件事情在微博上引起反响。所幸的是,微博里的所有跟帖表达,好似与杲占强的初衷同步:公民只是在表达健康、理性的诉求!且所行均在法律之内。微博上的跟帖也都显示出极其光明、平和、理性的一面。大家似乎从杲占强这样一位普通的知识分子身上看到了“公民意识”幻变出的一个朗朗乾坤。一线晨曦隐现,我们还有如许之路可走,那就是你的自我,自我认识,自我行为,自我担责。公民社会岂不就在你我心间和脚下吗?!   下面的文字是杲占强的回忆。那块牌子已经被没收了,据杲占强说之前有做的不成功的一块,和没收的那块基本一样。当杲占强拿着这块牌子准备出发时,在他居住的楼下遇到广告喷绘商店的老板,老板得知他将要做的事情后,立刻动手免费为他制作了一块更加精美,而且更大的一块(已被没收)。老板说这是好事情,有良心的中国人都支持你。基于上述,我们就有了下面的一张附图和文字。其中的牌子是那块之前制作稍嫌简陋的。     【 附 】 杲占强的回忆 虎庙大哥:   昨天弄了很晚,发不上来。今天早上才发出。   我看了大家的跟博,当时是这样:从天安门西地铁口出来前行不到十米,警察三人迅疾前来,有一二围观者被驱散,牌子(公务员财产应该公开,而且必须公开——一名公民)和包(内有手机、名片、钱币、公交卡)即被没收。由两名警察强制我进入地铁口旁边的一辆警车里,此时警车内有两名着衣警察和一名便衣女子,另外还有四五个游客被收在车中(原因不详)。便衣女子对我厉声喝问,另一人未经我的允许将我包中物品倒出。   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警察A则相对温和:“有什么问题可以到有关部门反映,不要到天安门上访。你的身份证?”   我:“我不是上访,我作为一个公民只是在表达健康、理性的诉求。”   同时,他们打电话向对方报我身份证号。对方及时回复:不是上访者,家住昌平,可以放行。   然后对话继续:   警察B拿着我的名片:“字是你写的?天安门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如果被国外拍了照片,不是给国家抹黑吗?引起围观出了问题,你能负责的了吗?”   我:“天安门是人民的广场,公务员是人民的公仆。宪法中有言论自由,我的理解是在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每一寸土地。”   警察女:“有意见可以在网上说,天安门不可以!这块牌子我们要没收。”   我:“你们没有权力没收!”   警察B:“有没有权力你说了不算。”   车内其他人(有行李箱)在哀求放了他们,警察厉声喝止。   警察B令我下车,同时威胁:如果再要牌子,性质就变了。我考虑到和这些人无理可讲,遂下车。旁边一大姐(一直在地铁口)摇头叹息:唉,没有用。                 北大纵横高级合伙人   杲占强   收藏到: Del.icio.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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