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远

Co-China周刊 | 许知远:时代的稻草人

“ 一个知识分子,让他忧虑的不仅是现实境况,更是某种抽象的原则。 一定存在着某种更高的价值,值得人们去尊敬,一定存在着某种准则,超越党派、利益团体,你要为这种价值与准则而呐喊与坚持。 ”     一   别让自己变成了另一个稻草人。大约六年前,一位朋友劝告我。 比喻来自叶圣陶的一则童话。稻草人内心善良,却在现实面前无能为力。他那细竹枝的骨架子、隔年的黄稻草的肌肉、手臂上用线拴的破扇子,赶不走飞蛾,帮不了生病的孩子,救不了离水的鲫鱼、寻死的女人…… 童话写于二十年代初,或许也是对于刚刚兴起的知识分子的某种隐喻。那是个充斥着兴奋与焦虑的年代。五四运动给予他们巨大信心,知识不但转化成行动,而且影响巨大。但创办杂志、呼吁民主与科学、上街游行、通电全国、号召罢课罢市,乃至翻墙殴斗、放火烧宅是一回事,让广阔的民众都感受到中国的危机,投入持续的行动却是另一回事。相比于一小群知识分子的活跃,中国社会仍死寂一片。 他们试图深入社会,他们到乡村、工厂、矿山宣讲救国,却发现听者寥寥,人们既不太感兴趣,也不清楚他们在讲什么,一位老妇人把要前往的媳妇关在家里,还痛骂青年学生是混蛋、王八羔子、不学好。 在历史的惯性与现实面前,新思想与文化的力量倍感脆弱,它像是鲁迅感慨的:“中国太难改变了,即使搬动一张桌子,改装一个火炉,几乎也要血;而且即使有了血,也未必一定能搬动,能改装。” 一些人前往西方深造,认定惟有深入了解他们的理念,才能拯救中国,另一些人创建党派,组织与意识形态让他们更有力量。 不过,这些机会只属于大城市中的一小群知识分子。其他人呢?他们在五四运动中感到希望与光亮,如今又回到了现实的暗淡,他们深感迷惘、无力,像是田里的稻草人。 我从未读过《稻草人》,也对朋友的劝告不明所已。那时我不到三十岁,正着迷于谈论中国与世界,对于未来充满信心,认定中国必然不断富强与开放,而自己将参与这个伟大进程的塑造,怎会担心所谓的无力感?   二   再次遇到叶圣陶,已是二零一零年初。我在剑桥的东亚图书馆的地下二层,找到了他的长篇小说《倪焕之》。 它初版于一九二九年,在某种意义上,它是“稻草人”的延续。几年前的“稻草人”只是迷惘与无力,现在则加入了新的元素。对于知识分子,五卅运动再次燃烧起他们的热情与希望,在反抗“帝国主义”的旗帜下,他们联合起工人阶级,再度感觉到力量。但力量感转瞬即逝。一年后的北京的“三一八屠杀”,两年后上海的“四一二惨案”,令恐怖、暴力、窒息与绝望四处弥漫。 知识分子在五四时代的团结感也分崩离析。青年们曾是进步的动力,如今则相互残杀。个人觉醒是新文化运动的主题,但个人在这剧烈的社会变动前,又是那么软弱。 这个叫倪焕之的青年,不断在希望与幻灭中摇摆。他要追求自由的爱情,要通过教育改造社会,参与革命与政治来救国。这些理想都失败了,婚姻的琐碎破灭浪漫的爱情,教育的理想则在民众的生活惯性前止步,大屠杀则窒息了政治参与。无处不在的恐怖,则令所有理想与想象力丧失意义。 或许因为剑桥生活的疏离,《倪焕之》在我内心激起了意外的回响。江南水乡的风物,一个青年在时代旋涡中的苦苦挣扎,弥漫在文字中的单纯、怅惘、活泼的希望,都提供了某种精神抚慰。更重要的是,它击中了我的焦虑——个人该怎样与时代、社会共处,他的力量的源泉来自何方。 剑桥一年,也是我第一次独处,我必须学着面对自己。从前的信心早就消散了,事实上,正是内心不断涌起的焦躁和乏力,才让我逃离中国。 中国社会在几年前还表现出的活力,似乎陡然间消失了。我们曾经寄往的力量——自由市场、新技术、全球化、中产阶级、企业家、青年一代——似乎再次被某种强大的历史惯性所吞噬。所谓的新力量,转瞬就变成了旧秩序,它不改造旧系统,反而依赖旧系统而生。 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已然陷入停滞与溃败。但这停滞与溃败,却是一种生机勃勃、躁动不安的方式表现出来,它像是一朵巨大的金光灿灿的“恶之花”。不合时宜的政治体制,变成了“中国模式”;市场力量不断萎缩,整体经济规模却在增加;文化普遍的低俗与堕落,它却自称是多元的声音…… 如果你仍想保持思维的独立性,继续某种社会批判,则是个 “多余人”。政权、大众都认定,你对他们的思维方式的挑战。不管他们是以国家利益、民族主义还是受侮辱的大多数的名义,他们都是集体性地,本能地厌恶个人。 你也会对自己心生不满,压力不仅来自于外界,也来自内部。简单的价值判断是不够的,你的头脑足以面对这个复杂的现实,怎样理解这些蜂拥而来的信息碎片,在历史与现实之间、在中国与世界的联系里,这需要一套复杂的知识系统,需要手术刀式的剖析能力。 外在的压力与内在的不满,都可能让知识分子失去了自己的声音,加入别人的合唱,它可能是国家权力、市场诱惑,大众的狂欢。 在一个集体主义、非理性的时代,保持个人立场是困难的。二十年代的知识分子发现,他们不仅丢掉了十年前的意气风发,不但不是文化复兴和挽救中国的代言人,还可能是历史车轮的阻碍。在兴起的党派与阶级之争中,他们无处容身。在一些地方,“打倒知识阶级”已变成了共产党争取工农的手段。湖南的著名读书人被处死,即使章太炎也不免抄家的境遇。攻击不仅来自外界,知识分子内部也展开一场“自辱”,他们否定自身价值,宣称惟有出路在于“劳动化、大众化”。 但这真可能吗?虚构的倪焕之倍感幻灭时,真实生活里的朱自清发现“只有参加革命或反革命,才能解决这惶惶然”。但他随即发现,自己其实那边都无法加入,“我不是个突出的人,我不能超乎时代。我在Petty Bourgeoisie里活了三十年,我的情调、嗜好、思想、理论与行为方式,都是Petty Bourgeoisie的”,而“随你怎么批评,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的确担心自己成为这个时代的稻草人。这个稻草人不是插在那个军阀混战、民族屈辱的田野,而是生活在一个国家空前繁荣、强大的时刻。你的焦虑与呐喊,不会惊醒在铁屋中沉睡的人们,而是立刻消散在四周的喧哗与躁动中了,再惊人之语,都显得平淡无奇,连忧虑本身,都像是时代的另一种笑料——它既不实用,也不好玩。   三   从剑桥回来已然一年,“稻草人”之感更鲜明了。除去之前早已体验的公共生活的窒息感,一种新的不祥趋势也已然形成。 两年前,“抱怨”与“愤懑”还是主要的社会情绪,如今它则转化为更直接的暴力,而那些古老的冲突模式再度兴起。空洞的许诺已失效,正义无处伸张,不同阶层与力量的社会对话机制则从未建立,暴力成为了最后的解决方案。 从公安局长到街头民众,从执法的城管到网上的声音,这种暴力精神四处弥漫,它经常还以正义的面貌出现。到处是对绝对力量的崇拜,是对报复快感的渴望。在一个正在溃败社会秩序中,人人都觉得无所依靠,民族、地域、家族又再次重要。在一些方面,一个霍布斯的丛林状态正在浮现。 在越来越激进的社会情绪中,一个知识分子该怎么办?或许,连这个问题本身都在沦为笑柄。谁会在乎知识分子的想法?谁又能理直气壮的宣称自己的知识分子的身份? 一个世纪以来,知识分子的地位日趋边缘化,却从未像今天这样无足轻重。他们曾是王朝的变法者、革命的策动者、党派的组建者,也是广场政治的鼓动者。讽刺的是,中国知识分子一方面是激起巨变的原动力,又是被巨变的浪潮一一吞没。这一次次吞没,也导致了他们地位的边缘化,增加了他们的无力感,而无力感又激发了他们的言行的激进化。 在我们的时代,你可以轻易感觉到这种撕裂的状态。大部分知识分子投入到体制的怀抱,用独立性换取安全与荣耀,而剩下的一小部分则充满了愤怒与绝望,沉浸于言语反抗的快感,自命为受压迫群体的代言人。而选择中间道路,追寻自己内心的声音,试图捍卫某种更超越性的价值观的努力,则变得日益困难。 这的确与我们的传统相关。我对一个历史细节记忆犹新。还是1898年,王照对康有为说,只有多建现代学堂,教育基础与风气逐渐改变,到那时才能建立一个新的政体。康有为没这个耐心,他要的是“缓变不可,必当速变;小变不可,必当全变”。22年后,当王照回忆起这段往事时,中国没有获得拯救,也没消亡,但教育还是一团糟,孩子们还是没有足够的学堂。 这样的对话,后来以各种不同的面目出现。从五四到六四,知识分子似乎总是面临着这样的困境——是应该卷入社会的变革,还是守住自己的园地。起初总是康有为压倒王照,事后又总是发出王照式的感慨。 这可以理解,近代中国的转型太过艰巨与复杂,中国从未形成多元社会,政治支配一切领域,片面改革常被迫止步于政治体制,外辱又不断涌来,似乎容不得缓慢的改变。 但另一方面,这也与变革者们(他们绝大部分是知识精英)的功利主义态度相关,人们总希望能“毕其功于一役”,一次彻底的改革、一种主义、一场革命,能解决所有问题;同时,这些变革者们也很少有真正意义上的个人觉醒与自我探询,他们心中被宏大的国家、民族、价值、危亡这样的词汇占据着,很少追问救亡的目的与意义是什么,这又与他们的内心有什么联系? 当这种追问缺席时,他们就很难客观的评估自己所处的环境。他们可能高估形势的严重性、高估自己的个人能力,被一种悲壮的理想所驱使;也很可能深感无力,认定所有的改变都是虚妄的,滑入逃避主义的泥淖。   四   同样的状态又发生我们这一代人身上。当然,我们从未面临着昔日的严酷性与迫切性,尚没有重大的事件来考验我们的品行。 除去很少人之外,我们中的大多数被一种失败感包围。我们在九十年代中期上大学时,启蒙精神仍未凋零,它甚至因政治上的暂时松动再度活跃起来。我对一九九八年前后的那段自由主义思潮念念不忘。一些人——钱理群、刘军宁、朱学勤、王小波、林贤治、何清涟、余杰,一些杂志——《方法》、《东方》、《公共论丛》,几家书店——风入松、国林风、万圣,还有他们都推崇的哈耶克、波普尔,是我们智力最初的启蒙者。我或许至今仍对这些理论不甚清楚,却记得那个观念仍算得上激荡的时刻。我错过了八十年代,这像是个小小的补偿。它加固了我头脑中的这一想法:世界是由观念塑造的,再没有比作家、思想家更荣耀的职业了。而这些作家与思想家们的首要倡导,就是个人的自由与尊严。 而现在,我们普遍感到觉得自己曾经确信的价值观,如今都被社会变革冲得七零八落,发现自己的时代尚未到来,就已经过去了。中国不再面临被瓜分的危险,但强烈的压抑以另一种方式到来。人人觉得急需变革,人人又深感无力。 我很怀疑,自己拥有的不过是一种廉价的理想主义,它从未真正在我们内心生长,只是暂时移植过来,经不起风吹。 这也是一次自我追问的良机。你真的确信那些理念吗,你能在没有喝彩的情况下,把当初的信念继续下去吗?我们都已年过三十,不仅发现时代的局限,更发现自身的种种局限,但这个时候,我们仍能坚持吗?时代没有朝向我们期待的方向进行,更重要的是我们要找到内心的准则。 中国社会需要不是新的美妙方案,它许诺救治种种社会疾病。对新方案的期待,往往是灾难的源头,它也暗示着我们对个人责任的排斥,拒绝使用自己的头脑,总希望某种抽象的社会力量来解决自己的问题。 没人能在短期内改变中国政治现状。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这么办?去做一个看透一切的犬儒主义者,一个不择手段的成功者,随波逐流、放弃个人努力。中国的糟糕状况,既是来自于政治制度,也同样来自于每个人对自我责任的推卸。商人、教师、演员、记者、教授、工程师、修路工,每个人都不满意自己的角色,拒绝承担对应的责任,每个环节都开始松懈。他们导致了更多的社会灾难,也让我们的生活更加不可忍受。但你很难说,这仅仅是制度造成的,这也是个人的失败。宣称自己受害者的人,往往同时也是加害者。 而一个知识分子,让他忧虑的不仅是现实境况,更是某种抽象的原则。一定存在着某种更高的价值,值得人们去尊敬,一定存在着某种准则,超越党派、利益团体,你要为这种价值与准则而呐喊与坚持。正是这种价值与准则的存在,才使每个人得到最终的保护,才使每个人感受到更充分的人生意义。他坚持这种努力,不是他会获得成功、立刻见效,而是它符合我们内心的主张。 (许知远:作家、《生活》杂志联合出版人。原文链接: http :// www . ftchinese . com / story /0010394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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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 | 台湾两则

“你从来哪里来,国语这么标准?” 唱片店老板是个中年男子,眼睛特别大,态度温和,问话的语气里半好奇、半客套。 我在找江惠的唱片,特别想听她唱的《望春风》,这情感粘稠的台语歌,为我理解台湾提供了另一个角度。 夏日午后的基隆港破败、沉闷,我漫无目的地闲荡。我走过海滨情人大道,它的名字令街道更显得暗淡、油腻,商铺大多关了门,而招牌像是经年未经洗刷。在一个半山的国小的操场上,蒋介石黑漆漆的半身像孤独、落寞地矗立着。在海港那一边,是白色、高大的女神像,像是观音、又像是妈祖。 海港的另一侧更繁华些。我寻找那些老建筑,在一座“鬼屋”前徘徊,还和一个鱼店老板聊天。他说自己的爷爷就是死在门前的水沟里,那是一九四七年的二月二十七日。他说自己在大陆做了十年生意,钱越来越不好赚,又回来卖鱼,大陆人学得真快,他们这些“台干”竞争不过了。他还说,中国的强大真是不可阻挡,搞不好,连美国也比上。 被过滤广告 面对这么一个中国,台湾人该怎么办?六十六年前,国民党军队正是在这里登陆。日本战败了,分割了五十年的台湾又回归了中国。台湾人兴高采烈涌到基隆港,他们却发现,来接收他们的中国军队是如此不堪。他们太邋遢了,与其说像军队,不如说更像苦力,他们推挤着下船,甚至连枪都没配,面对整齐排列在两边、向他们敬礼的日本军队,他们迟疑着不敢面对。紧接着,他们被基隆的现代化设施震惊,呆呆地看着百货大楼的上上下下的电梯。这些士兵们不过是农村子弟,抓壮丁当了兵,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在日本统治下的台湾,反而体验到更多经济成长、社会发展的好处。对于当时的台湾人来说,这真是震惊与失落的一刻。 如今,大陆人又来了。我到基隆时,台湾也刚刚对大陆开放自由行,大陆游客的新闻充斥在台湾的媒体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去夜市、做体检、买房产,花两千四百万买钻石,十人分吃一碗牛肉面,似乎多么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足以令台湾人感兴趣。 你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兴奋与焦虑。大陆不再贫穷,富有得令人生羡,意味着无穷的机会。从凤梨酥到民宿,从高铁到房地产,似乎都在期盼着自由行的大陆游客。但同时,台湾人的目光里又流露着深深的不屑,大陆人富有却仍野蛮,带着暴发户的粗鄙,他们猎奇式地观看陆游客的一举一动,似乎惟有如此,才能减缓他们对于一个更强大中国的焦虑。 让我们回到唱片店吧。 “你猜呢?”我反问老板。 “从新加坡来吧?”,他半肯定的说。 这是个出人意料的答案。我原以为,他可以轻易地猜出我来自北京。只是误会,还是它蕴涵着别的东西。这是一种变相的恭维吗?他在强调,我更有礼貌,举止更得体,不像吵闹的、集体行动的大陆游客吗?这真是荒诞的一刻,曾经是中华帝国边缘的香港、台湾、新加坡,倒结成了某种同盟。它们或许越来越依赖与焦虑于中国的崛起,却通过认定自己更 “文明”,来获得某种优越感与认同感。而此刻的中国人,也的确给予他们这种优越感,中国富强了,但它内在的困境——文化、教育上彻底破产——都表现在出外的游客身上。 但“文明”与“野蛮”的分界从来并不分明,它也常常迅速转变。当台湾人猎奇式地打量大陆游客时,是否忘记了,三十年前,他们也曾吵吵闹闹地奔向巴黎、伦敦,而更往前二十年,普遍被认定高度教养的日本人,不也享有“日本游客”的可怜信誉吗?猎奇式地观察别人,经常会陷入褊狭的世界观,放弃了理解他人的能力,从而也丢失了理解自己的能力。 离开唱片行,我们钻进了夏朵咖啡馆,它突兀地出现在连片的衣服摊位中间。咖啡馆墙壁上的油画是打着领结的男人与晚礼服的女人,它要重现十九世纪的欧洲生活。在咖啡店里,你闻得到那股味道,必定在某个时刻(或许是二十年前),全城的时髦、试图标榜个性的年轻人都在这里消磨时光,他们要躲避日常的无聊,想要生活在别处,生活在世界的中心,而巴黎、罗马是他们渴望的“文明中心”,他们这些台湾青年人,生活在“文明的边缘”。 也在这咖啡店里,我向同行的台湾青年读起北岛、食指的诗歌,它们都写于六、七十年代,中国最为黑暗、压抑、野蛮的时刻。出乎意料的是,他们被这些年长得多、经历也截然不同的大陆诗人深深打动了。北岛、食指对于自由、希望、独立、爱情的渴望,不也正是他们的渴望吗? 二 被过滤广告 前往屏东的路上,我断断续续地读《原乡人》,作家钟理和的传记。一本薄薄的小书,封面是一张忧郁面孔的素描,出版于民国六十九年,印刷与装帧都带着那个时代的朴素与抒情。 书是从台北小巷的一家旧书店买来的。书店里满是泛黄的纸页与霉味,老板娘却性感妩媚,嘴角挂着撩人的笑容,像是从费里尼童年记忆中的意大利小镇里走到泰顺街。 钟理和出生在日本占领期的台湾,一心要成为一名中国作家。他是个富裕家族的少爷,爱上的却是风俗禁止结婚的同姓恋人。他带着她逃离台湾,来到北风与白雪的东北,移居到故都北平。他做司机、开煤炭店,学习做一个父亲,最重要的是,他要掌握那些汉字,把它们排列在一起,表达出一个“白薯人”的感受,他苦闷、感到被遗弃,却总是不知如何表达。曾经,中国是他的“原乡”,代表着自由与归属,在这里,没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的婚姻,他不用再受日本人的屈辱。但一切并非如此。 “白薯站在地球的一边!见证历史像游牧民族,在辽阔的大草原上彷徨着。祖国——但一阵西伯利亚风吹来,什么都不见了,都没有了。”他在《白薯的悲哀》中写道。那是抗战胜利之时,狂喜迷漫在整个中国。他却发现,住在北平的台湾人是这喜悦的局外人。五十年前,形状像白薯的台湾被割让给日本。日本人的侵略,激励着很多台湾人,正是这种反抗让祖国变得如此美好,它像是另一个乌托邦。如今,祖国的怀抱,却让他感到幻灭。在北平人眼中,台湾就如朝鲜,有着鲜明的日本色彩,或许它们不激起直接的仇恨,却也是轻蔑、排斥的对象。“然而我们能够说什么呢?祖国——它是那么伟大的。它不但包括一切善,并且它也包括一切恶。”他这样感慨。 他又回到了故乡。在山脚下,他饱受贫困、病痛与失败的折磨,继续写作,死在了书桌前。在某种意义上,他仍是个局外人。在山间与乡村,没人分享他的文学理想、倾听他的苦闷,而在战后的台湾,随着大批大陆流亡文化人的涌来,他这样的台籍作家仍是局外人,他们的中文怎能与这些真正的“原乡人”相比。他能仰仗的唯有坚持,血液与泪水成为了墨水,生命本身则成了燃料。 我没读到他的代表作《笠山农场》,倘若不是这本偶然的小书,恐怕都不知道他的存在。我熟悉的台湾文学是五四传统的延续,是蛰居在岛屿上的大陆人对于故土的乡愁。而至于钟理和,还有比他更富才华的赖和、吴浊流等人,却像是掉进了时代缝隙的一代人。他们的奋斗是那么的孤立无援,被吞噬进更宏大(或许也更空洞)的历史叙述中。这种挣扎不仅是政治上的——他们夹在日本人与国民党之间,更是思想、审美与日常生活的,他们该怎样艰难地在日语、汉语、台语间转化。他们曾那么渴望说出一句标准的“北京话”,但“北京话”旋及又变成了外来压迫的新象征。 屏东的一个小村里,我听了一场原住民的演唱会。这是十多年来台湾的新潮流,每个群体都在宣称自己的独特性。威权政治结束后,所有被压抑的情感都爆发出来。“中国认同”也被视作国民党统治的象征,理应被抛弃。新的“台湾认同”正迅速的形成,对于新一代人来说,“原乡”再不是中国大陆,而是自己的土地、自己的传统,是这排湾族、泰雅族,是几百年来“过唐山”的闽南人、客家人共同造就的土地与传统。 钟理和的身后命运则有了戏剧性的转变。距离他逝世超过五十年,他变成了台湾独立精神的某种象征。后来者略去了他对于中国的乡愁,而把他竖立为本乡本土的热爱者。 我去了他的家乡美浓,除去尝尝久负盛名的板条,我更想看看以他命名的文学博物馆。但这一天,博物馆闭馆,在一家餐厅里,我听到钟铁民刚刚去世的消息。七十岁的铁民,正是出生在冰天雪地的东北,是钟理和投奔“原乡”后的第一个重要收获。逝世前,钟铁民像他的父亲一样,在中学教书,业余写作,也饱受疾病困扰。但他们的方向又不同,父亲曾吃力地教授台湾学生北京话,儿子致力于恢复客家文化。 被过滤广告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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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中国教育的溃败

许知远:中国教育的溃败   第三排的短发女生说:「我二十一岁,为什么活得却像是四十一岁?每天都被很多压力裹着,论文、GRE、考研、找工作……」因为情绪激动,她的语速急促,像是迫不及待要把胸中的积郁释放出来,她的单薄身躯承受不住了。   这是北京大学的一堂讲座课,我是这堂课的讲演者,台下是新闻学院的三年级学生。他们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他们大多出生在一九八七年前后,在九十年代后期度过青春期。这二十年经济扩张、物质丰裕、资讯发达、中国日渐卷入全球化的过程,也是意识形态死亡的二十年。   我们曾本能的相信,这种环境将孕育出更独立、更自由、对世界了解更宽阔的一代人,而他们将把中国社会带入一个新阶段。但事实好像并非如此。这堂课程像是这一代人困境的某种缩影。在讲课环节时,我发现他们对世界所知甚少,十五年前我读书时被认定为必须知道的人类历史和重要人物,他们几乎都很陌生。   而在交流环节时,他们都抑制不住的表达自己的受挫感,他们感觉到社会的巨大压力,不相信个人的意志与力量,感到自己一直在遵循别人的要求而生活。诗歌、爱情、理想主义,这些青春必要的元素,在他们的生活普遍性的缺席。   接触的时间短暂,或许我的观察不可避免的带有偏见。两天后,我在《南方周末》上读到了关于义乌工商学院的「超级毕业生」的报道。这所学校的副院长是个狂热学生创业支持者,学生最普遍的创业方式是在淘宝网上开办自己的小店,他们中最成功的一位叫杨甫刚,他二十四岁,刚毕业不久,却已月收入四万元,还雇用六位员工,其中一位还来自名校武汉大学。   在就业形势严峻的此刻,他是这所默默无闻的学院的奇迹和希望。如今,这所学院正变成一所淘宝创业家的乐园,宿舍里堆满了纸盒子、接不完的电话,年轻人大部分时光都消耗在网上—-他们是一群网路世界的小商小贩。副院长贾少华则对记者说:「延续培养精英的老思想,那是误人子弟。」   北京大学和义乌工商学院,是中国高等教育的两个极端,却陷入同样的困境—-教育的目的和意义,彻底缺失了。大学失去了独立性,不仅屈服与政治压力,也臣服在社会压力之下。而年轻人,这些代表着国家与社会未来的新血液,一方面缺乏灵魂上与知识上的引导者,缺乏保护和鼓励,另一方面被提前推入赤裸裸的达尔文主义式的竞争中,被挤压和驯服,用自己的青春热情和创造力来交换生存哲学。他们没有被当作一个个人来看待,而只是巨大的经济社会机器上的一个齿轮。   我理解那个北大女生的感慨。即使在中国最知名的学府,教育理念也很少被提及。这所大学担负着盛名,却早已交出了原则和信念。行政化与商业化,这两个趋势正扼杀掉它的生命力。它本应是中国最精英大学,为这个国家提供最杰出的头脑、最富批评性的观念、最具理想主义的青年。但它对于这一使命,视而不见。那些费尽心机考入这所大学的青年,在短暂的虚荣心被满足之后,发现了无穷的失落。   他们渴望在这里被启发,被引导,被激发出生命中最灿烂的东西,并寻找到自己最想走的道路。当这一切都没有时,他就只能成为流行观念的俘虏。他要成为别人希望的自己,他要和很多同龄人在同样的社会标准进行同样的竞争,于是竞争就变得残酷无比,他越发迷失了自己。   我也理解贾少华的感慨和杨甫刚的选择。是啊,这样一所学院,既没有传统也没有现实的师资和学生的竞争力,它唯一的优势在于它背靠这个出名的义乌——全球小商品的集散地。与其让学生在校园里无所事事的四年、或者学习那样僵死的知识,不如让他们及早进入社会。但很显然,贾少华误解了「精英教育」。中国大学从未给学生提供过「精英教育」,僵化、刻板、陈旧,不是精英教育。而他提供的解决之道,或许不再刻板、陈旧,却只是一种带有新的毒性的解药。   他使教育彻底庸俗化,事实上,他的方法没给学生带来任何新的价值,学生们只是提前变成了小商贩。他们的成功也是如此脆弱,就像《南方周末》的记者潘晓凌总结的:「最低的运营成本、最充裕的时间,再加上青春无敌的精力,这些全天粘在电脑前的超级学生们拥有难以复制的竞争力。」但是,义乌已有太多这样的勤奋小商人,或许他们的很多父母都是如此,那揦这所学院的存在还有何价值,另一座有个学院名字的批发市场吗?   在某种意义上,二十岁左右的这一代人,或许是最不幸的一代。他们生活在物质、资讯过分丰沛、精神与价值却如此匮乏的年代,也是一个技术手段不断增悤的年代,目的和意义却消失了的年代。   来源:亚洲周刊  打喷嚏链接: http://www.dapenti.com/blog/more.asp?name=kids&id=51634 1988——我想和这个世界谈谈(韩寒最新小说) 用手机上 喷嚏网 :m.dapenti.com        每周精华尽在【 喷嚏周刊 】        《喷嚏图卦》图片托管于又拍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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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知远 | 中欧精神?

一 米兰•昆德拉必不喜欢中国知识分子对他的政治化解读,在他看来,这无异于宣判一个作家的死刑。作家不再是个说故事的人,而变成了标语与口号的俘虏。流亡法国后,他刻意回避“异议作家”的身份,他用法语写作,想创造一个新身份。 他更不会接受对“中欧”、“东欧”这两个概念的含混用法。他会坚定地认定自己,还有之前提到的亚当•米奇尼克、哈维尔,是中欧作家。这个中欧恰好处于欧洲地理上的中间,是一个边界模糊、由很多小民族共同组成的地区,波兰、捷克、匈牙利是其中三个最重要的国家。而东欧,更应该指向俄国,它们是一个更远离文明的区域,一个野蛮的东方。这文明,是西欧代表的西方文明。 中欧的悲剧在于,它在地理上处于中间,在文化上是从属于西方,而在政治上却属于东方。“我所称的中欧的这种矛盾性,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三十五年来欧洲的戏剧主要集中于此地:一九五六年的伟大匈牙利革命及随后的镇压,一九六八年的布拉格之春和捷克斯洛伐克的被苏侵占,波兰在一九五六、一九六八和一九八零年的起义。”昆德拉在《中欧的悲剧》中写道。 被过滤广告 文章先后发表在法语与英语的重要杂志上,引发了热烈的争议。这是一九八三年,世界似乎仍绝望地被划分为两种制度之间。尽管卷入了阿富汗,苏联帝国仍没表现出任何即将崩溃的迹象。 对于西方来说,这是个恰当的提醒,共产主义制度并非铁板一块,西伯利亚不是从东柏林的查理哨岗开始的,布达佩斯、布拉格和莫斯科、海参崴很不一样。 而对中欧人来说,它令原本的模糊的感受清晰化,给予更明确的身份,还鼓舞了新的抗争精神——看,我们从来与俄国不同,我们的悲剧是东方的俄国强加的。一些思想家激情的回应了他。匈牙利作家乔治•康拉德在《反政治的政治》一书中宣称“一种新的中欧认同”、“中欧意识”,哈维尔则在一篇文章中谈论“一种中欧心灵,它是怀疑的、清醒的、反乌邦的,低调的”,而流亡在美国的波兰诗人米沃什则相信,尽管在一些人眼中,中欧是低于西欧的,但“在这个二等欧洲里,它开始坚定地眺望最前端”。一位斯洛维尼亚作家则更为抒情的写道:“我们不会独自死去,因为从里雅斯特一直扩展到波罗的海的温和的巴洛克地区,被模糊的成为中欧的地区,将会和我们一起灭亡。克罗地亚、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和波兰,将会和我们一切灭亡……是的,所有民族和人民都不可磨灭地打上了中欧文化的烙印。我们不会独自灭亡,我们将会和这一地区的犹太人,最优秀的欧洲人也是最先衰落的……” 二 在这些语句中,你听得出一种受伤的骄傲。让这些杰出头脑激动的“中欧”,不是一种地理,而是一种精神存在,它独特的传统、现实的困境。在漫长的岁月里,它夹在俄罗斯、奥匈、奥斯曼、希特勒的德国,这些巨大的帝国间,为自己的独立性苦苦挣扎。在二十世纪,它们又被法西斯主义与斯大林主义相继洗刷。它们在政治上与军事上的失败感,却造就了文化上的繁荣。 “如果勋伯格奠定十二音的系统,匈牙利的贝拉•巴托克,这个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家之一,则知道如何发现基于这音调原则的最后的可能的原创性。因为卡夫卡与哈谢克,布拉格与拥有穆齐尔、布洛赫的维也纳同样重要”,昆德拉雄辩地写道,“一九一八以后,非德语国家的文化活力甚至更增强了,布拉格为世界贡献了结构主义的种种创新和布拉格语言学小团体。在波兰,伟大的维托尔德•贡布罗维奇、、布鲁诺•舒尔茨与斯坦尼斯拉夫•维斯皮安斯基预见到欧洲的现代主义的来临,尤其是五十年代的荒诞剧。” 这创造力从何而来?昆德拉相信,它一定与这些多元文化的交织相关,他接着写道:“弗洛伊德的父母来自波兰,他的童年则是马洛维亚度过的,它是今天的捷克斯洛伐克的一部分。埃德蒙•胡塞尔与古斯塔夫•马勒也在那里度过童年时光。维也纳的小说家约瑟夫•罗斯有着波兰的根。伟大的捷克诗人尤利乌斯•泽耶尔生在布拉格的德语家庭,他自己选择成为一名捷克人。赫尔曼•卡夫卡的母语是捷克文,但他的儿子弗兰兹•卡夫卡却决定用德语写作。一九五六年的匈牙利革命的关键人物,作家泰柏•德里,来自一个德-匈家庭,我亲爱的朋友丹尼洛•契斯(南斯拉夫作家),则是匈牙利-南斯拉夫家庭。多么混合的民族命运呀,即使这些国家最具代表的人物都是如此。” 真的存在这个中欧吗,还只是暂时的神话?昆德拉的朋友,南斯拉夫作家丹尼洛•契斯发现,那些中欧概念最热情的响应者,都是某种政治异议者,流亡者,他们在异乡,或干脆在自己国家的监狱里。对中欧概念的强调,是一种本能式的抵抗——他们不属于那个呆板、一致的苏维埃传统,它有着丰富得多的内涵,它的精神创造也被欧洲(西欧)低估了。他们也认定,正遭遇的也不仅仅是自己的困境,而是人类文明面临的挑战。中欧身份的消逝,是世界的巨大损失。 三 没人再谈论“中欧精神”了。冷战早已结束,苏联业已垮台,流亡者、反抗者成为了政治领导人,可以自由地发表看法,然后被忽视、被遗忘。这些国家一个接一个加入欧盟,在地理上、文化上,它们都成为了西方的一部分。 被过滤广告 胜利也往往伴随着消亡。昔日的中欧因为身份的困惑,因为反抗的需求,因为始终弥漫的不安全感,它造就了一种充分的自省意识,总要追问存在的意义与价值。这股精神日益衰落了。 它却在中国发生了意外的影响,尽管这影响仍非常微小。中欧、或者我们更习惯使用的东欧,一直是中国的另一个有趣参照,尽管是零乱、时隐时现的。当康有为试图变革衰老的大清国时,除去上呈光绪皇帝俄国彼得大帝与日本明治天皇的丰功,他还写作了《波兰瓜分记》,以此提醒不变革的后果。在鲁迅青年时代编译的《域外小说集》中,有一连串的东欧作家,他们的作品都是弱小者的抗争精神,这正契合那个时代的中国情绪。毛泽东的“百花齐放”运动的戛然而止,除去深层的制度原因,也与匈牙利、波兰危机相关。而在一九八九年之后,中国知识分子会反复这样想起这些国家——为什么他们成功了,而我们失败了,要知道这股浪潮是从北京的学生们开始的。而十九年后,一群中国知识分子发起的“零八宪章”,是对捷克“七七宪章”的遥远回应,两年后,又是哈维尔和他的朋友公开声援刘晓波,推动他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除去表面的政治与历史事件的关联,它还隐藏着另一种精神启发,它与中国一直面临的深层的思维困境有关。(待续)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本文编辑刘波bo.liu@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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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报道周刊 | 空姐身上的中美差异

  中美两国之不同,在飞机上就看得清清楚楚。旅美多年的袁晓明先生曾写过一篇题为《空姐的年龄与职业的歧视》的文章,调侃说,在美航班机上不仅吃得不好,而且享受不到如中國、日本等航班年轻漂亮空姐的优质服务。这次回国,我们来回都是乘坐美国航空公司的班机,看到在飞机上服务的“空姐”,经常有五十多岁的“老太太”,若仅看相貌,我怀疑有上六十的。只是美国人显老,不敢这么乱猜。   空姐传统上属于“美女职业”,是年轻饭。选空姐如同选模特,形象、身材、年龄都要求甚严。对许多男性乘客来说,在十几个小时疲劳枯燥的飞行中,这些窈窕淑女是唯一的亮点。航空公司要靠这个竞争。但是,女权运动之后,欧美风气渐变。特别是美国,搞出了“性别歧视”、“年龄歧视”、“形象歧视”等等名堂。航空公司曾因为解雇体重过大、年纪过大的空姐而被起诉。当然,女权运动也使大量妇女成为劳动力,航空公司的女乘客越来越多,这些人对于男人喜欢的美女服务可能很不以为然。于是,许多男性、中老年妇女进入或留在这个行业。乃至在空姐之外,有了“空嫂”、“空叔”、甚至“空爷”、“空奶”。以我这次旅行的经验看,飞机上的勤务人员中,二十几岁的美女一个也没有见到,主力是四五十岁的。其中偶有男性。   中國在这方面,则似乎还处于过去时态中。空姐是美女的同义词,这在八十年代已经根深蒂固了。读过一篇小说,以第一人称叙述作者在飞机上目睹一老外不断向美丽得耀眼的中國空姐调情献媚,但那位空姐礼貌地回绝,使作者长舒一口气,很是赞扬那空姐扞卫了中國的尊严。要知道,那是个大家不停地抱怨美女大量“出口”嫁老外的时代。此小说主题的成立,就是建立在空姐即美女的基础上。我当时从来没有资格坐飞机,没有钱不说,买飞机票还要单位开证明。毕业工作两年后,因为一直给《文汇读书周报》写专栏,受该报之邀访问上海,还许诺报销飞机票,于是第一次享受了近乎高干的待遇。那时在飞机上有两个终生难忘的印象:一,飞机居然管饭。那第一次品尝的黄油面包真好吃!二,空姐又年轻又漂亮,如同天女下凡。第一次乘飞机,本来最担心飞机会不会掉下来。空姐一来,马上希望飞机能多飞两个小时了。   如今市场经济蓬蓬勃勃,乘飞机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空姐职业随着中國民用航空的高速发展迅速普及,按说应该容纳更多普通人进入。但是,在中國当空姐仿佛还是如同进好莱坞一般,直到不久前,媒体还不停地报道空姐海选、佳丽如云、录取率仅2%等新闻,并配有许多照片。问国内的亲友,大家也都说国内空姐普遍年轻漂亮。美国航空公司的那些“老太太”在中國很难有机会上岗。   我将此事拿到微博上讨论,引起不小的反响。一位有旅行经验的网友指出,空姐这行业,看似端茶倒水的简单服务,但一出现异常情况,处理起来就非常复杂,经验变得很重要。特别是面对国际旅客,语言、文化等方面的训练十分重要。以他亲身之感受,年纪大的服务人员明显比年轻的空姐更为周到。   其实,美航上的这些空姐本来大多也是二十几岁从事此业的。只是现在的航空公司无法再以年龄的原因解雇她们,她们只要身体状况容许,就可以一直干到退休。所以,许多人就这么一直干到六十多岁。   最近美国纪念9.11十周年,空姐自然成了主角之一。你很容易发现,这些人中许多年龄偏大。此一劫难让人们更为尊重她们的经验和敬业精神,而不是她们的相貌和年龄。更不用说,在人口迅速老化的时代,年轻人越来越稀缺,任何行业都有责任延长职工的工作时间,让上年纪的人“发挥余热”。否则日后就更老无所养。   与美国不同的是,中國的民用航空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产业。现在从业的许多年轻漂亮的空姐,是本行业中的开拓者。我非常尊重她们的服务,也正因为这种尊重,我希望社会不要以色相衡量她们的价值,而是鼓励她们过了三十五岁以后,仍然能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并以常年积累的经验和技能,进一步提高中國民用航运的质量。   ( 薛涌 旅美学者,着有《直话直说的政治》、《中國文化的边界》、《仇富》和《怎样做大国》等。)   作者: 薛涌 中国报道周刊 , 2011-10-06. | 添加评论 | No comment 原文地址 空姐身上的中美差异 通过Google Buzz关注 中国报道周刊 通过Twitter关注 中国报道周刊 通过RSS 全文订阅 通过电子邮件 全文订阅 文章分类 时事点评 . 欢迎大家投稿, 点这里 发送投稿邮件 相关日志 2008年,我们奉演什么? (0) 麻将并非天生就是赌具 (9) 马肖兄弟,想说爱你不容易! (0) 除了下跪,只有愤怒 (9) 长歌当哭,笑对人生 (0) 酱缸 (0) 遛自己的鸟,让别人蛋疼去吧! (0) 道上的一点事情 (1) 车轮下 (0) 负责任先生 (0) 谁为自杀负责? (0) 说说许知远批评韩寒 (2) 该为“盲流”一词羞愧了 (0) 论荆轲 (2) 虐待“歧见”何时休? (0) 草民与将军--祭洛阳大火活生生牺牲掉的309人 (0) 艾未未事件之随想 (0) 老宅变“故居”,何必急于为余秋雨修坟? (7) 罪孽与拯救 (4) 红色旅游该适可而止 (0) 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 (2)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0) 父亲给我留下一道题 (2) 照片门 (2) 泰国华侨许包野的爱党情怀 (1) 杞人为何忧核? (0) 杂侃“平均” (0) 杀人不偿命,欠债要还钱 (2) 有心解决问题,何须追问网友姓名 (0) 无知者无畏 (0) 教我如何再短信 (0) 敌人可恨吗? (0) 摊派—“贡献”—“自愿捐赠” (3) 按比例抓反面典型愚蠢可笑 (4) 我看文怀沙事件 (0) 我们都是一小撮 (0) 我们要做什么样的国民 (0) 我们的低品质生活 (8) 我们为什么不聪明? (0) 成也、败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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