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泳

谢泳 | 周作人的一首佚诗

周作人的一首佚诗     1941 年,傅增湘七十寿辰,当时留在北平的旧文人为他祝寿,寿颂、寿文、寿诗合集在一起,由《雅言》杂志以《藏园老人七秩寿言专刊》名义刊出,列为《雅言》辛巳卷十。 傅增湘的这一段历史,也非常复杂。《雅言》杂志社以他为社长,杂志社地址就在他有名的“藏园”,北京西城的石老娘胡同七号。赞助杂志出版的是汪伪政权的要人,周作人自然也在其中。负责具体编辑工作的是一位中国名字叫王嘉亨的日本人,瞿兑之、郭则沄等也参与其事,但杂志本身的内容,主要是诗人唱和及对旧文献的保存,特别是对中国近代诗坛来说,所存史料相当丰富,傅增湘著名的“藏园”群书题记,多由此刊出。杂志白纸线装铅印,一共出了三年,共 25 期,现在旧书网上时有零本散出,但要见到一套完整的杂志,也很难了。 杂志的主要作者是老辈旧人,或者说是遗老遗少。以杂志的背景来判断杂志的内容,事情就变得复杂,对作者的评价也就非常不易,像周作人、梁众异一类的作者好说,但有些作者的情况,可能就要考虑历史的复杂性,比如启功、黄宾虹、王季烈、谢国桢、冒广生、叶公绰、刘盼遂、刘承干、卢弼、钱种联、李拔可兄弟等,也为杂志撰稿,应当如何分析这种行为,不是简单下一个结论就能说明历史的复杂性。给杂志撰稿的人,极少用最为习见的真名,而多用别名室号,虽然杂志最后专设“本期作者题名录”,讲明作者真实身份,但与此似可见出当时作者的一点心态。 周作人在《雅言》只露面一次,即刊在《藏园老人七秩寿言专刊》的一首五言律诗(该卷 26 页),我查了一下手边的周作人研究文献,如张铁荣的《周作人年谱》、王仲三的《周作人诗全编笺注》,发现都没有提到,想可能是一首未入集的佚诗,虽然是一首应酬之作,但感觉多少也有周作人自己的一点心迹在其中,诗不难懂,抄出如下:   先生真大隐;人海任优游; 独享山林乐,难忘家国忧。 丹铅传世业,皓首缅前修, 眉寿应称庆,芜词代献酬。       (本文刊于《东方早报·书评周刊》)

阅读更多

杜君立:孔庆东时代的北大

  1   “一分钟前,《南方人物周刊》电话骚扰要采访我,态度很和气,语言很阴险。孔和尚斩钉截铁答复了一个排比句:去你妈的!滚你妈的!操你妈的!”近日以来,孔庆东因为这则微博而声名鹊起。北大素有“宁可鸣而死,绝不默而生”的传统,虽然之前他早已经出书上电视,但只是从这两年开始骂人以来,孔庆东才算摸到了出名的门道。语不惊人死不休,或许可以说,这也是芙蓉姐姐和凤姐带来的启示。她们与孔庆东的不同是从不伤害别人。   “一个人一辈子做一件坏事不难,但要一辈子都做坏事,就非常难得了。”他骂美国国务卿希拉里是“母狗”;他骂姜昆是“下三滥”;他骂贺卫方是“汉奸法学家”;他骂央视“毫无人性”;他骂记者是“国家公害”;他骂南方报业集团是“汉奸报系”;他骂深圳是“反动政府”;他骂中国是“不要脸的国家”。对孔庆东来说,骂是他重要的提高知名度的方法;为了增加骂的效果,他采取了最出位最低级的爆粗方式,如泼妇骂街一般恶毒下流。   “骂人绝不是战斗”。孙隆基将一个人对自己言行的控制力类比成排泄能力,一个污言秽语的人如同一个大小便失禁者,这是一个人人格(身体)不健全的结果。如果说知识分子是人格健全的样板的,那么孔庆东正好是知识分子的反义词。孔庆东认为自己骂人就是“八路骂鬼子”。他骂药家鑫时说:“你跑吧,跑到天涯海角,我把你满门抄斩!”他骂贺卫方时说:“你想给美国人当孙子,美国不要你啊,因为你不是你美国爷爷日出来的啊!”他骂网友时说:“其实如果再来一次‘文革’的话,所有的‘五毛’都会被揪出来。你以为你是匿名的,就查不出你来了?一旦查出来,杀头怎么办啊?”   孔庆东曾经靠研究鲁迅谋生。鲁迅曾总结过骂的技巧:“从指挥刀下骂出去,从裁判席上骂下去,从官营的报上骂开去,真是伟哉一世之雄,妙在被骂者不敢开口。”孔庆东不仅爱骂,而且会骂;他不仅注意选择骂的对象,更注意选择骂的舞台。他在重庆骂道:“谁反对重庆,谁就是反对党中央!”他在警察局骂道:“这些记者排起队来枪毙了,我一个都不心疼!”他在人间骂乔布斯道:“乔布斯离开了一个罪恶累累的苹果!苹果给全世界带来了无数的灾难。像乔布斯这样的人死的越多越好。苹果集团现在就是一个罪恶累累的苹果。网上为了乔布斯的离开而痛哭的中国人都是汉奸!”   中国知识分子素有一种名士情结,从魏晋开始,放浪形骸愤世嫉俗就成为一个名士的标准形象,而骂则是一个名士的基本功。祢衡骂曹操,方孝孺骂朱棣,章太炎骂袁世凯,马寅初骂蒋介石,李敖骂蒋经国……骂体现了一个基于良知的知识分子面对权力时的勇敢与正义,因此名士之根不在骂,而在良知与正义、勇敢与磊落。如果只是打鸡骂狗欺软怕硬,谄媚于权力,厉骂无权无力的民众,则与名士无关了,而只剩下骂。   鲁迅曾经说过:“据我的经验,那种表面上扮着‘革命’的面孔,而轻易诬陷别人为‘内奸,为‘反革命’,为‘托派’,以至为‘汉奸’者,大半不是正路人’。”孔庆东常常不经意间泄漏了其人格的猥琐与缺陷,比如他常说:“爷是北大教授,怎么样?眼红了吧?汉奸王八蛋们!爷家来暖气了,气死你们这帮孙子!”孔庆东不只是骂,他也夸。他夸郭德纲是“民族英雄”;他夸于丹是孔子再世,“倒退2000年,孔子就是于丹”;他夸朝鲜比中国好三倍,“没有伟大的领袖和劳动党,没有强大的人民军,没有宁死不屈的民族骨气和奋发忘我的劳动热情,(朝鲜人)早都死绝了。”   孔庆东深谙信息过剩时代的传播技巧,他为此制造了一批讨巧的笔名,比如孔醉、醉婴、周三、丛剑等,甚至还有一个日本版的“孤岛独一郎”;除此之外,他还有很多传播性的口号,比如“北大醉侠”、“北大的马克吐温”。他总结自己的十全武功包括“语文八卦掌,现代文学六合拳,通俗文学扫堂腿,武侠连环套,金庸倚天剑,大韩民国疯魔爪,戏剧流星锤,大众文化一阳指,地域文化梯云纵,教育九阳真经,高考改革擒拿手,党史断魂枪,军事乾坤大挪移,毛泽东研究互搏术,宗教思想打狗棒,反腐倡廉蛤蟆功……”他虽然常常令人莫名其妙的自称“孔和尚”,乃至自称“孔子73代孙”。在《第一视频》中,孔庆东常常以“爷爷”自居,将其他人称作“孙子”。   事实上,他最热衷的称呼却是“北大教授”,以及自己的社团身份。2006年,哈佛大学校长萨默斯只不过在公开场合说了句“女性在科学和数学上的成就不如男性”,就被舆论抨击性别歧视,最后只得引咎辞职。但毫无疑问,萨默斯的灾难不会发生在孔庆东身上;“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在孔庆东身后,站着一个更加孔庆东的北大,和一个非常孔庆东的社团,而孔庆东不过只是北大和社团的一条狗而已。   2   孔庆东是在文革时代的一个工人家庭长大的,这属于当时在政治上和物质上最为优越的一个社会群体。虽然没有赶上“红卫兵”,但“红小兵”还是赶上了。“毛主席培养的千百万红小兵还没死绝,正在拔剑出鞘。”这种成长背景带给孔庆东一种自命不凡的精英意识,毛式思维和毛式话语从此根深蒂固阴魂不散。他在14岁时写过一首革命诗:“孔庆东,真英雄, 前进路上当先锋。为了人类得自由,哪怕流血与杀头。”如果说一个人的出身与童年常常会决定一个人的一生,那么这种富于时代气息的暴力情结与理想主义,在未来的日子里似乎极为典型地体现在孔庆东的思想和行为中。   22年前的那个夏天,北大学生领袖孔庆东已经24岁,他终于可以以“北大筹委会”召集人的显赫身份指点江山。当孔庆东的革命梦想随着这次广场运动被钢铁的国家机器碾碎时,他和无数北大人一样被发配到最偏远的地区;一个叫陆步轩的北大才子甚至沦落为卖肉的屠夫。很多年后,孔庆东对这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讳莫如深闭口不提。   北京已经离他远去,“万马分尸国欲休,人心似水覆难收。豪情总被闲情笑,放眼天边一白鸥。”在这段寂寞难耐的日子里,孔庆东只能从风靡中国的金庸热中寻找温暖。武侠从来都是中国小人物的童话。这种借酒消愁的逃避并不能改变什么,马克思说过,理想在现实面前总是不堪一击。直到3年后,前度刘郎今又来,孔庆东依靠考试和向社团效忠得以重返北大。他在《重读‹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中写道:“二十年来苦读书,气吞万象志踌躇。今朝识得大千貌,始信文章愧不如。”   孔庆东选择了金庸,在王朔看来,这是给金庸抬轿子。在革命家的梦想彻底破灭之后,一个自命不凡的犬儒诞生了。作为一个成功的犬儒,只有成名一条路。据说犬儒的始祖欧也根尼名气之大,连亚历山大都要亲自来拜访。通过他的博导钱理群,孔庆东邂逅了中国民间出版家贺雄飞。很快,孔庆东与余杰、摩罗被包装成非主流的“北大三侠”,成为图书市场的传奇。很多年后,贺雄飞这样说:“当年钱理群先生在赞扬余杰和摩罗时所说的‘精神界战士’的影子,只可惜的是,当年我当酋长时的那批人,已经有好几个不是‘精神界的战士’了。余杰信了主,摩罗彻底否定了自我,孔庆东则完全沦为‘帮凶’和‘帮闲’文人,只有谢泳先生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学教授。”   孔庆东无疑很快就融入到了北京这种权力江湖中,并且如鱼得水。孔庆东以“祥林嫂到底是谁杀死的”,开创了《百家讲坛》的八卦花边模式。不幸的是,孔庆东并没有使《百家讲坛》出名;同样,《百家讲坛》也没有让孔庆东出名。即使这样,在易中天之后,孔庆东还是常常以“百家讲坛开国元勋”自诩,并且发誓他再也不会上《百家讲坛》了。离开出版与电视,孔庆东只剩下北大这个贞节牌坊。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孔庆东全身心地依靠这个牌坊,竟然终于达到了化境;孔庆东与北大已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孔庆东就是北大,北大就是孔庆东。孔庆东并不是北大的代表,而是北大的精神领袖。对思想和精神的放弃使孔庆东和北大得到了彻底的解放,精神家园的丧失与沦陷营造了一个流氓时代,正像一位网友所说:孔庆东终于成为“人类都无法战胜的一朵奇葩”。据说孔庆东“三妈的”之后,北大校长周其凤对重庆晚报记者说,孔庆东是个才华横益的人,“他写的很多东西都非常好,我本人很喜欢他的文字。”   3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物还是,人却非,今日之北大早已不是昨日之北大。北京大学初名京师大学堂,创建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年),是戊戌变法的产物。事实上,北大虽然是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但同时也是中华数千年“太学”传统的延续。在蔡元培任校长以前,北大成为科举的替代品,甚至成为仕途捷径。北京大学自蔡元培时代以来,科学氛围浓厚。陈独秀、李大钊、胡适等一批重要的历史人物都曾在此时期在北京大学任职或任教,鲁迅也在此兼讲师。思想自由、兼容并包,从而北大成为中国的学术中心,乃至“五四”运动和新文化运动的发源地。“民主”、“科学”也成为与北大密切相关的词汇。这样的历史经过积淀形成了一种具有理想主义色彩的爱国传统,北大师生也不断的为这样的理想而奋斗并付诸实践。正是在这种氛围中,北大教授陈独秀创建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将财产作为政治目标的社团。   蔡元培时代之后,北大进入胡适时代,包括蒋梦麟和傅斯年在内,这一时期的北大依然延续了其精英精神和贵族气质。在民国时代,读书上大学基本只是富人的专利。民国三十八年,当年那个图书馆管理员站在了天安门城楼上,中国包括北大都成为这个社团的财产。毛万岁所做的不仅仅是更换了北大的招牌。在某种意义上,马寅初时代的北大依然是对胡适时代的延续,这种延续其实只是一种苟延残喘。清洗知识分子的反右运动中,马寅初因为《新人口论》被官方褫夺北大校长之职。马寅初不仅坚持了一个知识分子的尊严,也苦苦坚持着北大的尊严:“我虽年近八十,明知寡不敌众,自当单枪匹马出来迎战,直到战死为止”,“ 因为我的理论有相当把握,不能不坚持,学术的尊严不能不维护,只得拒绝检讨”。   如果说林昭是北大的圣女,那么聂元梓则是北大女巫。北大的沦落并不是从聂元梓开始,但聂元梓代表了北大的沦落。这个狂热的社团分子创建了“新北大公社”,北大再一次成为文化大革命的导火索。这场浩劫中,包括饶毓泰、翦伯赞在内的数十个著名教授自杀身亡。北大从此成为一种不祥的传说。很多年后,孔庆东在他的博客上对网友说:“只有中国到了今天这个真正民不聊生的时候,人们才重新意识到文革的伟大”;文革是人民的正义起义,要收拾但没收拾利索的,就是你这种王八蛋!”他似乎忘了当年“砸烂孔家店”中,孔子被掘坟暴尸。这个“孔子73代孙”果然是大义灭亲了。   劫后余生的北大在王柴时代达到又一次辉煌,当时的校长丁石孙多少保留了北大的传统遗风。在22年前的这场民主运动中,北大继续扮演了重要的历史角色。这些青年精英中,北大人构成了浩浩荡荡主体力量,而孔庆东也是其中的积极分子。北大精神的死灰复燃使其最终遭到官方严厉的打压,理想主义色彩渐渐散去。此后几年入学的新生必须接受一年严格的军训。在愚蠢的军人训练下,此后的北大学生已经明显不同。在丁石孙被罢免后,此后的几任校长均来自社团成员,吴树青、陈佳洱、许智宏,直到如今的周其凤。曾经北大越来越变成社团的“党校”。除过中关村时代的吴树青有经济学背景,以后3届校长均是较少思想人文基础的理工类技术专家型官僚;北大作为中国最精英的人文思想发源地早已不复存在。   北大很早就以“三角地”闻名,三角地布告栏位于学校的大讲堂南侧,一直是“民间资讯发布中心”,也是几十年来历次中共政治运动的发源地之一。如今,作为言论中心的现实中的”三角地”已经早已不复存在,并为北大未名BBS上的相应版面所取代,即使在BBS上的言论自由受到相当的控制。事实上,在出国潮席卷之下,TOEFL和GRE早已成为北大学生的“必修课”,关心政治已变得非常罕见;或者说,那只是社团成员的事情,因为他们需要经常“学习政治”。这就是李敖所说的,“北大变孬了!”   2009年季羡林之死象征着北大又走过了季羡林时代。这个研究梵文的普通学者因其效忠社团,在他的耄耋之年获得令人咋舌的荣誉。温家宝出了实情:“您在最困难的时候,包括在‘牛棚’挨整的时候,也没有丢掉自己的信仰。”这些飞来的廉价荣誉就连季羡林自己都感到有些受宠若惊。事实上,这种对北大的隆重礼遇泄漏了官方严重的文化焦虑,因为作为思想国的传统北大已经没有了。俗话说,蜀中无大将,廖化作先锋。李敖就对这个“国学大师”颇不以为然。“要说真话,不讲假话。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季羡林成为一个犬儒时代的新模范。极为讽刺的是,季羡林最终在一片有关虐待和财产的纷争中死去;虽然哀荣无限,但无法掩饰权力下一个传统知识分子的可怜与卑微。   张维迎试图以经济学理论推动中国大学体制改革,结果被北大社团罢免了北大光华管理学院院长之职。作为经济学家,张维迎曾经创造了一个“钻狗洞理论”:“中国的好多体制就像一堵墙,上面挖了许多狗洞,然后让我们钻狗洞。我曾经说过光华不钻‘狗洞’,我们要从墙上跳过去。但是有的时候你跳不过去,可能会摔死。所以我现在想,必要的时候我们还是得有一些人来钻狗洞”。“钻狗洞理论”的悖谬之处在于:所谓“狗洞”,顾名思义就是为狗量身打造的。如果人能从狗洞里钻过去,人就得变成狗——否则就不叫“狗洞”,叫大门了——人要变成狗当然也没什么,但你要指望它再说人话就不对了。所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如果他是个人,他不愿意当狗,他压根儿就从狗洞里钻不过去。   在一个自称“社会主义”的国家里,“社会学”其实一直属于禁忌。自称“精神上有洁癖”的郑也夫始终没有加入社团,他是北大,也是中国不多的几个良心社会学家之一。在北大,郑也夫完全是一个边缘化和被边缘化的学者,他对“现在的社会包括学生越来越向钱看”只能空叹无奈。2010年,他指导博士生冯军旗完成了博士论文《中县干部》。这部长达25万字的社会切片真实而残酷地反映了中国地方政治生态已经严重走向家族化和社团化。这次成功的田野调查成为近年来北大乃至中国学术研究的一个楷模,特别是在抄袭成风、官样文章泛滥的当下。博士毕业后,冯军旗并没有留在北大,而是骑着一辆二手永久自行车去社科院做了一名助理研究员。   4   竹林七贤的阮籍曾叹:“时无英才,使竖子成名!”如果说当下的北大是什么,那么孔庆东无疑是一个标杆式的人物,特别是在贺卫方被逐之后。从某种意义上,今日之北大已经进入一个孔庆东时代。如果说季羡林犹是一个犬儒,那么孔庆东则已经沦落为一个市井小贩甚至无赖流氓。从出书到上电视,再到四处走穴参加开业开盘庆典,孔庆东时代的北大已经完全世俗化和商业化,甚至从庸俗走向恶俗。这种趋势一方面完整地体现在北大百年讲堂上,从金庸、周星驰到芙蓉姐姐,北大走下了神坛。另一方面则体现在校长的气质上,当副部级的周其凤载歌载舞,唱起张韶涵的《隐形的翅膀》,并填词“化学就是你,化学就是我,父母生下你我是化学过程的结果”时,一个蔡元培和胡适时代的北大几乎恍如隔梦。在一个低智化的社会中,北大已经成为低智的榜样。《南方周末》方可成曾讥讽周其凤:“不伦不类,天雷滚滚,斯文扫地。”人以类聚物以群分,周其凤不过只是另一个孔庆东而已,孔庆东攻击南方报系实则是替主子出气。   北大100年诞辰时迎来美国总统克林顿,中文系党员学生马楠对克林顿说:“本校前任校长蔡元培曾经说,当伟大的道德精神实际运用时,它们不会相互抵触。而且,我也不认为个人的自由会与集体自由抵触。以中国为例,它的蓬勃发展实际上确是我国人民自由选择与集体努力下的成果。因此,我认为,所谓真正的自由,应该是人民有权自行选择他们想要的生活和发展方式。只有那些真正尊重他人自由的人,才能了解自由的真谛。”几年之后,马楠选择了她想过的生活——移民去了美国。在孔庆东时代,北大每年有将近一半的学生参加出国考试,而出国的人中,九成以上首选美国。北大也成了“留美预备学校”,北大人戏称自己是“寄托(GRE和TOFEL)的一代”。据《高教年鉴》说,2005年北大是获得美国院校博士学位最多的本科生生源院校榜首。   在权力体制下,北大越来越成为贵族精英的子弟学校,这是一种典型的不正义。在安徽,15079名考生才能有一个考上北大;而在北京,每287个学生中就有一个人能考上北大;持续的社会资源畸形分配,使北大农村学生的比例从上世纪50年代的70%降至如今的1%。被压制在社会底层的大多数中国公民日渐失去通过教育改变自身命运的社会上升管道。   虽然北大在思想重新和学术领域乏善可呈,但却升官有道、生财有道。据南方周末2007年报道,“拥有北大教育背景的官员人数近年呈明显上升趋势”,“在任的副省部级以上官员共有 57 人”。其中毕业于北大77级历史系的薄熙来更是其中最具权势的一个,因此唱红的重庆与孔庆东的北大之间发生怎样热烈的互动都不意外。在清华之后,北大正在成为权力与资本同流合污的另一源头。在1999年至2010年之间,北大校友中诞生了79位亿万富豪,连续三年高居内地高校首位。在2011年4月公布的福布斯全球华人富豪榜上,中国首富李彦宏199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信息管理专业。其他北大富豪还包括新浪网创始人王志东,以及李宁体育用品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宁等。李彦宏甚至出资1000万元设立北大回报基金。   毕业于北大梵文专业的钱文忠以在电视上讲解《三字经》和《弟子规》闻名,并迅速混成浑身名牌的炫富高手;据说他收藏的LV就有几百只。这种“北大富豪”语境之下,阿忆也高调“哭穷”,原来北大教授月薪“只有”4786元;而他来北大之前,“每个月的收入比5万还要多”,他“每个月都是赔钱为北大工作”。还有一个北大教授将一个小他26岁的中学生诱骗上床,并发展为情人;当这个女孩向其所要30万元青春费时,北大教授协助警察将这个可怜的“敲诈犯”抓捕。北大至始至终拒绝公开这个教授或者说“禽兽”是谁。   相由心生,孔庆东天生嘴歪眼斜面目狰狞,比不得阿忆水灵,但他却是一个赚钱的好手。据说早在10多年前,身为北大副教授的他就为韩国留学生做枪手,一篇本科留学生的毕业论文可以卖到8000块。在这个娱乐时代,名人走穴远比枪手赚钱快,孔庆东这些年千山万水地去走穴,甚至连偏远的三线城市平顶山都不放过。走穴赚的是知名度的钱,知名度就是生命线;在这方面,孔庆东长袖善舞,炒作有方;说白了,只要豁出去,不怕人笑话,不怕人指脊梁,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常言说,赚钱如吃屎。毕竟靠着北大这个蔡元培胡适们打造“金字招牌”和“百年老店”,如今财大气粗的孔庆东不仅不屑于做枪手,甚至有钱雇枪手了,出个书都有一大堆人在记录、在润色,他只要提供一张横眉立目的照片即可。   北大教职工数万,几乎与学生相当,其中博导数千,教授近万;在偌大的北大,教授多得一块砖能砸死一堆,本来算不得什么稀罕。但“北大教授”在一种商业语境下,竟然被神化为一种文化和权威的象征,孔庆东因此获得令人惊叹的“成功”。或者说,孔庆东极其逼真传神地诠释了“叫兽”和“砖家”的真实含义。孔庆东的言行绝非一个正经的文化人或者知识分子所可以想象。北大在20年多间的沧海桑田,真是如此不可思议。在孔庆东刚刚进入北大的那一年,海子从北大法律系毕业;当孔庆东引领学生们占据权力的主席台时,海子已经被山海关的机车碾碎。那时,北大社会学所里有一位少言寡语的讲师,他叫王小波;他从没有为自己贴上什么“北大”的标签;他像卡夫卡一样,在思考和焦虑中度过自己真诚的一生。他的内心如火,智性而又谦卑。他活着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他死了以后,人们这才发现中国早就有一个心静如水的大师。   5   很多年以前,前门大栅栏有一个卖冰棍的,每天大骂:“要不是爷爷我在这儿卖冰棍,丫的全北京人都得他妈的渴死!”这个“叫兽”的智商恰好跟一只鸡类似,一只公鸡常常以为,只要它不打鸣,那么天就不会亮。启蒙运动时期的英国作家塞缪尔•约翰逊有句名言:“爱国主义是流氓最后的庇护所。”流氓往往是权力的伴生物,如果说权力是粪便,那么流氓就是屁。在一个权力控制一切的时代,流氓往往会大成气候,甚至成为一种时尚潮流和榜样,将审美改写为审丑。流氓消解了一切正经与严肃,从而抹杀了人的神性。知识分子的流氓化就是犬儒,大众的流氓就是市侩。   孔庆东的专业是研究青楼文学和通俗文学,或者说他研究的对象是妓女、嫖客和流氓,然而不幸的是,类似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研究者孔庆东最终竟陷入这种粗鄙的“反文化”中而不能自拔,嫖客话语与流氓话语已经潜移默化地成为其言说方式。在去政治化体制下,孔庆东的没落传达出的是中国知识精英群体的犬儒化与人渣化。在一个民族集体罪恶从未得到反思和清算的背景下,人们在掩盖和遗忘中不知不觉又踏入从前的覆辙;物质与技术的发展并不必然提升一个人和一个社会的文明与思想。无论孔庆东穿和服还是用苹果,他的脑袋其实还停留在40年前的毛时代。这好比一个“五官可爱”的智障者,即使他看起来如何高大魁梧,但他的智商只停留在3岁的儿童阶段;如同孔庆东的笔名“醉婴”——本来就是没有智力的婴儿,还醉了。对一个智力低下的儿童来说,成人世界里的一切东西必然会被一概地斥之为丑陋和邪恶;在他的世界里,不是“好人”就是“坏人”;不是“杀”这个,就是“操”那个。特别是当他学会了骂人之后,他就不再会说话;因为骂人已经成为他唯一的说话方式。   如果说孔子是丧家犬的话,那么孔庆东则是一条疯狗,不管是装疯假疯还是真疯。很多年前,余杰与孔庆东互相吹捧,余杰写了《孔庆东:孔门幽默孔门泪》,其中写道:“‘荒诞的世界里,必须收起你的庄严,才能混过卡夫卡的城堡。但不要忘了,当你面对上帝时,严肃点!’老孔本人乃是北大的文学博士,钱理群和严家炎两位先生的高徒,现在又在北大的课堂上为人师表,本来应当最正经的,却最不正经。然而,正是在他的不正经里,承续了北大的真精神。”正像中国官吏们一边口头上反腐败,一边行为上腐败;一边骂美国,一边把妻女送到美国,孔庆东以典型的人格分裂展现了当下中国的实用主义。孔庆东几乎每天都在骂美国,但他却以受到美国大使接见为荣;他恶毒地骂乔布斯,但他却用的是苹果手机;他骂日本骂韩国骂汉奸,却偏偏喜欢穿和服;他总是对朝鲜和金正日赞不绝口,却津津乐道朝鲜的美女和美食。   孔庆东在2010年9月曾去朝鲜朝圣,“金正日的文化工作能力有口皆碑。……最重要的是忠孝二字,这是朝鲜红色江山保持颜色的根本秘诀。”他在《第一视频》中说:   “谁说朝鲜人民正在挨饿了?我刚刚从朝鲜回来,朝鲜人民没有挨饿啊。朝鲜人民生活水平是不如我们,但是并没有挨饿啊,朝鲜人民生活水平相当于咱们90年代初期,你90年代初期挨饿了吗?你80年代的时候挨饿了吗?我任何时代都没有挨过饿,我从小长到这么大都没有挨饿,而且也没有看到周围一个人挨过饿。从六十年代到现在,中国人民吃得好好的,红光满面的,你看我身体,那块儿像挨过饿的样子?世界上现在最糟糕最腐败的国家就是中国,……我们中国为什么坏到这个程度?没有廉耻了。这么没有廉耻的情况下,人家朝鲜人民都不批评你,人家才是真正保持传统文化的国家,人家才是有泱泱大国之风。人家看在眼里,微笑在心里,人家不批评你。要批评你,你体无完肤,你哪有一点好处?在朝鲜人民面前,中国人应该低下自己那不知羞耻的头!”   半年前,孔庆东在《纸船明烛送瘟神》一文中曾经引用过笔者的一段文字,但他似乎忘了笔者的另一篇文章《中国大饥荒50年祭》。孔庆东《纸船明烛送瘟神》一文末尾写道:   清明节,除了想念自家的亲人,想念先贤先烈,还应该想想亿万的普通亡魂。读了杜君立的《民国十八年年馑》,文章写道:“进入群雄争霸的民国时期以后,饥荒已经如影随形成了中国人的家常便饭。当时中国人口出生率极高,一对夫妻动辄生七八个孩子,但人口却不见增长,原因是婴儿死亡率奇高,生的多死的多,死的多又必须生的多。在如此恶性循环中,人命如蚁。据出生在中国的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估计,1949年以前,中国平均每年有300-700万人死于饥饿。如此估计,民国时代曾经饿死过2亿以上人口。……1920-1921年华北四省区大饥荒:死1000多万人,灾民3000万……1928-1930年北方八省大饥荒:死1300多万人。……1934年全国大旱灾,导致饥荒,饿死过600万人。……民国24年,四川发生大饥荒:成都盆地各县都是灾区,受灾人口大约3700余万。四川省赈委会主席尹仲锡将一张人吃人的照片亲自交给蒋介石……1946和1947南方大饥荒:两年间仅粤桂湘三省就饿死了1750万人。……蒋梦麟先生曾抗战时期担任中国红十字会长。他在《新潮》一书中写道:‘以我当时估计,在八年抗战期内,未入军队而死亡的壮丁,其数不下一千四百万人。’”怪不得在鲁迅先生笔下,“中华民国”不是一个褒义词。每年都有几百万人饿死,一共饿死了几亿人的中华民国,今天的汉奸们台独们居然歌颂如父母如天堂,说那时候的旧中国,有人权有民主有自由有文化,很多糊涂的民众也跟着应和。让我们按照汉奸的思维逻辑,借着清明节的纸船明烛,恭送汉奸们五毒们,回到你们天堂般的旧中国去吧。        

阅读更多

谢泳 | 田羽翔先生

田羽翔先生   人生有许多奇特经历。如果事后回想,个人生命与那些完全不可能发生关系的人和事最后联在了一起,细细想来,必有某种因缘。我虽不是佛教徒,但有时想起自己一生中所遇的事,还是不免很感慨。 今年五月下旬,我到香港中文大学中国研究中心商谈一个研究计划,这是年前就定下的事。我设计的路线是先到广州看望我的老朋友胡文辉,同时也想看看他的藏书。文辉兄以一人之力笺注了陈寅恪的诗,很得国内外学者的称誉,我们十多年前曾在北京见过一次,后来他 和夫人还专门来太原看过我。我此行就决定先到广州再转深圳然后到香港。我在广州将和文辉兄分手的时候,接到一个电话,是厦大人文学院传达室陈师傅打来的,他说有个老人找我,我一时想不起来,马上要他把电话给那位老人。接电话的是田际明先生,他说是庆洪的叔叔,我马上明白了,在电话里和田伯伯简单交流了几句。他说此次来厦门大学看望女儿,顺便来见见我,可惜我恰好不在,只好留待下次了。 田际明是田羽翔先生哲嗣,田庆洪是田羽翔先生的孙子,是我在晋中师专英文二班念书时的同班同学,是我师专时代最好的朋友。 我从香港回到厦门后,问庆洪兄要了一个田伯伯在北京的地址,寄了我近期出的两本小书,可惜这个地址大概是田伯伯孩子的住处,小区传达室不熟悉田伯伯的名字,最后退回来了。 暑假期间,我有一次去看林鹏先生,闲谈间讲起近年山西书法界的一些事,我顺便问及近代以来山西书法界的重要人物,林先生提到田羽翔先生,马上为我介绍了他书法的特点以及当年在西安主办书法展的经历。林先生连说“好极了,好极了”。 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内,连续谈到田羽翔先生,我感觉应当写一点文字出来,纪念这位山西文化界的老前辈。按说我是最没有资格来纪念他的,他去世的时候,我还不曾出生,也没有读过他的著作,只是见过他的书法,而我与此道完全外行,但我对他的命运非常关注。我也一直期待了解他的人能写一点文章,可是终究没有。现在网上能查到的关于他的材料也只有很少几条,多数还是同出一源的材料。可想人在世间,被瞬间遗忘是常见的事,而我觉得有些人我们不应当忘记,田羽翔先生就是这样的人。 我最早知道田羽翔先生,是在 1985 年我来作协工作以后,因为一直留意 1957 年的相关史料,所以对于山西当年的右派,我很早就有兴趣,后来我写过一篇《 1949 —— 1976 年间中国知识分子自杀情况的分析》,其中就有关于田羽翔先生的简略情况,但我对他当时的具体处境并不很了解。我在晋中师专念书的时候,也曾去过庆洪兄在山西大学的家,印象深的是他有一位年长的祖母在家里,是一位非常温和的老太太,个子不高,身体非常好,但因为年长,一般已不和来人讲话,但我印象极深。多年后我见到庆洪兄,还问起他祖母的情况,他告诉我前几年去世了,已是百岁老人。现在想来,这位温和的老奶奶就是田羽翔先生的夫人。庆洪兄虽是世家子弟,但因了时代的变化,在晋中师专念书时,只在英文上用力,对文史的兴趣很淡,而我却只是对文史有热情。当时庆洪的父亲田伯伯因为中风,已在家休息,我去见过几次,田伯伯是山西大学英文系的老师。 记得我来太原后,曾有一次专门约了庆洪兄到田府去,想和田伯伯谈谈他的家世,但最终只是在田家看过一幅田羽翔先生的书法,记忆非常模糊了,后来我和庆洪兄同居一城,时相过从,但极少谈到他的家世。我师专念书时的同学多系贫民出身,来自山西的县城或者乡下,庆洪兄是唯一的高级知识分子子弟。今天想来,难怪他一表人才,面容白皙,走路腰直背挺,呢制的中山装,扣子从上到下,永远紧扣,而我则是少年失怙,青年即驼背,整日蓬头垢面,只看书,不上课。那时庆洪兄虽也是家道中落,但家风依在,教养常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现在关于田羽翔先生的材料很少,我在网上查到了一则他的简历,我判断大体不误,抄在下面:   田润霖( 1900—1957) ,字羽翔,汾阳县青堆镇田肯堂之子。 15 岁考入山西大学中文系,后又考入北京大学哲学系。民国 13 年毕业,先后获文学和哲学两个学士学位。一生矢志于教育工作,苦心孤诣,诲人不倦,先后在太原国民师范、国立五中等八所中等学校及山西大学、西北大学任教。 1949 年后,继任山西大学教授。曾当选为太原市人民代表、山西省政协委员、民盟山西省委组织部部长、省文联常委等。田润霖一生潜心研究中国古典文学,尤其对古典诗词有独到见解。《书法》积学有素,兼有北碑南帖的精华。他编写的《书法大纲》分上下两篇,上篇称为“史篇”,专述书法的历史;下篇称为“艺篇”,专论书法艺术,此外,还有《书谱研究》、《评于右任标准草书》等文。   这个简历对于田羽翔先生的个人命运没有记述,我来做一点补充。 1957 年反右运动期间,山西民盟还没有正式成立,只有一个筹委会。这次运动中,山西民盟最大的右派是王文光先生,我在《民盟山西省筹委会对省筹一般右派分子处理的意见(草案)》中,看到排在这个名单中的第一位右派是王文光,第二位是当时太原工学院的化学教授史景苏,第三位就是田羽翔,第四位是山西农学院的教务长朱先煌。这四位右派因为身份关系是报送民盟中央批准的,其它右派则在地方上处理。我注意了一下,这四个右派都是大学教授,分别在当时山西最好的四所大学里。当时处理这些右派都要列出他们的反动言论,而这些言论,今天看来多数是真知灼见。  山西省民盟下达这个文件时,田羽翔先生已经自杀了,他不可能看到这个文件,我见到的这份文件,标有密件的字样,在当时可能也是发到很小的范围,时间已过了半个多世纪,这样的文件早已没有秘密可言,而只能算是历史资料了。我已复制了两份,想哪天见到庆洪兄时送给他,虽然可能引起痛若的回忆,他或者已不愿意再看这样的文字,但历史如此,我们也只能面对了。庆洪的父亲前些年也已去世,但庆洪的妈妈田伯母还健在,前年我还见到她,一位非常可敬的前辈。我把这份历史档案用现在这样的方式公布出来,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人来回忆这位受难的前辈,我相信文字的力量。   右派分子田羽翔 男、五八岁。山西汾阳人,曾混入民盟盟员。曾任主要职务:山西师范学院语文系教授,太原市人民代表、山西省政协委员、山西省文联委员、民盟省筹委会委员兼组织部部长。 一、主要反动言行: 田 羽 翔是山西右派分子王文光的“军师”,曾与王文光一贯向党、向人民、向社会主义发动了猖狂进攻。 (1)               田 羽 翔参与王文光泄露山西大学反饥饿斗争秘密,使中共地下党杜任之同志受到反动派的恫吓和威胁。解放后与王文光在政治上互通声息,在生活上形影不离。处处为王文光策谋规划,在王文光企图打击盟内党员王纪堂无机可乘时,田曾献策说“利用会议形式”进行斗争。当反右运动开始后,王文光第一次检查草稿给田雨翔看时,田说:“检查一下就算了,运动就是演戏”。 (2)             1949 年田即替王文光给张东荪起草密信,表达“意旨”。 (3)             田与王文光经常是彼此呼应,如王文光叫嚣不大力发展盟员盟是空的,田即呼应说“既然办盟,没有盟员怎建立起来。” (4)             王文光的反动言行开始受到群众的批判后,田在群众中散布说:“王文光是文人的笔法问题,那能算是反党反社会主义”。并说:“王文光就不是个作政治的“,暗示王文光“不要轻易投降”。更阴险的向群众威胁说:“王文光是个忽冷或忽热的人,大家可招呼着”,意思是:“小心王文光收拾你”。 (5)             反右开始后,田在群众面前即与王文光订起攻守同盟,他说:“我和王文光经常谈话至深夜,只不过谈些盟内工作,有时替王文光抄写文章和讲稿,其它并没有什么”。 (6)             田阴谋造谣说:“民盟内有宗派”,和“晋南人派”。 (7)             王文光给邓老的贺信中写到:“楚材晋用”,也是出于田雨翔的心思。 (8)             贝利亚判罪后,田说:“是宗派问题,如果贝不死,马林科夫不能上台”,高岗问题发生后,田也说:“是宗派,政治就是明知不对,却不要你说”又说:“不然高岗下去,为什么就发表了十元大帅,以安军心”。还说:“陈独秀之死,也是宗派”。 (9)             田对党的仇视,在购买胜利公债时说:“为了买公债典了房子,不典早晚仍是要逼,没有财产,就不追了”。在镇反时他说:“胜者王侯败者贼,是循环报复”。肃反时造谣说:“造成了恐怖状态”。对党员王纪堂说:“看那个球势,胸无点墨,还要站在我们的头上。不是党的支持,那有样威风”。还说:“共产党对知识分子不信任,不要说三顾茅庐,只要少斗争点就好了。”说什么气节,工农群众的人生主要是为了吃钣”。 (10)        还对王文光说:“你联系英美留学派,我联系地方人士与中学教师“有了群众,不怕共产党不重视你”。 (11)        田 羽 翔实际并没有入盟,而是王文光在解放后捏造为地下盟员,混入盟内的,以至篡夺了盟的领导地位。 右派分子田 羽 翔,在一九五七年九月十七日太原市二届二次人民代表大会期间,代表们给他用摆事实讲道理,采取了和风细雨的方式,进行说理斗争,在此期间,田也作过三次交待,虽极不深刻,但对揭发出来的问题,已大都承认了。与此同时,他的“主帅”王文光在另一个小组会上又继续揭发了田的一些反动罪恶材料,代表们为了解除其顾虑,并向田进行了一系列的政策方面的解释与教育。十九日晚会完毕后,田即同师范学院的代表乘车返家。于翌日晨悬窗自缢。 经省筹委会研究认为田 羽 翔确系畏罪自杀,以死抵抗,表示甘心为资产阶级的立场而死,田雨翔并非地下盟员,系王文光捏造,经报中央于一九五七年十月十四日电复,予右派分子田雨翔以清洗出盟处分。   我在整理这些档案的时候,有时也不免有点联想。一个旧时代过来的读书人,对政治保持一点热情,至多也是旧时清议传统的自然流露,读书人有些狂狷之气,本是书生本色。田羽翔先生保持了读书人的传统,却以那样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以想见当时的气氛。山西老辈学者中,我比较熟悉常风先生、宋 谋 瑒 先生,他们身上其实都有旧读书人的传统,所谓好发言论,最后都成了右派。 我比较仔细翻阅了山西民盟筹委会 1957 年的档案,也从中看到一点历史的细节。中国的任何政治运动,都难免人事的纠缠,借政治背景,强势压弱势为一般常态,但就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有时也还可以看出人心的厚薄,而当时对田 羽翔先生的处理,真是太不近人情了。 今年是田羽翔先生诞辰 110 周年,他的个人命运将会与他的著述和书法引起后人的研究兴趣,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凡为社会真正做过一些事的人,历史总不会忘记。陕西名书法家卫俊秀即是 田 羽翔先生的学生,有卫俊秀的书法在,人们总会想起 田 羽翔先生。去年庆洪兄的女儿到北京读书,行前我们曾见过一面,他说,她女儿写字很有天赋,我想这是对 田 羽翔先生最好的纪念。     2010 年 10 月 11 日 于厦门   (本文刊于《同舟共进》 2011 年 4 期,题目系编者所加)

阅读更多

谢泳 | 钱锺书“代笔”之作的一个旁证

钱锺书“代笔”之作的一个旁证   国内关于钱锺书早年文字生涯的史料线索,多数是范旭仑、李洪岩、刘桂秋等几位学者最早给出的,虽然当时因为发现史料的条件有限,下结论和判断非常谨慎,但现在看来,他们的判断多是准确的。比如钱锺书为其父钱基博“代笔”一事,刘桂秋《钱锺书为钱基博“代笔”考》一文,坐实了五篇钱锺书的“代笔”之作(见王玉德主编《钱基博学术研究》第 39 页,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 2008 年)李洪岩《智者的心路历程》所举三例,当时二例可以坐实,而认为《箫心剑气楼诗存·序》也是钱锺书手笔,未下确切断语,李洪岩抄录原序后说:“请读者来判断这篇序是不是钱锺书的作品,我们这里不下结论。”(见该书第 71 页,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5 年)。 《箫心剑气楼诗存》是无锡孙颂陀的诗集,孙颂陀名肇圻,字北萱,号颂陀、蒲石居士,是钱基博的表兄,工书善画,精于诗词,晚年避居上海,著 有《箫心剑气楼诗存》等诗文集,另有《箫心剑气楼纪事诗》一卷, 1943 年铅印,此集由其兄孙保圻作序,以律诗叙生平,实为诗传,我曾在旧书肆购得一册。据孙颂陀诗中注释,他当时还有《癸丁剩稿》《劫余草浣》《蒲抱石轩诗稿》《春水词》《蒲石词》《朴园笔记》等未刊著述。 《箫心剑气楼诗存·序》作于 1931 年,署名钱基博,据傅宏星《钱基博年谱》说,曾在无锡当地报纸刊出过。李洪岩判断为钱锺书“代笔”之作,主要依据是序言对中国古代诗歌的独特见解,完全符合钱锺书的观点和文风。李洪岩引述原序中有这样一段:“窃见近世之称诗者,多诵西江,其不然者,高谭盛唐。然而诵西江者,以主生涩为奥峭,而不知弓燥固贵乎柔。言盛唐者,以庸肤为高亮,而不知大含尤蕲细入。斯诚诗道之穷,莫若捄以清新,清则不涩,新则不腐。……然而清新之过,其敝为滑易,袁枚是也。诚以为宋贤黄、陈之前,先以宛陵、荆公,由凄婉出清新,斯不涉于倾泻。唐贤李、杜而外,饶以右丞、孟氏,由清新得深远,乃不失之寒俭。工而入微,迹象浑然。” 陈声聪《兼于阁诗话》中有一节《孙颂陀》,也引了《箫心剑气楼诗存·序》中此段。陈声聪对孙颂陀诗的评价是“诗近平衍”,而对那篇序言却大加赞赏,认为“序文极高朗,论诗宗旨,尤契我心。”(见该书第 201 页,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3 年)陈声聪在文章最后说:“钱氏自谓不能诗,顾乃眼力过人,所论尤深中清季诗人之弊。” 陈声聪对中国近代诗坛艺文、掌故极为熟悉,阅尽苍桑,见多识广,本是诗人,又与老辈多有交往,他对这篇序言的评价,换个角度,可以理解为是出自钱锺书手笔的一个旁证,至少是一种判断角度,因为此等识见,出自钱锺书手笔更顺理成章。 1934 年,钱锺书自印《中书君诗初刊·跋》中曾说:“旧作答颂陀丈有云:不删为有真情在,偶读如将旧梦温。”可见钱锺书对孙颂陀的感情,有这样的感情,为其诗集代写序文,当是情理中事。   2011 年 9 月 26 日于厦门   (本文刊于文汇读书周报)

阅读更多

谢泳 | 《石语》中的黄曾樾

《石语》中的黄曾樾   钱锺书《石语》中有两次提到黄曾樾,第一次是钱锺书在前记中说:“退记所言,多足与黄曾樾《谈艺录》相发。”(该书第 29 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第二次是陈衍批评王湘绮“学古往往阑入今语,正苦不纯粹耳。”钱锺书在此处下一批语:“参观黄曾樾记《谈艺录》”。钱锺书非常喜欢“谈艺录”这个书名, 1948 年出版他最重要的文学批评著作,也不避重复,用了“谈艺录”书名,《中书君诗初刊》中《哭管略》首联即是:“竟难留命忍须臾,谈艺归来愿已虚。”(该书第 6 页, 1934 年自印本)。《石遗室遗话续编》中第二次提到钱锺书,也引此诗颔联,但陈衍把诗题记成了《哭徐管略》,徐管略曾在无锡国专教书, 1934 年去世。 黄曾樾本书的全名是《陈石遗先生谈艺录》, 1934 年由中华书局出版,聚珍仿宋版印,线装一册,后多次重印,现已收入各种诗话丛书中,坊间极易见到。黄曾樾记录的陈衍原话是:“王湘绮除湘军志外,诗文皆无可取。诗除一二可备他日史乘资料外,余皆落套,散文尤恶劣不可读。至用泥金捷报等字,岂不令人齿冷。”(该书第 2 页,中华书局, 1937 年),与《石语》所言,基本相同。钱锺书只注一次,其实《石语》中还有几处与此相同,比如对严复、朱义胄等的看法,足见钱锺书对黄曾樾书非常熟悉,且是案边常备。 黄曾樾( 1898 — 1966 )字荫亭,号慈竹居主人。福建永安县人。曾入福建马尾海军学校学习法文, 1921 年留法,获博士学位,是陈衍得意门生,曾协助陈衍编纂《福建通志》。 《石遗室诗话》中记有:“永安黄荫亭曾樾,弱冠毕业法兰西里昂大学,而夙耽旧学,其师法国老博士某,甚器之,使著《中国周秦诸子哲学概论》,著录巴黎图书馆,得赠哲学博士,中国人未有也。归国从余游,致功诗古文词者甚挚。诗工绝句。”(张寅彭主编《民国诗话丛编》第 1 册第 459 页,上海书店出版社),《石遗室诗话》评论黄曾樾诗多首。《石遗室诗话续编》中又有三处涉及黄曾樾:“永安黄荫亭曾樾,法国哲学博士,嗜诗古文词。尝记其所请益于余者,为石遗室谈艺录。余已采其诗入诗话。大略七言绝句为上,七言律、五言古次之。”(同上第 490 页)并抄录黄曾樾诗多首。另一处又说:“荫亭近诗,可采者已不少。今年赴欧美考察邮政,得诗率寄示余。”(同上第 573 页),“永安黄荫亭司长曾樾诗”,然后完整抄录了贡曾樾的一首诗。(同上第 483 页),可见其对黄曾樾诗的重视。 现在福建地方文史中,关于黄曾樾的材料很多,我南来教书后也曾稍为留意。抗战爆发后,黄曾樾曾随交通部到重庆,抗战胜利后一度出任福州市长。 1949 年后往福建师大中文系外国文学教研室任教授, 1966 年被学生打死。我的朋友作家萧春雷曾写有《诗人本色黄曾樾》,后又见庄南燕专文《黄曾樾之死》在《厦门晚报》连载,这些材料网上很容易找到,我就不再引述了。庄 南燕的夫人恰好是黄曾樾之死的目击者,据她说黄曾樾文革中死得很惨,是被学生毒打后抛入臭水池死亡的。 2008 年,福建师大开过一个纪念黄曾樾的学术会议,但会议的论文集一直没有公开出版。 我曾在一家旧书网的拍卖图录中,发现 1939 年前后,黄曾樾为印刷其父黄梓庠《黄澹庵先生印谱》及自己的《埃及钩沉》,与时任商务印书馆总经理的李拔可的来往书札,共九封,此书札为早些年流散出的商务编辑档案,此事早为书界熟悉,近年拍卖会上所出多数近现代名人书札,来源于此。我将这些书札,结合《黄澹庵先生印谱》《埃及钩沉》的出版时间、版本分析,判断无误,并已释读出来,将另文刊出。这批书札,虽是具体编辑业务往来,但其中可以看出李拔可当年在商务的重要地位,他长商务编辑事务时,所出福建文献甚多。《黄澹庵先生印谱》前有何振岱、赵尧生、李拔可等的题诗,黄曾樾要求用“珂罗版或精细铜版印在谱前而通志之文苑传印在背面”,同时对《埃及钩沉》也要求用聚珍仿宋版线装印行,足见其对先辈的尊敬以及对中国文化的浓厚感情,不过因战时条件所限,后者未能满足,最后还是以洋装形式出版。 黄曾樾信中还多次谈及愿为印行高雨农《抑快轩文集》一事尽力,高雨农是福建光泽人。当时《抑快轩文集》的稿本存陈懋复、何振岱处,黄曾樾在信中说“人间只此两本,万一若遭劫收,奈何?深望吾伯能促成之,吾闽文献幸甚。” 1944 年该书印出。 黄曾樾热心高雨农著述,除乡谊之外,可能也与陈衍有关。《陈石遗先生谈艺录》中曾说:“吾闽古文家,朱梅崖外,允推高雨农先生澍然,其抑快轩文得力于李习之者甚深。难者集中碑版诸作,除陈望坡尚书神道碑等一二篇外,其余皆乡曲庸行,高先生能描写各肖其人而不雷同。惜其稿本数种,有八本者,有十二本者,全存陈太傅处,尚未付梓以公同好也。”(该书第 6 页)陈衍同时还讲了一则高雨农的轶事。陈衍认为:“文章与人品有莫大关系 。当陈恭甫先生为道光通志总纂时,高雨农先生为分纂。陈没,高承其乏,任总纂。时某中丞怂恿劣衿,痛诋恭甫所纂。高先生寓书当道,力为驳斥,至辞馆不就。其行谊可钦矣。其书洋洋数千言,可谓至文也。” 黄曾樾得李拔可所寄陈宝琛《沧趣楼集》,他读后的评价是“惟管见以为不及夜起翁之前无故人也”,这些言谈,对研究郑孝胥及近代福建诗坛均有启发。 钱锺书交好中闽人甚多, 1949 年后,除与郭晴湖、郑朝宗多有往来外,与黄曾樾的关系也当引起研究者注意。钱锺书早年与陈衍交往,也和李拔可时相过从,我所见《中书君诗初刊》一书的复印本,封面即有“拔可先生诗家吟政    后学钱锺书奉”题字,可见当年福建诗人在中国近代诗坛之地位。陈声聪《兼于阁诗话》中曾抄录黄曾樾七律《杨花诗》一首:“世态原来薄似纱,何须飘泊怨杨花。沾泥不染丰神远,坠地无声意气赊。岂为忘情离故土,只因赋性乐天涯。谁看万紫千红里,一树梨花冷月华。”陈声聪评论:“君少有才名,此诗不知何感而发,惟非其至者。”(见该书第 218 页,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5 年),知后来黄曾樾个人的遭遇,此诗为何而发,也就不难理解了。   (本文刊于《文汇报》)  

阅读更多
  • 1
  • ……
  • 4
  • 5
  • 6
  • ……
  • 12

CDT/CDS今日重点

十月之声(2024)

【404文库】“再找演员的话,请放过未成年”(外二篇)

【404媒体】“等帘子拉开,模特已经换上了新衣”(外二篇)


更多文章总汇……

CDT专题

支持中国数字时代

蓝灯·无界计划

现在,你可以用一种新的方式对抗互联网审查:在浏览中国数字时代网站时,按下下面这个开关按钮,为全世界想要自由获取信息的人提供一个安全的“桥梁”。这个开源项目由蓝灯(lantern)提供,了解详情

CDT 新闻简报

读者投稿

漫游数字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