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

爱思想 | 刘国光:进一步重视社会公平问题

刘国光:进一步重视社会公平问题 进入专题 : 社会公平    ● 刘国光       社会公平是构建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一个重要问题。其中,正确处理经济效率与社会公平的关系十分重要。            效率与公平的位次之争            经济效率与社会公平关系在我国的讨论,已有好些年头了。2004年夏天以来,国企产权改革的大辩论,在一定意义上讲是又一次效率与公平关系的讨论。在效率与公平的天平上,争论的一方强调的是效率,较少注意公平。他们认为,只要能够使社会财富总量增加,什么改革手段都可以用,诸如在我国现有情况下,MBO即管理人收购的办法也可以用。争论的另一方则以社会公平的名义,竭力反对在目前法律缺位、国有资产真正主人翁也缺位的情况下,将国有资产贱价或白送给少数人,让他们一夜暴富。     从对政府决策的影响来说。国资委经过众机构的调查研究,确认了MBO在我国现行情况下问题很多,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于是对MBO的政策调整了说法,由过去“从来没有说过反对管理者收购”,到“国有及国有控股的大企业不宜实施管理者收购”,到最后断然宣布:国有大型企业不准搞管理层收购,中小企业只能在极严格的条件下公开公正地试行。这也可看作对公众舆论的回应。总之,这次争论的结果,无论从舆论上说或从决策上说,都在效率与公平的天平上,添加了公平的分量。     从学理上说,公平与效率这一对概念,是一个矛盾统一体,处理好它们的关系不容易。常识告诉我们,收入分配越平均,人们的积极性越削弱,效率自然会低;适当拉开收入差距,只要分配程序、规则公正,就会有助于提高效率。从另一角度说,不提高效率,难以实现持久的更多的公平措施,解决社会增多的矛盾;但是,如果不讲公平,收入差距拉得过大,特别是分配程序、规则不公,也会导致效率的下降,甚至影响社会稳定。     现代资本主义国家为了缓和社会阶级矛盾,吸收了社会主义思潮,推行了社会保障、福利的措施。现代自由主义国家既强调效率,也不得不讲公平;现代福利主义国家很强调公平,但也讲效率。他们的效率和公平,都达到相当的水平。我国改革开放前,是一个绝对平均主义的国家,“大锅饭”的分配体制,使效率大受影响。20多年前实行市场取向的改革后,逐渐讲求效率,拉开收入差距,“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从农村到城市,经济活跃起来,非常见效。于是经过10多年,就把“兼顾效率与公平”作为经验总结,写进了十四大的决议。从十四届三中全会开始,在效率与公平关系问题的提法上有一个新的变化,即把以前的“兼顾效率与公平”,改变为“效率优先,兼顾公平”,使效率处于“优先”的第一位,公平处于“兼顾”即次要地位。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变化。这一提法,从十四届三中全会决议开始,一直出现在中央重要会议的文件中,成为我国在收入分配政策领域的正式精神。     实践证明,“效率优先,兼顾公平”是我国一定时期收入分配的指导方针,适合当时的实际情况和发展需要,是完全正确的,但它不是整个市场经济历史时期不变的法则。随着我国经济发展,社会阶层结构逐渐发生变化,有些人借“优先”和“兼顾”之差异,有意无意地贬低、轻视社会公平和社会公正,单纯为一切敛聚财富的过程辩护,这不符合改革的精神。因为在这一时期,中央一再强调,“先富要带动和帮助后富”,“要注意防止两极分化”,丝毫没有忽视社会公平的意思。     随着总量发展、经济效率问题逐步得到相对的解决,社会公平的问题已逐步上升为突出的问题。邓小平在1992年就对突出解决贫富差距问题做出过前瞻性的论断。他曾设想,在20世纪末到达小康水平的时候,就要突出地提出和解决这个问题。尽管还不能说目前收入差距已到达两极分化(这是改革失败的标志),也不能说到达承受极限,但我国目前基尼系数处于倒U形曲线的上升阶段,如不采取措施,有向两极分化和向承受极限接近的危险。我们必须从现时起,调整效率与公平关系,加大社会公平的分量。第一步可以逐步减少收入差距扩大的幅度,以后再逐步降低基尼系数的绝对值。所以“效率优先,兼顾公平”的提法现在可以开始淡出,逐渐向“公平与效率并重”或“公平与效率优化结合”过渡。            为什么现在应加大社会公平的分量            经过20多年的改革与发展,我国经济总量、国家综合经济实力大大增强,居民生活总体上已达到小康水平,正向全面实现小康过渡,已有一定的物质基础和能力,逐步解决多年来累积形成的贫富差距。也就是说,突出提出和解决邓小平1992年就指出的问题,进一步重视公平问题的时机条件,已基本成熟。     收入差距扩大迅速,已成为影响当前社会和谐与社会稳定的重大问题。20多年来,我国基尼系数从0.2~0.3,提高到0.4~0.5,几乎倍增。尤其需要注意的是,已公布的基尼系数,难以计入引发人们不满的不合理、非规范、非法的非正常收入。如果把这些因素计算在内,基尼系数将比现在公布的增大20%以上。这些不正常收入对我国收入差距扩大的影响不可小视。     我国改革之初,各阶层人民受改革之惠,生活改善,没有分化出明显的利益集团,普遍积极支持改革。之后,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不同利益人群逐渐形成,有的在改革中受益较大,有的受益较少,有的甚至受损,对改革支持的积极性也有所变化。为了使改革获得更广泛的支持,今后应长期强调有利于社会和谐和稳定的社会公正和公平。     毋庸讳言,从目前的情况看,我国社会结构已经逐渐形成以占有财富、权力和知识为特征的强势群体,和以贫困农民、城市农民工、城市失业者与下岗人员等为主的弱势群体。强势群体在公共政策的制定和实施中有很强的影响,在社会舆论和话语权中也很有影响。弱势群体则缺乏相当的组织形式表达利益要求。这种社会缺陷如果发展下去,只能扩大社会鸿沟,而不利于建设和谐社会。            为什么收入差距迅速拉大            导致收入差距迅速拉大、社会分配问题丛生的因素十分复杂。体制上的弊端、法治上的漏洞和政策本身的不尽完善等等,都是重要原因。这些方面近几年来政府做了很大的努力,情况有所改善。但由于广大干部经验不足,一部分干部误解将公平放在兼顾从属地位,还有一些地方与部门官员受自身利益的驱动,使许多能解决的社会分配问题,迟迟得不到解决,如垄断行业的个人收入与非垄断行业相差几倍,同样素质、同等努力的人群待遇不公正,等等。讲了好多年要改正这个弊病。但对垄断行业高个人收入的调节,没有从源头、从初次分配环节着力解决垄断利润产生和分配问题。     税收杠杆,如个人所得税制度,本来是一种调节过高收入、抽肥补瘦的税制。但是,多年来中低收入的工薪阶层却成了个人所得税的纳税主体,税法不严又使一些富豪逃避交纳个人所得税。个人所得税从抽肥补瘦变成了劫贫帮富的税制。现在应当抓紧完善个人所得税制度改革。     又如遗产税,许多国家都把它当作调节收入分配的重要工具。据保守估计,我国资产总量在100万元人民币以上的高收入家庭,至少已超过l000万个以上,开征遗产税、赠与税已有雄厚的现实经济基础。但目前我国缺乏个人财产继承、赠与和转让的法规,没有建立个人财产登记和收入申报(后者只在很有限的范围内实行)制度等,实行遗产税和赠与税的前提和准备条件尚不完备。     再如,国有资产划转给社会保障基金,这也是实现社会公平福利的一项重要措施,但多年难以落实。现在地方国有资产转制中,其收入有多少划拨到社保基金?     还比如,政府职能和财政功能由经济建设型为主转变为公共服务型为主,这是与提高公民福利、促进社会公平有关的十分重要的改革。因为公共服务的受益者多是低收入者,包括教育、保健等在内的社会福利措施,可以提高人的素质,改善人们进入多种就业和社会生活的平等机会。但是,政府职能和财政功能转变滞后。重视经济建设,轻视公共服务,以致我国曾被世界卫生组织评为卫生资源分配最不公平的国家之一。教育经费占GDP的比重在世界各文明国家排名居后,尤其义务教育供应不足,相当多老百姓没有基本能力进入劳动市场,被排斥在现代化进程之外。当然,这些情况都在改进,但与投入经济建设的资源相比,改进的速度还是很不理想。            重视社会公平会不会导致平均主义重来            进一步重视社会公平,在效率与公平关系上加大公平的分量,是大家关心的问题。可是现在也有另一种忧虑,认为现在如此强调社会公平,会不会回到传统体制固有的平均主义,担心有些人“刻意渲染”我国收入差距过大。     这种忧虑不是没有来由。我们确实不宜“刻意渲染”收入差距的问题。但我们不能忽视,收入差距的迅速扩大可能导致“两极分化”,不应忽视实际存在的严重社会不公引发潜在的社会危机。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不一定没有积极意义。     我国改革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很少人想回到“大锅饭”的旧体制。随着市场经济理念和运行规则深入人心,由诚实劳动和合法经营取得的高收入和扩大的收入差距,已为广大群众所理解、认同和接受。引发社会不满的,是体制外的灰色收入,法制外的黑色收入,以及体制内由法律不健全、政策不完善造成的非规范收入。人们希望的,是调整和纠正这些不公平现象,并改进运用再分配杠杆适当调剂贫富差距,而绝不是想触动那些合理合法的高收入。所以,强调社会公平,不会重新唤起传统体制固有的平均主义,使改革开放以来达成的共识受到冲击。     我倒有另一种忧虑。十四大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新体制,是一个完整的概念,现在有些被割裂了。好像这些年来,强调市场经济多了一些,强调社会主义少了一些。而在谈及社会主义时,则强调它“发展生产力”的本质即提高效率方面多一些,而强调它“共同富裕”的本质即重视社会公平方面少了一些。在我国这样一个法制环境和人治环境下建立的市场经济,如果不讲社会主义,如果忽视共同富裕的方向,建立起来的市场经济必然是人们所称的坏的市场经济,权贵市场经济,两极分化的市场经济。邓小平告诫我们:改革造成两极分化,改革就失败了!我们要避免这个前途,那只有一个办法,更加重视社会公平的问题。    进入专题: 社会公平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学术 > 经济学 > 经济时评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289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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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淫强国:邓小平没说“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

“1987年,菲律宾前总统访华拜会邓小平谈到南沙主权问题时说:‘至少在地理上,那些岛屿离菲律宾更近。’邓小平抽了口烟,说:‘在地理上,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从此,南沙再无战事。”… 这是一则因中菲黄岩岛争端、中日钓鱼岛争端旷日持久…详细,而在微博中、论坛里,被网友无限热捧的历史段子。网友们的爱国热情值得肯定,但这则“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的故事,是真的吗? 08年该段子出现在网贴中,但找不到任何史料来源 “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只是一则网络段子,既找不到任何的史料来源,段子本身及其变种在细节上也漏洞甚多,不足采信。 目前可以找到的最早版本,是2008年的一则网贴 “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这则段子最早什么时候出现在网络上的?编辑使用谷歌定时搜索,发现最早至少可以追溯到2008年3月2日天涯论坛的一则帖子…详细。虽然该贴自称是“转贴”,但编辑没有能够搜索到更早的原始版本(如有网友找到更早的版本,敬请告诉我们,邮箱见专题右下方)。 2008年的这个版本,与现在微博上流传的版本基本上没有差异:“1987年,菲律宾前总统访华,谈到南沙问题时说:‘至少在地理上,那些岛屿离菲律宾更近。’邓抽了口烟:‘在地理上,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从此,南沙再无战事。” 08年之前没有任何纸媒提到过该段子 该段子有没有网贴之外的纸媒来源呢?编辑动用知网、读秀、超星、万方、龙源等学术、图书、期刊工具搜索的结果是:在2008年以前,没有任何纸媒(包括期刊、报纸、图书)提到过“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这个段子。2008年之后,严谨的文史类图书、期刊都没有相关记载;只有一些诸如《智慧文摘》这类刊物、以及诸如《大国思维》这本“畅销书”,曾刊载过这个段子,其内容则很明显来自网贴,如: “1987年,菲律宾前总统访华,在谈到南沙群岛的所有权时,这样说道:‘至少在地理位置上,那些岛屿离菲律宾更近。’邓小平也毫不示弱地说了一句:‘在地理上,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从此以后,南沙再无战事。”(《大国思维》,该书是编辑所找到唯一一本载有“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的段子的图书,内容与网贴完全一致,没有注明任何史料来源) 09年严肃媒体开始关注该段子,但仍无任何史料来源 严肃媒体开始引用“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这个段子,始于2009年的《大公报》的一篇评论,以及凤凰卫视的一期《时事开讲》节目;但二者都没有能够给出史料来源。这个现象,一方面印证了编辑此前的搜索结论:2008年该段子才开始在网络上疯狂流传;另一方面,也证实了该段子除了网贴之外,确实没有可靠的原始出处。 凤凰卫视《时事开讲》节目中,何亮亮对该段子的真实性将信将疑 2009年2月17日,菲律宾国会立法,将中国的南沙群岛的部分岛礁和黄岩岛,划入了菲律宾岛屿的领海界线范围。该事件立即引起了海内外的强烈关注。凤凰卫视3月份的一期《时事开讲》节目中,嘉宾何亮亮引用了该段子,但对其真实性存疑。何亮亮说: “那么我注意到最近在网络上有这样的一段话在流传,是邓小平说的话,据说邓小平在1987年在北京会见了一个前来访问的前菲律宾总统。那么这位前菲律宾总统,他们在跟邓小平谈话的时候,他们就谈到了黄岩岛,中国叫做南沙群岛,黄岩岛是南沙群岛的一部分。菲律宾人把南沙群岛叫做斯普拉特利岛。那么这位前菲律宾总统说斯普拉特利岛是离菲律宾很近的,那么邓小平的反应就非常好,马上回了一句话说“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其实我们只要看一看地图就知道了,确实,南沙群岛离菲律宾是很近的。但是也同样确实的是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但是我现在对邓小平有没有说这段话呢,是存疑的。因为很容易调查的,很容易做一个research研究,我查了在1987年这一年里面,邓小平没有接见过菲律宾的访客。而且1987年也没有一位所谓的前菲律宾总统访问中国。但是1988年的4月16号,邓小平接见了前来中国访问的菲律宾总统阿基诺夫人,阿基诺夫人我们知道她是一位女性,而且是一位华裔的女性的总统。但是从官方公布的邓小平和阿基诺夫人谈话来看,又没有这个内容。但是我觉得从谈话的风格来看,是很像邓小平说的话。……上个月香港的《大公报》刊登了一篇评论就援引了这段话,但是他没有说出处,但是我自己搜索的结果,就查不到邓小平曾经讲过这段话,当然也有可能邓小平讲过,而中国官方没有公布。” 何亮亮提到的《大公报》评论文章,只是简单的转载网贴,连最基本的查证工作都没做 《时事开讲》中提到——“上个月香港的《大公报》刊登了一篇评论就援引了这段话,但是他没有说出处”——编辑也查到了《大公报》这篇评论文章《菲律宾屡出阴招夺南沙岛屿 野心昭然》,该文章确实引用了“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这个段子,但只是作为文章的引子,且没有给出任何出处,其原文如下: “1987年,菲律宾前总统访华拜会邓小平,谈到南沙主权问题时说:‘至少在地理上,那些岛屿离菲律宾更近。’邓小平抽了口烟,说:‘在地理上,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从此,南沙再无战事。” 段子文字内容与前引2008年论坛里的段子完全一致。很显然,作者是在网络上看到了这个段子之后,写入自己的评论文章内作为文章引子的。原因很简单——正如何亮亮所说:1987年根本没有菲律宾总统访华,如果该作者所引另有可靠来源,决不至于将时间写成1987年——即便没有其他来源,哪怕去搜索查证一下,也很容易发现1987年没有任何一位菲律宾总统访华。值得一提的是:2009年4月2日,《南方都市报》以《大公报》的这则不靠谱的评论文章为原始来源,转载了该段子,编辑同样没有做最基本的查证工作,没有修正“1987年”这个荒唐的时间。 新华网、人民网刊发该段子,各大门户当作信史疯狂转播 09年之后,该段子因为缺失可靠史料来源,严肃媒体引用极少。但作为网络重要信息来源的人民网和新华网,则多次转载该段子。如2010年人民网转载的《“最中国”的9句外交语录》,其来源即注明“新华网”。这些转载无一例外没有给出任何史料来源,而各大门户商业网站及论坛、微博,则因此将这一段子当作信史疯狂转播。在这一转播过程中,原段子中的一大硬伤——1987没有菲律宾总统访华——也获得了“修正”,改成了:“1988年,菲律宾总统访华,……” 段子本身编造得非常粗陋,内容漏洞百出毫无可信度 这样一个在网络上流传了四、五年,从来没有人能够提供任何可靠的史料出处的段子,在2012年因为黄岩岛事件,再度被网友的爱国热情激活,其传播转入疯狂状态——这实在是一件很离谱的事情。因为这个段子本身,编造得非常地不负责任,本身就漏洞百出。 漏洞一:1987年没有菲律宾总统访华 这是个硬伤。现有史料非常清晰:1986年,菲律宾副总统劳雷尔曾经访华;1988年,菲律宾总统阿基诺夫人访华。劳雷尔与阿基诺夫人访华时都曾与邓小平有过会谈,但段子发生的时间——1987年——并没有菲律宾总统访华。 这个硬伤在后来的传播过程中被修正了,“1987年”被改成了“1988年”,但新的硬伤又出来了。 漏洞二:史料明确记载,邓小平会见阿基诺夫人时没有抽烟 段子的部分转载者修正了“1987年”这个时间硬伤,却没有注意到将时间改成1988年后会出现新的史料硬伤。邓小平1988年会见阿基诺夫人,因为涉及到中、美、苏等大国纠纷,是当年全球媒体高度关注的事情,留下了大量的视频、照片和新闻报道资料,中国出版界甚至还掀起了一场“阿基诺夫人热”——1988年,中国出版界曾出版过多部以阿基诺夫人生平经历为题材的畅销“传记作品”。 阿基诺夫人与邓小平聚光灯下的会见,绝对不会出现“邓小平抽了口烟”这样的情节。因为有太多的史料证明:邓小平会见过程中曾有抽烟的请求,但被阿基诺夫人委婉地拒绝了。《邓小平与外国首脑及记者会谈录》一书引用了阿基诺夫人的回忆: “会晤开始后不久,邓小平问我:‘我能抽烟吗?’我说:‘我不能对你说不能抽,因为我不是你这个国家的领导人。但在我们菲律宾内阁开会时是不能抽烟的。’话音刚落。厅内爆发出一阵笑声。邓小平接着说:‘在七届人大的一次会议上,我违反了一个规则。我习惯地拿出一支香烟,一位代表给我递了一张条子,提出了批评。我马上接受,没办法。’说完,他爽朗地笑了。” 漏洞三:段子内容与1986年菲律宾副总统访华并不契合 或许读者还会有这样的质疑:1、不是1988年,那么会不会是1986年菲律宾副总统劳雷尔访华时的事情呢?2、公开的会晤没有抽烟,不代表私下的会晤就不抽烟了啊;3、…… 类似的质疑当然会无穷无尽。但只要了解两次菲律宾总统(副)访华的目的之所在,就很容易否定上述质疑——菲律宾对中国另有所求,不可能因为南沙问题将会晤气氛搞到如此之僵;中国方面当时也无意在南沙问题上采取强硬措施,邓小平在1986年和1988年的态度,都无一例外,是主张暂时搁置主权问题的。段子的编造者不了解这些历史背景,所以编造的段子既不符合菲律宾当时的外交心态(另有要事有求于中国),也不符合邓小平处理南沙问题的一贯思路(暂时搁置,共同开发)。 菲律宾副总统劳雷尔访华的目的是什么呢?1986年,阿基诺政府刚刚取代之前统治菲律宾的共产党政府,新政府急需获得国际支持,尤其是需要获得中国的支持,换言之,也可以说是希望获得中国政府不再支持残存的菲律宾共产党势力的许诺。对此,劳雷尔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说得非常明白: “劳雷尔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说,邓小平今天上午‘明确地向我保证说,中国对菲律宾的政策是‘不干涉、不介入和不干预菲律宾的内政’。劳雷尔说,他要求中国人澄清他们对菲律宾共产党的立场。劳雷尔说:邓小平主席和赵紫阳总理都让我放心,他们说,中国共产党已经停止了,我再重复一遍,是已经停止了他们同菲律宾共产党的一切接触。劳雷尔说,中国人的这番讲话的结果是,菲律宾共产党将不能再把中国向它表示的任何友好的问候曲解成是鼓励它进行颠覆活动。”(据美联社北京1986年6月17日电,转引自新华社《参考资料》) 取得中国政府不再支持菲律宾共产党的承诺,是劳雷尔此行的主要目标,次要目标则是与中方商谈贸易投资问题。美联社6月15日的报道曾透露劳雷尔访华将要与中国政府商谈的问题,只有上述两项,并没有提到南沙群岛的主权问题,可见这一事项根本就不在菲方的预设议题之内。会谈后来确实谈到了南沙群岛问题,但双方并没有做深入的商谈,劳雷尔在记者招待会上只提了一句:“邓小平说,目前并不需要马上解决两国有争议的南沙群岛问题,这些岛屿的主权问题最终总会得到解决。”由此可见:1986年的这次会谈,中方与菲方都无意根本解决南沙群岛问题,所以劳雷尔回国才会对媒体称他的中国之行“完全成功”;“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这样的段子,与历史背景并不契合。 漏洞四:阿基诺夫人是成熟政治家,不可能将“距离更近”这种蹩脚理由拿上台面 1988年阿基诺夫人访华,最重要的议题是扩大两国经贸关系,“希望中国增加输入菲货”,以扭转其对华贸易逆差(据香港《新报》1988年4月15日社论)。但上年12月1日,菲方外交部曾公开发布题为《菲律宾认为卡拉延群岛不是世人所称的斯普拉特利群岛这一地理实体的组成部分》的公开文件,所以,南沙群岛问题是此行必然会讨论到的议题。 但正如凤凰卫视《时事开讲》何亮亮所说,现有公开的史料中找不到“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这个段子——“从官方公布的邓小平和阿基诺夫人谈话来看,又没有这个内容。”那么有没有可能该段子是未公开谈话的内容呢? 其实也是不可能的。理由非常简单,阿基诺夫人是一位成熟的政治家,涉及两国领土主权,怎么可能将“至少在地理上,那些岛屿离菲律宾更近”这样荒唐的理由搬上台面呢?菲律宾难道没有别的理由来跟中方讨价还价,而只能搬出这种贻笑大方的蹩脚说辞?(这一理由同样适用于劳雷尔1986年访华,劳雷尔也是菲律宾政坛老手) 菲律宾当日所坚持的立场是什么呢?可以参考菲外交部长劳尔·曼格拉普斯在1988年4月17日,也就是阿基诺夫人访华尚未结束时,对记者的公开谈话。谈话内容,据香港《南华早报》当年报道: “他(劳尔·曼格拉普斯)说,中国和菲律宾已同意在找到和平解决办法之前暂时将斯普拉特利群岛(编者注:这是西方对“南沙群岛”的通用称呼)问题‘搁置’起来。他们(中国)的立场是:他们出于历史上的原因对该群岛拥有主权。我们(菲律宾)的立场是:我们并不对该群岛的所有岛屿提有主权要求。他(劳尔·曼格拉普斯)说:‘我们只是说我们称为卡拉延(即‘自由’)的那些岛屿是属于我们的。我们在那里已经设立市政府,还有武装部队。’” 编辑引用菲律宾外长当年这段讲话,当然并不是说编辑认可他的这些讲话内容。而只是想提醒一点:不要将菲律宾当局想象得那么弱智。为了和中国争夺南沙群岛(菲方说的是部分岛屿),菲律宾政府也是做了非常多的功课的,这功课,既包括历史层面的内容,也包括法约层面的内容,真不至于将“至少在地理上,那些岛屿离菲律宾更近”这样黔驴技穷的蛮不讲理搬上台面。话说回来,如果1987年菲律宾总统就如此黔驴技穷了,南沙群岛中菲冲突也不至于拖延到今天还没解决。 结语 领土(海)是一个国家的核心利益,与每个国民息息相关。希望国家强大,希望政府能够尽最大能力去维护本国领土(领海)利益,本身无可厚非,本是但凡爱国者的必然表现。“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这则段子,很大程度上反应着网民们某种“恨铁不成钢”的浓烈情绪,“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不一定理智,但也无可厚非,本是但凡爱国者的必然表现。 只是,盘踞在虚假的历史段子里玩“意淫强国”,恐怕也没什么意思吧? 来源: http://view.news.qq.com/zt2012/flb/index.htm 因为盗链严重,而我们服务器带宽有限,所以图片设置了防盗链,请见谅。如果您的阅读器看不到图片,请订阅 http://feed.luobo8.com/ 即可显示图片。 部分文章附有精彩小视频,如果您的阅读器无法观看视频,请移步原文链接: http://luo.bo/24143/ 本文小编:梁萧 标题: 意淫强国:邓小平没说“菲律宾离中国也很近” 网友评论 发布时间:2012/05/02, 11:36 萝卜网 Copyright © 2010 – 2012 分享国内外精彩网事。 更多精彩欢迎您订阅 http://feed.luobo8.com/ ,欢迎网友 投稿 、推荐文章。 c5d85dad8496c5aa16731e645eaa0010 您可能对以下文章感兴趣: 中国588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如何丢失的 天朝英雄传 天朝第一高手 中国男女性别比悬殊,8年后2400万剩男娶妻难 中国社会的很多事,总是有续集 来自无觅网络的相关文章: 成都CD7 天朝校服图鉴第一集中奖名单公布 (@hexieshe) 成都CD7 天朝校服图鉴第一集福利 (@hexieshe) 中国宅民的老朋友May’n-2012世巡再临天朝首现成都杭州 (@hexieshe) 天朝宅基地 宅腐通吃—妖都千岸の馆游记 (@hexieshe) 力拼中国市场-讲谈社复制角川天朝路线结盟广西出版传媒集团 (@hexieshe) 无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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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王友琴:文革历史写作的主要分歧

王友琴:文革历史写作的主要分歧 进入专题 : 文革 历史写作    ● 王友琴 ( 进入专栏 )        引言:被封锁的纪念网站          2000年10月,笔者做了“中国文革受难者网上纪念园”网站(www.chinese-memorial.org),记录文革期间受迫害致死的人的名字。通过多年研究并采访上千名亲历文革者,笔者写出了数百个文革受难者的故事并把它们放在网页上。受难者的名字以拼音为序,点击名字就可以看到他们的个人信息,如年龄、职业、死亡地点和日期,以及受到怎样的迫害而死亡或经过怎样的拷打和侮辱后“自杀”身亡的细节。     在中国,即使那时使用电脑互联网的条件远不如今天,也有许多读者访问了笔者的网站。很快笔者就每星期都会收到一些电子信件。大多数读者称赞这项工作意义重大,有的还主动提供帮助。然而,2002年3月,网站运行17个月后,北京当局封锁了它,在中国境内的读者再也不能浏览它了。     为什么要封锁这样一个仅仅包含受难者的名字和生平的纪念网站?中国领导人早在1979年就宣布了为所有这些文革受难者平反,现在当局从这一网站的信息中发现了什么危害性?文革历史写作由于缺乏关于受难者的记录而遭到了多少歪曲?在笔者应邀开始写这篇关于文革的“官方历史和平行历史”的文章之前,这些由网站被封锁而引发的问题已经在笔者脑子里盘旋多年。     本文的主要论点是:记载受难者是写作文革历史的关键问题;是否写入受难者,表现了被准许出版的“官方历史”和不能通过官方审查因而也就不能在中国出版的“平行历史”之间的主要分歧。迄今为止,还没有学术论文来分析文革历史写作中叉开的这两支的区别何在。由于控制着互联网和媒体的当局已经表现出其“敏感”并诉诸于压制受难者的声音,对此问题进行比较研究就更为必要。笔者将从事实、解释和方法三个方面来讨论文革历史中的受难者。20多年来笔者所收集的文献和所作的调查访谈,以及过去几十年来关于文革的历史记载如何形成的实际情况,是本文讨论的基础。           事实:遗弃还是记载受难者     找出普通受难者的姓名          大量的人在文革中死于迫害。他们大多数死在自己的工作单位,而不是死在遥远的集中营里。他们在“斗争会”上受到攻击,在毛泽东主张的“群众专政”下被害死1。在文革中杀戮从来不是秘密,而是恐吓公众并使之屈服的手段。事实上,遍布各处的无情镇压是文革中几乎没有人能公开抗拒文革的主要原因之一。     毛泽东死亡两年后,中国领导人开始逐渐给文革受难者平反,并付给每个受难者家庭420元钱(约相当于那个时候一般人年工资收入的一半)。然而,新领导人没有公布受难者的名单,也不准普通研究者查阅统计数字和档案资料,尽管实际上每个单位的“政工部门”都按照规定给他们的每个工作人员保存着档案资料。此外,权力当局严格控制官方出版社(在中国不存在非官方出版社),禁止出版关于文革的书或文章。例如,北京《东方》杂志为文革30周年在1996年5月号上汇编了一组有关文章。然而,这期杂志刚完成装订,命令就下来了,编辑部被要求销毁已经印好的刊物,去掉这组文章,重新编印这一期。虽然编辑们执行了命令,但是此后不久这个杂志仍然被永久性地关闭了。有关文革的调查和出版,虽然不是全然无可能,却极其困难。许多作者明白这点以后就放弃了这个题目。     2002年纪念网站在中国大陆被查封以后,笔者继续发展这个网站,并增加了更多内容。2004年,笔者在香港出版了一本中文书,570页,书名是《文革受难者:关于迫害、监禁与杀戮的访谈实录》2,在这本书里,笔者写出了659名受难者的悲惨故事,写出了他们在何时何地如何死亡的细节。这些受难者包括教师、作家、医生、农民、工人、低级和高级干部,以及上岁数的家庭妇女。这是第一本使用了第一手的调查访谈材料写成的关于文革受难者的专书。在为这本书作的序3中,罗德里克o麦克法夸尔教授写道:     在这本书里,王教授迈出了非常重要的一步,朝着使中国人正视其近期历史的方向。经过她的长期刻苦的努力,无疑还遇到过大量的挫折和阻碍,她揭开了蒙在暴力上的面纱,特别是在她界定为文革中最残忍的两个时期中的暴力。这两个时期是红卫兵运动兴起的1966年夏天,以及由“革命委员会”进行“清理阶级队伍运动”的1968年冬天。在书中,她一个接一个地详细描述了数百名受难者的命运,希望以此种方式确保他们将不会被遗忘。     笔者的书记下名字的659名受难者中,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死于文革的这两个主要运动中。这两个主要运动由无数残酷的迫害组成,这些全国性的迫害行动都是在毛泽东明确而详细的指示下进行的。     除了按字母顺序排列的姓名索引,笔者的书还提供了受难者死亡地点的索引。尽管笔者查明的受难者名字只有数百个,但这些已经掌握的资料表明了受难者在总人口中的比例有多么高。例如,在总共有116个工作人员的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女子中学,有10名教职员工死于迫害,还有一个校外人员在校园里被毒打致死4。在北京第三女子中学,校长和4名教师被迫害而死,两个校外居民在校园里被打死,还有7名教职员工的配偶受迫害致死5。在四川省井研县农村的马踏乡中学,总共30个教职员工中有两名教师受迫害致死6。在北京大学,63名受难者受迫害致死7。清华大学受难者的数字是58人8。此外,笔者的调查发现暴力迫害发生在每个调查所及的工作单位,没有一个例外9。一个研究者能够查明的受难者人数是有限的。然而,如果把笔者发现的受难者的比例用于当时整个中国的劳动人口,受难者的总数将以数百万计。     对笔者书中记录的大多数受难者,无论在文革期间还是文革之后,官方媒体都从来没有作过报道。1999年,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50周年在香港出版的一本书列出了一份文革受难者的名单。这个名单是从中国1978年至1999年出版的书籍和论文中得出的10。虽然对文革结束后的23年中的出版物作了相当全面的搜索,这份名单却仅仅收录了69个受难者的姓名,他们都是高级干部或社会名人。这个数字仅稍稍高于笔者写出的北京大学的受难者人数。     在文革期间,中国报纸和杂志每天用大字标题来报道文革的驱动力量如“红卫兵”和“革命造反派”在全国的活动,但对暴力和杀戮却一字不提。那时中国当局出版的报纸、杂志和纪录片中全是这样的画面:百万名戴着红卫兵袖章的青少年游行通过天安门广场,毛泽东与红卫兵领袖在天安门城楼上握手,背景则是红墙、红旗、红色标语和毛泽东的小红书。欢呼雀跃的年轻红卫兵成为广泛宣播的革命的标志性形象。媒体没有报道革命的血腥的一面:大批被划入“阶级敌人”类别的教师和居民,以及许多出身于所谓“黑五类”家庭的学生,遭到红卫兵学生的殴打,伤害,甚至被殴打致死11。文革期间另一个不被报道的死亡是国家主席刘少奇之死。他经历了三年监禁和折磨之后,在1969年去世,但他的死亡消息直到1980年才向中国人民公布,那年中共新领导人决定为他平反。     暴力不但在发生的时候没有被报道,在因毛泽东死亡而文革结束以及新统治建立之后也仍如此。在1978年至1979年,在毛泽东的死亡导致党的内部圈子结束并否定文革之后,中国媒体才谨慎地开始提到一些级别很高的或者很有名的受难者,作为一种为他们恢复名誉的方式。但是这些文章很少写到受难者受到了什么样的迫害以及他们是如何被杀害的。受难者只是被简单地描述为“好同志”,“忠于党”,被“林彪集团”、“四人帮”迫害而死。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只有级别在副部级或以上的受难者才可以刊登在国家级的报纸上。           有偏向有选择的官方历史          中国的新权力当局否定文革以后,三本文革通史专书分别在1986年、1988年和1993年由官方出版。这三本书都把文革作为一个负面事件来加以描述,但是对于普通人遭受的残酷迫害,三本书都没有提供相关细节。     《文化大革命十年史》(高皋、严家其著)12是第一本关于文革的全面历史的书。事实上,这本书不能被视为“出版”了的。1986年10月,在这本书被送到书店出售之前,原北京工业大学的红卫兵头头谭力夫就投诉到中共总书记胡耀邦那里,导致胡耀邦要求制止这本书的传播以“保持安定团结”。据说,那时候出版社已经印刷了60万本,面临巨大的财产损失。(后来允许这本书在指定的政府机关“内部”出售,但一直不能公开发行出售。)3个月后,1987年1月7日,胡耀邦辞职,正像1964年发生的赫鲁晓夫在批准出版亚历山大o索尔仁尼琴关于集中营的著作两年以后被迫辞职的事情一样。作者高皋和严家其是一对夫妇,严家其那时候是中国社会科学院政治研究所的所长。1989年天安门事件后他们逃离中国。2007年春天,一名年轻读者来信告诉笔者,他刚刚在中国以10元价格买了这本书的装订质量很差的盗版本。     在三本文革通史书中,高皋、严家其的书是唯一提到了普通人受难者的姓名的。这本书在“崛起的红卫兵运动”一章中提到了退休老校工徐霈田和中学生王光华这两个名字13。徐和王都是在北京第六中学红卫兵设在该校音乐教室的监狱里被打死的。北京第六中学与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所在地中南海仅隔一条马路,距离天安门广场也只有几百米远。徐霈田被不实地指控为1949年前是人力车铺业主。王光华的家人在1949年前拥有小生意,所以不准他加入红卫兵,但他不服从红卫兵的命令,参加了到外省的“革命大串联”。事实上,还有第三人也在这座校园监狱中被杀害,他叫何汉成14,一个老人,在学校附近拥有几处出租的房屋。因为何汉成算是一个“资本家”,所以这本书中没有提到何汉成的死亡。     第二本书是《大动乱的年代》15,王年一著,自1988年出版后一直可以在国营书店看到。此书多次重印,并在2005年发行了新修订版。这本书没有提到任何死于1966年夏天北京红卫兵暴力的教育工作者,具体写到的只是“北京中、小学的若干教师被剃了阴阳头”16。后来笔者写了一篇文章,指出了王年一书中这一表述的严重疏漏,并举出了11名被红卫兵打死的教育工作者的名字作为证据17。在2001年发表的内容有所增补的这篇文章的英文新版本中18,笔者列出了30名被红卫兵打死的教育工作者的名字,以及一些遭到折磨和凌辱后自杀的人的名字。     王年一没有对笔者的批评作出回应,在他2005年的新版中也未对笔者指出的失实描写作出改动。他在书中用了两页为1966年8月北京的红卫兵暴力事件辩护,而对受难者的描述只有一句话:“据统计,在1966年8、9月北京市打死1000多人。”19这个句子在文法上不通。动词“打”没有主语。这是在有意避免提及打死人的凶手。事实上,关于红卫兵在北京造成的死亡,官方正式公布的数字是1772,出现在关于文革的第三本正式出版的书上,作者金春明。     另外,王年一把1772这个数字轻描淡写地缩减为“1000多人”,而不是人们通常会说的“1700多人”。他和金春明都来自中国最权威的机构–中共中央党校(金春明)和国防大学(王年一),并有从党内文件中接触数据的机会,但是提到这个数字的时候都只是简单的一句,没有作进一步评论。他们都没有问:谁被打死了?谁打死了他们?只写一句话,好像1772人在北京被打死是无需加以说明的小事一桩。     金春明的书《“文化大革命”史稿》20像前两本书一样,主要是描述文革期间中国媒体已报道的事件,但是对那些事件作了与以前不同的结论。比如,文革中被打成“党内头号走资派”的刘少奇案在金的书中被写成“最大冤案”。作者将刘少奇的死归结为毛泽东相信了刘是“叛徒”的假证言,仿佛毛泽东是个天真的孩子21。书中没有提到“清理阶级队伍”这一毛泽东发动的“运动”,一半以上的文革受难者死于这个使无数人的身体和精神饱受虐待的运动。王年一在其648页长的书中只用了两页的篇幅写这个“运动”,但没有提到任何一个受难者的名字。     1999年,上下两册长达1555页的《文革档案》作为《共和国辉煌50年》总题目下的第三卷书出版22。这本书由一组作者集体写成,篇幅有上面写到的各本文革通史书的三倍长。它没有提到1966年夏天北京红卫兵打死过普通人,更没有引用“1772”这个上文讨论过的被红卫兵打死的北京人的数字。自1980年代后期始,各县各省出版了一大批新的地方志,许多大学和中小学校也编撰了学校的历史。他们是怎样处理文革十年的呢?     1999年出版的北京市《西城区志》23只列出该区4名死亡的中学校长的姓名,没有提到是红卫兵学生杀害了他们。作为对比,发表于1991年的《“文化大革命”时期北京普教状况》24一文说:“仅西城区教育系统的干部、教师、职工在十几天(指1966年8月18日后)中,就有近百人被迫害致死,伤残者不可计数。”从1991年到2000年,这些杀戮数字变得完全不被提及了。事实上,在1966年8月9月,在北京西城区,除了教育工作者,红卫兵还打死了三百多名居民。     教育工作者是最大的文革受难者群体之一,但即使是学校的校史,也往往不记录受难者的名字和数字。例如,北京大学有39名教师文革期间死于迫害,但两卷本的《北京大学纪事(1898-1997)》25只记录了一些正教授的死亡,却没有提到任何副教授或讲师死亡者的姓名。在厚厚两大册的《清华大学志》26中,只有部分受难者的数字,只列出了两个受难者的名字27。唐少杰教授的文章《文革期间清华大学的非正常死亡》和笔者的文章《63名受难者和北京大学文革》提供了完整的受难者名单,也描述了他们在中国的两个最负盛名的大学里怎样悲惨地死亡。然而,这两篇文章都不能在中国大陆出版,只得发表在香港的杂志上28。1986年,北京市教育学院印出了(非正式出版)一系列中学历史小册子29,其中简单地提到了发生在这些学校的暴力和死亡。可是当2000年笔者打电话给北京陈经伦中学(未包括在1986年印出的校史小册子中)“校史办公室”的工作人员,请求提供一名1966年8月下旬在该校校园中被红卫兵打死的女教师的姓名的时候,她大声回答“这一段时期我们是跳过去的”,拒绝帮助30。可以“跳过”这一段历史时期,被这位校史编撰者看作理直气壮不容置疑的事情。     潘光旦是笔者的书中659名受难者之一。他早年留学美国,1949年前在中国是著名的人类学教授。他在1951年写的所谓“自我批评”中侮辱了他的父母、老师和同学;他在1957年被划为“阶级敌人”之一类的“右派分子”。文革开始后,1966年和1967年他被强迫在校园中做繁重的体力劳动,当时称为“劳动改造”,尽管他年轻时失去了一条腿,是个有严重身体残疾的人。1967年他去世前不久,告诉一位朋友,1949年后他的生活可以用四个以S开头的英文词“投降”、“屈服”、“活命”和“灭亡”来概括31。     事实上,潘教授的遭遇在那些有类似教育背景和教授头衔的人中很典型。然而,在1991年版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关于“潘光旦”的词条是这样写的:     潘光旦:1899~1967     1899年8月13日生于江苏宝山罗店镇。1913~1922年在北京清华留美预备班学习。1922~1926年留学美国,先在约汉普夏州哈诺浮镇达茂大学学生物学,获博士学位,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学动物学,古生物学,遗传学,获硕士学位。1926年回国,在上海任大厦大学教授,复旦大学教授,光华大学教授。1934年起,任清华大学教授,教务长,社会学系主任,西南联大社会学系主任,教授。1952年~1967年在中央民族学院工作,任研究部第三室主任。曾任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第二、三、四届全国委员会委员。1967年6月10日在北京逝世。32     从上面的词条中,看不出潘光旦教授的一生与那些一辈子生活在世界别处的教授们有什么不同。这段文字中也没有什么是假的,但回避了两个重要事实:潘于在1957年被划为“右派分子”,他在文革期间死于迫害。从百科全书中的“潘光旦”词条看,似乎“反右派”运动,文革,以及所有其他的迫害人的运动从未发生过。以这种写法写成的人物词条很常见,但它们真实吗?这种仅仅选择部分事实加以报道的手法,已经成为文革十年的官方历史的主要特征。     在官方历史中普通受难者的姓名和悲惨遭遇都不准出现的情况下,住在中国的人告诉笔者,他们对笔者的受难者纪念网站被封锁了五年多根本不感到惊讶。尽管纪念网站上的受难者们都得到过一纸“平反书”,但是他们的名字和故事仍是出版物和互联网上的禁忌。           解释:犯罪还是犯错          不可避免的是,任何历史写作不仅与事实有关,还与对这些事实的解释有关。对于文革这样的近期历史事件更是如此。对历史学者来说,事实在任何时候都应该优先,而解释应当从事实中得出。但是我们可以看出,在文革的官方历史中,中国权力当局对文革的解释决定了对史实的选取。在《文革受难者》序中,罗德里克o麦克法夸尔教授指出:     在文革这一案例中,中国共产党在1981年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煞费苦心地对其历史作了基于现实需要的表述。《决议》批评了毛泽东,说文革是由“领导者错误发动”的,但是把“四人帮”和林彪的所作所为描写成“完全是另外一种性质”,说他们“利用毛泽东同志的错误,背着他进行了大量祸国殃民的罪恶活动”,煽动人民“打倒一切,全面内战”。     从1978年开始,邓小平和胡耀邦开始为数以百万计的文革受难者,甚至更早的政治运动如“反右运动”(1957年)和“镇压反革命运动”(1950~1952年)的一些受难者平反。他们还为活下来的人撤销了各种指控,释放了那些被以“反革命”罪名监禁的人们。这是毛泽东死亡后发生的最重要的变化。无数受难者家属感激这些新政策,很多人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假使毛泽东不在1976年死去,这些平反是不可能发生的。然而,邓小平和胡耀邦只把他们的举措叫作“平反冤假错案”,新政府把罪责归给林彪和“四人帮”,而不是毛泽东。他们坚持,毛泽东犯的只是“错误”,林彪和“四人帮”犯的才是“罪”。官方历史选取了那些能支持1981年《决议》的事实,而避免写入《决议》解释不了的事实。     所谓“四人帮”包括毛泽东的妻子江青和其他三个人,他们在文革中从较低地位高升到中央领导圈中。江青在1930年代成为毛泽东的妻子之前曾是上海的一个演员,并且以前结过婚。由于担心这段历史会威胁自己在党内的升腾,她下令销毁有关她的这一时期的文献并迫害监禁了那时候和她一起工作的同事。她对电影导演和演员的迫害在1981年对她的审判中被详细询问,并在后来在官方媒体上刊出。高皋、严家其的书用12页报道了这些故事33。     1966年7月26日,江青在北京大学对一万多人发表讲话,赞美那年6月18日发生在北京大学校园中的对所谓“阶级敌人”的暴力行动。她的讲话鼓励了暴力迅速蔓延发展。8月5日,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女子中学的副校长卞仲耘被殴打致死,成为北京红卫兵运动的第一个受难者。     江青多次会见中学红卫兵的领导人,并且称他们为“小太阳”。8月18日,100万红卫兵在天安门广场集会,卞仲耘那所学校的红卫兵负责人宋彬彬给毛泽东戴上了红卫兵袖章。毛泽东评论她的名字“彬彬”时说,“要武嘛!”这次集会后,杀戮立即升级。在两个星期的时间里,北京有数千名教师和居民死于红卫兵暴行。那些被指控为“阶级敌人”的人的家被红卫兵查抄。十万居民被驱逐出北京,约占北京人口的百分之二34。这期间在各省也发生了相似的血腥事件。     中国具有尊师的悠久历史,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过学生大规模杀害教师的事件。杀害北京数千名教师和居民显然是严重的犯罪,绝对不比迫害那些了解江青1930年代历史的导演和演员的罪行为轻。但是无论在审判江青时,还是在已发表的文革历史中,1966年8月的红卫兵杀戮都没有作为主要罪行被追究或记载。在笔者1988年首次发表文章披露卞仲耘之死之前,没有任何出版物提到这位中学校长被红卫兵打死。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并非高级领导干部,而且更重要的是因为她代表了一个数量庞大的由更严重的犯罪行为造成的受难者群体。江青迫害那些知道她1930年代历史的演员还可以被归结为她个人的动机,但对大批教师和居民被杀害却不能这样解释。大批杀害教师和居民,只能归因于毛泽东的领导。其血腥性质使其可作为“群体灭绝罪”的罪证。然而,这也就正是为什么在审判“四人帮”和编写历史书时这些标志性的血腥图景被删除的主要原因。     把文革灾难归罪于林彪和“四人帮”企图篡夺党的最高权力,这样解释文革太缺乏说服力,不足以说明发生文革的起源,尤其不能解释对千千万万普通人民的残酷迫害。1980年代初,马克思主义理论家王若水(1926~2002年)推出“异化”新理论解释文革发生的原因。按他的理论,这一悲剧是由于社会主义偏离了人道主义,也就是“异化”了(而不是社会主义本身造成的)。此外,他认为人道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毛泽东时代人道主义被称为“资产阶级人道主义”),他主张从人道主义立场批判文革。     王若水努力面对并解释文革中发生的残酷的迫害,他反对仅仅把迫害归罪于林彪和“四人帮”,但同时他努力不损坏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的名誉。中共高层领导人不赞成王若水的理论,在1983年的反“资产阶级自由化”和“精神污染”运动中,他被撤去《人民日报》副总编辑的职务。事实上,当党中央下达指令性文件要人们开会批判“异化”论时35,即使在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中,也很少有人弄得懂王若水的连篇术语和晦涩措辞。官方打击这一理论的后果是抹去公众对受难者和反人类暴行的记忆,以至于不再需要有理论来解释它们了36。在现实中,有了暴君就有受难者。在历史写作过程中是反过来的。当受难者得到记载的时候,杀害他们的作恶者自然就成暴君了。没有了大量的受难者,中国共产党1981年的《决议》就可以把文革解释成是毛泽东的错误而不是罪恶了。     一方面那些官方历史的作者选择与党的解释吻合的事实,然后,这些选择而来的事实又为新的解释提供了基础。举例来说,1966年8月30日,在红卫兵杀戮的高峰时期,周恩来总理用铅笔写了张字条,列出了13名“统战对象”的名字,其中包括时任中华人民共和国副主席的孙中山遗孀宋庆龄在内。周恩来要求对这13人的家庭和住宅施行保护,红卫兵不得冲击。文革后,在正式出版物中,周恩来的字条成为他在文革期间努力制止文革暴行的明显的有力证据37,但这样的解释是需要从历史中删除大量教师和居民受难者才能得出的。事实是,当周恩来写这一字条的时候,每天仅在北京就有数百普通市民被红卫兵打死。写这张只保护13个高层人物的纸条,实际上也是对大规模屠杀的默许38。     据有机会查阅“内部文件”的人说,当时中央每天通过数个情报收集部门得到被打死的人的数字的报告。显然,假如公布这些内部数字,周恩来的正面形象就很难维持,而那是文革后中共极力维护的形象。周恩来的这种正面形象有助于把文革描述为“使党,国家和人民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见1981年《决议》)。好像文革的首要受害者是党,而不是人民。     文革积极分子写的书也不提受难者。2004年,两本由徐景贤和聂元梓写的文革回忆录在香港出版39。徐和聂在文革期间都很有名,并据有很高很有势力的职位。徐任上海市革命委员会的第三号人物(在他上面的那两个人都是“四人帮”成员)10年,文革后被判处18年徒刑。聂是北京大学文革委员会主任。据“内部统计”,在上海文革中有11150人被迫害致死,但徐景贤在他433页的书中竟没有提到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同样,在书中聂元梓抱怨她被判17年徒刑,但没有对北京大学的大批文革受难者(多达63人)表示道歉。徐和聂都足够聪明。他们知道,只要人们听说了受难者就会问谁是害人者,所以他们干脆不提受难者,对此否认。中国当局没有批准出版这两本书,但在如何处理受难者名字的方面与这二人并无两样。     政府对有关受难者的事实的查禁实际上助长了对文革犯罪的否认。聂元梓的书出版后,她恢复了曾经享受而因被判刑而取消的干部医疗待遇。当她出现在北京大学附属第三医院的“高干门诊”时,老医生们很惊讶,而年轻人则不知道她是谁。2007年9月9日,在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实验中学(原师大女附中)为90周年校庆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集会上,红卫兵的标志性人物宋彬彬被授予“知名校友”荣誉称号。1966年8月18日她为毛泽东戴红卫兵袖章的著名照片在校园里展览,还印在校庆纪念册上。在拍成这张照片的13天前副校长卞仲耘被该校红卫兵打死,随后数千北京居民被红卫兵打死,这些事件则完全不被提起。     倾向于支持文革的西方学者同样表现得不愿意承认或面对文革暴力事件和巨大的受难者数字,尽管这些事件和数字已在一定程度上得到中文和其他语言如英文、日文的报道。2005年法国教授阿兰o巴迪欧发表了篇幅长达32页的《文化大革命:最后的革命》40一文,使用诸如“伟大的经验交流”、“与修正主义的斗争”这样的语汇称赞文革。文章叙述了文革全过程,提到了毛泽东、周恩来这样的人的名字,甚至提到了1966至1968年间的一名学生造反派头头蒯大富,惟独没有提到受难者。很难判断阿兰o巴迪欧教授是假装对受难者存在的事实一无所知,还是他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被杀害。他甚至不想费心为红卫兵暴力认真辩护,只简单解释了一句:“使得某些革命组织的野蛮性更加严重的(原因)是,在青年行动的规模上,从未有过这样的为政治肯定和创新的全球政治空间。”     在法庭上作证,证人要先宣誓:我将讲出真相,讲出全部真相,只讲真相。“讲出全部真相”和“只讲真相”也应该是以写出真相为基本使命的历史写作的两条原则。假使没有关于毒气室和安妮o弗兰克那样的受难者的报道,希特勒和第三帝国可以被描述成只是好战而已,而好战在欧洲历史上并不是绝无仅有的特殊情况。假使没有关于古拉格群岛的报道,斯大林的政权就可能被看作与俄国历史上的典型的沙皇统治差不多。回顾过去30年里发表的官方文革历史,我们可以看到,虽然上述两个原则都很重要,但“讲出全部真相”比“只讲真相”有更加重要的意义。当受难者们被遮蔽,文革的大图景就被扭曲了,文革的起源和性质就被错误解释了。           方法:进行调查还是局限于二手资料          相对文革官方历史而言的“平行历史”30年来不能发展,主要原因是北京当局不断发布禁令和采取措施,以防止出版物偏离党确立的轨道。但本文不讨论政府在历史写作中的作用,而只是聚焦于历史写作本身。笔者想指出的是,上述三本文革通史书都忽略了受难者问题,除了因为官方的控制和检查制度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作者们主要依靠了已经印刷出来的材料而没有去亲自调查。比如,作者之一高皋在她的书的序言里明确说,该书材料来源为三种:文革时期的政府报刊,文革中红卫兵等“革命组织”的印刷品,以及文革后的出版物41。     如前所述,文革期间的出版物经过非常严格的审查并且没有报道受难者的故事。文革后媒体只报道了有名的和级别很高的受难者,因为当局不想完全披露文革期间犯下的罪恶。中国媒体公开声称自己是“党的宣传工具”。历史写作若纯以这类材料为来源,不可能有望达到学术标准。     最近,新技术使中国的非官方历史学者有可能让他们的声音被人听到。他们把他们的文章贴到互联网上,送到成千上万的读者那里;他们使用数码相机制作电影,几年以前这是中国的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做的事。这种非主流的声音目前还很微弱,但正在渐渐强大,并逐步创立起非官方的历史,即“真实的历史”。中国两千五百年的历史写作以写在竹简上的文字开始。我们有理由希望,在电脑时代人们可以在近期历史研究上取得更多成就。     在此背景下,由胡杰(1958~,目前住在南京)拍摄的两部纪录片《寻找林昭的灵魂》和《我虽死去》成为了值得关注的优秀作品。这两部影片仅靠胡杰的妻子江芬芬的工资支持而拍摄。虽然在中国的电影院里还不能放映这样的片子,但制成的光碟几年来已经在普通人中流传。影片《我虽死去》自2007年4月起挂贴在YouTube网站上。影片表现的不仅是历史,而且还有电影制作者找回历史真相的努力。这就是为什么两部风格简单朴素的影片能深深感动那么多观众的原因。     为拍摄影片《寻找林昭的灵魂》(2004年),胡杰去了好几个省,采访了许多1950年到1968年之间与林昭(1932~1968年)相识的人,听他们讲述了林昭这个年轻的理想主义女性的故事。林昭从1950年代初期追随共产党,直到1957年因同情那些被打成右派的同学而自己也被打成了右派。由于写抨击政治的诗,她在1960年代初被判处20年徒刑。由于在上海的狱中她仍然写日记和诗批判毛泽东,1968年4月29日被判处死刑并立即执行(事实上,上文提到的徐景贤应是签署死刑判决的人之一)。死刑执行后,警察到她的母亲家索要打死她的子弹的费用。在影片中胡杰不仅让观众看见了采访的情景,还展示了许多原始文件,其中包括法庭审判记录和林昭的手稿。     1979年,《人民日报》报道了女共产党员张志新(1930~1975年)案件42,她在文革期间由于“反革命言论”被处决。然而,《人民日报》强调,她的被害是因为她反对林彪和“四人帮”,而且她是被她所在的省份中“四人帮”的代理人判决的。《人民日报》避而不谈张志新曾经批评毛泽东。当局根据否定文革而不否定毛泽东的需要塑造了张志新的烈士形象,尽管事实是文革及“四人帮”的罪行都与毛泽东分不开。与官方关于张志新报道形成对比,胡杰的影片追求“讲出全部真相”,表现出受难女英雄的现实主义形象。     《我虽死去》(2006)报道了上文提到的中学副校长卞仲耘之死。1966年8月5日她被红卫兵学生残害致死。在电影里,人们能看见血迹斑斑的衣服和被打得扭曲了的手表,那个手表停在她死亡的时刻。40多年来卞仲耘的丈夫王晶一直保存着这些证据,他终于在胡杰的影片中把它们公开示人,实证了文革和红卫兵的暴行。王晶??也曾向纪录片《八九点钟的太阳》(2004年,Long Bow公司)的制作者–美国电影制片人卡玛o韩丁提供过上述照片,但是她没有采用,把这些照片退还给了王晶。看了韩丁的纪录片,人们可以清楚地知道她不采用照片的理由:这些可以作为证据的照片不可能使红卫兵保持她影片标题所说的“八九点钟的太阳”的正面形象。韩丁的纪录片没有提到红卫兵杀害了人。五所中学的前红卫兵出现在这个电影里,其中没有一人为1966年他们学校的红卫兵做过的事情道歉。而早在2000年,笔者已经把这五所中学红卫兵害死的八名受难者记录在互联网43。     电影《八九点钟的太阳》用四种语言发行,并在美国、英国、德国和法国的电视台播出。《我虽死去》只有带志愿人员免费翻译的英文字幕的中文版,而且在中国的人不能在YouTube上看到这部影片。尽管没有任何财务支持,胡杰还是坚持完成了这部不能在自己的国家自由播放的影片。虽然如此,他孤独的声音还是得到了他的同胞的承认和赞扬。在一定程度上,胡杰的状况就是其他致力于文革非官方历史写作的作者们的写照。     作为结束语,中国的两版一百元钞票的故事值得一提。第一版百元钞票在1980年发行,那时共产党刚给刘少奇恢复名誉,他的头像与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的头像并排印在新钞票上。钞票上的四个人头紧紧排列,不会透露出一点点浸透鲜血的文革历史或刘少奇被折磨了三年后死去的事实。将近20年后,第二版的一百元钞票在1999年开始发行并流通至今。新版票面上不再印刷四个人头而只有毛泽东一个了。年轻一代已经不知道刘少奇是谁,也不知道在文革中发生了什么,于是刘少奇和其他那一时期的“二等角色”都从钞票上被删除了。中国有句老话,“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难道这是真正的文革历史以及文革受难者的不可避免的命运?笔者希望百元钞票的故事不会成为文革历史写作的一个象征。          (相关简介:王友琴,历史学者、芝加哥大学中文课程主管。本文发表于法国刊物《中国透视》的“官方历史和平行历史”专号,2007年第4期。原文用英文写成,《中国透视》从英文翻译成法文,同时以法文和英文发表。中文本由作者从英文译出。)          注释     1 毛泽东,1967年7月9日。这是毛泽东强调多年的想法。     2 《文革受难者:关于迫害、监禁与杀戮的访谈实录》,香港,开放出版社,2004年。     3 原为英文。     4 王友琴,〈1966年:学生打老师的革命〉,《二十一世纪》双月刊,1995年第4期。文章已增订多次,新版本可见于www.chinese-memorial.org。     5 陈寿仁,〈北京女三中的杀人记录〉,《开放》杂志,2007年第5期。     6 见《文革受难者》,同前。第234、496页。     7 王友琴,〈63名受难者和北京大学文革〉,《二十一世纪》双月刊,2006年第2期。     8 唐少杰,〈文革期间清华大学的非正常死亡〉,《二十一世纪》双月刊,2006年第2期。     9 见王友琴《文革受难者》,同前。     10 《共产中国50年:1949-1999》,金钟编,香港开放出版社,第229~231页。     11 见笔者的三篇文章。(1)注4中的文章;(2)〈迫害同学:事实与分析〉,《中国研究》,第2期;(3)〈打老师和打同学之间〉,《二十一世纪》,1996年第5期。     12 高皋、严家其《文化大革命十年》,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年。     13 高皋、严家其。同上,第75页。     14 这三名受难者的故事见网站www.chinese-memorial.org和《文革受难者》。     15 王年一,《大动乱的年代》,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8年,1992年重印。     16 王年一,同上,第86页。     17 同上。     18 王友琴,〈1966年:学生打老师的革命〉,《问题与研究》,2001年4月第2期。     19 王年一,同上,第69页。     20 金春明,《文化革命史稿》,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21页。     21 金春明,同上,第265~270页。     22 李松晨、唐合俭、杜述胜主编,《文革档案》,《辉煌50年–共和国档案》之三,北京,当代出版社,1999年。     23 《北京西城区志》,北京,北京出版社,1999年,第32页。     24 王鉴,〈“文化大革命”时期北京普教状况〉,《北京教育志丛刊》,1991年第4期。     25 《北京大学纪事》,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     26 《清华大学志》,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年。     27 《清华大学志》,同上,第2卷,第758页。     28 《二十一世纪》,2006年第2期。     29 包括北京第26中学历史,北京第101中学历史,北京育才学校简史,北京通县一中历史,北京166中学历史,北京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历史。     30 后来笔者通过其他人找到了这位被杀害教师的名字。她叫齐惠芹,生物教师,在校园被毒打致死。这所学校当时名为“北京第四女子中学”,是一所女子中学。见《文革受难者》,同前,第328页。     31 见《文革受难者》,同前,第328页注2、第314~326页。     32 《中国大百科全书》,北京,百科全书出版社,1991年,社会学卷,第213页。     33 高皋、严家其,同前,第417~428页。     34 见王友琴,〈1966年:学生打老师的革命〉,同前。     35 1983年第36号,1983年10月24日。     36 见王若水的书《为人道主义辩护》,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1986年。     37 周恩来,《周恩来选集》,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00年,第二卷,第450~451页。周的手稿照片见纪录片《文化大革命中的周恩来》,该片是纪录片《毛泽东与中国》的一个部分。华南和江西音像出版社,书号7-88504-491-2。     38 见1966年8月24日至9月7日的每日死亡统计图表。《文革受难者》,第224页。从8月26日至9月1日,每日数字达到三位数。杀戮最高峰发生在9月1日,那一天282人被打死。     39 徐景贤,《十年一梦》,香港,时代国际出版社,2004年;聂元梓,《聂元梓回忆录》,香港,时代国际出版社,2004年。     40 Positions第13卷第3期,2005年冬。Alain Badiou, La Révolution culturelle: la dernière revolution? Paris, Le Perroquet, 2002, p.34.     41 高皋、严家其,同前,序言,第2页。     42 〈为真理而斗争–优秀共产党员张志新反对林彪四人帮的故事〉,1979年5月25日《人民日报》。一些相关文章后续发表。     43 这五所中学是: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女子中学,北京101中学,北京第十女子中学,北京清华大学附属中学,北京大学附属中学。这五所中学的红卫兵在1966年都杀害了人。笔者在“文革受难者”网站和《文革受难者》书中报道了死于这五所中学红卫兵暴力的九名受难者(2000年报道了八名,2005年报道了一名)。其中七人的名字是卞仲耘,陈葆昆,孙迪,刘澍华,郭兰蕙,吴素贞,陈彦荣。除了他们,北京师范大学附属女子中学的红卫兵打死卞仲耘后,又打死了学校附近玉华台饭庄一名18岁的女服务员,但笔者一直未能找到她的名字。北京大学附属中学的红卫兵在1966年8月27日打死了陈彦荣的同时,还打死了一个校外的老年女人,她的姓名还未能查清。这九名受难者只是笔者现在查明的。这五所中学红卫兵杀戮的受难者总人数还有待调查。 进入 王友琴 的专栏    进入专题: 文革 历史写作    文章分享到 : 新浪微博 QQ空间 人人网 抽屉网 腾讯微博 豆瓣 百度搜藏 更多 本文责编: jiangxl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学术 > 语言学和文学 > 语言学和文学专栏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52841.html 文章来源:本文转自共识网-《领导者》杂志总第44期(2012年2月),转载请注明原始出处,并遵守该处的版权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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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广 | 上海视窗: 薄熙来事件背后的意识形态分歧

上述媒体人除了共同的批评现实体制的右派背景外,一个共同点,是长期对薄熙来主导的重庆“唱红打黑”均不以为然,而对王立军事件、海伍德事件以及薄熙来被解职调查均有大量分析转载甚至第一手消息。就记者采访所知,这一行动,并非新浪微博管理层的自我过度审查,而是国新办网络新闻局的直接下令。 因此,有知情者就认为,对上述微薄活跃者的“掐喉咙”之举,可能是为薄熙来事件关注降温灭火,有人认为,近期可能北京会就薄案推出阶段性结论,为此,有必要对民间意见领袖进行提前维稳。 唱红大旗 2007年,薄熙来以政治局委员之位,主政重庆五年来,大树“唱红打黑”大旗,在沉闷的中国密室政治中,搅动起风风雨雨,蔚为一时风潮。 西方媒体都注意到,虽然已经被解职,但薄熙来在中国民间,尤其是草根阶层拥有广泛的支持,这种支持并未因4月10日来,官方连续对薄熙来的抨击性表态和站队而又大的松动。 官方的站队表态中,对薄熙来的实质性问题,着墨甚少,几乎只是一种政治表态,当然无法说服对薄早已有情感投入的许多普通民众。 二十几天来,关于薄案的许多消息,纷纷通过西方媒体、香港、台湾媒体出笼,细节越来越多,如巨额海外财产、海伍德案的种种可信细节,其可信性几乎难以撼动。 目前,许多左派大佬已经不再对薄案发言。但对西方媒体报道的种种薄家的不堪一面,很多拥薄民众,或者沉默,或者将其斥为谣言,拒绝承认,而草根左派网民一不敢攻击中央(中央就是左派网友的信仰所在),至好以辱骂杨海鹏等爆料者作为发泄。 对薄熙来在重庆的诸多作为和对中国社会政治的多重冲击,我们可以初略地将其分为三个层面,意识形态层面即便左派价值复兴,所谓文革回潮的担忧即来源自于此;派系斗争层面,即太子党“舍我其谁”,结合朝野大佬,挑战习李接班格局。 第三层面其实相对简单,也就是所谓薄熙来“违法乱纪”的作为,巨额资产、监听政敌、打黑敛财、杀人灭口等直接触犯刑法的行为。 薄熙来唱红等,当然是想更上一层楼,进入几乎是有免死金牌的政治局常委之列,作为中国当前体制下的高级政客,他与其他窥视权力者不同的是,他有意无意之中,提出了与当局者不同的政治意识形态大旗。 如果说唱红,还更多的是太子党对接班天然优先性的再确认,事实上,重庆的5年多的施政实践,客观地复兴了左派价值复兴的一套理论,薄熙来对“共同富裕”理念的再次重申,“分好蛋糕”的提出,如大规模的廉租房投入,对城乡统筹的看重,相对全国暴涨房价下,重庆对房价的合理控制等等。 薄熙来对政治意识形态的创新,其实已经违反了中共长期的以来“礼乐征伐出于上”,意识形态是一把手禁脔的传统,对中国国内目前的沉闷的政治格局造成了直接的冲击。 时事评论员朴抱一就认为,“薄熙来争储确实有他正面意义,至少打破了密室政治,提出了竞争的要求。并且从以前向核心人物诉求,转向底层民众和红色家族。” 政见分歧 台湾《联合报》最近一篇大陆知情者撰写的关于薄案内情的长文中,也谈到了薄熙来和温就发展理念,用更重的话说,就是政治路线的分歧。 该文说,在二○一○年,中共十七届五中全会上,温家宝做经济方面的报告,报告完后,例行由政治局委员评论一下,每人大约都是三、五分钟。薄是最后一个谈的,不料他违反了规定,谈了四十五分钟。 薄熙来大谈:“改革开放三十年,已经造成许多问题,贫富不均,东西差距,城乡差距,社会矛盾扩大,这早已违背中国共产党最初的理想,改革开放已经走到尽头,改不下去,也开不下去了…。我们要回到党的理念和理想,要公平正义,要社会安定…。” 该文描述说,薄熙来的此种作为,让温有些不耐,转头与胡谈了几句。胡在薄说完后,定性发言说,“这三十年来,党的开放改革取得重大成就,不容否认,谁要否定了改革开放,就是否定了党。” 这篇文章很多细节非常准确,应该是接近北京当局者所作,因此上述细节应当有不少的可靠性。此外,薄熙来身边聚集了大批左派学者后,尤其是乌有之乡派赴重庆送锦旗后,重庆被批极左,受到了主流不少反弹,薄熙来也曾试图改变所谓“复辟文革”的印象,重新向右派靠拢回调。 2011年10月,重庆当地官方媒体曾报道,邓小平之弟,重庆市原副市长、百岁老人邓垦对给薄熙来题字,希望重庆“自强不息”,“两手都要硬”,声称赞赏重庆这些年的探索实践。 根据记者所知,薄熙来运作相当长一段时间,才找到在重庆当地颇有渊源的邓家某位人士,运作了上述表态,以示重庆拥邓,拥邓开创的改革开放路线,并未脱离改革开放的主流。 此外,重庆因为李庄案引起了中国法律界的广泛反弹,也曾试图推出所谓“民主与法治”的旗号,以安抚中产阶级和法律职业界,但未及危机就已全面爆发。 《联合报》上述文章就分析说,如果薄挟持他在重庆“唱红打黑”的人气,再以政治改革者自居,宣告重庆要“进行政治体制改革,乡镇一级普选,实现基层人民的民主自治”,把温家宝所期待的政治改革,率先从重庆做起,唱出与中央不同调的改革内容。 试问,北京要如何处理?是宣告薄的改革政策与中央违背?会不会引起民众的反感?是宣告薄只是地方政策,未经中央同意?这也很难处理,这等于宣布中共内部分裂。 未来发展 此外,薄熙来的太子党派系背景也有相当的实力,北京资深媒体人高瑜最近在德国之声的一篇文章所述可见一斑。 3月20日之后,英国人海伍德被毒死,涉嫌谷开来,已经在高层传开。不到一个星期,台上和在野的太子党阶层,基本知晓了薄案真相。“做实”,“铁案”都是此时高层消息人士的专门用语,网络传言的“康师傅下架”,“军车如林”,“中南海枪声”实际是草根阶层对北京吊诡的政治氛围的感觉和猜测,结果遭到无情的惩罚。 三月下旬,红色家族的关切和安慰竟然像“潮水般涌向”薄熙来的兄弟姐妹,至使薄家三子薄熙成不得不群发一封短信:“感谢这么多年大家对薄家,对熙来的关心和支持,以后不要支持了,祝大家各自保重。” 文章说,现在手机管理严格,一般群发20个号,就要受限制,但是薄熙成的短信还是传遍红色家族,意味深长。 因此,此前薄熙来案件中,诸多刑事案细节的披露,即便有政治派系斗争的原因,也是此事发展处理的必然,既然北京当局不能也不愿以政治路线、意识形态分歧处理,对薄熙来的政治派系,甚至拥薄上位的种种政治派系既不能也无法做更多的处理和切割。 一个现实是,目前中国的司法制度,仍然无法独立,这也意味着,他们无法给公众足够的信赖,认为他们仅是因为司法考虑,隔绝了高层政治压力。对薄熙来的未来的公开审判难以想象,一旦薄熙来在庭上宣称自己被刑讯,如何处理?一旦薄熙来在庭上攻击政治局的前同事?更是难以想象,难道比照江青模式? 而薄案如果还是比照陈良宇、陈希同案实质的不公开审理,又如何说服薄熙来在意识形态而非组织上的拥护者呢? 一些西方媒体就此发表的评论分析文章也认为,如果把薄案涉及的刑事部分的案情完全公布,将严重冲击公众对中国体制的信心。因此,薄案未来,只能聚焦于薄熙来何其家人可能涉及的刑事问题,甚至贪腐问题最后也只会轻轻带过。 《联合报》上述文章就分析说,薄熙来夫妇的风流韵事,无论他们有多少情人,都不应该构成犯罪。就算是中间有穿针引线的徐明,都不致构成重大犯罪,而是道德问题。 重点是证据。如果缺乏直接证据,将无法处理薄熙来、谷开来的犯罪。这分為两方面,一方面是刑事犯罪。即杀人部分;另一方面是洗钱犯罪。 刑事方面,该文说,许多命案的死者都已火化,直接证据不復存在,唯一有证据的,就是海伍德命案中,王立军留下的下毒证据。其他即使明知下毒谋杀,谷开来的杀人罪,最多是“死刑缓刑”,应不至处决。洗钱部分,因為谷开来与海伍德都是国际金融投资高手,在外国法律的保护下,这些钱就算金额很大,也很难要回来了。 最后,值得深思的是,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在当下的中国体制下,权力的制衡何时才能确立? 亲信如王立军,强横如王,遭遇薄熙来的巨大权力,除非逃入美国领事馆,在国内似乎已经没有生路,那么一般老百姓当如何自保?如果没有王的奋力一击,那么海伍德案有得见天日的一天吗?这是什么制度可以让杀人者横行无忌? 这一现状何时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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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国涌 | 转帖:浙江工商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徐斌的告别演说

转帖:浙江工商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徐斌的告别演说—— 怀童心的孩子回家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以院长身份讲话,也是告别辞。本届人文学院的管理团队任满三年,履行了该做的工作,维系了人文学院教学、科研的正常运转,教工、学生人人平安,这便足以令人欣慰。至于体制所看重的各种业绩、评价,皆过眼云烟,不值得多提了。如果说,这几年里有什么没干好的事,无论是校方有看法,还是教师学生有意见,都由我来承担了。就各位对我这个自由主义分子的海涵,亦心存温暖。   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常规换届的结果,竟是上届管理团队的全军覆没,尽管原因各不相同。本人“老卖年糕”,鲍伟轮岗,两位副院长抱着深深的人文情怀回到自己所眷恋的专业中。不过看透了,这也是好事,不经意间摆脱了所谓“新老结合,以老带新”的陈腐套路,新院长、书记可以轻装上阵,独立思考。   六年半讲了无数次话,多是随意发挥,也没什么主题,这最后一次,我想了个题目:《怀童心的孩子回家吧》。   此次卸任,也是我自1970年元月参加工作历40年之后,从体制退出,虽然还要教几年书,但从内心里是抛开体制了。   这一段讲讲我为什么不愿意续聘连任院长了。   我这辈人,不幸中也有幸,生活于文化大颠覆又艰难重建的时代,经历、看到了寻常时代所无以体会的东西。这时就想做点学问上的事,于是去考大学。听课时又发现高校教师的所讲所做似为“体制化”宣传工具,说来说去离不开个唯物主义、阶级斗争,令人失望。此刻幸而又幸的是,我的导师王先生是一位守望民国学术风格的老学究,在他的鼓励下,我读书的范围主要是文献和**学者的著作,陈寅恪、钱穆等,研究生的课程又让我认识并喜欢上了玄学的率真、自由与逍遥。             但还有个话在我的命运中起作用:时势比人强,人算不如天算。时代变迁中,大潮也会席卷你。改革开放如火如荼,打开了国家的封闭状态,一线生机让所有中国知识分子兴奋,看到希望于其中,我也不例外。研究生毕业后我选择了省社科院社会学所,投身于温州现象调查、个私经济研究,为艰难起步的民营经济张目。1988年写了“温州社会二元结构的社会学思考”,入选中央“纪念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十周年理论研讨会”,算是个国家奖。   到1992年,《学习与思考》主编要退休,社科院领导让我接任。他们说:邓小平发表南方讲话了,思想又解放了。结果还是任命了。当场我就想起杨绛在钱钟书被任命为中国社科院副院长后的一句话,说钟书“被人捉将官里去也”。好在我内心未将此职当作什么官,主编也和我当这个院长一样,无非是个做事情的平台而已。并且,我的理念很清楚,在体制内掌管一块地盘,一不当体制的工具,为之增添什么政绩,不在乎领导评价;二不为个人经营体制里的名、利、官;三从自已的良心和是非出发,自觉抵制、消解体制中的假大空痼疾。   当时《学习与思考》是省级理论刊物,省委领导、军队将领经常在上面发文章,被看成是认识、接近高层领导的最佳位置之一,不少人为我支招。我呢,则反其道而行,要办讲点真话、有文化品味,尽量减少假大空的刊物。一段时间后,这些领导逐步出局,代之以王元化、杜维明、成中英等。那阵的形势似乎还能往前走,我也不甘心就此止步,于是将刊物名更为《观察与思考》,并设计、推出了具有鲜明写真与批判色彩的系列主题:被接待的中国人、吸烟的中国人等等。浙江新闻界一片惊呼。要离开《观察与思考》时,不少人劝,多好的位置,风光自在,可进可退。但我的理想是办讲真话的刊物,如实现不了,当作升官发财的跳板,吾不为也。         2002年,我来到浙江工商大学。先在杂志社干着。两年中,完成了从记者到学者的转换,《王充传》完成。   2004年人文学院成立,校领导动员我当院长。当时我做杂志社社长挺顺手,又有时间搞研究,不想动。校领导说,你干嘛要看一辈子稿子,多一些人生经历,感受一番中国高校主流的东西不好吗?再说,上点课多看看坐在前排的女生,精神会一振呢。我只好笑着应了。干了一届,有些事只做了一半,于是接着第二届。实际上我在连任后一年多就知道自己不适合这个行政职位了,2009年初即向学校提出另请高明,也帮着联系过接班的人选。   为什么不适应?我置身其中,越卷越深,深感高校行政化、权力化日趋严重,尤其在本科教学评估中的作为,公然全体造假,已丧失了最起码的大学精神。近年盛行的数字化考评、高校排名,让各级像疯了一样抓项目、课题、报奖、报点、基地之类,上级考什么,下边就干什么,行政权肆无忌惮地侵害教育权和学术权,搅得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如果有人问我,六年多来最大的体会是什么?我说,一是没有精力认真考虑真正的教学和科研事宜,只是穷于应付上级下达的各项冠冕堂皇的所谓“创新强校”的指标;二是高校中违背常识的行为,甚至造假的勾当居然大行其道。可以说, 这六年多里学校无数次开会、布置工作,没一次真实地倡导大学精神、学术自由、坚持学者良心、敢于批评政府、担待社会责任 。口头上虽讲过几次大学精神,但只是招牌,实处要大家去做的净是如何讨好ZF、送礼攻关,争项目、要课题。这是大学境界、大学气度吗?在文明国家这可是学界大忌,学者须与政府保持距离。我想到斯诺夫人90年代的一次来访。中国ZF看她生活比较艰难,欲以演讲费等形式给点资助,亦算是对斯诺过去帮助中国革命的感谢。斯诺夫人谢绝了。她说:斯诺和我在世界上讲的话,之所以有人相信,全因他们认定我们和**没有利益关系,所言所论皆出自我们的独立观察。如果我拿了钱,今后没人再信我们的话了,连以前说的也都不信。现在中国大学的领导和学者存有这样的观念与意识吗?不仅想方设法向政府讨钱,要钱的时候甚至可以送礼行贿,不择手段。这一切,都顶着个堂而皇之的名义:为了学校做大做强!功利高于一切,良心和是非一钱不值。这正常吗?         校内部门的领导们在一起的话题,说来说去老这么几条:怎样贯彻学校的考评指标,设计个方案逼下边竭尽全力;强调本部门如何重要,希望领导格外关照;本部门的考评在学校里排了个第几、什么挡次;如何通过搞关系、走门子达到了目的;大家相互之间多关照,你这次帮我,我下次帮你……古人讲求劝人以德,此间流行的皆是劝人以“利”。我看清了,如今大学里就是丘八文化加农民文化,再添个所谓的“量化管理”,行事的根据只有一条“有奶便是娘”,说好听点是谓“谋食不谋道”。权力在这一领域中为所欲为,这不仅在世界上,就是在中国的各个行业里,都算问题最大的。因此,近些年社会上对教育尤其是对高等教育的批评一浪高过一浪,可以说已失去人们的信任。   今天上午听学校一位老师说,网上评“十大缺德”行业,教育“居首”。我听后并不感到惊呀。最近我去东北讲学,一路碰到各色人等,说起现今中国的教授、学者,普遍的反映都是不值得尊敬,水平不怎样又不敢讲真话,为了钱可以昧良心。最能说明教育危机的莫过于此种现象:现在的有钱有势者,都想方设法将子女送到国外接受教育,包括教育部的领导和诸多大学校长的孩子,自己办的教育自己瞧得上吗?学者这副“权力附庸”、给点钱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的德行,其实当官的打心眼里也瞧不起,不当你一回事儿。我亲历过一件事,2006年吧,搞过一次什么“保鲜”活动,当时一位省委副书记到中国美院检查。有位老师正在创作,说搞不懂,不予理睬。该副书记大为光火,对美院的“保鲜”活动严厉批评,推迟验收。我们学校传达此事时,居然以本校得以顺利通过而庆幸,对美院还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上世纪五十年代,彭真去协和医院拜访林巧稚,林正在给患者看病,表示不便见,彭真因此而更加敬重林巧稚。不要说跟民国时代的知识分子比气质了,生活在五十年前的林巧稚,也足令我们汗颜,不自重,又何以能让别人尊重。   在这种体制中,我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矛盾。我无法象大部分所谓学者型领导那样,一边不痛不痒地批评体制,一边又利用体制大捞好处。那些捞好处的套路我不是不清楚,无非利用手中资源,请掌握项目的官员、高级别刊物的主编、学界评委等来讲学,变相用公款行贿。逢年过节再去孝敬送礼。然后就可以在为学校、学院作贡献的名义下拿课题、发文章、得奖项,慢慢自己也就成了名家、评委。这些年我要干此类事处在非常有利的地位,相关的利益链也铺到过我面前,但我不屑为之。我的道德底线不许可,这些既然是我批评的事情,就决不随波逐流。   中国最大的问题,也是很多知识分子的通病即说与做的分离,人格的两面性,甚至到了不自觉的地步。慷慨激昂的体制弊端批判者,行为的目的不是改造体制,而是一转身也参预其中去分一杯羹,连半点内疚也没有。这不是乡愿是什么?         我选择了批判的态度,行动上便不会另行一套。2006年本科教育评估,大家无不反感,但学校要求评估组进场时全体起立,长时间鼓掌。那天我是整个礼堂中惟一不起立、不鼓掌的。人为什么要这样假、这样贱?反感或反对,为什么不敢公开表达。2008年学校搞所谓“加速发展”的改革方案,小组讨论时我发表了不同意见,蒋书记要我大会上讲讲,我便在大会上坦言:如今之大学是“谋食不谋道”。2009年底续签增长20%的责任书时,我曾打算拒签,因此而下台也无所谓。为此找过蒋书记。蒋书记做工作说,你不签,这件事就僵住了,反正年内要搞“三定”方案,到时会调整的。这样我才勉强签约。去年初学校开党代会,小组讨论有校领导参加,我本不想发言,大家一定要我讲几句,我便说,“一所大学设有党委,还要开党代会,这是人们习惯了的现实,但这是真正的大学之道吗?世界上还存在此种体制的恐怕也只有朝鲜、古巴了吧。没听说世界上哪所一流大学是在党委领导下成功的,也没听说哪个党委办出过世界公认的一流大学。中国大学改革的方向和出路在于与世界大学接轨,若不行,哪怕学学民国时的北大和西南联大也好,总在现行体制框架里折腾是没有希望的,所谓””””””””钱学森之问””””””””即这个意思。我不想发言,就是对当下””””””””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讨论不感兴趣。”党代会后接着开教学工作会,吃饭时我坐在蒋书记边上想说个事,看到一拨一拨的中层干部来祝贺蒋书记当选,言辞阿谀,全是官场文化。我说不出口,坐至终席不发一言。近些年里,无论省领导还是学校领导的报告,我极少参加,不是摆谱,实在是听不下去那些假大空的言语,坐不住。我任职期间向学校的建言,都不在所谓搞指标的“强校”方面,粗想大约有这样几条:引进人才的政策要适当灵活、宽松,否则难以操作白费劲;认真履行低碳节能,消灭长明灯、跑冒滴漏;撤掉学校的驻京办事处。对以上言行,有人说我敢直言、有见识,其实在我心里,只是遵循常识而已。目前中国高校所犯的毛病,多在常识以下。         在对待体制的业绩、考评等事情上,限于我个人的好办,不当会事罢了。近年来我从不报奖、争什么带头人、入什么人才工程、第几层次啥啥的……每回报奖都有人劝我,包括学校领导、好友、同事,职能部门还表示愿意代为填表。我感谢他们,但依然故我,解释的理由也简单:一是本人的成果水平低,够不着,白折腾;二是生性怕花时间填表,有功夫更愿意去打球或漫步西湖,感受点令人愉快的事。当然,我对报奖和获奖的老师,也表示尊重。大学的老师们不需要同质化,有差别,价值多元是好事。   但关系到部门工作和集体利益的事,就不能完全不在乎了。我的分寸是,按学校要求公事公办,报学位点、学科、团队、精品课等等,一板一眼地执行,但重点在于提高水平、壮大实力、打好基础,结果是自然而成的,而不是急功近利,靠攻关忽悠,跑省里、跑部里。在此类事情上,我从不行贿送礼,至多意思一点劳务费而已。也有人建议多送,说有的学院五倍、十倍于我们,我未接受。我的观念是:即使得不到也不越此底线。对于通过送重礼达到目的者,我毫不羡慕,甚至可怜他们。我不会为此而焦虑、纠结的,也决不会为了得到并维系诸如此类的“业绩”,绑架自己宝贵的生命。多个点什么的,真的就代表水平高了吗?这是真学问?真科研吗?在我眼中,不少各种名义的大项目,资金上千万上亿的,搞出些伪科学成果来,通过动用科研经费攻关,就能整个大奖来。这是在糟塌纳税人的血汗,还败坏学风。   我这样的态度,本人身陷矛盾,学校可能也有看法。虽然我对学校领导是否满意并不在意,但最终还是存在着让我解不开的纠结,即这些考评指标与部门利益和群体利益的挂钩与捆绑。如前几年的学院考评划分ABCD档,近两年的达标120%发足额奖,还有各种学科点、基地之类,皆拨下相应的经费等等。并且这都与每位老师个人的业绩、职称有关。我只能尽量跟上趟,无法做到如何出色,让大家满意。解决的办法只有一条:我再次选择退出,不和体制玩了。去年上半年蒋书记问我为何不愿续聘了?我说,现在高校教育的这套做法,无法得到我价值上和道义上的认同。   对我的工作,学校如果不满意,我完全理解,站在学校角度这样看是正常的。但我不愿改变,最好的办法是请来新院长。高老师这次在海内外招聘中脱颖而出,我很高兴,总算可以摆脱矛盾处境,回归原本的人生角色——卧龙岗上散淡的人。         “人言我愦愦,后人当思此愦愦”,此话乃东晋名相王导的存世名言。愦愦是昏乱、糊涂之意。我非常佩服东晋那一代士人的气度,身临偏安一偶的危局,仍义无反顾地信奉玄学的“无为而治”,自觉遏制体制化儒家——礼教的回潮,以“务在清静”的文化理念“力撑东南”。   我当然是小人物,但也有根深蒂固的“无为而治”理念,也听到一些徐老师不爱管事,只布置不督促、检查,重讨论不重落实等议论或批评意见。从事实上讲,这些看法都没错,提出批评也是出于对工作的负责,我表示感谢。但老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还是尊奉“无为而治”。我的信念基于以下几点:   第一,从根本上讲,教师皆成年人,并具备高等学历,属于社会上最热爱学术和教学的群体,他们有足够的能力自己管好自己。   第二,我自学生时代研究玄学,饱受浸染,深信“无为而治”是自由知识分子永远的价值追求,这也是当今体制下尤其需要提倡和发扬的内容。   第三,目前高校管理体制问题多多,推行、布置的东西,美曰做强做大,加快改革,说白了都是些无聊的折腾,干的事皆违背常识。在教育体制行政化的背景下,“无为而治”是最有效的挡箭牌和解毒药。   如搞“精品课”,我也赞成,但首先要整明白什么叫“精品课”。精品课的标准只有一个:学生受益并形成口碑。不存在什么固定格式。现在的这套,千人一面:课件、作业、教材、网上互动等等,缺一不可,讲的再精彩也没用。照此标准,过去北大陈寅恪、刘文典的课亦算不上精品了。陈寅恪仅带一布包,刘文典上来先把国民政府骂它半点钟,这如何是好?教学讲求的是多元化、多样化,哪有倡导一付面孔的道理。   搞科研把课题项目强化到如此程度,也违背科学精神:1、研究起点上就渗入功利因素。取经费、应考评、上职称,严重的名利取向破坏了以求道为目的的单纯之心;2、找材料盖过读书。读书本是与智者交心,体玄悟道,有了心得自成文章。做课题则重在各取所需地淘资料,立论草率,学养无从积累;3、赶时间交任务,忽视质量。要求半年、一年完工,本不合科研章法。但作者只要能对付交差就好,垃圾多多;4、成果的通过、发表过程中人格受辱。高级别刊物大家都往上挤,于是水平差不多时看谁敢送又会送,做研究还要赔上人格;5、报账做假。文科研究开销有限,找发票报销就成了少不了的节目。   单纯的科研经过这一系列的干扰与附加,古人所推崇的“因心而会道”的“为己之学”还有生存空间吗?怕是多为“凭誉以显扬”的“为人之学”了。研究已严重地工具化,沦为名利的敲门砖,还有多少人能从科研中获得快乐和价值肯定。当然,可能尚有部分高手,有本事将项目与自己的精神需求较好地结合起来。然这已不是主流,主流是极大的干扰和伤害。我怀疑,在如此环境里,真正具备与古今贤哲沟通能力的学者能有几人?为什么出不了大师?这还用问么!   近两年学校搞的“创新强校”,每年递增20%,更属胡闹。有的学院指标分解到人;还有自己掏腰包来填充经费的;造假也出现了,把前、后年的成果计入当年,就为了拿到那点年终奖励。   再有多如牛毛的各色评比、排名,先进教师、科研标兵,优秀党员、团员、家庭,工会及民主党派的积极分子,什么“一五一”还分几个层次,这个奖、那个奖、这个级、那个级。这世风如此糟糕,整体文化水平如此低下的社会里,居然有这许多优秀称号,还值钱么?都是自己树自己搞的廉价货,除了干扰心境没丝毫意义。每学期、每年还要把学院的老师排个名次,半斤八两的楞要分出个一二三四来,有什么意思?这是幼儿园里戴小红花的套路搬来了,把老师当小朋友对待。搞得学者一个个气局狭隘,争虚名图小利,一到年关就半分半分地算账,跟扛了一年长工似的。过去我们人文学者的精神世界中,多是苏格拉底、黑格尔或孔子、李白的,现在一年到头总在脑子里纠结的是:怎么完成或多挣考评分。   对于这些学校的制度规定、无法回避的管理内容,我的态度只能是“无为而治”,由老师本人根据自己的情况对待、取舍,反正有关个人考核的政策、结果,学校都有事先规定,学院只是执行而已。可以说,我在院长位置上有意识地抵挡体制污染,对许多事情在学院层面上作淡化和减法处理,不干强化和加法的事,目的是让老师们少受干扰,躲过上述那些可笑乃至有点荒唐的瞎折腾。事实上,一些明显的折腾亦长久不了,顶顶也就过去了。如“加速创新”,差不多无疾而终了吧。   对我自由主义的理念,老师们认可,我欣慰;有老师不赞同,我亦含笑。这不过是管理观念有所差异而已。民主的要义,不独尊重多数,同时也尊重少数乃至个人,我从不追求所谓的和谐一致。高校改革任重路远,各种想法、做法都能共存,方为大学应有的文化生态。   对我来说,这些年真正令我有成就感的,乃是学院部分年轻教师在考评体系之外自发组织的读书小组,这才叫学人正道。   最后这段说说我今后工作、生活的设想。   题目是杨绛翻译的兰德诗《我和谁都不争》中的一句。“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我爱大自然,其次就是艺术。我双手煨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杨绛先生的豁达、善良、雅致、坚韧,最令人钦佩,现在再出不了这样的人了。记得我来人文学院时还念过胡适引用易卜生的一句话:“你的最大责任是把你这块材料铸造成器。”我念着这两句话上任,今天则吟着这两句话离任。   行政职务卸去了,回归到原本的角色中,当一名历史系的老师,这个职业很神圣,也令人自足、充实。我会更投入地与学生交流,把历史的真像告诉他们。同时我又不会像以往那样深陷体制生存了,更多的精力和注意力转向自己喜欢的事情,而不论学校里的考评如何。手头还有两个课题完成后,可能也疏远课题了,除非出现与我兴趣相当吻合的机会。目前已考虑或参与的有这样几件事,实际上最近一年中已化不少时间在做了。   1、关注环境保护。最近在新疆、杭州、绍兴等地讲学讲课,重点都是环境保护。中国近30年高速发展的代价,导致自然环境破坏到了可怕的地步,全国整成一大工地,古城古风荡然,大量物种灭绝。2010年9月22日,美国太空总署公布了卫星检测全球空气质量的PM2.5数值图(2001年—2006年)。PM2.5小于10为安全值。中国空气质量全球最差,中国东部尤其严重,PM2.5超过50接近80。中国社科院党国英最新研究表明:中国的GDP每增1%,用地量为日本的8倍。单位能耗亦长期是日本的8倍左右。北岛说,我们近一个世纪被现代化搞疯了。不惜土地、环境代价的繁荣之路,别国不是不明晓,问题在于他们已经把维护一方净土视作首要战略目标,像日本就悄悄地成了资源大国。中国经济总量超过日本,自以为得计,其实是又输了一招。所以说,中国的环境保护需要更多的人来关注。   2、参与慈善事业。我在浙江省爱心事业基金会和浙江省正泰集团基金会两个社团中担任理事,主要的工作是:推广低碳生活、关注食品安全、资助困难群体等。   3、研究、反思百年来的文化变迁,尤其是左倾时期的文化灾难及其后遗症。左倾时期所经历的斯文扫地、道德沦丧、文化毁灭,至今没有认真清理、反思。为什么到了人们普遍失去道德底线的地步?少报一元钱事比天大,大白天开着长明灯却视而不见。2009年60周年大庆中,文艺界搞出个“特务年”影响至今,“潜伏”、“暗算”充斥银幕,连《探索?发现》栏目也大播间谍战。世间的善良、诚实不再有人相信。不找关系,不相信会被公平对待。谭嗣同说,中国之旧政,为大盗、乡愿吞剥愚弄。这话发人深思。   俄罗斯是经过彻底的文化反思了。前苏联的颠覆说到底是文化上的失败,失掉人心,今天的复兴也得益于文化整体的复兴。前些年有人怀念苏联,普金讲,把前苏联说得一无是处是良心出了问题,但想要恢复前苏联则是脑子出了问题。所以要真正恢复俄罗斯人的信仰自由、思想自由,让个人在最大程度上按自己的愿望去生活,而不是仅仅是吃饭、生存。   中国面临的根本性问题,也是文化认同的问题。近几十年最值得庆幸的是解决了吃饭的事情,同时最令人困惑和担忧的症结,乃是权力在社会中膨胀到无以复加,官权与民权极不平衡。就改革力度最大的经济领域而言,民企500强的全部规模仍不及央企50强的最后一名。以官治民的社会结构没有出现大的改观,也就很难养育出具有理性精神、契约意识和公德自律的现代公民。   文化重建要有人来担当,不光说,更要做。我一生最感欣慰者,乃数十年间始终生活于自己的本色中,坦坦荡荡就这么过来了。当然我还有业余爱好,我曾在一篇简介里自白:在民族优秀文化传统严重流失的今天,我辈忝列学人,除了汗颜,还是汗颜,让任何荣誉、名号论之无味。此生倘能在保存点滴文化火种上略尽薄力,余愿已足。再加上打篮球、玩乒乓、游泳、登山的爱好得以陪伴到老,那便是美满人生了。   尽管生活之路不会一帆风顺、事事如意,甚至还会碰到、经历很大苦难,我仍虔诚地认为,上苍待我不薄:一生基本没有受冻挨饿,工作、生活于本人最喜爱的新闻与历史专业中。傅聪说,上帝让我此生与音乐为伍,这已经足够。我亦十分知足,惟感在上苍面前索取多多而无所回报,心存愧疚。因此,对自然的敬畏之心、感恩之情,将伴随在我今后人生之路的每一步中。   总之,今后和大家在一起的是一个更加轻松愉快的徐老师,这就叫“怀童心的孩子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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