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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武 | 陈志武:中国大学为何一有钱就盖新楼

  当教育官员、大学领导的任免由上级决定,而他们的上级又不是这些大学的直接或间接受众时,各大学“跑部钱进”得来的教育经费如何花才对大学领导自己最有利?   对任何国家来说,未来核心竞争力是源自人力资本,特别是创新、创业人力资本,而大学是人力资本的培育基地。可是,这些年一谈重视大学教育、科研和培养世界一流大学,一般是大学经费增加,随后是各大学大兴土木,教学与科研却很少改善。   为什么中国大学喜欢把经费首先用于盖新楼,而不是真正用来提升科研?差大学更应把资金用于办学,可越差的大学越喜欢有钱就盖新楼!    政府出钱,却难以判断教育质量好坏   除少数情况外,中国的大学都是政府出钱办的,北大、清华、人大、复旦都如此。政府补贴,特别是在大学科研上的投入,仍是大学经费的主要来源。大学体系里,付钱办学的、提供教育的和受教育的在本质上仍是三个不同方。具体讲,决定给北大多少经费的是教育部、财政部、发改委官员,不是北大学生、家长和校友。   北大学生、家长和校友是北大教育的最直接受益者,他们当然比一般群体更知道北大教育是否值得,作为顾客,他们比别人更能评估北大的教育绩效。但掌握大学资源配置权的不是这些“消费者”,而是政府官员。这些官员和受教育者间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大学所在地离教育部、省教育厅的地理距离越远,或一个大学在这些政府部门里越没有校友和亲朋好友,这种信息不对称就越严重。于是,哪个大学在教育部里做官的校友越多,该大学得到的资金配置相对越多。   总之,当教育科研经费主要由政府部门而不是由受教育方配置时,资源配置错位、低效,就不足为奇,因为当受益方跟付费方之间的信息不对称过于严重后,官员的资金决策不可能是基于大学的实际绩效,而是基于其它不太相关的因素,包括权力寻租、权力关系。   一些人会说:美国不也有州立大学?美国的确有加州伯克利大学、加州洛杉矶大学等有名的公立大学,英法德日也都有很好的国立大学,但有一点基本公认,就是美国大学教育总体好于欧洲、日本,在美国,私立大学普遍好于州立大学。美国大学,尤其美国私立大学,是中国及其他国家家长的首选。所以,不管在西方国家还是中国,由官员们代替教育的直接受益者分配经费,不是最合适的安排,最终导致资源配置跟各大学的教育科研绩效脱钩,真正好的大学不一定能得到更多经费,不好的、有权力关系的大学反而经费用不完。    让大学教育受益者决定资源配置   更重要的是:谁来评估、监督教育部官员的业绩?谁有权评估他们的所作并能解除他们的职位?这是决定教育部官员以及大学领导们到底会花钱支持学问还是追求形象工程的关键。   以美国为例,除军校等之外,美国没有联邦公立大学,只有各州办的州立大学。联邦政府不办大学,而是留给50个州自己办。如果联邦政府办公立大学,在联邦教育部官员跟3亿公民(即受益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会远远高于州政府教育官员跟本州几百万公民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因此,虽然州立大学问题很多,教育资源浪费、滥用程度也严重,但毕竟少于联邦政府办学可能引发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州政府投入各大学的经费由州长、州议员和教育官员们分别提案投票决定,而州长、议员甚至教育官员都由公民直接投票选出,不是由总统或任何上级官员任命的。由于州立大学绝大多数学生是本州公民,他们是大学的直接受益者,他们的亲戚朋友是间接受益者而且也基本都在本州生活,所以,掌握教育资源配置权的官员跟州立大学受益者之间的距离不至太远,两者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被尽量降低。民主选举制度迫使州府官员对教育受益者负责,也时常被教育受益者评估、监督,甚至被后者开除。比如,如果州政府官员、州立大学官员把太多钱用于形象工程,如果教育科研没有绩效,州长、州议员、州教育官员可能被公民选下台。   中国掌握资源配置权的教育官员、大学领导都由上级任命,不是由各大学的学生、校友和他们的亲戚朋友选举产生。后者基本没有发言权。当教育官员、大学领导的任免由上级决定,而他们的上级又不是这些大学的直接或间接受众(因此难以对“教育科研”的好坏做第一手判断)时,各大学“跑部钱进”得来的教育经费如何花才对大学领导自己最有利?   一种做法是把经费用于改善教育、提升学术研究。但是,教育和学术研究本身的“好与坏”、“多与少”难以测度,而且好的教育科研要许多年才能体现出来,需要的时间超出大学领导的任期;另一方面,即使真的把教育科研做好了,掌握大学领导行政级别大权的上级也难以知道。大学领导真这样做,会显得很傻,因为这对他的升降没有好处。   对教育官员与大学领导更好的做法当然是盖新楼,领导一看就知道书记校长任内是否做了贡献。这种“业绩”让上级对自己的上级交差时也更容易,这些便利是无形的教育科研不能比的。   当然,北大、清华、复旦这些老牌大学的历史地位高,校友在教育官僚体系的多,它们需要通过高楼大厦向上级证明自己成就的必要性要低一些。他们可以把更多的资源投入教育科研。但其它大学,尤其是二三流大学而言几乎没选择,只能更多地通过高楼大厦及其它有形物来表现业绩,否则就难以得到该有的教育资源。这是这些大学的生存之道,更是校领导的官场之道。   无形无样、不可测度使得教育科研这种服务业很难组织,不易安排,只有通过民主问责制缩短教育资源配置者跟教育受众之间的距离,让教育官员受到作为教育受益方的公民选民的直接监督评估,才能减少公立大学所可能出现的资源错配。如果大学领导只对上级负责,大学必然会把资金往取悦上级领导和上级领导能看得到的形象工程上投。   当然,即使让决定教育资源配置的官员受到公民的直接问责,通过公民选举任免,那也只能减少教育经费的错配。只要大学经费由政府官员决定,由于“花别人的钱不心痛,花自己的钱才心痛”的根本人性,浪费和错配无法根除。由于公立大学体系从根本上扩大了教育受益方、教育提供方和教育付费方“三方”之间的距离,恶化三方间的信息不对称,因此,人们对目前大学体系很失望,就不足为奇。   解决办法大致包括两种:一是给公民子女发教育券,由学生自己和家长选择学校、决定教育经费的投向,让教育的付费方和受益方尽量合一,以此减少付费方和受益方为不同人时所带来的效益损失;一是允许并鼓励私人办大学,给私立大学同等的权利和办学自由,避免“花别人的钱不心痛”所带来的资源错配。   (来源: 南方周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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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武:中国大学为何一有钱就盖新楼

  当教育官员、大学领导的任免由上级决定,而他们的上级又不是这些大学的直接或间接受众时,各大学“跑部钱进”得来的教育经费如何花才对大学领导自己最有利?   对任何国家来说,未来核心竞争力是源自人力资本,特别是创新、创业人力资本,而大学是人力资本的培育基地。可是,这些年一谈重视大学教育、科研和培养世界一流大学,一般是大学经费增加,随后是各大学大兴土木,教学与科研却很少改善。   为什么中国大学喜欢把经费首先用于盖新楼,而不是真正用来提升科研?差大学更应把资金用于办学,可越差的大学越喜欢有钱就盖新楼!   政府出钱,却难以判断教育质量好坏   除少数情况外,中国的大学都是政府出钱办的,北大、清华、人大、复旦都如此。政府补贴,特别是在大学科研上的投入,仍是大学经费的主要来源。大学体系里,付钱办学的、提供教育的和受教育的在本质上仍是三个不同方。具体讲,决定给北大多少经费的是教育部、财政部、发改委官员,不是北大学生、家长和校友。   北大学生、家长和校友是北大教育的最直接受益者,他们当然比一般群体更知道北大教育是否值得,作为顾客,他们比别人更能评估北大的教育绩效。但掌握大学资源配置权的不是这些“消费者”,而是政府官员。这些官员和受教育者间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大学所在地离教育部、省教育厅的地理距离越远,或一个大学在这些政府部门里越没有校友和亲朋好友,这种信息不对称就越严重。于是,哪个大学在教育部里做官的校友越多,该大学得到的资金配置相对越多。   总之,当教育科研经费主要由政府部门而不是由受教育方配置时,资源配置错位、低效,就不足为奇,因为当受益方跟付费方之间的信息不对称过于严重后,官员的资金决策不可能是基于大学的实际绩效,而是基于其它不太相关的因素,包括权力寻租、权力关系。   一些人会说:美国不也有州立大学?美国的确有加州伯克利大学、加州洛杉矶大学等有名的公立大学,英法德日也都有很好的国立大学,但有一点基本公认,就是美国大学教育总体好于欧洲、日本,在美国,私立大学普遍好于州立大学。美国大学,尤其美国私立大学,是中国及其他国家家长的首选。所以,不管在西方国家还是中国,由官员们代替教育的直接受益者分配经费,不是最合适的安排,最终导致资源配置跟各大学的教育科研绩效脱钩,真正好的大学不一定能得到更多经费,不好的、有权力关系的大学反而经费用不完。   让大学教育受益者决定资源配置   更重要的是:谁来评估、监督教育部官员的业绩?谁有权评估他们的所作并能解除他们的职位?这是决定教育部官员以及大学领导们到底会花钱支持学问还是追求形象工程的关键。   以美国为例,除军校等之外,美国没有联邦公立大学,只有各州办的州立大学。联邦政府不办大学,而是留给50个州自己办。如果联邦政府办公立大学,在联邦教育部官员跟3亿公民(即受益者)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会远远高于州政府教育官员跟本州几百万公民之间的信息不对称。因此,虽然州立大学问题很多,教育资源浪费、滥用程度也严重,但毕竟少于联邦政府办学可能引发的问题。   更重要的是,州政府投入各大学的经费由州长、州议员和教育官员们分别提案投票决定,而州长、议员甚至教育官员都由公民直接投票选出,不是由总统或任何上级官员任命的。由于州立大学绝大多数学生是本州公民,他们是大学的直接受益者,他们的亲戚朋友是间接受益者而且也基本都在本州生活,所以,掌握教育资源配置权的官员跟州立大学受益者之间的距离不至太远,两者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被尽量降低。民主选举制度迫使州府官员对教育受益者负责,也时常被教育受益者评估、监督,甚至被后者开除。比如,如果州政府官员、州立大学官员把太多钱用于形象工程,如果教育科研没有绩效,州长、州议员、州教育官员可能被公民选下台。   中国掌握资源配置权的教育官员、大学领导都由上级任命,不是由各大学的学生、校友和他们的亲戚朋友选举产生。后者基本没有发言权。当教育官员、大学领导的任免由上级决定,而他们的上级又不是这些大学的直接或间接受众(因此难以对“教育科研”的好坏做第一手判断)时,各大学“跑部钱进”得来的教育经费如何花才对大学领导自己最有利?   一种做法是把经费用于改善教育、提升学术研究。但是,教育和学术研究本身的“好与坏”、“多与少”难以测度,而且好的教育科研要许多年才能体现出来,需要的时间超出大学领导的任期;另一方面,即使真的把教育科研做好了,掌握大学领导行政级别大权的上级也难以知道。大学领导真这样做,会显得很傻,因为这对他的升降没有好处。   对教育官员与大学领导更好的做法当然是盖新楼,领导一看就知道书记校长任内是否做了贡献。这种“业绩”让上级对自己的上级交差时也更容易,这些便利是无形的教育科研不能比的。   当然,北大、清华、复旦这些老牌大学的历史地位高,校友在教育官僚体系的多,它们需要通过高楼大厦向上级证明自己成就的必要性要低一些。他们可以把更多的资源投入教育科研。但其它大学,尤其是二三流大学而言几乎没选择,只能更多地通过高楼大厦及其它有形物来表现业绩,否则就难以得到该有的教育资源。这是这些大学的生存之道,更是校领导的官场之道。   无形无样、不可测度使得教育科研这种服务业很难组织,不易安排,只有通过民主问责制缩短教育资源配置者跟教育受众之间的距离,让教育官员受到作为教育受益方的公民选民的直接监督评估,才能减少公立大学所可能出现的资源错配。如果大学领导只对上级负责,大学必然会把资金往取悦上级领导和上级领导能看得到的形象工程上投。   当然,即使让决定教育资源配置的官员受到公民的直接问责,通过公民选举任免,那也只能减少教育经费的错配。只要大学经费由政府官员决定,由于“花别人的钱不心痛,花自己的钱才心痛”的根本人性,浪费和错配无法根除。由于公立大学体系从根本上扩大了教育受益方、教育提供方和教育付费方“三方”之间的距离,恶化三方间的信息不对称,因此,人们对目前大学体系很失望,就不足为奇。   解决办法大致包括两种:一是给公民子女发教育券,由学生自己和家长选择学校、决定教育经费的投向,让教育的付费方和受益方尽量合一,以此减少付费方和受益方为不同人时所带来的效益损失;一是允许并鼓励私人办大学,给私立大学同等的权利和办学自由,避免“花别人的钱不心痛”所带来的资源错配。   (作者为耶鲁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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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嚏图卦20111106】一个义人的存在救赎了一个时代的黑暗

免责声明: 以下内容,有可能引起内心冲突或愤怒等不适症状。若有此症状自觉被误导者,请绕行。若按捺不住看后症状特别明显,可自行前往CCAV等欢乐频道进行综合调理。其余,概不负责。 欢迎转载,转载请注明来源和链接。 每天一图卦,让我们更清楚地了解这个世界 【1】非法集资? 11月5日24时, @艾葵花籽   最新负债情况:支付宝汇入11209笔1647554元 ;建行卡汇入870笔575695元;paypal 折人民币252284 元;现金70笔157693元;邮局汇款5笔850元;共计2634075元,债权人超过12650人。 @吴法天 :刑法中的非法集资罪:未经有关监管部门依法批准,违规向社会(尤其是向不特定对象)筹集资金,承诺在一定期限内给予出资人货币、实物、股权等形式的投资回报,以合法形式掩盖非法集资目的。追诉标准:个人非法吸收或者变相吸收公众存款,数额在二十万元以上,或者三十户以上的。最高10年以下有期徒刑。 @染香 :染香,我向艾先生汇出了500元了,你有何感想?…… 我回答对方:你真的太有爱心了。但你在艾先生面前算哪根葱?艾先生知道你的存在吗?你就是非法集资罪中的非特定借款对象。那些站出来很光荣地说自己是艾先生债主的人,无疑都是在证明艾先生的非法集资罪成立。 【2】铁道部被曝向国家求援8000亿元 日前,中国中铁隧道集团副总工程师王梦恕表示,全国范围内停工的铁路项目里程在1万公里以上,大致需要万亿资金。铁道部已敲定的融资仅有2000亿元,仍差8000亿元。据悉,铁道部希望财政支持4000亿,同时发债4000亿。目前,方案还在研究中,未最后确定。 @韩志国 :【 铁道部正成为中国式"两房"】 美国的房地美与房利美曾为居民居住条件的改善做出过贡献,但现在却成为政府的沉重负担,一批批救援资金都打了水漂,中国政府持有的几千亿美元"两房"债券有血本无归的危险。与"两房"相比,铁道部毫不逊色,巨大的资金黑洞仿佛成了无底洞,中国式"两房"已经出现。 @王巍w :铁道部大而不到,绑架国家和人民。外汇储备注资,国家发债,银行信贷,切割上市都是饮鸩止渴,延缓改革更后患无穷。别再谈系统改革整体考虑复杂工程这种害我们再害子孙后代的意淫辩证法了,向民间资本开放重组权和经营权方可绝处逢生。满朝文武连百年前老太太这样有担当的人都没有吗! 【3】中国政治体制的运作实现了低成本、高效率 【北京日报社长梅宁华:论中国政党制度特征及优势】中国政治体制的运作实现了低成本、高效率,避免了西方多党竞争、轮流执政过程中巨大的金钱和资源的投入与浪费。 【4】浙江高院法官称亿万女富豪吴英案将发回重审 一审被判死刑的浙江女富豪吴英,迎来了一丝曙光。本色集团部分房屋产权纠纷的民事案件,将由浙江高院发回重审。4日,该案主审浙江高院法官王军证实,此案正进行相关移交程序。但他并没有透露发回重审原因。 【5】一个义人的存在救赎了一个时代的黑暗 尘埃落定,在香港举行的阳光华语纪录片奖颁奖典礼上,胡杰导演的纪录片《寻找林昭的灵魂》获得第一届阳光华语纪录片奖长篇组金奖。胡杰在致辞时说:“这个奖是非常沉重的,它承载了林昭那一代人对中国最沉重、最深刻的思考。 ” @廖伟棠 :胡杰导演的《寻找林昭的灵魂》获得首届阳光纪录片长片首奖,众望所归。寻找林昭的灵魂其实也是寻找中国人失落已久的灵魂,一个义人的存在救赎了一个时代的黑暗。 @廖伟棠 :牛逼的导演王利波,在《掩埋》获得第一届阳光华语纪录片奖环保纪录片奖金奖的时候,他致辞说:我想把这个奖送个一位中国法制环境保护者,陈.光.诚先生。我希望这缕阳光能照到他身上。希望下一届会有一个法制环境保护奖! 【6】CNN上亚克西 http://t.cn/Sz3Udp 【7】你说公民知道真情好还是不好? @孔庆东 :利用秋末多雾,美国又一次发动了气象战。中国东部从黑龙江到江浙全部陷入雾霾天气,公路交通中断,飞机无法起落,有毒粉尘弥漫,汉奸配合美国使馆蛊惑人心,央视白眼狼嫁祸于政府,中国已不战自溃。 @陈志武 :这是今天纽约时报的文章,讲北京空气到底污染严重不严重,官方的空气质量监测表说只是轻微污染,美国使馆的监测表说非常严重、严重到危害人体健康。文章说外交部要求美使馆停止公布其监测表数据。你说公民知道真情好还是不好? 远大集团的技术应该过硬吧 【8】湖南两个孩子7个肾 或因母亲孕期处污染环境 2岁小孩莉莉检查中发现有4个肾脏,同样大的军军也被查出体内有3个肾。医院专家李碧香称,这种病称为“先天畸形”。先天性畸形儿有逐年增多的趋势,这与近些年来环境污染加剧,电脑等辐射频率增加有关,工业化学污染和农村农药的大量使用有关。 【9】林毅夫预测:中国有可能成为世界经济最强国 世界银行高级副行长林毅夫预测,到2030年中国的人均收入有可能达到美国的50%,中国的总体经济规模按购买力平价计算可能达到美国的两倍,按市场汇率计算的经济规模有可能至少和美国相当。中国有可能再次成为世界上最大、最强的国家。 【10】五星红旗照耀凉山 四川喜德 透过教室的房顶,一眼就可以看到五星红旗 【联合国人类发展指数中国排名第101位】联合国开发计划署公布的2011年人类发展报告及人类发展指数排名,挪威名列第一,中国排名第101位,属于中等人类发展水平国家。联合国开发计划署表示,排名可以比较完整地反映出各国人民的生活现状。 【11】山东男子徒手攀爬央视配楼 被警察带走调查 张希鑫从2007年开始进行攀爬类极限运动,先后爬过烟囱、灯杆等。被网友称为“攀爬哥”。前日张希鑫发帖称打算挑战央视新大楼,但考虑到玻璃外墙较危险,决定攀爬配楼,还发了张穿着写有“攀爬是一种境界”T恤的图片。T恤与攀爬时张希鑫所穿一样。 【12】苍井空亮相梅兰芳大剧院 拜访京剧泰斗 11月5日,苍井空亮相梅兰芳大剧院,拜访了京剧泰斗梅葆玖及其弟子胡文阁先生,并现场学戏。 【13】马云发动员工买房救绿城 可享9.2折加团购折扣 5日,由近60人组成的阿里员工看房团,参观考察了3座绿城楼盘。此前一天,阿里巴巴的一封内部邮件显示:阿里员工购买绿城楼盘房源,可享绿城员工内部折扣9.2折,且享有额外团购折扣。此次曝光的邮件,证实马云向绿城伸出了援手。 【14】临沂大学罚款单 罚款20,原因:被子无棱无角,被单不整,床上有东西! 【15】扮演伟人领袖专业户 @李悔之 :群众举报:北京广渠门大街幸福家园小区住着一群“扮演伟人领袖专业户”,这些“专业户”利用中国游客伟人领袖情结,开出天价与游客合影。收入巨丰,但却没有一个前往工商部门注册登记,缴纳所得税。更严重的是,这些扮演我党伟人领袖的“专业户”平时竟与“人民公敌”蒋介石一起吃吃喝喝,招摇过市 【16】北京市最大组织 @太极老兵 :出故宫北门,走到北池子大街44号见牌:中国共产党北京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委员会。终于找到北京市最大组织了     【17】早已不是秘密 中国科协一项调查显示:科研资金用于项目本身仅占40%左右,大量科研经费流失在项目之外。如今到位的科研经费,成了部分人的“圈钱”法宝,甚至有的专家,给钱不要,送什么都不要,最后给他安排了女色,才肯签字。科研经费被肆意侵占挥霍,在科研圈内早已不是秘密。 【18】40种版本乔布斯传多源自同一本书 它们的共同祖先,就是1984年出版的迈克尔·莫瑞茨写的《小王国——苹果电脑的私房故事》。其传承基因是:一本苹果传记的第177页可能是另一本第252页的重写,后者又是对第三本第69页的转述,这样的转基因抄袭曾被坊间讥笑为“莫瑞茨因素”。 【19】美国希腊意大利的jobs “小明,一起去打篮球啊?” “额,俺不去了,俺还要抄小说……”——问:小明的身高是多少? A,两米二六,B,一米四二 买黄碟却放出动画怎么办???答案是——直接报警 《生活大爆炸》里那些神乎其技的翻译强大的字幕党! 先生理发么?是的。理发!普通洗剪吹不要干洗不要无知小妹瞎捏脖子不要首席不要设计师不要烫发染发做定位更不要充2000打五折充5000打三折的会员卡只是普通剪短就可以了从现在开始咱俩谁先说话谁小JJ短一半好么? 【20】美前州长怒骂美国是法西斯合众国 美联社报道,因认为机场安检违反了他免受不合理搜查的权利,前明尼苏达州州长文图拉将运输安全管理局告上法庭。但地方法院称无管辖权驳回诉讼,并以国家安全为由不让他看裁决书。于是文图拉怒骂美国为“法西斯合众国”,威胁要申请双重国籍去自己钟爱的墨西哥生活。 【21】哥白尼元素正式加入化学元素周期表 英国每日邮报报道,国际理论物理和应用物理联合会4日在英国伦敦召开大会,决定将以波兰天文学家哥白尼命名的新元素纳入化学元素大家庭。同时加入的还有第110和第111号元素,其中第111号元素以发现X光的德国物理学家伦琴命名。 【22】相亲相爱一对企鹅 英国每日邮报报道,加拿大多伦多动物园的这两只雄性非洲企鹅的亲密关系引起了饲养员的关注。饲养员发现它们经常抚摸对方,晚上一起离去。不过,它们的亲密关系注定不会长久,动物园已决定把它们分开。由于非洲企鹅是濒危动物,动物园必须让它们与雌性企鹅进行配对以进行繁殖。 【23】要让全国人民听到枪声 上个月,朝鲜平安北道党部与新义州市党部等30名主要干部因贪污公款被集体整肃。其中五名水产公司及银行领导被执行死刑。都是贪官,根硬的高升,没根的不但死刑,还被每人打了60枪。据悉在人民军靶场上,每位被处决者都要被射击60发子弹。金正恩:“要让全国人民听到枪声”。 围观 【24】神奇的Siri与聪明的 @大力同学 @夏勇峰 :很多人不知事情经过,梳理一下:1. @陈昊芝 今天在移动开发者大会上丢失了iPhone 4S,是数据卡所以无法通话,未设find my phone;2.大力捡到了手机,手机有密码无法找到失主;3.重点来了,大力长摁home键呼出Siri,然后问:”what is my name”,Siri弹出陈的联系方式。 【25】《温故1942》 @冯小刚 :读剧本时最令制片心碎的句子就是:逃荒的队伍前不见头后不见尾.因为”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这八个字意味着少说也得两千人,按每部大客车乘50人算,运送这些群众演员需要40部大客车.令人痛心的是,这八个字在震云的剧本里反复出现.制片求震云改剧本时手下留情别老写这句话了.云爽应,遂以“漫山遍野”取而代之 【26】“恶霸”刘文彩如何征地拆迁 1941年,刘文彩为了办所学校看中了一片地。刘用自己的两亩地换置规划区的一亩,两间房换置规划区内的一间房。小农陈启贤只有十亩,按照约定应该给二十亩,但刘文彩手里的地契至少是四十亩的数目,刘嫌到县政府办事麻烦,干脆给了他四十亩地。—— @笑蜀 《刘文彩真相》 【27】莫言:慢点儿,悠着点儿 粮食在增产,却越来越难吃;城里人都往乡下跑,因为污染太重;乡下人都往城里跑,要告别贫困;经济条件好转,但幸福感却越来越少。城市要健康、理性地发展,第一要让乡下人生活得比城里人更美好;第二让穷人生活得比富人更轻松;第三让老百姓生活得比当官的更自在。 【28】洛杉矶大道 【29】 俄罗斯的秋天。蓝天、白云、落叶 ( @视觉志 ) 【30】像风一样奔跑 @新浪体育 :2011杭州国际马拉松赛今晨开跑,新纪录,新路线,新时代,享受马拉松的快乐。瞧这对加油的,怎能不让人产生“像风一样奔跑”的冲动。 【31】人类天生就是这样的,只要你说话的时候神气十足像个主宰者,就有人服从你。 ——阿普 ( @喷嚏意图 ) 【32】永远不要低估一颗远航的心 传美帝国会议员史密斯已登机从米国出发!前往地点是中国山东临沂,你懂的~~~   来源: 喷嚏网 综合编辑 友情提示:请各位河蟹评论。道理你懂的 喷嚏新浪围脖: http://weibo.com/dapentizk   、 @喷嚏意图 喷嚏官方淘宝店: http://shop.dapenti.com     广告联系:dapenti#dapenti.com (# 换成 @) 喷嚏镜像: www.dapenti2.com    www.penti2.com       打喷嚏链接: http://www.dapenti.com/blog/more.asp?name=xilei&id=52813 用手机上 喷嚏网 :m.dapenti.com        每天网络精华尽在【 喷嚏图卦 】        喷嚏网官方新浪围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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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志武 | 陈志武:人民币的购买力在快速下降,相对美元存在贬值风险

著名经济学家陈志武在近日接受凤凰网财经采访时称,人民币真实购买力每年都在快速下降,按照购买力计算,人民币最近这些年应该是相对美元在贬值,而不是升值。 以下是采访实录: 记者: 今年以来人民币不断有新的视线出来,我们可以看到今天人民的升值是非常的迅猛,到现在为止已经有 4% 左右的一个升值,现在已经破了 6.4 了,而美国政府现在国会参众两院要立案让人民币逼迫人民币继续升值,但是同样我们可以看到国内的通货膨胀也是非常的严重,而现在在很多香港离岸的地方已经有很多华尔街卖空人民币的声音,而在看一个就是中国的发钞量是非常的大,现在有 80 多万亿的 M2 的余额,而美联储只有差不多 9 万多亿的 M2 的余额,可以说中国以美国 40% 的经济体,发钞量比美国还要多如果按汇率换算的话。人民币是非常明显的内贬外升的一个情况您是怎么看这种情况? 陈志武 ( 耶鲁大学经济学教授 ) : 其实表面上看两者是很矛盾,到了实际上也是很有矛盾的,因为一方面人民币的购买力每年在至少按照百分之六点几的速度在下降,实际的我觉得真实的人民币购买力贬值的速度比 6.4% 、 6.5% 要高很多,一个最简单的例子,跟美元做比较,我 86 年到美国来读书的时候,在耶鲁的校园周围一般的餐馆那个时候大概 86 年 6 美元、 7 美元就可以吃一顿午餐,现在 20 几年以后我还是又在耶鲁周围工作。   同样的餐馆同样的东西,现在大概是 7 美元 8 美元也可以吃一顿午饭,所以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对美国的普通老百姓而言,过去 25 年,美元的购买力并没有发生那么大的下降,那么大的变成,相比之下在中国那个时候的一块钱, 86 年 85 年的一块钱,你可以吃一顿饭或者吃两顿饭都没有问题,今天的话你同样一块钱可能买一瓶水都买不到。 从那个里面看得出来一个现象就是,随着人民币的货币供应量不断的上升,使得人民币的购买力,使得人民币真实的购买力的价值每年都在快速的下降,按理说,根据购买力来算,人民币最近的这些年应该是相对美元在贬值,而不是升值。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我们也看到实际的情况人民币在升值,主要的原因是跟贸易顺差有关系。   只要中国的贸易顺差还继续存在,还继续按照比较快的速度在增长的话,按照汇率理论里面有一种理论,你最后一个货币到底是升值还是贬值,完全就是看你的贸易是出现顺差还是逆差,如果出现顺差的话,而且顺差不断增长的话就意味着全球贸易市场上,对你国家的货币需求量就会不断的上升,货币对人民币的需求量,因为中国的贸易顺差的存在和上升,而逐渐更多的需求大于供给的压力以后,就必然会使人民币会升值而不会下降。 所以在最近的话我看到了一个局面,中国的贸易顺差增长速度基本上停顿下来了,甚至于最近 2011 年有至少有两个月出现了贸易逆差,这种新的趋势应该说明人民币升值的前景跟以前比,应该是越来越小,越来越弱,但是另一方面随着人民币本身的通货膨胀利益的维持在 6% 或者更高的水平也会加快人民币的购买力,这样一来的话,因为贸易顺差给人民币带来的压力,越来越少的同时,中国自己的通货膨胀率也会使得人民币的购买力下降,由此带来的结果我觉得可能在不久将来人民币可能会出现贬值而不是升值,所以我觉得香港有的人就做空人民币,我觉得是有他的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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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hMyMedia | 南方人物周刊:“刀锋”许小年

作者:本刊记者 徐琳玲 发自北京 日期:2011-10-21 “一把刀的锋刃不容易越过,所以,智者说,得救之道是困难。”——摘自毛姆小说扉页,源自古印度哲学经典《奥义书》 桌上的餐盘一个一个地撤了下去。 小餐厅包间里,最终只剩下记者和许小年。有一瞬间,我有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比印象中瘦得多,总是眉头紧锁,拧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眼神言辞锋利得像一把刀,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某个人——虽然,把一个具有批判精神的人比喻成鲁迅,很落俗套。 说他像刀,锋芒毕露,出手精准,直刺要害,其学界友人陈志武笑称之为:“不留余地,被他批的人,在地上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躲的洞。” 他对媒体是出了名的要求苛刻。曾在一个场合,他把十几个围着他的记者一个一个地“训”过来:“不专业,不认真,事先不好好做功课,盲目追逐热点。”一位做经济报道的女记者至今不能释怀:“他是我所见过的经济学家中,最傲慢、最没有礼貌的。” 许小年自嘲说:“我把记者们全都得罪了。” 他对同行亦不留一点情面。见京城某位“入仕”经济学者近年来频频为中央经济政策背书的言论,他直接批之:“斯文扫地,学界悲哀。归去来兮,自由之思想,归去来兮,独立之精神。” 最狠且准的,是他对政府政策和体制之弊的批判,刀锋直指某些身居高位的“尸位素餐”者,让听者既觉痛快淋漓,又隐隐生出不安。他的学生、一位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上EMBA班的企业家疑惑地问记者:“许教授说的这些话,你们媒体真能写出来么?” 他非常不买账,非常无所谓,有时非常酷,有时非常悲悯,和悲悯之下“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绝望。 锋利,是个性然使,也是一种启蒙策略,许小年曾说:人们的惯性思维像是一层硬壳,顽固地包裹着旧观念,愚昧地拒绝新思想,“我试图用事实和逻辑产生冲击,敲碎这层硬壳。” 知识分子的独立、士子的家国思想和某种红色正统教育烙下的情感,在这位思想者的身上纠结。置身于这个大社会变革时代,他一样也是新旧世界交替的产物。 1966年8月18日,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和革命群众在一起 青春 幻灭——告别革命 在母亲七十多岁的时候,许小年和老人家有过一次对话——“您年轻时在学校参加地下党,干的都是反政府的事,然后建立了一个您所认同和拥护的政府。现在我天天批评这个政府,您能接受吗?” “她想了一会儿,给了我一个富有哲理的回答:‘每一代人都有他们自己的追求。’” “我特别感谢母亲。她从来不干涉我的研究,只为我取得的成绩而骄傲,不管结论和她毕生事业的方向相左还是一致。” 他也曾是“根正苗红”的革命接班人。许小年的父母原籍宁波,是上世纪40年代上海滩的进步大学生,在读书期间双双加入中共地下党。他们的上级是乔石,时任中共地下党上海学委的负责人。 当国民党当局觉察到这一批青年地下党员,要对他们实施抓捕之时,打入国民党内部的地下党截获了这一情报。在组织的秘密安排下,黑名单上的七十多个青年学生从上海转移到皖南新四军解放区。许小年的父母先在金寨一带的根据地工作,待到淮海战役结束,进入合肥,许小年就出生在那里。 他的名字“年”,取自当时父母的工作单位——青年团安徽省委。他后来曾问父亲为什么会参加地下党,父亲告诉他:一是因为国民党太腐败,二是“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印象,说国民党不打日本人”。 建国初期,中央政府组建机械工业部,从全国各地抽掉了一批有文化的党员干部。1957到1958年间,许小年的父母奉命调到北京,从那以后,两人在机械工业部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近大半个世纪。退休时,父母都是局级干部。 成长于这样的红色干部家庭,许小年从小浸润于最正统的思想中——“爱党,爱国家,爱人民,对社会负责任,对人民负责任。”无论今天他的批判看似多么无情、充满嘲讽,但字里行间总能读到一种“自上而下”的情怀与立场。他也承认,自己心底里“对这个党、对共和国,还是有一份感情在的”。 1966年8月5日,最高领袖毛泽东在中南海大院里贴出一张大字报——《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矛头直指时任国家主席刘少奇和中共中央总书记邓小平。长达十年的“文革”由此全面启动。 十来岁的“革命小将”投身于红色革命之中。“真是全身心地投入,毛主席号召红卫兵小将砸烂旧世界,我们就去砸,破‘四旧’,批斗地富反坏右,抄过他们的家,打过人,这些事情我都干过。” 从1966年8月起,毛泽东在天安门多次接见红卫兵。许小年没有赶上第一次,他参加了第二次——1966年8月31日,那个日子清晰地留在他的记忆中。“远远看到毛主席的身影,在天安门城楼上向我们挥手,我们声嘶力竭地喊着万岁,在广场上跳啊、蹦啊,幸福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真的有人流下了眼泪。我也暗自发誓,一定要继承老一辈革命家的传统,把他们开创的事业进行到底。非常非常单纯。” 不久,单纯的“革命接班人”随两万知青下放到延安。眼前的贫穷,让许小年惊呆了:用“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形容,一点都不过分,老乡们破衣烂衫,一条一条的棉絮露在外面。手伸出来乌黑乌黑的,他没敢去握,一看就是很长时间没洗过。 “这就是我们想象中的革命圣地,我们从小听的歌儿,唱的是老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三五九旅从30年代起就在南泥湾开荒,开出了‘陕北的好江南’,为什么三十多年过去了,老区的农民仍然这么穷?” 很快,他自己就知道什么叫作营养不良和饥饿了。每天吃的是小米、玉米面,夏天能吃到一点儿新鲜蔬菜,从入秋到冬天就只有“老三样”:腌萝卜、腌白菜和土豆。饭菜里没有一点油腥,一年吃两回肉:春节,吃回猪肉;农村六月六,“龙抬头”,吃回羊肉。 每天干的是撑不住的重体力活。夏收时节,有一次他背着一二百斤的麦捆到麦场脱粒,爬坡时两眼冒金星,腿肚子打转抽筋,怎么也迈不动步子。一低头,额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一条线落下,干裂的土面上泛起水波般的细浪,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儿时读的“汗滴禾下土”的场景全然再现。 生产队长路过,看到后大声呵斥他:不会分两次背吗?!两次意味着要跑两趟,到麦场的路程遥远。等他再次回到麦场,天黑了,别人已经收工。十来岁的少年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山下炊烟升起,许小年开始思念远方的母亲。 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季白昼长,一干就是十几个小时,秋天抢收农田作物还要披星戴月。霜冻之后,知青们到地里收大豆,风干了的豆荚像刀片一样锋利,双手去拔,掌中和腕上满是伤口和鲜血。 怀疑很自然地开始滋长。“为什么会那么穷?为什么一年辛苦下来饭都吃不饱?说我们制度好,解放后人民当家作主,生活幸福,可是为什么连解放前都不如呢?”——当地农民告诉这些城里来的知青,过去粮食多得多,日子也好过得多,他们都愣住了。 另一部分疑问则和他的个人遭际有关:“为什么我不能去上学?为什么我会被送到农村?难道我就这样干一辈子农活儿吗?” 他把这些困惑写进了给父母的家信中,父母此时已下放到“五七干校”。然而,每一次回信都是严厉的训斥,母亲尤其不能容忍儿子的“落后思想”,她告诫他要认真学习毛主席著作,虚心接受农民的再教育。“我嫌烦,干脆后来不和他们讲了,自己闷头思考。” 盲目的激情渐渐退去。许小年开始思念北京,最强烈的是读书的念头。他没有读过中学,刚进中学校门“文革”就开始了。他向一起插队的同学借来数学、几何、语文课本,他的中学是在窑洞中自学完成的。 “白天干活,晚上在窑洞里的油灯下看书。油灯冒的烟吸到鼻子里,早上起来,知青们看到我就笑了,说你鼻孔下的这两道黑,活像希特勒的小胡子。” 觉是永远不够睡。晚上看书到半夜,第二天起不来,生产队长早上来砸门,吼着催他们上工,这让知青们想起课本里的“周扒皮”,还有那半夜鸡叫的故事。 1971年10月,一则惊天骇人的消息从北京传来。一夜之间,写进党章的接班人、毛主席的最亲密战友、“永远健康”的林副主席成了叛逃的反革命分子。神圣的幕布被撕裂了一角,无数人从梦中惊醒。随着官方组织的“批林”运动,一股怀疑与反思的思潮在民间迅速扩散。 许小年用“傻掉了”来形容自己当时的反应。“刚到农村的时候,你只是怀疑政策,甚至怀疑这个体制,但有一点毫不动摇:毛主席永远是正确的,错在下边的人没把事情办好。从林彪事件开始,我们对毛主席打问号了。” 被吹落到社会底层的他,也隐隐觉察到了紫红色高墙内的权力角逐。 1976年,“四人帮”的被捕和审判,把他最后的一点信仰扫除得干干净净。 “我们这一代是读着张春桥、姚文元的文章长大的,现在看到这些理论连他们自己都不信,感觉受骗上当了。当时,没有人敢跳出来批判毛泽东,但这一套官方说法已是漏洞百出,没办法让人相信了。”“读了那么多毛主席的著作、马恩列斯的著作,我敢说比绝大多数今天的左派都读得多,忽然间发现,这一切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宣传。” 官方灌输的整套意识形态土崩瓦解。“非常痛苦。你们很难理解林彪、‘四人帮’事件对我们这一代人的冲击。在事实面前,我们必须承认自己错了,过去奉为真理的信仰是错的。内心深处痛苦不堪,很不情愿放弃。” 许小年后来的相识、下放到内蒙古的秦晓在给同学的信里引用了《约翰•克利斯朵夫》的一段话:“一个人从出生到他成熟前,是被灌满了各种谎言,他(她)成熟的第一步,就是呕吐,把这些谎言都吐出来。” 当对于未来理想社会的类宗教式信仰消退,许小年开始寻找、构筑一个可替代的精神世界。 在农村,他如饥似渴地读着能够找到的书籍,俄国的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法国的福楼拜、莫泊桑、巴尔扎克,从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马克吐温的短篇,到文艺复兴时期的《十日谈》,也有斯大林“钦定”的联共(布)党史和苏共版的政治经济学。 “都是‘文革’中劫后余生的一点书,谁家里藏了几本,大家就互相借,传着看,读的人多了,页角翻卷起来,破旧发黑。每次有人回北京探亲,大家都嘱咐带几本书、带几块肉回来。” 记忆中最深刻的,是俄罗斯和法国的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巴尔扎克的作品,“感染力和穿透力太强了。”在这些作家笔下,对现实的批判,对人的关怀,特别是对“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底层小人物的同情,成为那个时代开明贵族的灵魂和贵族情怀的标志。这对许小年影响至深,“批判的目的是改良,驱动改良的是悲天悯人,是爱心。实际上,马克思也是批判的,只不过他的结论是暴力革命。” 侥幸没有被烧掉的中国传统经典《红楼梦》、《三国演义》、唐诗宋词也出现在知青们的炕头和桌上。到眼熟手痒之时,他学着写古体诗。 “读李清照的词,觉得很美,但不愿公开承认,柳永就更甭提了。非要装出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喜欢辛弃疾、岳飞,壮怀激烈,革命者的气魄,不能喜欢李清照,缠绵婉约,小资产阶级情调,与革命精神格格不入。” 对文学的爱好,许小年保持到今天。他隔一段时间就会摸一摸《红楼梦》。出差随身带着iPad,存了电子版的《楚辞》,夜深人静之时,拿来读上两句,细细品味。他还保留着即兴填词作赋的习惯。 得益于古人和古文,许小年练就了出色的口才和洗练的文笔。中国企业家论坛主编傅小永评价说:“他是大陆经济学家中综合表达能力最好的一个。” 同村的知青都喜欢看书学习,形成了一个互相影响的小气候,高考恢复后出了几个大学生。一二十里以外,隔了几个山峁,知青点风气就不一样。“文革”结束后,知青陆续回城,如今大多已退休或下岗。最近一次聚会是两年前,除了彼此的白发,他竟不知和当年的伙伴再聊些什么。 有人总结说,延安知青中出了4个人物:习近平、王岐山、任志强,还有一个就是许小年。 “太少了。大多数人被埋没了,比我聪明的人有的是,就是没有机会。两万多陕北知青,挣扎到现在,没有被时代淘汰的寥寥无几,看上去还在忧国忧民的就更少了。” 3年后,许小年作为工农兵学员,进入西安交通大学的电机工程系。时值“文革”晚期,学校里天天搞“教育革命”。已告别革命的许小年潜心读书,对付完专业课,他用大把时间来读各类杂书。他的兴趣很广泛,读完了《资治通鉴》和《史记》,并一度热衷于理论物理和相对论,对时间和空间产生了浓厚兴趣。 大学毕业后,许小年被“发配”到吉林省松花江边一个工厂当工人,然后是技术员。这给了他亲身体验和观察中国工业和城市经济的机会。在代表着共和国重工业最高水平的东北基地,工厂生产的是苏联设计的陈旧产品,工人干活吊儿郎当,没有责任心,粗制滥造。 这使得他再次思考那个老问题——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到底在哪里?工人阶级和贫下中农的先进性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 3年后,他把自己的思考写在了研究生入学考试的小文章——论述工厂为什么不应该“大而全”、“小而全”,而应该搞专业化的问题,博得了老师的赞赏。 1978年,许小年摘掉了“工农兵学员”这顶此时已不甚光彩的帽子,进入中国人民大学工业经济系,成为“文革”后第一批硕士研究生。 国务院技术经济研究中心部分年轻人在中南海留影,左起:许小年、于伟加、陈越、朱嘉明、皮声浩、黄江南、丁宁宁(柳红提供) 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几位老领导合影,左三为马洪,左四为薛暮桥,右二为马宾(柳红提供) 中南海里的年轻人 1977年,邓小平复出主持大局,决定将国家的中心工作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1981年,中共党内资深的经济干部、时任中国社科院工业经济研究所所长的马洪,向当时的国务院总理提交了一份手写的报告,建议成立“技术经济研究中心”(以下简称“技术经济中心”),作为国务院的研究咨询机构,综合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技术和经济,推动国务院决策的科学化和民主化。1985年,技术经济中心和国务院经济研究中心、价格研究中心合并为现在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 刚刚毕业的许小年和同校的皮声浩、北大的李善同、清华的程秀生一起进入技术经济中心。按照规定,上半月报到的发一个月工资,下半月到的只能领半个月工资。许小年是11月14号报到的,这让晚了两天的李善同“耿耿于怀”了很久,每逢聚会都要和许小年过不去。 技术经济中心的办公室设在中南海的一幢工字楼里。对一群二三十岁的年轻人来说,是一步登“天”,“我们那时在外头找对象都加分,姑娘们一听说你在中南海工作,印象分立马就上去了。” 一出校门就站在了改革的“开端”,许小年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应该说我是赶上了一个很好的时候:当时的政府急于改变社会经济落后的状况,对外来的思想和方法都采取一种虚心学习的态度。” 30年的亲身经历与研究,使得他对热门的“中国模式”之说颇为不感冒:“我们不能因为兜里有点钱,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中国改革成功证明了市场经济的胜利,这在全世界都是一样的。” 技术经济中心承担了国家大型项目的可行性论证,许小年和同事们参与了包括三峡、山西煤炭基地开发、山西能源基地综合开发建设规划、管道输煤在内的一系列项目论证。他和丁宁宁随后承担了《国家重大项目可行性研究条例》的组织工作。1983年,根据国务院的指示,技术经济中心主持了一项大型的预测研究——“2000年的中国”,为政策制定与规划提供依据。 2008年,许小年和技术经济中心的老同事们重聚,围坐话当年,回顾上一世纪80年代的那些预测,“结果发现只有人口预测是准的,其余的都不准,而且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位市场经济的信徒越发地坚信:“什么规划、计划都是瞎扯淡。” 80年代的中南海弥漫着自由的气息。有幸踏入改革核心的年轻人们每天都在为国家的未来讨论、争吵着,调研、学习、写报告。工作之余,他们夏天跳入中南海游泳,冬天滑冰到囚禁光绪帝的瀛台,这样的“自由主义”终因“影响不好”而被高层禁止。 盘桓他心中许久的那个老问题——“我们的体制问题在哪里?”一点一点地得到解答。农村的“包产到户”刚启动,许小年就回延安做调研,“插队时感觉到人民公社有问题,生产队里吃大锅饭,谁也不出力。把土地分给农民,才能够调动他们的生产积极性。” 曾做过吴敬琏助手的《80年代:中国经济学人的光荣与梦想》的作者柳红如此评价这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是老三届,当过工人、农民、知识青年,对中国社会有着深刻的了解,又赶上上大学、读研究生,是带着强烈的问题意识和学以致用之心,以热情和激情切入到改革的核心问题。”在贡献上,他们承前启后,“将来自中国社会底层民众自发的改革意愿,转化成执政党的文件政策,转化成学术理论。” 客观地说,这些充当改革智囊的年轻人能在80年代改革中发挥可载入史册的作用,除了当时高层的开明和理想主义的风气,还得益于机构设置上的独立性——独立于中央机构部门,直接向国务院负责。 30年后,许小年忧心于改革停滞不前,谈及体制改革的具体举措,他主张恢复80年代独立的体制改革机构。“如果让部门来操刀改革方案,是与虎谋皮,缘木求鱼。”“这是我们在现有的宪法框架下可以做的。也是邓小平在30年前就提出来的。” 他把推进改革开放,定义为“重回80年代并且超越80年代”。“回到那种开放自由氛围当中去,但是,要讨论的课题是要超过80年代——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的实践了,而且这个过程也产生很多和80年代不一样的新问题。” 80年代国门的开启,也使得这个年轻人受到了新的思想冲击。 1980年,世界银行派出近30人的经济考察团来华全面考察中国经济,随后撰写了一份报告《中国:社会主义经济的发展》。这是1949之后由中外专家按国际规范编写的第一例报告,系统地描述了中国经济的状况和改革的设想。 当时的国家领导人十分欣赏这份报告,和外国专家进行了深入的交谈,指示改革的智囊机构研究和借鉴报告的观点。 “文革”期间捂着被子偷听敌台打下的外语底子,让许小年有机会去接待外国专家。一个英国经济学家过来和他们座谈,他发现自己一点都听不懂,“主要不是语言障碍,而是听不懂那些术语和理论。”他只有晚上回去看报告、查书,第二天再和人家谈,一点点地消化。 为什么要放开价格?为什么要私有化?包产到户为什么可以提高生产效率?……硕士许小年被这份外来的报告震动了:“自己学的那点政治经济学不行了,根本解答不了这些问题。” 与“中心”一墙之隔的五旬学者吴敬琏也感受到同样的冲击。1970年代末两次出国考察和学术交流,使这位复旦经济系的老毕业生顿生“洞中数日,世上千年”之感。1983年,带着一堆改革问题的吴敬琏受福特基金会邀请,到耶鲁大学做访问学者。 而立之年的许小年也萌生了到国外留学的念头,他必须权衡巨大的机会成本:是否离开象征最高权力的中南海,放弃在一场宏大改革中可能展现身手的历史机会? “朋友劝我,家人也劝我,父母说,进了这么一个单位多不容易呀;单位领导也说,别人是打破脑袋要进来,你却要出去,再想想吧。我说已经想好了,去国外读书,因为我的经济学不行,跟外国专家没有办法对话,将来在这里做研究的潜力也受到限制,还是让我走吧。” 1985年,握着向单位借钱买的机票,许小年登上飞机,前往加州大学攻读经济学博士。这一年,中国的改革翻开新的一页:从农村扩展到城市,从计划经济转向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物价和工资制度的改革全面铺开。 他从国内带去的积蓄一周就花完了,不得不向房东和同学借钱,生活很清苦。“那是第三次感受饥饿,第一次在‘大跃进’时期,第二次是下乡。”和胃肠一样处于饥饿状态的是头脑,他发现了“新大陆”——被国内称为“西方经济学”的现代经济学,有着自身严密系统的研究方法和令人兴奋的研究成果。他感觉自己像一块干海绵丢进水中,饥渴地吸收各个学派的理论和知识。虽然名义上是读博士,但许小年是从本科的经济学课程补起,第一年读得很辛苦,以致胃部两次出血。 1991年,许小年博士毕业,在麻省的阿姆赫斯特学院(AmherstCollege)担任助理教授。 留美期间,他继续关注国内的经济改革,担任了“中国留美经济学会”(简称CES)的理事。CES是更早到美国的一批中国留学生组织建立的,创办理事有6人,包括清华经管学院院长钱颖一、北大汇丰商学院院长海闻、Koch公司中国区现任总裁王辉进。 在陈志武记忆中,许小年是CES里活跃的成员和组织者之一。90年代互联网刚刚起步,散布在北美各地的海外学子们通过newsletter保持着密切交流,他们最关注和讨论最多的,是中国的经济改革。除了每年举行的年会,他们还在全美经济学会上成功地推动了“中国论坛”的建立。 1996年,世界银行一个关于中国上市公司治理的研究项目,把许小年和诞生不久、已经历几波疯狂的中国股市联系在了一起。他一年来回国内多趟,到上市公司做调研,收集各种信息和数据。 他把自己的实证研究写成一篇关于中国证券市场的论文,投给了吴敬琏担任主编的《改革》杂志,获得了当年的中国经济学最高奖——“孙冶方经济学奖”。 这是许小年在海外完成学业后在国内发表的第一篇经济学论文。他对中国资本市场的研究,引起了华尔街的注意。1997年,许小年“下海”,到香港出任美林证券亚太区高级经济学家。 命运,再一次把他推回到中国的改革进程。 马洪和技术经济中心的鲁志强讨论文稿(柳红提供) 老经济学家孙冶方在病榻,后以他命名的“孙冶方奖“被视作中国经济学的“诺贝尔奖”。许小年九十年代曾获此奖(柳红提供) “海归派”的荣与辱 1998年底,许小年加盟成立不到4年的中国国际金融有限公司(简称“中金公司”),出任董事总经理兼研究部负责人。 中金公司由中国建设银行、摩根士丹利和其他几家外国金融机构共同投资组建,这是中国境内的第一家投资银行,从中方高管的名单可见浓厚的官方色彩:第一任董事长是王岐山,第二任是周小川。 从美林到中金,许小年称“主要是因为盛情邀请,无法再推托”。“如果说还有一点理想的话,就是希望中国有一个自己的投资银行,当时我们只有商业银行,不知道投资银行业务怎么做。” 进入这家带有浓厚本土特色、各方面还不规范的机构,克服了最初的不适应,许小年几乎从零开始,组建研究团队,确定研究方法。“说起来难,其实也不难,照搬照抄人家成功的模式就行了。”他引入了国际投行的一套标准化的系统分析方法,强调基本面的重要性,讲究逻辑的严谨和数据的翔实,用数据和事实说话,把国内流行的画曲线、看趋势、讲概念式的所谓“技术派”研究“送还给算命先生”。 “如果说我们对中国的资本市场还有一点贡献的话,那就是建立了新的行业规范和行业标准。”他对此颇感自豪。 短短数年间,中金研究部名声鹊起。2003年,一家本土媒体将他所领导的中金公司研究部评为年度“最具影响力研究机构”,许小年本人及4位下属亦被评为“个人最佳”。 他个人的声望也从这个时候开始。从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抢滩中国的国际投行中,涌现出一批被媒体追逐的“明星经济学家”,其中风头最劲的,除许小年外,还有高盛的胡祖六、摩根士丹利的谢国忠。 在中国企业家论坛主编傅小永看来,在投行经济学家之中,许小年是对宏观把握得最好的一个。“这可能还是和许的早年经历有关,他的视野更宽阔,与一般商业金融机构研究者的出发点和角度都不太一样。” 不无讽刺的是,让更多的普通中国人知道这个名字的,却是一场巨大的股灾。 2001年1月,年过古稀的吴敬琏接受央视采访,抨击中国股市成了投机者的天堂,甚至连赌场都不如。吴是许小年敬佩的学界长者。 8个月后,许小年执笔写了一篇名为《终场拉开序幕——调整中的A股市场》的内部研究报告,称目前的市场调整是不可避免的,也是健康的。当指数跌到基本面可支撑的程度——比如说1000点,可考虑引入做空等机制。 这个观点随即被一家财经媒体披露,并冠之以“推倒重来”这样具有煽情主义色彩的标题。因许小年的名声和中金公司的背景,“千点论”一出,便在市场上掀起轩然大波,遭到公众、业界和学界的“口诛笔伐”。 无视上亿股民的利益,身为中金公司代言人的许小年欲“腰斩”股市,居心何在?谩骂、威胁和阴谋论滚滚而来,塞满了他的电邮信箱。那一段时间,家人为他的人身安全担忧,母亲叮嘱他:“孩子,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对他大肆声讨的,还有一批本土学者。在他们看来,作为“海归派”代表人物的许小年脱离中国资本市场发展的实际,将美国资本市场的发展路径作为“普世标准”,企图推倒重来。 按马克思主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来看,历史是站在了吴敬琏和许小年这一边。在经历了长达4年的阴跌之后,2005年6月,上证指数击穿1000点。预言成为惨痛现实。 对于社会流传千点论成功预言的逻辑,许小年称之为“狗屁不通”。他不满于媒体对这段往事长久不衰的兴趣,并对本刊记者说:“‘千点论’确实在我那篇很潦草的报告中提到了,‘推倒重来’则纯粹是媒体的捏造。” 南美蝴蝶哪一瞬间的翅翼颤动引起了龙卷风——答案已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场由“赌场论”和“千点论”引发的大争论,已被定性为中国证券市场20年历史上的“真理标准大讨论”。 中国证监会前主席刘鸿儒对此有过总结。他认为,这场大讨论是在中国证券市场发展过程中遇到困难的背景下发生的。当时,中国证券市场经过近十年的发展,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过程中和国有企业股份制改革过程中,特殊问题越来越多地暴露出来,阻碍了证券市场的进一步发展。在举步维艰的情况下,社会上产生了诸多质疑、批评和责难。 证券界和学界存在着两种针锋相对的观点:一派以“海归”人士为主,主张效法“西方规范的资本市场”;另一派强调“中国特色的发展道路”,其拥护者基本为本土研究人员。在很多人眼里,观点鲜明、言辞尖锐的许小年主张“全盘西化”,是“海归派”的标杆人物。 若放在一个更广阔的背景下来看,这场关于中国资本市场的大讨论,是“自由市场派”和“中国模式派”两种思潮较量的战场之一。无论是事关资本与金融市场,还是更为宏观的经济政策,乃至今天关于社会制度和文化之争,许小年都是主张“普世价值”的干将。 十年前的往事,依然搅动他的情绪。自信坚守逻辑和常识的许小年,对“土鳖”们的观点嗤之以鼻。“对个人的伤害是有的。让我感到震惊的是:一旦涉及到利益,民众就不肯听真话。我只是一个研究人员,我只是说出我的研究结果,为什么要遭到这样的讨伐?人们宁愿听假话而不许你讲真话,这是怎样一种扭曲的心理?” 他想起了恩格斯的一句名言——“如果涉及利益,几何定理也要被修改。”“我对这句话的体会特别深。” 这是“知识精英”许小年与普通大众之间第一次正面的激烈冲突。他从中学到了什么? 这或许使得许小年成为一个更坚定的改良主义者。无论对政府的批评有多么尖刻,无论对当下社会矛盾的化解有多么强的紧迫感,在各种场合中,他总是不遗余力地宣讲“温和的、理性的、学会妥协的渐进式道路”。 拥有220万粉丝的微博,是许小年用来观察中国当下社会面目的一个窗口。“从我的微博上面天天可以看到,在那里破口大骂的,盼着社会大动荡的民粹主义者盼着打土豪、分田地、清算别人的那一天。” 红卫兵时打人、抄家的“恶”,依然刺痛着他。“历史教训太惨痛。历史上农民革命的残忍是没有底线的,其程度不亚于专制皇权的暴力。” 2008年10月,许小年探望四川红白镇中心学校的学生 江湖之远,庙堂之高 2004年2月,一条流传许久的消息成为现实——许小年离开中金公司。 其后,他加入了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出任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至今。 一般来说,投行出身的经济学家离职后的典型“出路”有两种:一是依靠积累的广阔人脉转做投行业务,如龚方雄,王庆,哈继铭等;二是由“卖方转为买方”,创办投资公司,譬如胡祖六和谢国忠。 每每被人问及事业选择,“随机行走”是许小年经典的口头禅。然而,一位他曾经的部下却说:“许是有理论偏好的人,投行未必是最合适他的,也不是他最终的志趣。和胡祖六他们这些标准的金融系统技术经济学家不同,他还是有传统士大夫情结的,身上知识分子气很重。” 对于7年投行生涯,许小年认为自己是有收获的,帮助他第二次认识中国——认识了转型中的中国,对半政府半市场的经济体系有了深入的了解,成为日后学术研究工作的一手资料。唯一遗憾是“待的时间长了一些”。 京城的经济学圈子里,不定期地流传着许小年“入仕”的消息。一位出入高层金融圈的人士向本刊记者透露:2010年,某中央金融机构曾想邀许小年加入,经由过渡性工作,出任一个关键职位。传闻在半年后没有了下文。 “以他的资历,要进入体制内作一个技术官僚是不难的事。不过,我觉得,他的个性不太合适在体制内,做一个独立的学者,贡献会大得多。” 自2003年起,一股“国进民退”的浪潮在中国社会的各个领域全面展开。随着美国金融危机在2007年爆发,中国政府借宏观调控和经济刺激政策,对经济的管制日益严格。对于市场经济和改革的“倒退”之势,包括吴敬琏、茅于轼、张维迎、陈志武、周其仁等一批自由派经济学家开始在各种公共平台提出反对意见。 许小年一直是其中最尖锐的批评者之一。从2003年底起,他多次从制度经济学的角度谈国有股减持、国有企业改革以及商业银行改革,批评“国进民退”、宏观调控和凯恩斯主义的抬头。2010年,他指出:推动改革之难正在于触及了政府的利益,经过30年改革,政府已经成为市场经济中最大的利益集团。 和多数学者不同的是,近几年,许小年的思考已逐渐超越经济学领域,从政治、文化、历史、社会观念的角度来寻找中国社会转型中更深层次的障碍。他将中国的改革困境,归结为“现代性”和中国式“现代化”的冲突。 独立学者柳红评价说,在80年代充当过改革智囊的那一代经济学人中,许小年是“一直比较活跃、比较有社会关怀的”。 对于他的思考和批判,在被视作极左阵营的“乌有之乡”网站上,一位笔名为“刘泰特”的人士在其对许小年的系列批驳文章中也由衷称赞,称他“透析了中国市场经济内在的深刻矛盾”,触及到本质,而“众多经济学家却一直在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中国企业家论坛高级研究员岑科对这几位国内知名的自由派经济学者都有过接触和观察。他认为,这是一个自然的趋势,“随着研究的深入,学者们发现原先单纯地从利益或者制度层面来看社会转型,有很多解释不了、求解不了的问题。他们通过比较、思考,逐渐在寻找制度背后的东西。” 这种转变,在张维迎、陈志武的思想脉络里也有体现。但是,许小年的探索显得更深入、更自觉,表达也更鲜明。 说到许小年的“冲”,陈志武在越洋电话那头轻声笑了:“这两年,小年是越来越超脱了。你们说是独立,我想,一个更合适的词是‘超脱’。” 同为自由市场派的陈志武宛如许小年的另一极——温润宽厚,总是面带微笑。他们2003年在一个高尔夫球场上相识,在学术上有很多认同感,虽不频繁见面,却一直彼此关注着对方的学术成果。 陈志武向记者透露,他曾收到过国内某几家中央机构的盛情邀请,但是,对方要求他遵守一个协议——不能随便对外发言。“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学术和人格上的独立,比什么都重要得多。我想,小年也是一样的,会更在意个人的自由和权利。” 身为“局外人”的陈志武并不认为,他们这些在体制外的对政府影响力更微弱,“正因为我们独立于中央机构,独立于部门利益,或许对决策层的影响力更大一些。” 2007年,原招商局集团董事长秦晓从职位上退下来,在香港筹建博源基金会,“着眼于研究中国社会转型的中长期问题”。许小年是其学术委员会的成员。 博源被极左人士称为“权力、资本、西奴学者的邪恶联盟”,其成员都是当今政界、学界和商界的翘楚,他们和体制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包括前人民银行副行长吴晓灵中投公司总经理高西庆、中金公司董事长李剑阁等人。 他们和许小年同属一代人,曾被红色理想所燃烧,下过乡插过队,在共和国的后30年中以各自的方式参与和推动了中国的改革,并有幸在海外学习,受到现代思想的熏陶和训练。历史曾给他们留下痛苦的记忆。对中国问题认识上的某种“志同道合”,使得他们聚在了一起。 博源总干事何迪曾对外解释说:“在走向现代性国家的过程中怎么尽可能地减少社会动乱、避免民族灾难、实现平稳的转型,这就是我们的诉求。” 许小年说,他们常常在一起研究和讨论问题,但强调从来没有“奉旨”行事,仅在和政府的共同兴趣点上出现交叉与重叠,“如果是奉旨研究,那就失去了它的意义。” 我问许小年,这是不是一种“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心境。 他以一种嘲讽的口吻回答,要与中国传统知识分子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划清界限。“我遵从的是自己的良心,一种现代的、非常个人的良心。” “我的良心在哪里?不在皇上,不在圣人,不在民众,也不在儒家的教诲。良心与外在的规定无关,不是从外在走入内心,而是发自内心,从内心走向外部世界。这是和中国传统士大夫的区别,尽管两者看上去很相似。” 因写下《中国向何处去》一文而在“文革”中获罪十年的已故杰出经济学家杨小凯曾自嘲过这种无法摆脱的中国知识分子的“致命缺陷”:过分强烈的使命感,关心国家的命运,多愁善感,“不在其位,却谋其政”。出国之后,“症状”有所缓解,但每到国内有重大社会变动,“感情澎湃”,“悲从中来”。 我又问许小年:如果要付出某种个人自由的代价,去做一个体制内的改革者,你愿意么? “我愿意。”他几乎脱口而出,停顿了片刻后,再次斩钉截铁说:“如果可以换取对制度改革的更大影响力的话,我愿意!” 寻找社会价值认同的启蒙者 我问许小年,在这样一个时代,你给自己怎样定位?你一个在野的书生这么忧心忡忡,你想做什么?是要为庙堂献计献策么,是要启蒙大众么? 他随手抓了一张餐巾纸,给记者上了一堂节奏紧张的历史与思想史的课。跨越千年、纵横欧亚的社会大变革,在他的叙述下,脉络清晰而透彻。 在许小年看来,中国正处于历史上第二个社会大转型期:从清末开始,经民国对共和制、宪政民主的短暂探索,直至今天,艰难地寻找“儒表法里”制度的替代物。第一次大转型发生在春秋战国时期,在秦统一中国之际,基本完成了从周代封建制向皇权专制制度的过渡,汉武帝“废黜百家,独尊儒术”,标志着这个专制体系的臻于完善。 “为什么自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从未有过像现在这样的危机感?从未见过今天这样的道德沦丧,价值和信仰缺失,唯利是图,世风日下?因为社会由经济、制度和观念3个子系统组成,三者彼此相互协调、相互支持,社会才能平稳运行。经过30年的改革开放,经济子系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而制度和观念基本上仍是旧的。” “就像器官移植产生排异反应,新的经济和旧的制度、观念之间天天发生冲突,矛盾和摩擦不断:制度体系(主要是法制)不能支持市场经济,思想观念也不能支持市场经济。市场经济是什么?是个人之间的自由交易,为了使交易顺利进行,需要法律保护个人的权利,国民需要有个人权利的观念”。 “我们现在很尴尬,(改革)若不往前走,3个子系统天天打架;往前走,有人很痛苦,因为改革损害他的既得利益。老百姓改变观念也很难,他们还是期盼‘明君清官’。市场经济的观念绝对不是‘明君清官’,是个人的自由与权利。” “我在做什么?”他的笔端越过“经济”,越过“制度”,最后重重地落在“观念”二字上:“启发民智,宣扬个人权利与自由的观念。” 他所主张的“市场经济中的个人不必克已”,遭到了左派人士的猛烈抨击。刘泰特称:这是在鼓吹腐朽的资本主义价值观,是灌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腐朽观念,“这种思想,对个人是很不健康的,推导至社会和国家更是有害。” 对此,许小年回应说:“个人主义不是为所欲为,在外部受到法律的制约,在内心则服从理性,他们没有搞清楚什么是理性个人主义。” 崔之元是和许小年交流较多的一位新左派学者,两人在“大政府”和国企的话题上有颇多分歧。论到“现代性”问题,这位如今沉醉于“重庆模式”的学者在发给记者的邮件文章中指出,这是一个“普遍”和“特殊”的问题,正如“市场经济的普遍理念寓于各种特殊的市场经济实践中,但任何一种‘特殊’的市场经济体制不可能穷尽人类不断试验、无限创新的可能性。” 对当下中国“礼崩乐坏”的焦虑,普遍地存在于中国思想界。拒绝“普世价值”的学者们也在试图构建他们理想中的“核心价值观”。“新左派”中具有影响力的,是甘阳提出的“儒家社会主义共和国”:文化上的儒家思想、经济上的现代市场和毛泽东时代的社会主义政治制度。 对这一类的“中国模式”,许小年很不以为然,“儒家、市场、毛泽东时代的政治制度,三者互不相容,非要把它们捏到一起去,生造出一个怪物?” 他认为,现代社会的价值观是共通的,德国人在现代转型中曾想走自己的道路,最后又不得不回到普世价值。“法国启蒙运动和大革命的口号是‘自由、平等、博爱’,德国知识分子认为:这些都不适合德意志,我们要有德国的特色,不能简单地接过英国或法国的旗帜,他们提出‘正义、义务、秩序’。”当个人被抽象化,变成了完美无缺的“人民”,而“人民”又由国家和政府来代表,从这里就走向国家主义和民族主义,希特勒上台之后,最终走向种族主义。 “凡是否认个人权利的民族,都会经历大的动荡,付出沉重的代价,最终又回到个人权利上。” 他写书、著文、演讲,呼唤在中国进行一场关于个人权利和自由的启蒙运动,并对国人讳莫如深的“个人主义”给予慷慨礼赞: 崇尚个人权利不会形成隔绝、分散的“个人孤岛”,市场经济消除了个人之间的冷漠;在为他人生产的市场经济中,利已必先利他;市场假借人的利已之心为社会服务,这是亚当?斯密的伟大发现…… 可是,在一片没有宗教信仰约束的土壤上,移植一种“理性的个人主义”,是否会是“淮南为橘,淮北为枳”呢?这和无神论者信仰有一个完美的“市场”一样,是否也是一种观念的冒险呢?或许,这不仅仅事关知识分子“脆弱”的民族自尊心。 西方的“个人主义”源自宗教,是一种有神的“个人主义”:人是神按照自己的形象所造,所以,无论个体的生命多微小,在他都视为宝贵,他不愿一人沉沦。这和人本主义的、以自我需要为中心的“个人主义”有着本质区别。路德宗教改革之意义,在于把有神的“个人主义”从教廷的权威中释放出来。 在政教分离的今天,占主流的宗教文化依然影响着西方社会的方方面面,在制度之外,提供着精神动力和对“动物精神”的强大约束。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就曾深刻地分析了宗教信仰与资本主义精神之间的内在关联。 晚年皈依基督教的杨小凯在苦苦思索之后得出结论:制度并非来自科学,而是来自信仰,“是这种意识形态决定整个制度、人与人的关系,然后就再决定一个国家的经济表现。” 眼前这位科学与理性的信徒也在自己的思想探索中:他在欧洲的思想变革中探求,也在传统的儒家学说中寻找,寻找着一种能把本土和现代精神结合起来的产物。 “信谁呢?信儒家?中国现在只有民族主义和民粹主义,但这‘二民主义’不是价值体系,不能指导社会关系的调整和制度的建设。” 对“二民主义”,他始终抱着高度的警惕,“我们现在出现一个信仰真空,我指的是价值和社会伦理道理的信仰真空。那些看上去有道理、能够获得大众感情拥护的东西,很容易被确立为新的价值观。现在,总有人扔出这些东西来填补人们的信仰真空。这非常危险。” 从五四时期起,鲁迅、胡适、陈独秀这样的启蒙知识分子的挫败感时常像潮水一般地涌过他的心胸。“人,我说的是你、我这样的个体,你、我这样的凡夫俗子,乃世间的万物之灵,抬起你的头来,重拾你的信心”。在他的新书《从来没有救世主》的序言中,许小年如诗人般感叹。 他常常会想起两千多年前那次大社会变革中的那位思想者。“我忽然发现自己很理解孔子,觉得他太了不起了。以前还瞧不上这老头儿呢。” 颇有意味的是,在记者的另一次采访中,与他境遇相似的经济学家张维迎也谈起了这位生前“惶惶然如丧家之犬”的儒家开创者,也一样心有戚戚。张称孔子为“制度经济学家”,并相信——“思想的竞争不在当下”。 “绝对不在当下,也不在胜负,不在于社会接受与否,不在于执政者欣赏与否。譬如马克思主义曾是显学,现在已经不是了,但是,没人能否认他在人类思想史上的位置。” “所以,柏拉图说:这个世界最真实的存在是什么?是精神。”许小年一把抓起写满思考的餐巾纸,紧紧地揉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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