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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森 | 重读哈耶克之三

2011年09月07日 09:12:42    私有财产与市场秩序 ——重读哈耶克之三      韦森       【内容提要】在全球化时期的后危机时代,在“国进民退”正在中国大规模发生的当下,重温哈耶克关于私有产权制度与市场秩序乃至与公正、自由和民主政治关系的深刻洞见,似乎有着切实的当下意义。            市场分工与交换体系作为一个不断成长和扩展的经济秩序,是人类社会迄今所能发现的最有效率的资源配置方式,这是自亚当·斯密、门格尔到哈耶克乃至当代许多经济经济学家所共同认定的一个基本理念。人类社会的近现代和当代历史,也已向世人充分展示了这一点。西方世界近代的兴起,人类社会的现代化,乃至当今世界经济的全球化,从一个视角看,都是市场分工和交换体系不断扩展的结果。中国、越南等国的市场化改革,俄罗斯和东欧各国的社会转型,也均反过来说明,惟有市场经济在长历史时段中才是最有效率的。2007-8年全球金融风暴以来的世界经济衰退,只是再次说明了市场经济的运行会出问题,但反过来并没有证明还有比市场经济更有效率的资源配置方式。       现在,无论在理论上,还是在现实中,一个问题总是被不时提出,且似乎总是挥之不去:市场分工和交换体系如何才能自发地成长、常规地运行和不断地扩展?换句话说,良序市场经济运行的基本条件是什么?       对于这类问题,哈耶克在其数十年的著述生涯中曾留给了我们大量的论述。照哈耶克看来,为了确保竞争,必须有调规市场运行的抽象规则系统;只有在抽象规则的系统中,市场自发秩序才能不断扩展。在《致命的自负》中,哈耶克甚至认为,“惟有规则能够结成一种扩展秩序”。       那么,能够确保和支持市场秩序自发生成、良序运作且不断扩展的抽象规则系统具体又是指什么?照哈耶克看来,这主要是确保私有财产和自由秩序的宪政和法律规则。哈耶克曾明确指出:“这种助长了个人目标多样化的秩序,只有在我愿意称之为专有财产(‘several property’——是英国著名法律史学家Henry S. Maine用来指通常人们所说的‘私有财产’一个专门术语——韦森注)的基础上方能形成。”为了说明这一点,哈耶克进一步说:“从古希腊到现在,这种财产、自由和秩序得以存在的前提都是一样的,这就是抽象规则意义上的法律,而这些规则能使任何人在任何时候均明确知道谁有权名(is entitled)处置任一特定物”。哈耶克接着解释道,这种明确界定财产安排的法律,能使得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明确知道谁对任何具体财物享有支配权,这对市场交易和自发秩序的扩展尤为重要。通过对欧洲早期产权和商业制度演化历史的回顾,哈耶克得出结论说:“关键在于,专有财产的预先生成,是贸易发展不可或缺的条件,从而对于形成前后一致的更大的协调结构,以及对我们称之为价格的信号的出现,也是不可或缺的”。       保护私有产权的法律制度是市场经济运行的一个必要条件,这一点今天说来已经不是什么新鲜的观点。从芝加哥学派的创始人弗兰克·奈特,到新制度学派的经济学家科斯(Ronald Coase)、诺思(Douglass North)、阿尔钦(Arman A. Alchian)、德姆塞茨(Harold Demsetz)、威廉姆森(Oliver E. Williamson)、张五常以及巴泽尔(Yoram Barzel)等,对产权制度在市场经济运行中的作用,都有过很多且很深刻的论述。如科斯教授在其在1962年发表在《法与经济学杂志》上的那一经典名篇“社会成本问题”中,就提出过“ 权利的界定是市场交易的一个基本前提 ”这一著名命题。这与哈耶克在《致命的自负》中所说的“专有财产的最初出现,是贸易发展的不可或缺的条件,从而对形成统一而又相互协调的更大结构,以及我们称作为价格信号的出现,也是不可或缺的”,几乎讲的是同一个意思。       与新制度经济学家不同的是,思想艰深、知识广博、跨多学科且常常有着与他人不同的独到见解的哈耶克对产权制度在市场经济运行中的作用的认识,要比科斯教授的这一新制度经济学命题宽泛得多。       哈耶克对私有产权制度社会功用更深一层的理解,首先是私有产权制度是维系政治、法律和乃至在伦理和社会学意义上“公正”(请注意不是“社会公正”,哈耶克特别讨厌“社会公正”这个词,曾多次进行过批评和探讨)的一个必要条件。哈耶克曾指出,“要确保个人之间的和平合作这一繁荣的基础,政权(political authority)必须维护公正,而不承认私有财产,公正也不可能存在”。为了说明这一道理,哈耶克还专门引述了英国17世纪政治哲学家约翰·洛克《人类理解》中以下一段名言 :“‘无财产之处无公正’这一命题,就像欧几里德几何学中的任何证明一样确定:因为所谓财产的观念,就是对任何事物的权利,而冠之以不公正之名的观念,就是对这种权利的践踏;显然,这些观念就是这样被建立起来的,这些名称就是因此而被赋予的,我相信这一命题是正确的,就像三角形的三角之和等于两个直角之和一样正确 ”。根据洛克的这一著名判断,哈耶克认为,分立财产制度的确立,是人类社会文明的开端,这一点应该是确定无疑的。       哈耶克对产权制度的之第二种社会功用的解释是, 私有产权是个人自由的必要保障;而个人选择的自由,包括择业和创业的自由,显然又是任何市场经济体系运行的一个必要条件 。在《致命的自负》中,哈耶克明确指出:“所谓自由的人,是一个在和平年代不再受其共同体具体共同目标束缚的。这种个人决策的自由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规定了明确个人权利(如产权)并界定了每个人能够把自己所掌握的手段用于个人目标的范围。”在1960年出版的《自由的宪章》一书中,哈耶克则明确指出:“ 对私有财产和专有财产的承认,是阻止强制的一项基本条件,尽管这决非是唯一的条件。……显而易见,对产权的确认,是界定那个能够保护我们免受强制的私人领域的首要措施 ”。哈耶克还特别认同阿克顿勋爵的以下一句话:“ 大凡反对私有产权制度的人,根本就不知道自由为何物 ”。事实上,早在20世纪40年代,哈耶克就认识到了这一点。譬如,在《通向奴役之路》中,他就明确指出 :“我们这一代已经忘记,私有财产制度是自由的最重要的保障,这不仅对有产者来说是这样,而且对无产者来说一点也不少。只是由于生产资料掌握在许许多多的独立行动的人的手里,才没有人有控制我们的全权,我们方能以个人的身份来决定做我们要做的事情。如果所有的生产资料都掌控在一个人手中,不管这是在名义上是属于整个‘社会’的,还是属于一个独裁者的,谁行使这个管理权,谁就有全权控制我们。”          没有正式的私有产权制度就没有民主自由,这一观点说来也并不是哈耶克最早发现的。实际上这一点早就为马克思本人所意识到了。譬如,在1941年,一位叫伊斯特曼(Max Eastman)的老牌共产主义者曾在一篇文章中指出:“私有财产制度是给人以有限自由和平等的主要因素之一,而马克思则希望通过废除这种制度而给人以无限的自由。奇怪得很,马克思是第一个看到这一点的人。是他告诉我们,回顾以往,私人资本主义连同自由市场的演化,是我们所有民主自由演化的先决条件。他从未想到,向前瞻望,如果如他所说的那样,那些其它的自由,会随着废除自由市场而消逝。”       在全球化时期的这后危机时代,在“国进民退”正在中国大规模地发生的这当下,重温哈耶克关于私有产权制度与市场秩序乃至与公正、自由和民主政治关系的这些深刻洞见,似乎有着切实的当下意义。        2011/8/13日谨识于复旦      本文于2011年8月26日发表于《华尔街日报》中文网站笔者的 “经济学如诗”专栏,见: http://cn.wsj.com/gb/20110826/WES074903.asp?source=channel                上一篇: 重读哈耶克之二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33)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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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 | 刘明:从国际金融危机看泡沫经济

  选择字号: 大 中 小                      本文共阅读 43 次 更新时间: 2011-09-04 10:58:17 刘明:从国际金融危机看泡沫经济 标签: 金融危机 泡沫经济 美国债务危机 ● 刘明        泡沫经济的发展早已经超出了国别经济的范畴,全球泡沫经济使得泡沫经济学进入了更广阔的领域,需要更宏大的全球意识和国际眼光。在泡沫经济的不断演进中,“主权债务”和“国家破产”成为新世纪最为抢眼的经济学热词。我们需要把握一个平衡:经济活力需要市场开放,政策目标需要市场控制。这种平衡对于市场的动态把握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市场与政府都是不可或缺的、极其重要的,但可能都是存在缺陷和局限的。仅仅从公共债务规模无法判断美国或美元是否已经确实形成了巨大的泡沫,或者这个泡沫是否即将破裂。美国作为国际货币的发行国,再加上美元自身的发行方式,使得它与普通国家存在着根本的区别。国际金融危机从美国引爆,但欧洲和转型经济体等国家却出现远为剧烈的经济和社会动荡,一个重要原因就在这里。          2007年肇始于美国的“次贷”危机迅速发酵,一年之内即已演化为一场自大萧条以来最为严重的国际金融危机。但是,超级泡沫的积聚和破裂往往在宏大的历史场景中与多层级、一系列的次级泡沫产生或隐或显的逻辑关联。这些或大或小的危机为我们研究和理解泡沫经济提供了经典的案例。           一、泡沫经济全球化和“国家破产”          泡沫经济是一个综合性概念,也是时间和地域上相对的概念,局部性与系统性掺杂其间。从商品泡沫经济、行业泡沫经济,到系统泡沫经济、国家泡沫经济,直至全球性泡沫经济,泡沫经济展现出多样式、多成因、多效应的复杂生态。     泡沫经济可能源自特定经济活动。美国就出现过并购泡沫。兼并、收购本是经济活动的常态。通过数度大规模并购,美国培植出汽车、钢铁、电子、石油、计算机、网络、电子信息等优势产业,大大提高了美国企业的竞争力。但是,上世纪60年代末和70年代的联合并购掩盖了企业自身的问题,从70年代末开始,不少超大型联合企业走上了分拆之路。并购浪潮的结束伴随着股市的暴跌。80年代,一些所谓的“企业狙击手”出现,其并购的目的就是再度全部或分拆出售,方式则包括所谓的杠杆收购,动机常常是追求短期暴利。短期的股价上涨制造了巨大收益,但由于大量资金游离在生产领域之外,从事着高风险的“击鼓传花游戏”,并购的最终结果往往是财务困难和再度破产重组,经济和社会损失惨重。     泡沫经济也可能源自国家发展模式和国际资本流动。20世纪60年代后,广大发展中国家大都通过举借外债发展经济。1982年8月,墨西哥宣布失去偿债能力,打破了“国家不会破产”的神话。继墨西哥之后,巴西、委内瑞拉、阿根廷、秘鲁和智利等国也相继宣布终止或推迟偿还外债。在1982—1983年这场震撼世界的拉美债务危机中,近40个发展中国家要求重新安排债务。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迅速提供援助,各债权银行额外提供融资。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贷款条件,拉美国家则实施紧缩政策,导致投资萎缩,失业攀升,通货膨胀率居高不下,进入了所谓的“失去的十年”。迄今为止,拉美大部分国家因国际债务危机而丧失了发展的基础,他们曾经有过的“债务繁荣”再也未能出现。     泡沫经济还可能产生于僵硬和扭曲的货币和汇率政策。1990年,英国决定加入西欧国家创立的欧洲汇率体系(ERM),维持1英镑兑2.95马克的汇率水平。1992年《马斯特里赫特条约》签署后,索罗斯等投资者认为一些欧洲货币如英镑、意大利里拉等被高估。由于经济长期不景气,英国试图降低利率,以刺激出口,提振本国经济。受限于欧洲汇率体系关于汇率浮动的规定,英国请求德国央行同时降低马克的利率,以免削弱英镑。但是德国央行拒绝了英国降息的请求。1992年9月15日,所谓的“黑色星期三”,索罗斯等投机者大规模攻击英镑、里拉等“疲软货币”,英镑与里拉一起双双退出了欧洲汇率机制。     泡沫经济常常发端于某些特定产业。由于房地产业大多是一国经济增长的重要支柱,与国民生活与财富积累息息相关,再加上它所涉及的上游和下游产业众多,与其他产业之间的关联程度较高,包括作为一国经济核心的金融和保险行业,因而往往成为这样的“高危产业”。经验表明,房地产泡沫是极常见的经济泡沫。日本金融业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尝试自由化,推动房地产投资者的融资条件进一步宽松,并出现了我们在此后的房地产泡沫中反复看到的商业模式:连续降低利率,滥用杠杆作用,金融机构大面积违规,不动产抵押贷款膨胀,各类企业将大量资金投资房地产业,政府监管形同虚设,土地和税收政策推波助澜,大量农村人口迁移到城市,“地产不灭”的神话为投资者广为接受,商业用地和住宅用地价格飞涨,号称“卖掉东京就能买下美国”,股市、楼市双双飙升,等等。1991年,日本房地产泡沫破裂,此后开始漫长的经济衰退。如同拉美国家一样,日本也经历了所谓的“失去的十年”,同样迄今未能走出阴影。     本轮国际金融危机的起因同样源自房地产泡沫——以美国次级抵押贷款和相关“金融创新”为核心内容的房地产兴盛。当然,美国的泡沫经济有其形成的内在必然性和自身的发展轨迹。事实上,房地产泡沫的背后是一个在相当长时期内不断积聚的超级泡沫。早在房地产泡沫产生以前,一系列其他各类经济泡沫就已经相继产生了。在房地产泡沫破裂以后,美国仍然存在超级泡沫继续膨胀的可能。     历史的考察可以发现:泡沫经济的发展早已经超出了国别经济的范畴,全球泡沫经济使得泡沫经济学进入了更广阔的领域,需要更宏大的全球意识和国际眼光。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在泡沫经济的不断演进中,“主权债务”和“国家破产”成为新世纪最为抢眼的经济学热词。在本轮金融危机演化的过程中,阿联酋第二大酋长国迪拜宣布其最大国企“迪拜世界”590亿美元债务延迟偿付,冰岛金融业危机则导致该国“国家破产”。此后,希腊、爱尔兰、葡萄牙、意大利、西班牙、英国等形势的发展形成了一轮迄今仍在发酵的“欧债危机”。泡沫经济正以人们越来越难以预料的方向和方式向前延伸。           二、泡沫经济的可知性与不可知性          在研究泡沫经济的时候,应特别注意其绝对性与相对性、可知性与不可知性以及泡沫经济标志的模糊性与可感知性的对立统一;在进行形势判断的时候要特别注意把握其两面性、多面性、复杂性、不确定性。     不断蔓延的国际金融危机,促使人们继续寻找资本主义周期性经济危机的答案。“马克思认为,经济危机本质上是一种制度现象,是资本主义生产相对于劳动者有效需求的过剩。导致危机的最深刻根源是资本主义经济的基本矛盾,即生产的社会性与生产资料资本主义私人占有制之间的矛盾”。 这就要求我们从资本主义基本经济现实中去求得泡沫经济形成和发展的动因。这样的基本经济现实也是泡沫经济能够为人们认识和把握的基础。由此,对于经济形势的判断集中在“经济基本面”这样的概念上。小到一个经济实体,大到国别经济甚至全球经济,都存在这样的经济基本面,它也是我们进行经济研究的基础和出发点。     但是,决定经济形势走向的是无数的市场行为主体;经济基本面只有一个,市场行为主体对经济基本面的判断和认识却并非必然地趋同。市场行为主体自身的利益需求、价值和信仰、先入为主的见解、教育程度、处境和环境、综合素质等等均有区别,他们在这些因素影响下对于信息的选择、分析、反应也不尽相同,这就决定了市场行为主体的决策和反应的多样性和易变性。他们对所处经济环境的“正确”认识和“错误”认识,他们对市场未来的各种不同预期,以及他们由此产生的理性行为和非理性行为,都将影响经济走势。泡沫经济的全球化使上述问题变得更为复杂。全球层面上市场参与者和市场信息的海量增加,市场参与者互动和市场信息传递的加速甚至全球化、即时性,使市场,特别是国际金融市场更加具有易变性。     另一方面,市场并不仅仅被动地反映经济基本面,同时也对经济基本面产生能动作用,甚至可能改变初始条件下的经济基本面,并由此成为经济基本面本身重要的组成部分。根据市场价格的变动方向,市场改变初始条件下的经济基本面可区分为正向和负向两类。例如,目前全球粮食价格飙升,它可能导致粮食供给增加,从而平抑粮食价格,这是市场价格正向改变初始条件下的经济基本面的基本模型。但是,粮食价格飙升也可能导致粮食供应商惜售,或者区外市场参与者因为粮食价格继续上涨的预期购入粮食,从而使粮食价格进一步飙升,引发世界粮食危机,这是市场价格负向改变初始条件下的经济基本面的基本模型。无论正向还是负向改变,价格都可能出现拐点,并对经济基本面形成新的改变,或者叫改变的反转。如果在某一拐点,出现急剧的、大规模的改变,我们事后会说,在拐点之前形成了经济泡沫。在引入做空机制后,从数学绝对值的概念上说,无论正向还是负向改变,都可能形成经济泡沫。     超出经济领域以外的其他因素的影响,甚至包括偶然事件,在特定的环境下也可以导致大势的方向性改变甚至反转,但也更加不可预测。例如苏联解体、“9.11”事件等。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以互联网为核心的现代信息通讯技术的迅猛发展,改变甚至颠覆了传统市场模式,它既可能使所谓的有效市场理论更有效,理性市场行为更理性,又不断侵蚀地缘和文化的障碍,加快沟通的速度,提供爆炸性增长的信息,改变着传统市场的功能,影响着包括政府等市场监管者在内的所有市场参与者的决策和行为,全球市场的不确定性因而进一步增加。     当然,由于前文所述基本经济现实或经济基本面的存在,在如何判断泡沫的形成和发展方面也并非完全无规律可寻。按照索罗斯的说法,经济泡沫一般经历(1)发端期;(2)加速期;(3)被成功的检验中断又进一步强化;(4)黄昏期;(5)逆转点或颠峰;(6)加速下跌;(7)形成金融危机。 不过,索罗斯也承认,要准确预测每个阶段的长度和力量是不可能的,尽管这并没有妨碍他成为世界上最成功的对冲基金经理。     趋势判断的难度实际上也对进行成功的趋势判断提出了更精致、更复杂的要求。设计模型越包容,占有信息越充分,囊括变量越完备,计算和处理能力越强大,趋势判断越动态,相应的结果就越能与形势的演进相一致。这种理论假定更适用于趋势判断者不是市场行为主体的情形。例如,假定趋势判断者,包括他所从事的研究以及他的研究结论都与研究对象绝缘。但事实上,趋势判断者大都同时也是市场行为主体;此时,则影响、操纵、控制能力越强大,趋势判断的结果就越能与形势的演进相一致。例如政府或者具有相当程度市场垄断能力的特大经济组织、基金会等等,与普通投资者对于金融市场的影响、操纵、控制能力是不一样的。即使在假定存在的完全开放的市场环境里,特殊市场行为主体实际上都试图去主导、控制,或至少具有这样的冲动。在极端的情况下,政府等特殊市场行为主体的目的更多地就是控制,例如军事当局对控制能力范围内的特定区域实施战时经济管制,则经济形势的演变大概就“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了。在这种环境下,形势“失控”或者“非理性泡沫”固然不至于出现,但是人类经济活动中最可宝贵的活力与创新精神恐怕也就离你远去了。     总的来说,我们面对着一个悖论,因而需要把握一个平衡:经济活力需要市场开放,政策目标需要市场控制,或叫市场“引导”。这种平衡对于市场的动态把握能力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如果要问国际金融危机给予市场行为主体最大的教训是什么,恐怕就是对于自己的形势判断尽可能多地再给一次怀疑、再进行一次检验。不断假设、不断怀疑、不断检验,在经济环境的不断演变中动态把握,可能是所有市场行为主体获取目标收益的最佳方法。这包括最重要的,也是最具影响力的市场行为主体——政府,只不过政府的目标收益被设定为公共政策目标。           三、政府与泡沫经济          膨胀——破裂的循环是泡沫经济演进的基本模型。政府或其他外部力量的干预在这个意义上被引入,他们被寄望能打破这一循环,推动经济趋于均衡。     人们寄望于政府干预的基本假定是:无论市场信息如何充分,也无论市场参与者如何“理性”,市场都有形成泡沫的内在动力和倾向。市场参与者认识到泡沫的形成,既可能促使他因为避险而远离泡沫,也可能促使他因为逐利而进入泡沫并助推泡沫的进一步形成。所以市场难以做到自行趋于均衡;即使最终趋于均衡,也是以制造经济危机的爆炸性方式实现的。由此,市场监管被引入,我们需要市场监管者进行反向操作,以避免泡沫的进一步扩大。当仁不让地,政府应当承担这样的监管责任。     但是,从这个基本假定出发,政府干预的困境也恰恰在这里:如果其他市场参与者不能准确判断市场何时形成了泡沫,或者何时泡沫将会破裂,政府是否就一定具有足够的信息和判断能力做出正确的决策?市场监管者同样远非具有绝对的充分信息,他们在与市场参与者的不断互动中做出决策,而市场参与者的初始决策以及对于其他市场参与者决策的反应,包括对于市场监管者决策的再反应,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预测的,至少不可准确预测。市场参与者做出决策的背景也是复杂的和不确定的。理性预期理论常常在市场参与者的“非理性”行为面前不知所措。     这就说明,政府与市场的关系只能是一个持续不断的互动过程。市场监管者获取市场信息存在一个决策——等待——反馈——评估的过程。在危机情势之中,就算市场能够提供充分的信息,市场监管者甚至也无法等待这一过程的完成,即在信息不充分的情况下就被迫迅速地做出决策。监管者在一定意义上也只是市场参与者之一,甚至在特定情形下被其他市场参与者强行逼迫为“被动反应者”,只不过“权重”过于特殊。     市场监管者的决策既可能引导市场趋于均衡,也可能进一步扭曲市场。如果市场监管者远非“独立的第三方”,则情形将更为复杂。例如,政府可能有目的地制造泡沫,或者别无选择,形成泡沫是其不得不接受的代价。这样的假定在美国“次贷”危机及其引发的国际金融危机,也包括美国政府至今持续推进的经济刺激计划中得到了验证。     2007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之一的埃里克•马斯金教授曾表示:“美国‘次贷’危机爆发的主要责任在政府的监管失误。” 其实,这样的判断只是看到了美国泡沫经济形成与发展的表象,甚至可以说是本末倒置。     传统观念认为,市场的局限性推动泡沫的形成,政府干预阻止泡沫的形成。事实上,这是一个典型的“似是而非式”的理论假说。“市场机制可能有缺陷,但政治程序更是如此”。 市场和政府均可推动形成泡沫经济,也都可能是泡沫经济的出口和解决手段。美国政府及其支持的“两房”在“次贷”泡沫形成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远不是监管者缺乏监管的问题,而是有意识地制造泡沫。     所谓“有意识”,最根本的是指美国在“新经济”泡沫破裂后急需找到新的经济增长点,继续刺激美国经济的增长,避免陷入衰退。其结果是美国的政府干预阻断了市场机制,助推形成新的更大的泡沫。“房利美”和“房地美”本来就是由美国政府出资创建的,其主要业务是购买抵押贷款并证券化,然后在市场上出售,从而获取资金并提供给购房者作为新的贷款。美国政府对银行业的补贴、长期过于宽松的货币政策,都使得美国房地产泡沫愈演愈烈。随着“两房”担保的住房抵押贷款违约增加,相应的金融机构遭受巨额亏损,“次贷”危机终于爆发,并演化为波及全球的金融危机。     更深层次看,在资本主义政治现实中,连美联储和白宫都可能为国际资本家所操控,则市场更可能被恶意扭曲。     对应于政府干预与泡沫经济关系在经验世界中的演进,政府干预与自由市场的理论互动也在延伸。在传统资本主义阶段,或者自由资本主义阶段,亚当•斯密那支“看不见的手”成为广为追捧的教条,被认为实际操纵着我们的一切经济活动。大萧条之后,以凯恩斯为代表的主流经济学又将政府等同于社会正义和明智,将政府干预视为摆脱危机的法宝。三四十年后,美国的里根经济学、英国撒切尔夫人的治国方略重新将市场捧为效率和理性的化身,以致获得了“市场原教旨主义”这样的“美誉”。在美国以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主导国际经济机构的推动下,自由资本主义甚至被作为“普世”的价值,不仅在转型经济体中广为实验,而且试图在全球予以推广,并形成了若干具有代表性的教条即所谓的“华盛顿共识”。但是,美国学者约瑟夫•斯蒂格利茨却批判说,“如果说当前关于促进世界上穷国的发展还有什么共识的话,那就是共识根本不存在,华盛顿共识没有给出答案,它既不是成功增长的必要条件,也不是充分条件,尽管其政策建议在特定国家的特定时期曾是有意义的”。 亚洲金融危机的爆发在实践上促使人们开始反思这一思潮;特别是本轮全球性经济危机的爆发,更促使人们全面地重新审视国家发展模式、经济体制模式和全球治理模式。自由资本主义遭遇普遍的质疑。     无论“左转”还是“右转”,政府的角色,以及政府与市场的关系模式恐怕都难以再度回到某一个原点,或者退回到某个从前的时代。各国在国际金融危机到来时的大规模救助、庞大的经济刺激措施以及随后相继采取的退出政策,勾勒出一个政府、市场以及各市场行为主体互动演进的新型模式。     事实上,市场与政府都是不可或缺的、极其重要的,但可能都是存在缺陷和局限的,更遑论“万能”和“绝对正确”。今天,很少有人再度相信单一的充分市场或者单一的全能政府就是“灵丹妙药”。市场与政府将进行日益频繁、强度日益加大的互动,并在这种互动中认识外部经济环境,建立假定,对假定进行证实或证伪,并随着经济形势的演进建立新的假定,重新证实或证伪。“过程论”将成为认识外部经济环境的核心理念。与此同时,包括政府在内的市场行为主体,对于自身的行为也不断地进一步自我反省、自我认知、自我评估、自我校正,并构成整个经济形势持续演进的要素。     更广泛意义上的市场行为主体也日益发挥重要影响力,他们“都超出了政府管治的范围,因而有了比government的内涵更为宽泛的governance的概念,用以包含公民社会(civil society)参与国家政治生活”,当然更不用说经济和市场活动。 国家和世界正在加速进入多元化的时代。这样的时代需要,也的确正在发生系统性、全局性的大变革,它为想象能力、变革能力、创新能力、领导能力的充分发挥提供了更广阔的舞台。           四、“特里芬难题”批判与美国债务危机          讨论政府与泡沫经济的关系并非简单的理论问题,它对于我们认识和理解美国经济是否正在形成更大的超级泡沫具有重要意义。     人们常常更为重视研究“非理性”行为如何制造泡沫,研究政府干预如何避免泡沫。但上述讨论说明,政府行为同样可以制造泡沫。对于这一点,即使不是故意被忽略,也至少是研究远远滞后。这一现象导致另一派学者认为,本轮金融危机的根本原因不是政府干预缺失,而是市场远不够自由,是政府干预过度。     现在的问题是,美国推动复苏的经济刺激政策是否正在催生更大的超级泡沫。美国金融机构事实上正在通过政府补贴走出困境。量化宽松政策的目标在短期内是避免银行体系的崩溃,在中长期内是刺激增长。美国政府的做法是将新旧银行业务剥离,通过向金融机构注入资金,使新的银行业务重归正常,引导资金进入有价值的投资领域,特别是私人部门。这正是设计量化宽松政策机制的目标所在。但是,美国的传统产业已经过于成熟,有效需求不足,而新的革命性变革,以及具备担当新的经济增长点的产业是否能够及时出现,我们还不能得出明确的结论。而如果没有这一肯定的回答,由于量化宽松政策使短期利率几乎为零,那么大量低利率资金投放市场的结果,可能最终并不是流向有价值的投资领域,而是被迫回流美国政府债券。银行完全可能利用这一机会低成本借贷,然后投资政府债券牟利。美国政府债券因此将处于不可持续的危险境地,新一轮的超级泡沫由此可能出现、积聚。这也是部分经济学家对美国经济中长期发展持悲观态度的原因。     政府债务原本是非经常性的财政收入,但在如今各国政府的实践中,它实际上“经常性”了。政府可支配资金的增加固然是好事,但债务迟早要偿还。“欧债危机”以及此前的历次主权债务危机早已经打破了“国家不会破产”的神话。现在,轮到当今资本主义经济体系的中心——美国接受这样的检验了。     2011年1月6日美国财政部长盖特纳致函参议院称,美国的公共债务规模很快会达到国会设定的上限14万亿美元,接近GDP的规模。他提醒国会要及早行动提高美国公共债务的上限,以避免引起支付困难和市场混乱。 美国国会预算局预测,美国公共债务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将从2008财年的40%攀升至2011财年的近70%。 欧元区发生主权债务危机的国家中,希腊和爱尔兰的债务与GDP之比高于美国,葡萄牙和西班牙则低于这个数字。有经济学家说,这还不是美国的真实债务。例如,目前美国50个州中的47个州政府和许多市政府都面临不同程度的财政危机,按华尔街分析师的说法是“美国百座城市面临破产”。此外还有政府对国民的社保欠账,还有诸如“两房”债券、美国各大财团的债务等等所有显性、隐性债务。他们说,“如果我们将一个国家看做一个公司,那么国家也有一张自己的资产负债表”。 果真如此,则美国早已经资不抵债、破产清算了。     但是,美国毕竟没有破产,而且真正认为有此风险的主流经济学家也并不多。奥秘究竟在哪里?奥秘就在于国家毕竟不能简单地看做一个公司,尤其是美国。     理论上,由于美元在国际结算、国际储备中的特殊地位,美元的需求是全球性的,因而美元的发行量对应的就是需要以美元来“反映”和“反应”的经济总量。如果美国经济和世界经济持续复苏,这种持有美元或者美元资产的需求也可能随之走强。在特定情势下,比如战争、政治社会动荡、经济危机等等,由于美元为世界唯一的超级大国,尤其是唯一的超级军事霸权所“担保”,因而其避险的功能和优势还可能凸显。反之,当投资者重新表现出风险偏好,大宗商品和证券价格可能上扬,美元可能走低。     不管成因分析如何,目前的事实是:世界各国大量拥有美元或者美元资产,拥有对美国的债权,美国则对所有这些国家负债。这是现代杨白劳与黄世仁关系模式的全球版本。但是如果你认为杨白劳可以让黄世仁破产,至少在目前是不现实的。美国和各“债权国”的关系不是简单的欠债还钱的问题,而且具有各国至少在迄今为止的时间段里,在多大程度上需要美元这种“全球金融服务”的特性的问题。往“合理”的方向说,美国是在收取“世界中央银行”的铸币税,至少是管理费。往“恐怖”的方向说,美国是在滥用国际货币发行的特权,谋一己之私利,说美元绑架了世界也不为过。如果债务真的到了要清算的地步,清算的对象也不仅仅是美国,而是所有使用美元的广义上的“美元经济体”。郎咸平甚至认为“两败俱伤只是痴人呓语”。     在美国国内,债务至少在一个侧面上是个记账问题。美国国会提高美国公共债务的上限,实际上就是美国国会批准美国财政部多发行债券,美联储则在收讫后发行同样多的美元,这是美元发行的方式。如果我们指令国家的中央银行直接发行货币,而并不记为财政部的债务,其结果是一样的。从这个角度而言,国际、国内经济总量会不断上升,美元的需求和相应的发行量将不断扩大,美国的公共债务规模也会不断上升,而且永远会上升。美国的公共债务规模是一个货币供应规模的问题,不是通常的“借债”和“还债”的问题。这个“债”是永远还不清的。     50多年前,美国经济学家罗伯特•特里芬部分地解释了上述原理。他的基本论点是,“美元被其他国家作为储备资产积累起来,以作为调节国际收支波动的手段,这要以美国的国际收支逆差为前提,只有美国的国际收支状况不断恶化,储备资产不断减少,才有可能向其他国家提供美元。然而美国国际收支的恶化,储备资产的减少又会动摇美元币值的稳定,最终影响国际货币制度的稳定”。 这里存在两个互相矛盾的要求,因此是一个悖论。这一内在矛盾被称为“特里芬难题(Triffin Dilemma)”。罗伯特•特里芬在考虑美国贸易逆差形成的必然性时,将美元作为国际结算与储备货币来看待,因而得出了合乎经济现实的结论。     但是,所谓的“特里芬难题”在这里同时出现了一个根本性的理论错误:使用标准的双重性。当他考虑美元币值稳定性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把美元作为国际结算与储备货币来看待,而用普通的国家与国家间贸易的模式来论证贸易差额与币值之间的关系,从而不能完整解释——如果还不能说是故意掩盖的话——美元币值变动的趋势及其国际、国内的复杂表现。按照特里芬的第一种标准,美国贸易逆差的必然性既然是全球对于美元作为国际结算与储备货币的需求导致的,其相当的一部分也至少在理论上是作为国际结算与储备之用而游离于美国与各国双边贸易以及美国国内经济之外的。例外的情形只有一个极端的假定:世界各国,至少是各主要美元和美元资产的持有者采取集体行动,要求偿付和实物兑现。那无异于推翻美国作为“世界中央银行”地位的“世界革命”或“超级世界大战”,美国维护自身全球统治地位的应对也必然是同样极端的。     对于美国政府来说,罗伯特•特里芬的理论错误反而成为了一项重要的理论“贡献”,因为这一原理“自然地”推导出:美元长期贬值趋势是美元作为国际结算与储备货币的必然结果,美国由此所获取的利益是它作为“世界中央银行”收取铸币税的合理收益。这样的结论掩盖了美国国内经济政策,比如目前推动的量化宽松政策对于美元加速贬值的核心作用,掩盖了美国出于本国利益的考虑对于世界各国财富的有目的的掠夺。即使在事实上,美元发行规模的扩大也并不必然地等于美元的恶性贬值,前提在于它与其所对应的广义上的“美元经济体”的经济总量是否相当。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平衡,但并不是不可能的平衡。问题的关键在于,美国作为“世界中央银行”获取了相应的权利之后,是否存在法制或者哪怕是道义上的约束,使它同时承担起如同各国中央银行那样的责任,去试图维持这样的平衡。     结论是:美国公共债务规模持续扩大,的确已经存在积聚新一轮超级泡沫的基础,并已经开始出现若干类似病例通常出现的症状;但是,仅仅从公共债务规模无法判断美国或美元是否已经确实形成了巨大的泡沫,或者这个泡沫是否即将破裂。“至于负债,它本身从来都不是问题;有问题的是不创造福利、价值和利润的负债。美国在19世纪同样有过巨大的经常账户赤字,但那是美国经济发展最好的时期之一,19世纪后半期美国还超过英国一跃成为世界最大的经济体,原因就在于这些负债投资到了大量创造价值和利润的、有效率的部门,这些价值和利润不仅足以偿付债务,而且可以用于新的经济发展”。 在这个问题上,美国作为国际货币的发行国,再加上美元自身的发行方式,使得它与普通国家更加存在着根本的区别。国际金融危机从美国引爆,但欧洲和转型经济体等震中边缘国家却出现远为剧烈的经济和社会动荡,一个重要原因就在这里。这样的基本分析方法是我们判断下一次危机在哪里,危机将如何演进,以及我们采取何种对策的逻辑出发点。          (原载《国际问题研究》,2011年第4期 作者是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外事局副巡视员 刘明) 本文责编: frank 发信站:爱思想网(http://www.aisixiang.com ) ,栏目: 天益学术 > 经济学 > 金融经济学 本文链接:http://www.aisixiang.com/data/4385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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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森 | 重读哈耶克之二

2011年08月29日 09:34:59         市场、竞争与人类福祉      ——重读哈耶克之二      韦森      【提要】在哈耶克看来,并不是市场竞争在短期中不出问题,会时时有效率和处处均衡,而是从人类社会长期演变过程来看,它是一种自发演化的、最不坏的且不断扩展的增进人类福祉的资源配置方式。         在当代世界思想家中,可能无人能像哈耶克那样数十年始终如一地执着弘传自由市场的理念了。在20世纪后半期,以弗里德曼为代表的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们,曾与哈耶克在同一个战壕进行了数十年的“市场经济保卫战”,但哈耶克对自由市场体制和价格竞争机制的理解和阐释,却与新古典经济学家有着完全不同的视角和思路。在哈耶克在数十年著述生涯中,他还不时地对新古典经济学的均衡分析发些批评性的“横炮”。       学过现代经济学的都知道,新古典经济学是基于理性经济人个人利益最大化推理来论述市场经济之好处的。这种理论认定,完全理性且有着完备信息的市场参与者对个人利益的追求,在完全竞争的条件下会导致消费者剩余和生产者剩余的最大化,达到市场出清的一般均衡,因而是最有效率的。任何垄断和行政干预,都会扭曲市场体系的最优资源配置,导致社会福利损失和低效率。新古典经济学对市场经济优长的这种理性解说,不时引来一些持不同见解的经济学家和论者的质疑和批评。持批评意见论者一般认为,完全竞争只是经济学家们所杜撰和幻想出来的理论上的“海市蜃楼”;现实市场经济运行中的种种问题,尤其是一波又一波的经济危机和商业周期,说明了市场经济并不是一个尽美尽善的现世“伊甸园”。一个早年研究和赞同哈耶克的自由理念但后来又对哈耶克批评甚多的英国政治哲学家约翰·格雷曾说过:“在实际中,自由市场很少根据经济学家构建的模型运行。有繁荣和泡沫、萧条和崩溃。只有在经济学教科书里,市场才是自我调节的。”格雷的这段似是而非的话,可谓是代表了对新古典主流经济学的市场观的典型批评意见。       与新古典经济学对市场经济之优长的“传道”(preaching)方式不同,哈耶克从20世纪30年代起,一直把市场价格体系视作为“一种人类交流和沟通信息的机制”,一种自发成长且不断扩展的交换体系(catallaxy)。在1936年在伦敦经济学俱乐部所做的“经济学与知识”的讲演中,哈耶克就从人们的知识分工和信息利用来论述价格体系的合理性。在1945年的经典名篇“知识在社会中运用”中,他又进一步指出,市场秩序之所以能解决“资源最佳使用的问题”,是因为人们的知识和信息是分立的和有限的,因而只有通过市场价格机制,以劳动分工和分立知识(divided knowledge)为基础的协调运用资源的做法才有可能。       根据这一认识,从20世纪30年代到他去世前,哈耶克一直坚持认为,“竞争是一个发现过程,是一种牵涉到[人类社会]进化方方面面的过程;正是通过进一步的竞争,而不是通过大家的一致同意,才逐渐增进了我们的效率”(《致命的自负》)。哈耶克还曾基于这一推理批评过20世纪人类最伟大的天才物理学家爱因斯坦对中央计划经济的一些看法。在1956年发表的一篇“为什么选择社会主义?”一文中,爱因斯坦曾主张,应当用当时流行的一个社会主义口号“为用途而生产”,来取代资本主义的“为利润而生产”。对此,哈耶克批评道:“爱因斯坦似乎没弄明白,只有按照市场价格进行计算和分配,方能够使我们所发现的资源得到精细地(intensively)运用,从而引导生产服务于各种生产者所无法预想到的目的,使每个人都能有效率地参加生产交换。”       纵观哈耶克的一生,与其说他是在沿着亚当·斯密的“看不见的手”的原理来宣扬自由市场体制的优长,而毋宁说他的经济社会理论的中心目标是阐释中央计划体制的非可行性。只是作为这一理论任务的副产品,他附带地证明了只有市场价格竞争机制才是惟一能增进人类福祉最佳的资源配置方式。对于这一点,并不是很多睿智的经济学家所能理解得了的。       在20世纪30-40年代,世界刚刚经历过1929-1933年大萧条,复苏之路仍然步履维艰,当时许多经济学家和社会人士对自由市场体制产生了这样或那样的怀疑,且对中央计划经济抱有这样或那样的幻想和憧憬,以致哈耶克在1944年出版的《通向奴役之路》中,不无感叹地说:“根据目前占统治地位的见解,问题已经不再是如何才能最佳地利用自由社会中可以发现的自发力量。实际上,我们已经着手取消那些产生不可预知后果的力量,并对一切社会力量加以集体的和‘有意识’的指导,借以达到刻意选择的目标,来取代那些非个人化和匿名的市场机制”。就是在那样一个历史背景中,哈耶克当时十分孤寂但却又数十年持之以恒地坚持认为,中央计划经济会限制个人自由、摧毁人们的责任感和社会的道德基础;会阻碍财富的生产,造成社会贫困;亦会导致极权主义政府。哈耶克当时就尖锐和深刻地指出,放弃市场竞争和价格机制,用中央计划和政府行政手段干预经济过程和进行资源配置,不但会在经济上导致像诗人荷尔德林(F. Hoelderlin)所描述的那样“用通向天堂的美好愿望来铺设一个国家通向地狱之路”,而且也会在政治上走向一条奴役之路。       由此看来,在哈耶克对自由市场体制的捍卫中,并不是像新古典经济学家那样把市场体制描述为一个完美无缺且高效率的现世的伊甸园,而是试图阐明这样一个道理,有着分立知识和有限理性的市场参与者,通过运用价格机制这种信息装置,会在在人类社会历史发展长河中增加人类福祉。换句话说,照哈耶克看来,并不是市场竞争在短期中不出问题,会时时有效率和处处均衡,而只是从人类社会长期演变过程来看,它是一种自发演化生成的、最不坏的、且不断扩展的增进人类福祉的资源配置方式。       哈耶克对自由市场体制的捍卫,并不限于“经济效率”这一维的考虑。在1988年出版的《致命的自负》中,哈耶克甚至上升到道德的层面来论述市场交易体制的优长。他指出,那种“市场秩序可以理解的目的就是它会产生‘创造财富’这一有利的结果”的观点,是宽泛的和肤浅的。哈耶克认为,“只有在个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决定运用他的知识时,才有可能使任何人所拥有的许多具体知识全部得到运用”,才能不断扩大参与市场分工的社会成员在天赋、技能和兴趣上差异,才会促进生成德国思想家威廉·冯·洪堡特所说的“人类最为丰富多样性发展”的文明,最后形成他心目中“伟大社会”。这一点,显然又是19世纪的伟大思想家卡尔·马克思的社会理想相一致——尽管马克思试图采取不同的路径即欲从消灭私有制和市场交换来达致这一理想。       在21世纪的当今中国,经历了近30年计划经济时代的低效率和普遍的贫困,可能已经没有多少人还在怀疑市场经济是人类社会迄今所能发现的最有效的资源配置方式这一点了。2007年以来的全球金融风暴和接踵而致的世界经济衰退,致使许多人又开始怀疑市场体制的合理性,以致反思性地抨击市场经济运行的种种弊端和问题,但若要再恢复用中央计划来进行社会资源配置,恐怕今天即使有些左倾思想倾向和情怀的人士也不大会同意。在这方面,我们至少要部分地感谢哈耶克。人类社会思想史,将永远记下哈耶克这位执着且常常给人们有些偏执印象的思想探索者。       历史还在前行,故事也好像并没有讲完。在最近欧美各国政府负债累累和标准普尔调低美国主权信用评级的这当下,西方发达国家要走出经济衰退似乎变得遥遥无期。在此情况下,是否又会像在1929-1933年大萧条后那样在全世界再涌起一波压挤、限制甚至试图消灭市场竞争机制并相应增强政府对经济直接干预的思潮?在这目前尤其值得我们关注和警惕。        2011/8/9谨识于复旦      本文于2011年08月15日发表于《华尔街日报》中文版笔者的“经济学如诗”专栏 见: http://cn.wsj.com/gb/20110815/WES071726.asp?source=UpFeature        上一篇: 韦森:常被误读的两大经济学家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772)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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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森 | 韦森:央行为何不加息?

2011年06月29日 08:08:05         央行为何不加息 ? ——反思中国宏观经济运行机理之九      韦森       【内容提要】只有借贷成本增加了,存款利率不再为负了,才能恢复货币市场的均衡。一方面,利率提高,可以遏制地方政府从银行贷款扩张的投资冲动;另一方面,加息对目前的CPI上涨势头会有一定的遏制作用。加息并最终改变民间借贷利率远远高于银行贷款利率的格局,会部分消解掉国外热钱流入中国炒短线利差的机会,进而部分化解热钱流入的冲动,减少央行为对冲流入外汇而不得不增发基础货币的压力。这样一举数得,中国央行为何不为?            从6月20日起,中国央行上调存款类金融机构人民币存款准备金率0.5个百分点。这是年内央行第6次上调存款法定准备金率,自2010年1月18日以来,央行已经上调12次法准金了。这次上调后,大型金融机构存款准备金率已高达21.5%,创历史新高。       自2011年下半年以来,为遏制不断攀高的CPI势头,央行一方面在上调法定准备金上频频动作(甚至被人们谑称为“央行月事”),已经冻结商业银行和金融机构资金15万多亿;另一方面,在CPI企高不下的情况下(五月份创5.5%的新高),央行却在加息上却甚为谨慎和行动迟缓。今年以来,才有两次加息(2月9日和4月6日),且每次加息的幅度也只有0.25百分点。到目前为止,一年期定期存款,也才只有3.25。       于是,人们不仅要问:为什么央行在上调法准金上频频动作、大刀阔斧,且看来似乎没有封顶之虞,而在加息上却是步履蹒跚、谨小慎微?这背后央行的考虑和理由到底在哪里?       即使没学过任何经济学,人们也会大致推知,央行提高商业银行法准金,其作用在于控制货币供给;而央行升息,则主要在于遏制货币需求。一方面,货币供给被控制的特紧、特严;另一方面,央行却在遏制货币需求上几乎不作为。这样一来,中国的货币市场焉能会有均衡?中国宏观经济还不会“被扭曲”和“被畸形”?       就目前中国经济格局来看,央行升息,可以抑制贷款需求,减少企业和个人的投资冲动,对消费品物价和房价上涨肯定会有一定的抑制作用。再说,在CPI高过银行存款利息225个基点的情况下,央行迟迟不上调人民币存贷款的基准利率,使居民和企业的储蓄一直为实际负利率,这无疑又是在替政府向全国老百姓征收一种高达1.7以上万亿的“通货膨胀税”。这难道是一个以执政为民为基本理念的政府所当为的?       当为不为,有诸多理由须为却不为,央行的难处和隐忧到底在什么地方?       追问这个问题,学界和财经媒体界许多人的第一个发现是:如果央行升息,一些有着巨额公开和隐形负债的地方政府首先就受不了。到底全国地方政府的负债有多少?目前是个很难说得清楚的数字。央行和财政部的专家去年估计说大约有7到8万亿,而按照银监会最近的数据,到2010年末,各种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贷款余额约为9.1万亿元。根据央行6月1日发布的《2010中国区域金融运行报告》中所提出的1万多家地方政府融资平台的贷款占当地人民币各项贷款余额的比例不超过30%的数字,有人甚至估算地方政府负债总额会超过14万亿。不管这个数字是多少——这可能是个永远也查不清、弄不准的数字,但是至少目前在10万亿上下已经是个很大的数字了。在此格局中,如果央行升息,一些负债累累的地方政府如果不破产,也只能从银行借新款,还旧债和付利息,无疑日子将会很难过。       这里要补充的是,上述谈的还仅仅是地方政府的负债问题。大家可能还忘记了,在目前54万多亿的全国本外币贷款余额中,又有多大比重贷给了各级政府、国有部门和国资企业?政府、国有部门(包括大学和各种国有企事业单位)和国企的银行负债累累,如果加息,无疑会加重这些国有部门和机构的利息和还款负担。央行迟迟不升息,是否有这重考虑?       世上许多事情好像均可从两面看,目前加息也是如此。如果反过来看央行加息和好处,加息不是正好遏制了各级和各地政府的投资冲动,从而有利于实现中央政府十二五经济社会发展规划所提出的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的目标?不也会减少政府和国有部门的贷款,减少“货币内生”,从而减缓中国广义货币的增速,有利于在长时段中治理通货膨胀?再说,在CPI远远高于银行储蓄利率的情况下,央行迟迟不加息,继续让全国的老百姓存款人不断向政府交一种“通涨税”,为政府和国有部门的巨额负债埋单?这又是公正的?       其次,许多经济学家和财经媒体的人士在追问央行为什么只是频频提高法准金而不升息时的原因发现,央行这样做,可能有其自身的利益计算。到今年4月末,央行总负债规模已经高达27.18万亿人民币。其中,单外汇占款(外汇资产)就已超过22.05万亿(来自央行资产负债表中的数据)。这么大的外汇资产,央行主要是通过各种方式的负债从商业银行买来的,包括央票、商业银行准备金,以及现金发行。另一方面,央行所持有外汇储备的收益则是由国际金融市场所决定,与国内的利率关系不是很大,其负债的成本,原则上等于国内存款的基准利率。由于目前国际金融市场上美元利率很低,央行外汇储备本来就已经产生了巨额收益亏损,现在,如果央行再提高国内基准利率,它自己所掌握的外汇资产的成本将进一步增加,而收益则不变。根据这一点,就连老实敦厚的我国宏观经济学家、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宋国青教授也指出,如果央行升息,它自己的亏损将进而增加。假定央行的外汇资产占款的大部分仍为商业银行的法准金抵消,且假定法准金利息不变,仅按现有3万亿上下的央行债券来计算,每升息100个基点,央行自身也要多亏损200~300亿元,这要比央行自有资产总额还要高。从这一点来推理,在目前中国的通胀势头难以遏制,CPI和房价企高不下的宏观经济格局中,央行只是频频提高法准金而不加息,显然有着央行自身的考虑和难言之隐。       第三,近些日子,不少财经媒体界的专业人士推论到,中国央行频频提高法准金而很少很少加息,加息幅度很小,还有另一重考虑,那就是怕升息后国外热钱进一步流入中国来“赚利差”,在目前央行仍不断用人民币对冲外汇占款的制度安排中,会导致再度增加基础货币供应量,这样以来将更不利于控制通货膨胀势头。       仔细想来,这一推理是有很大问题的。当然,今年以来,国外的资金和各种热钱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入中国,但我估计这与境外资本对中国央行升息和人民币升值的预期关系并不大,或者说可能这二者均不是主要原因。根据央行6月16日发布最新的数据,今年以来外国资金确实仍在持续流入中国,不断增加国内基础货币供给的压力。今年5月末,我国金融机构外汇占款余额为24.4万亿元人民币,5月又新增外汇占款3764.14亿元人民币,环比上升了21%。有关机构还推算到,今年前5个月,我国金融机构外汇占款已新增1.8万亿元。       今年四月份以来,中国股市熊气弥漫,房地产及房价变动前景扑溯迷离,人民升值也只是小步慢行,加上国内人民币存款实际上已经很长时间里是负利率,在此格局中,为什么还有境外资金不断流入中国?难道这是因为外资有中国央行加息的预期而流进来赚息差?或搏人民币升值的币值收益?显然不是。我的判断是,目前国外热钱和其他资金持续流入中国,可能并不像国家外汇管理局最近发布的《国家外汇管理局年报2010》所判断的那样,“是利差、汇差和境外融资成本较低等因素可能使得套利资金净流入增加”。根据最近从民间和业界所得到的一些消息,笔者的判断是,热钱和境外资金流入中国,既不是来炒股市,也不是来炒房地产,更不是有人民币升值和加息预期想进来从息差和币值上升中套利,而主要是进来炒短线资金的高额利润。       今年以来,在央行一再提高法准金和收紧银行贷款的情况下,在有76.34万亿广义货币的中国,竟在许多地方出现了大面积的“钱荒”。据媒体传,“钱荒”之下,各地民间借贷利率年息不断攀高,据说有地方在25%~30%,有的地区甚至高达60~70%,或者说5%~6%的月息。在目前国有银行贷款年息只有6.06到6.60个点的情况下,显然在民间和短线资金运作方面存在巨大的息差和盈利空间。近几个月,热钱和其他境外资金持续不断地流入中国,是否主要旨在短线资金运作方面进行息差套利?       如果是这样,在目前中国央行的商业银行的法准金已经达到21.5%的历史高位而CPI却仍在5%以上的高位企高不下的情况下,决策层的合宜的货币政策应该是尽快加息而不是再提高法准金。应尽快改变储蓄实际负利率的格局,尽快消解掉钱荒之下民间短期资金套利的空间和可能。这样,才有望真正阻止热钱和境外其他资金持续不断地流入中国境内。       概言之,从目前加息的好处方面来说,尽快且较大幅度的加息,改变目前储蓄存款的实际负利率状况,一方面可以抑制地方政府的许多低效率甚至浪费的投资冲动和贷款需求,另一方面也对房价和CPI的上涨有一些釜底抽薪的效果。只有借贷成本增加了,银行存款利率不再为负了,才能恢复货币市场的均衡,最终改变民间借贷利率远远高于商业银行贷款利率的格局。消解掉了民间借贷利率和商业银行贷款利率之间的巨大息差,才能在目前的宏观经济格局中从根本上化解国外热钱流入国内的冲动,从而实际上减弱而不是增强国外热钱流入所导致的基础货币供应的压力。这样一举数得,央行为何不为?       当然,尽快和大幅度的升息,可能会加重央行自己所握有的巨额外汇资产负债的亏损,但是,综合权衡负利率所致全国储蓄实值每年被蒸发掉的近两万亿“通胀税”,理性的计算是,亿万储蓄户主更希望改变现在的储蓄负利率状况,而宁愿允许央行增发一点基础货币来弥补自己的升息之亏。再说,只要货币市场上真正的均衡达致了,未来中国经济才能真正健康、持续地增长。不然,在目前这样扭曲的货币政策下,中国的经济社会问题会越积越多。扭曲的社会经济机制会对加重货币政策的扭曲,而扭曲的货币政策又会导致更多的社会经济问题。       目前,央行背上的外汇资产占款负债已是自己资产的1,003.29倍,现在各方面还在不断往央行背负的这座“大山”上加石头。 到一定时候,就是央行有孙行者那铜头铁臂的金刚不坏之躯,即使不被这座“大山”压趴下,最后也会“被逼”成为一个行动迟缓、左右为难、低效率且主要靠行政手段来调控货币市场供给和需求的“货币计划经济委员会”。 现在,似该问这样的问题:央行有必要把20几万亿人民币的外汇资产的负债重担全驮在自己背上么?为什么央行不考虑把美元等外汇资产直接甩留给结汇商业银行?            2011/6/18夜谨识于复旦 6月20日修改稿 本文已于6月22日发表于《华尔街日报》中文网络版笔者《经济学如诗》,见: http://cn.wsj.com/gb/20110622/WES081823.asp?source=channel 上一篇: 韦森:政府的作为与不作为   下一篇: 韦森:为什么中国政府税收连年超… 阅读数(3045) 评论数( 27 ) 27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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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森 | 韦森:为什么中国政府税收连年超高速增长?

2011年07月20日 06:25:03         为什么中国政府税收连年超高速增长?      ——反思中国宏观经济运行机理之十      韦森       【内容提要】中国政府决策层多年来一直把增加财政收入作为一项基本国策,各级政府和财税部门对税收这种“必要的恶”的不恰当认识、多多益善的行政目标,庞大的税务人员和信息技术队伍,以及激励兼容的征税奖惩制度等,是推动中国税收高速增长的主要因素。               自1994年实行分税制改革以来,中国政府的税收和财政收入已经保持十几年超高速增长了,每年的增速,差不多都是GDP增速的两倍,有些年份甚至更高。依照中国社会科学院财贸所《中国财政政策报告2009/2010》的计算,按全口径计算(政府预算收入、政府性基金收入、预算外收入、土地有偿使用收入、社保基金收入)的中国的宏观税负,在2009年为32.2%,这不仅大大高于很多发展中国家,和欧美等发达国家比较也不算低。不久前,中国社科院财贸所的财税权威专家又计算出,2010年中国政府的宏观税负又提高了2.5百分点,进一步增加到34.5%。按照世界银行的标准,低收入国家的宏观税负较宜为13%左右,中上收入国家应该是23%左右,高收入国家是30%左右。中国目前还是一个中低收入国家,宏观税负已经达到了34.5%,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需要进一步理清的问题是:近些年来中国宏观税负超高速增长的原因是什么?其内在机理又是怎样的?作为一个税收学的外行,笔者初步发现,近十几年来,导致中国政府税收快速增加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几点:     首先,中央政府决策层、包括财政部、国税局一直有较强增加税收收入的冲动和实际指令。近些年来,尽管在《福布斯》杂志公布的世界一些主要国家的税收痛苦指数排行榜中中国的排名一直位列前三甲,但是财政部和国税局一再对此加以否认,并一直认为中国的宏观税负不高,因而从来没有真正把减税富民作为自己的政策选项。譬如,2010年10月,国税局局长肖捷曾在《改革》杂志上撰文,明确指出:“政府集中的税收收入还无法满足迅速增长的公共支出需求,有必要随着经济发展逐步合理提高税收收入占GDP的比重。”肖捷认为,今后一个时期,中国的宏观税负不仅有上升的需要,也有提升的空间。他还透漏,在下一个10年,中国税收增长的弹性系数总体上仍可能继续保持大于1的态势,即政府税收收入占GDP的比重在目前的水平上仍有继续上升的空间和条件。由此看来,继续提高中国的宏观税负水平,过去是、且未来仍将是财政部和国税局的主要行政目标。     国税局和财政部的这一整体政策导向,与中共十七大报告提出乃至在中国政府的《十二五规划》所确立的“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的经济社会发展目标似乎是相悖的。因为,从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中政府税收、劳动者报酬和企业营业盈余三分法来看,如果中国税收增长的弹性系数总体上仍继续保持大于1的态势,只能会减少劳动者收入和企业盈余份额。换句话说,在中国经济高速增长期,即使国民收入的“蛋糕”被不断做大,如果政府税收仍保持持续的超高速增长,居民收入和企业利润的相对份额必定会相应减少。据此来看,财政部和国税局的基本政策导向和行政目标,是推动近些年中国政府税收超高速增长的来自上头的主要动力。     第二,到目前为止,各级政府包括财税部门的领导人,还没有从根本上认识到在任何社会中政府税收都只是一种“必要恶”因而并不是税收征收得越多越好这一点。在前两年马国川所做的一篇题为“税收不是好东西”访谈中,笔者曾指出,之所以说“税收不是好东西”,有三点理由:第一,按照经济学和财政学的基本原理,在给定的市场需求函数下,任何开征新一种产品税(如燃油税基本上属于这一种)、资源税或提高其税率,均会减少该产品以及相关产品的市场需求或供给,从而对整个社会产生一种三角形的“无谓损失”(deadweight loss),即减少社会总福利。这也就是经济学家们所常说的“哈伯格三角”(Harberger triangle)。第二,从宏观经济学上来看,企业所得税的增收会降低企业盈利水平,削弱了企业的国际市场竞争力;个人所得税的增收,则会降低劳动收益率,抑制劳动供给;增值税和营业税的增收,会抑制民间消费,因而从整体上来说政府增加税收会对经济增长产生一些负面效应。第三,从税法学原理上来说,政府对企业和个人增收任何税收,都是政府公权力对个人私有产权的侵犯。但是,离开赋税,国家机器将不能运转,政府也无法向社会提供任何单个人所无法提供一些必要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务,因此,税收又是任何一个社会均所“必要的恶”。既然税收是任何社会的“必要的恶”,毕竟是“恶”。“恶”,尽管不可能被尽除,从福利经济学原理上来看,就应该尽量减少。     由于对税收的这一本质并没有确当认识,导致各级政府和财税部门的官员多年来一直认为政府的财政收入是越多越好。现在大多数地方政府在报政绩时,一个是会报本地区的成绩是GDP增加了多少,另一个就是会报政府税收和财政收入增加了多少。在这一错误观念的引领下,2000年以来,按照每年政府工作报告当年的财税增长目标和当年的实际完成情况,中国政府的财政收入每年差不多都完成当年预算目标的170%以上,有好几年都超国预算目标的200%甚至300%。这一现象迄今为止竟然没有引起决策层、经济学家们和社会各界的注意。正是因为各级政府均把税收增长作一个政绩来考核、来炫耀政绩,把税收的高速增加视作为自己工作的成就,导致各级财税部门总是层层加码。汇集到一起,使过去十多年全国的税收增长差不多每年都是GDP增速的两倍。  第三,按照前国家税务总局局长、现任财政部长谢旭人的说法,中国税务部门的信息化对中国近些年税收的连年快速增加起了很大的作用。在税务系统信息化中,自1994年3月开始实行并在近些年不断完善的“金税工程”贡献巨大。通过引入现代计算机网络技术以及数字密码和电子信息存储技术等手段,金税工程大幅度降低了企业和个人逃税问题。据有关专家研究,在金税工程前期三个紧密衔接的子系统——即“增值税计算机稽核系统、增值税专用发票防伪税控系统和税控收款机系统”——基础上,经过第二和第三期建设,目前金税工程在主体软件CTAIS(中国税务信息管理系统)建立了有35个模块的管理、征收、稽查、处罚、执行、救济、监控七子系统,并在税务系统信息化建设过程中形成了数万人的信息技术队伍。目前,国税系统的网络建设已经覆盖了全国区县(含)以上国税机关,形成了总局、省局、地市局、区县局的四级广域网。有了如此发达的金税工程和如此庞大的税务征收人员和信息技术队伍,税收征收率(实征税收与应征税收的百分比)不断提高,应该是自然的。这应该是近些年中国税收总量和宏观税负快速增加的一个主要原因。     第四,各级税务部门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征税目标,在不少地方采取了超额征税部分留成发奖金的激励制度。从激励经济学上来说,这是一个很强的激励兼容机制。在此激励机制中,每一个税务局和税务员人员在征税时,往往只考虑完成和超额完成自己的征税目标,以期得到更多的留成和得到更多奖金,而很少考虑到他所要征的纳税人的福利减少问题,更没可能意识到自己从每个纳税人那里征到更多的税,在宏观经济上是在“边际地”减少国内需求和减弱企业的竞争力,并会造成一定的社会福利净损失。庞大的税务人员和信息技术队伍,先进的金税工程的网络信息设备和技术,加上激励兼容的征税奖惩制度等,无疑是推动近些年中国税收高速增长和宏观税负不断提高的一个重要因素。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推动中国政府税收高速增长的因素,也导致了中国税务系统的征税成本快速增加,换句话说,庞大的税务部门所花纳税人的钱也在快速增长。  按照香港城市大学吴木銮研究员不久前所做的一项研究,1994年分税制改革前,中国的征税成本占税收收入大约是3.12%,而1996年比重是4.73%;之后有人估计认为现在的征税成本现在大约是5%至8%。广东商学院于海峰教授调查数据则显示中国的征税成本或则更高:一个地级市的国家税务局的税收成本是8.87%,如果加上基建成本,税收经费占税收收入的比重是13.14%。而另一个地级市地方税务局征收经费达19.29%。相比之下,美国的征税成本大约为0.58%,新加坡为0.95%,澳大利亚为1.07%,日本为1.13%,英国为1.76%。     按照国家审计署署长刘家义在第十一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四次会议上所做的审计工作报告第七部分所提及的征税成本审计调查所给出的数据,近几年中国税务部门存在以下问题:第一,中国税务部门人头经费偏高。在2006年,18个省(市)税务部门人员平均支出为5.83万元(当年全国机关工作人员平均收入为2.3万元),而抽查到的236个税务局人员人均支出高达9.06万元。第二,办公用房面积大幅超标。审计署报告提到,抽查到的部分税务局,超标面积占58%,也就是一半以上的税务局建超标办公楼。第三,小汽车购置有大量的违规行为。审计署抽查已实施或参照实施车辆编制管理的162个税务局中,有90个税务局超编制购置小汽车。第四,各种招待费、会议费、培训费和出国费用严重超标。抽查到236个税务局2006年此类支出高达10.55亿元,每个局平均支出400余万元。税务部门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中国的征税成本高就是完全可以理解得了(以上数据转引自吴木銮发表在《南风窗》2011年第10期上的文章“税收利维坦”)。     另外,吴木銮研的这篇文章还发现,在中国近些年税收高速增长的同时,税务基建费用大增:“税务机关似乎形成了对基建的某种偏好。从办公楼,再到培训中心,再到计算机中心,再到宿舍楼,有的仅拥有百余人的税务局坐拥二三十层的豪华办公楼。因此中央审计报告指出,抽查的税务机关过半超标建房。有的地方地税和国税之间还形成了攀比问题,地税盖起了豪华大楼,国税也在原有的办公楼基础上加建或重新装修。”根据上述数据,吴木銮研究员惊呼道,在当代中国,已经形成一个花着纳税人的钱的巨大的“税务利维坦”。  在中国政府税收保持十多年超高速增长、且目前增长势头仍然不减的情况下,中国政府决策层和全社会似应重新思考以下几个问题:一个社会的税负是否越高越好?中国财政部和国税系统每年所定不断税收增长的政策目标是否与中共十七大报告和中国政府刚颁布实施的《十二五规划》中所确定的“逐步提高居民收入在国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基本国策相冲突?一个不受任何制约的“征税利维坦”是否是可控的?谁来约束和制约税务部门无限制征税的冲动?中国政府税收这样快速增加的长期经济社会影响又是什么?     还有,中国政府目前征到的十几万亿税收和其他财政收入,是如何用的?又用到什么地方去了?这难道不是中国政治体制运行的一个核心问题?          韦森于2011/7/14晨谨识于浙江临安神龙川农舍      本文已经于2011年7月18日发表在《华尔街日报》网络中文版笔者的《经济学如诗》专栏,见: http://cn.wsj.com/gb/20110718/WES072027.asp?source=UpFeature      上一篇: 韦森:央行为何不加息?   下一篇: 韦森就政府减税和中国预算民主建… 阅读数(1686) 评论数( 2 ) 2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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