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 | 殇
我终于还是决定打开电脑敲点什么,也希望借此让自己从这个阴影中走出来。 8月29日一早,旧同事发来微信:Luke走了,跟他的偶像Robin Williams走了。我明知故问:去哪儿了?内心怀着一丝侥幸。从电话中了解情况后,再也无心去做当天计划好的事情,开始流泪……接着的几天,心里都很压抑,看到阳光、蓝天、白云、鲜花,乃至路边的小吃,我都忍不住酸楚泪湿,他再也看不到了,他不在了。 他曾是我的小同事。我们几乎没有什么私交,可想起来的都是些私事,他在大连白云堰水买了一瓶水,喝了一口,“假的”,在大商门口买了块发糕,吃了两口,“不好吃”,就扔了;在招待所自己买瓶酒,独斟;初到上海,在出租车上坐在副驾座上探出身子拍街景,吓得我和司机不停地喊他回来;在上海博物馆门口给我拍的照片,和他一起去淘的海关没收的走私音乐碟片,开庭午休时一起去书店买他的译著……独独想不起来带他去大连和上海出差的事由,却明明清楚记得带其他年轻同事公干的缘由。也许他真是太特别了。 在我的心中,他很单纯、骄傲,还有点八卦。我那时和几个女同事处不好,总是不知和她们说什么,她们也有点排斥我,他却和几个女同事打得火热,和男同事反而没那么近。现在想来,他关注的是人,而不是事,因此他对人更感兴趣,我们那份工作对他来说似乎没什么意义。记得他满桌子字典,本职工作却总是不太上心,让后来做他上司的我颇有几分烦恼。我离开后,其他同事升迁的升迁、出国的出国,只有他还呆在原地,后来听说公司重组,他处境有点尴尬,老领导帮忙把他留在了自己掌管的部门。七、八年前因为案子回过公司,感觉他还是老样子,没有太大变化,后来他旁听我的庭审,一起吃午饭时聊了两句私事,他似乎不太开心,但欲言又止,我也就不再问。 知道他在翻译界小有名气,译作多半是小说,而我很久不读小说了,所以一部也没读过。后来在大连书展上发现他译的《奥威尔传》,我买回家读完,感觉翻译十分认真严谨,让我小有吃惊;后来好像在电话中夸过他,他似乎不太愿意谈,也许是有点害羞。 因为心里难过,总去刷他的微博,本来冷冷清清的,在知道他的死讯后,很多人表示了悼念,其中有些是他的粉丝。对他一致的评价是,善良温暖平和谦卑。他是真实的人,表里如一,很少掩饰自己。我也认为,他本质上是一个温暖谦卑的人。 他看上去的骄傲是他对抗他不太适应的世俗生活的铠甲。因为他的父亲是公司的船员,当初他能够进入公司工作应当有照顾的成分。坦率说,他并不适应这份工作,但是他也没有理由放弃这份报酬优渥的工作。他身后被誉为中国最出色的翻译家之一,之前听他说译作都是买断版权,一部才三千元左右,显然是无法以此谋生。 他死前因为抑郁症住了约三个星期的医院,因为病情好转而办理了出院手续。想不到当天他就走了。他去世前一天最后的微博: “秋蒲公英(autumn hawkbit)——解救 诚实奉献,却无法找寻自己的出路,需要自己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心” 感觉除了抑郁症,他面临了人生的精神困境。无论如何,他曾经真实地活过,爱过,写过,努力过……我会怀念他,也会尽量克服他的决绝留给我的悲伤。 Luke,谢谢你让我懂得,无论我在世俗生活中多么无能、无力,对于我的家人、朋友、亲人和在乎我的熟人来说,只要我平安,那就足够了。有人说,你的译作是别人几辈子都完不成的,包括我,可我会好好活着,为自己,为他人,也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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