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健

张晓舟 | 苦鬼走进新时代

——评左小祖咒《庙会之旅2》,试听: http://www.xiami.com/album/464583   庙会之驴   帝国墓园的守夜人,旷世荒野攥出的一掌血,丑老、畸险、雄奇、荒蛮——山水长卷撕下的一块老树皮。一个一生下来就老了的人,一个含着煤气吐出朝霞的人。   这是我评论左小上一张专辑《大事》时写的一段话,尽管和新专辑相比,《大事》看起来只是小事,但用这段话来形容他,似乎显得越来越靠谱。   再一次,左小祖咒化身为庙会上游荡的爱的亡灵。1999年他推出第二张专辑《庙会之旅》(2004年又重新制作再版),时隔十二年推出《庙会之旅2》。而《庙会之旅》是左小卖得最差的专辑,很多如今才大赞《苦鬼》的人似乎忘了这首歌十二年前就有了,而他们恐怕至今也未必认同我十二年前对《庙会之旅》的评价:对应于崔健“新长征路上的摇滚”的划时代杰作。“庙会”就是魔幻古国东方奇观,就是左小的文化和美学老巢,就是他的语言标志——如同他头上那顶帽子——既有别于“新长征”这样的中国当代文化乌托邦,也有别于“伍德斯托克”这样的西方当代文化乌托邦,庙会散发着呛人的人间烟火气息,弥漫着驴肉火烧的味道,这是火烧连营火烧眉毛的现实,更是从历史深处发芽的一根老骨头,在世纪末的青天下开花,这是庙会的千禧招魂:古老的东方有一条龙,在二十世纪末变身大虫。   庙会也对应(对峙)于庙堂,对应于大国崛起的伟大地标——比如专辑封面上燃烧的cctv——而庙会之“驴”,笨拙而倔强地闯入时代“亮丽的风景线”,糊里糊涂地走上了政治的舞台。“庙会之驴”也可以被视为吴红巾对“左小祖咒”这个艺名的进一步自我解码:别忘了“祖宗的咒语”。   《庙会之旅2》堪称艺术介入现实的典范之作,但更重要的是,它顺着皮包骨头的现实一把摸到了帝国文明的穴位。这是”摇滚神父“的鬼故事,承接《庙会之旅》和《庙会之旅2》的是《苦鬼》,假如将这首左小的最佳代表作与《吹牛》,《我的儿子叫钱云会》,《钉子户》这几首放在一起,恍然可见怪力乱神,群魔乱舞,上天入地,“天不尿我我尿天”和“人民被迫投降”构成中国千古草民的两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上管天下管地中间管空气”的王道垄断了世俗权力,而无权者的权力表现在要么走地下路线,在阴曹地府继续越级上访,要么大做青天白日梦,让孔老二张天师王母娘娘九天仙女为我打工。这是中国民间戏曲文学的两大永恒题材,对应于士大夫之“天人合一”,草民只能从天边外和地底下寻找出路:求仙无门,弃圣渎神——天不尿我我尿天;做人不得,做鬼也不放过——去阎王殿递京状。   《吹牛》牛逼轰轰,飞扬霸悍,在手法上延续了《北京画报》对民间弹唱说书传统的借鉴,《北京画报》借苏州评弹的调调讲唱现实,《吹牛》则取材于河南坠子大师郭玉章,第一段是照唱原词,第二段圣人神仙摇身一变为现实人物,简直是中国玄幻穿越摇滚的开山之作。   《姑娘,我偷到神的钱包》和《在公园行走》又构成两极,前者连神的钱包都敢偷,后者则像是一个被偷走钱包的傻逼呵呵心事重重的倒霉蛋,梦想跌进现实,只剩下“反正政府说了算”的自嘲。在由美国老牌乐队cowboy junkies——他们翻唱过左小的《我不能悲伤地坐在你身旁》——谱曲并制作的《在公园行走》中,左小用公园和学校的采样制造出白日梦魇,就连在公园散步也像行尸走肉。死神和幽灵越来越多地挤上左小的黄泉大道:谋杀,自杀,刺杀……在深受”不知生,焉知死“圣人教诲的国度,抛开死亡金属汗牛充栋的陈词滥调,极少有人像左小那样频频触及死亡,而那本是那些西方大神的招牌菜:罗伯特·约翰逊(robert johnson),鲍勃·迪伦,尼克·凯夫(nick cave)……假如说在旧版《苦鬼》中,左小是一个撕心裂肺的抗议歌手,那么在新版《苦鬼》中,他更像是一个巫师在招魂,带领千万苦鬼边走边唱。《苦鬼》之后紧接《钱云会》,如此自然的天作之合!只能说,在这片神奇的土地,生活远比艺术更神奇。《苦鬼》是艺术家版的《苦鬼》,而《钱云会》才是苦鬼版的《苦鬼》,“我投降在襁褓里,在出神地望着你”是诗,而钱顺南含混不清的”阎王殿递京状”才是真正苦鬼的语言,是“人民越级上访”这样文绉绉的书面语言的草民表达,这是天作之合:   人民越级上访 阎王殿递京状   如同罗伯特·约翰逊,伍迪·格斯里(woody gurthrie),约翰尼·卡什(johnny cash),鲍勃·迪伦他们从黑人灵歌,蓝调,乡谣获得灵感,如同崔健从花儿和秦腔获得刺激,左小从北方坠子,江南民歌小调,评弹,乃至乐清乡村的哭丧调,挖出了土地的秘密,像一个盗墓者,抱着尸骨和珍宝,让黑暗王国的幽灵大白于天下。   枭雄与草寇   一个成熟老练的艺术家通常善于在自己的作品之间建立“互文性”,也就是说建立某种血缘和礼法:父子,兄弟,君民。比如《皮条客》《大话喷子》和《吹牛》是兄弟关系,《正宗》和《吹牛》则是父子关系:从艾青唱到艾未未,从“我是逃亡又追逐在自由王国的一碗宫保鸡丁”,到“我本是老天爷他干爹”;而《方法论》和《钱云会》当然就是君民一家亲啦:写词的一个是江叔,一个是钱顺南,左小祖咒这头野猪就这样闯入中共党史,把两位八十多岁的老人都拱进了万劫不复的摇滚史,让他们一起在中国摇滚革命英雄纪念碑上永垂不朽。   崔健更具英雄和公知气质,而左小祖咒更像个枭雄与草寇,但他也不是没有一点个人主义自由主义的范儿,比如《钉子户》中引用“风可进雨可进皇上不可进”以及“沉默是邪恶的帮凶”这样的名言,并解构了“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的爱国主义神话,但他可不是摇滚时评家,像《钉子户》开头的“坏人论”又是比较幼稚的。在《吹牛》中大过了一把哪吒或孙悟空的瘾之后,又接着登高一呼:“我要对这个国家负责”,”这是你们的地盘“。他的姿态总是恰好在草民和精英之间,他的角色更像是草民与精英之间的皮条客。   《庙会之旅2》恐怕是最能激起公共知识分子和意见领袖兴趣的一张唱片,从知识分子那儿,他获得了两顶高帽,一是所谓唤起“中国文艺复兴”的人,二是所谓“报纸歌曲,时事歌手。”   然而,烦请牢记十二年前在《庙会之旅》开头的《皮条客》中,此人曾劈头盖脸宣布:“她不是诗人,她是个经营小时的,她不是歌手,她是个诚实的婊子。”在《苦鬼》中,他又唱出了对一个去工厂里偷块铁为弟弟换回一瓶乐百氏的妓女的爱。婊子有情,但诚实的婊子无须矫饰,这是一种肉搏现实,却并不凌驾于生活的思想和美学态度,对立于虚浮腐朽的文艺腔和知识分子调调。   一位很值得尊敬的记者如此赞美左小:“悲伤人民的悲伤,欢乐人民的欢乐,中国的新文艺会诞生于左小祖咒这样灵魂和身体的漂流者,中国的文艺复兴将被他们唤起。”这段犹如授奖词的妙语结合了苏芮和朱军,堪称小资文艺腔和官方语言的集大成,那其实恰恰是左小的反面。这样的大词有如万人坑,只能埋葬血肉丰满的细节和故事,在语言上人们往往中毒而不自知,成为自己本来要反对的东西,而左小恰恰是解毒剂。   从杨佳到钱云会,从上访到拆迁……左小紧跟时事创作,但这些歌绝非报纸歌曲时事音乐那么简单。新闻过眼成旧闻,而旧闻往往又和新闻如出一辙,这就是为什么鲍勃·迪伦年轻时喜欢去图书馆翻看一百多年前的旧报纸,去探究旧闻和新闻背后共通的社会和人性秘密。   用“网络歌曲”而不是”报纸歌曲“来形容左小的这类创作恐怕更为恰当,网络尤其是微博越来越影响其创作。微博时代新闻之推陈出新可以以“秒杀”来形容,热点新闻转瞬刷新,悲剧严重超载,苦难来不及回锅,新仇淹没旧恨,网络有如下水道,而抗拒遗忘和封锁的最好途径是调动艺术手段去见证,这就是为什么在新闻空间有限的情况下,纪录片成为眼下中国当代文艺最具生命力的领域,而左小正是从一部关于乐清事件的纪录片素材中,挖掘了钱云会八十老父的丧调冤曲,当新闻的交代似乎已经渺不可寻,作为补偿,这曲亡魂的千古挽歌给出了艺术和人性的交代。   从《我知道东方在哪一边》专辑开始,左小作品开始出现新品种:不只表现在主题和题材上,而且还表现在歌词借鉴甚至直接照搬博人眼球的网络新闻标题,制造俚俗与诗意,网络空间与现实空间的断裂和拼贴,玩转一个后现代魔幻中国,一个光怪陆离的时髦庙会。   与其说这是”以艺术介入现实“,还不如说是”以现实介入艺术“。生活总是狠狠教育了艺术,甚至篡位干掉了艺术。斯托克豪森曾宣称911事件是”一件大作品“,这令他饱受抨击,但最好是把他这句话,理解为对于现实篡位干掉艺术,现实比艺术更艺术的惊奇和反思。当陈光标在华尔街大发钞票的时候,也在华尔街发过钞票的行为艺术家情何以堪?于是,左小干脆将现实和新闻大块移植,嵌入歌曲和观念艺术作品,用奇观式的现实来给艺术充电。有趣的是,在和庙会之旅一块推出的电影配乐作品集《我知道对方在哪一边》里,他还用诸如《人肉搜索》,《主角失踪48小时》之类来给纯音乐曲子命名,相当于给一盘又一盘素菜起上各色肉菜的风骚名字。这两张同时推出的唱片没多大可比性,有趣在于,假如说《庙会之旅2》像一部黑帮片侦探片,那么对《我知道对方在哪一边》这样一张春光明媚的配乐唱片,左小也非要搞笑地通过曲名将它意淫成一部黑帮片侦探片。   荒诞与狂欢   不管从底层道德立场还是从知识分子精英立场出发,无疑都更迫切需要一个批判现实的抗议歌手乃至所谓“中国文艺复兴”旗手,如此火急火燎的现实容易让艺术沦为复印机和推土机,这样的时代,道德激情很容易冲淡审美的能力,爱的能力,幽默的能力——而这恰好是左小的非凡之处:愤怒和搞笑,复仇和悲悯,在其作品中如胶似漆不可分离。左小祖咒的非凡,还在于他在中国摇滚和民谣中大大扩展了人性的疆域,没有人像他这样触及时代在政治之外的另一种症候:无聊。左小首先固然是一台巨大的轰鸣的催情机器,从不缺爱情和奸情,悲情和畸情,但也有无情,高空跳水,却一头扎进沙漠--冷漠,麻木,无聊,这也是他在作品时常触及,或者戴上的面具。   早在1999年他就在社会抗争之外表达了另一种世纪末情绪:“让我来帮你把时间浪费掉。”(《皮条客》),现在在《咖啡时光》中,在探讨社会政治的同时他又大大咧咧地道出:“没看到这里的人们太无聊?他们太需要一些刺激。”   悲剧往往被他改编为喜剧和荒诞剧。即便这张唱片堪称批判现实介入社会的经典之作,麻辣之极,可也有好几碟撒了白糖的凉拌西红柿。甚至一首严肃的政治歌曲也可以变成加了糖的口水歌:《咖啡时光》安排了一出与一位想当复仇侠客的哥们和谐对话的好戏,和《在公园里行走》一样,是以温情和搞笑来掩饰悲凉和绝望,与其说这是抗议歌曲,还不如说是维稳歌曲。   《钉子户》乍看应该一首抗拆斗士战歌,但是它的开头竟是一派喜气洋洋的云南艳俗风情,而高潮部分的“钉子户”合唱,情绪也远比愤怒要复杂,不只是抗议,还有乞求,疲惫,戏谑,自嘲,甚至有一个女声分明是在撒娇。当左小在微博上故意把这首歌说成”丁字裤“,请不要指责他老不正经,不要指责他转移革命方向,在绝望的抗争之外,他只不过想提供某种想象的虚幻的满足,“钉子户”排山倒海的合唱听起来与昔日红歌“打倒土豪分田地分田地”何其相似,十二年前,舌头乐队在《他们来了》一歌末尾曾经高奏过这段革命凯歌。   谁说苦鬼就非得苦大仇深苦逼到底?即便是投降也要酷毙:“你叼着烟地投降,跺着脚地想着窍门。”似乎很多人没注意到在如此悲怆的《苦鬼》中,苦鬼其实还有这么一副屌样。   走失的先锋   似乎一个老流氓从良了,但其实他只是越来越老练地掌握了杀人不见血的技巧。从制作角度看,从1999年的旧版《庙会之旅》到2004年新版《庙会之旅》,再到《庙会之旅2》,实现了三级跳。但在音乐上《庙会2》仍然没有达到《庙会》的深度:《庙会》是地下的,深不可测,《庙会2》则钻出地面,走向开阔地;《庙会》如一大块粗糙而结实的织布,找不到缝线和针眼,而《庙会2》像一件精心剪裁的衣服;《庙会》是一把撕下的一大块血肉,而《庙会2》像是用刀一片一片切好。   从四年前的《你知道东方在哪一边》开始,左小越来越依赖于midi和电脑来编曲,当然在当年《庙会》,郭大刚也曾起到后来陈伟伦等人的编曲作用,但十二年前的小作坊作业,自有一种lofi低保真的粗糙质感。不是说midi和电脑气息就应该排斥,而是说在音色和编配方式上,如今左小有时流于匠气和流俗了。   前三张专辑的那个左小,也就是真正走红之前的那个混世魔王,毕竟已经一去不复返,但在怀念从前左小的lofi噪音(尤其是《庙会》中左小吹的kazoo,克里斯汀拉的自制提琴,以及朱小龙的吉他,郭大刚的键盘)的同时,也应当看到左小走进新时代的各种新把戏新窍门,比如《苦鬼2011》的大提琴,感染力绝不亚于《苦鬼1999》中的吉他,比如《英雄的亲戚》的编曲配器比《庙会》还要妙趣横生(马木尔在此歌中的演奏和李带果在《你知道对方在哪一边》中的演奏一样味道特别),比如《钱云会》二两拨千斤的木吉他和口琴,更不用说《吹牛》在短短三分多钟里峰回路转奇诡酣畅,堪称苦鬼的最佳励志金曲!但是《吹牛》编出的鼓击音色实在配不上如此酷歌,但是《姑娘,我偷到神的钱包》的编曲也实在配不上如此诡奇壮丽的诗:吉他旋律动机音色像在模仿《像孩子似的倾听》,而女声合唱也不必要地为荒芜抹上一丝艳俗。   在技术上左小俨然继续走向最高处,但在美学上他还在山坡上歇脚,而上个世纪末他征服的那两座山头——《走失的主人》和《庙会之旅》——现在很多乐迷甚至乐评还只是敬而远之。在成为大众偶像和媒体宠儿的同时,他多少失去了一股把乐迷和媒体甩得远远的狠劲儿,把他们砸晕麻翻的狠劲儿。在音乐上,同时发表的配乐专辑《你知道对方在哪一边》反而比《庙会之旅2》提供了更多新鲜的细节。除了继续在现有框架内求新,左小或许应当考虑重组乐手合作班底,应当考虑重拾一些从前的畸零噪声,并且尝试进入他压根还没有真正进入的电音领域。从《我知道东方在哪一边》到《大事》到《庙会之旅2》这三张,左小祖咒已经功德圆满,应当再往上走,开启另一段旅行了。   而所谓跑调,其实纯属转移视线的伪问题,在这个伪问题上继续扯淡只能掩盖真正的美学问题。左小的唱从来都不是问题,甚至他霸气淋漓的唱词,他咬字吐词表达情感的非凡能力,往往足以掩盖音乐上的不足。《庙会2》又继续唱出新意:在《这个夏天你还没有离开我》中他像溺水的水怪探头吐泡,吹皱一江碧水;在《爱情的枪》中当陈升撑起漫天星光,他却像是夜幕低垂,最后一直低到深渊去,唱出一丝垂死般的悲悯;在《最高处》中他唱得像山巅明灭不定的野火,像弱不经风的枯草--   天不尿我我尿天 天亦有情天亦老 ( 删节本刊于《南都周刊》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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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舟 | 大时代的“下流”恋曲

《下流》电音版! http://t.cn/ae1uex 在时代的洪流中,在葬身鱼腹之前,且让我们先听一听水妖的歌声。 梁基爵作曲,周耀辉作词的黄耀明新歌《下流》尚未正式出版,俨然已成为年度一大金曲。这将是黄耀明新专辑主打歌,不过据说《下流》的歌名很难通过审查,有可能被迫改为《流》,假如真是如此,也堪称音乐史一大笑话。不管如何,这首歌已经已各种途径在流传。我目前听到的《下流》有三个版本:素净的键琴版,热烈的摇滚版,时髦的电舞版,其底子还是民谣,它特别需要突出唱,需要以简洁流畅的曲式让人听清歌词并一起顺流而下,最终汇入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图景: 他们往上奋斗 我们往下漂流 靠着刹那的码头 答应我不靠大时代的户口 他们住在高楼 我们躺在洪流 然而末了却忽然从惊涛拍岸的远景拉回冷月敲窗的特写: 不为日子皱眉头 答应你只为吻你才低头 这是典型的大时代恋曲,或者说,以情歌方式唱出的时代曲。言情兼咏志的古典情怀融入现代感性,现实图景被聚焦为黑色镶金的象征。这是华语歌曲在八十年代便牢牢奠定的传统——在台湾有罗大佑,在大陆有崔健,在香港有达明一派——性情与政治共冶一炉,情歌的导火索通向时代曲,引爆集体记忆。 “下流”一词,在现代汉语中的涵义首先当然直指下半身,假若望文生义,容易引发误会和禁忌;然而自从日本《下流社会》一书畅销一时,对应于“上流社会”的“下流社会”一词也开始进入公共语境,经常会出现在媒体,或多或少取代了“下层”或“底层”。然而“下流”比“下层”或“底层”好在一个“流”字,形象又准确地社会阶层的流动性:财富和地位的浮动,地域和空间的迁徙,身份和角色的游移。 其实早在香港经济起飞之初——同时也是粤语流行曲发轫之初——“下流”已经随社会急剧转型而应运而生。1974年的电视剧《上下流》,于今没多少人知道,但薛家燕唱的主题歌《上下流序曲》一路传唱至今,那是一首“穷开心”的喜剧嗨曲。 时隔一代,黄耀明又唱出那首在演唱会曾与容祖儿合唱的《穷风流》: 就做快活的狗,任浮华溜走 谁又买到快乐,谁在喝可乐,换到了快乐 穷也穷得快乐 ——从穷开心到穷风流,是一以贯之隔代流传的“下流”浪漫精神。而从《穷风流》到《下流》上升了一个境界——《下流》赋予“下流”这个词新的涵义,不仅仅是“下流社会”之“下流”,还是顺流而下的自由。 《下流》事关世道人心的安全感,事关一个国力空前强盛欲望空前膨胀然而安全感反而极度缺失的社会,事关能否多少将不安和惶惑内化为退一步海阔天空的潇洒。高楼和户口,是眼下中国社会的两大伤口。没有房子没有户口的人固然可以向上奋斗,固然可以继续当房奴和黑户,当“诗意的栖居”已经沦为房地产广告,已经沦为官府与资本暴利黑心的遮羞布,区区一首流行歌实在无能为力,但偶或有助于纾解愤懑,提醒你真正诗意的栖居方式也许是放弃画地为牢的栖居,把命运交给奔腾直下的河流——“靠着刹那的码头,我们躺在洪流”。 “他们往上奋斗,我们往下漂流”。《下流》意欲超越将上流与下流社会对立起来的诉求模式,固然也有世态炎凉的刻画和百感交集的抒发,但最终既不是怨曲,也不是抗议歌曲,更不是民粹乃至仇富,“往下漂流”并非穷困落魄,而是一种坦荡激扬的快乐精神。 这样的”下流精神“并非针对上流社会,上流人亦应有”下流精神“。如今富人也不见得高枕无忧,甚至越富越没安全感(薛家燕昔日也讽刺过上流人”终归都没觉训“),否则不会一边与体制同流合污以求自保,一边向国外转移财产乃至干脆移民。向上奋斗与向下漂流也可以是同一个人的双面,如同古人儒道互补,如同”革命浪漫主义与革命现实主义两结合“,在大陆,大把职场精英一手mba教材一手佛经,而在香港,下了班的白领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去上考证补习班——为了增加向上奋斗的竞争力或一点可怜的安全感——最后,在午夜时分心力交瘁之际,或许会逃进ktv唱一曲《下流》。 假如进一步打开想象空间,还不妨把上下流之间的流动理解为大陆与港澳台之间的“南征北战”,理解为大中华空前汹涌的“自由行”时代的到来。黄耀明《下流》以国语演绎,也是为了唤起最大范围的共鸣。港台文化人艺人纷纷北上,包括黄耀明频频参加大陆音乐节,包括周耀辉在大陆出书,也都是突破固有地域文化和市场空间的奋斗与漂流。而大陆人的香港梦则远为斑斓驳杂,它意味着一罐安全的奶粉,一张出生证,也意味着“一国两制”的自由。不同社会制度的暗礁上,上下流的激荡愈来愈险象环生气势万千。 或许”下流“的浪漫新意对一个流民犹如恒河沙数的专制古国来说未免过于奢侈。这个疯狂拆迁的国度,农民源源不断地从不属于自己的土地出走,成为流民,向城市进发,又被城市驱赶,从前他们身上插着一个更为耻辱但也更为准确的标签:盲流。不知是疯子领着瞎子,还是瞎子领着疯子,这样的时代依旧需要《天问》的续集。 这个疯狂而盲目的国度正在向全球输送愈来愈庞大的”全球化流民“大军,他们或许都不能称为旅行团,而应该是购物团。在香港,为了帮左小祖咒的夫人小莉买两瓶孕妇防皱霜,我扛着一包反动书籍从旺角逛到尖沙咀,最终居然一无所获,因为大陆大肚婆早就把孕妇防皱霜一扫而空,以至于化妆品店不得不在有些产品上贴纸温馨提示:每人限购一瓶。在巴黎蓬皮杜中心,一队接一队中国游客喧哗而过,拍照留念却几乎无人会走进去观摩,而在老佛爷,与其说他们在买包还不如说他们在攞命。“全球化流民”急需通过攞命血拼购物来表明自己已经从下流晋身上流,至少已经“到中流击水”,因为从前饿得太久,一旦放开肚皮便吃相难看。而从下流进入上流的更为醒目的标志是外国绿卡,是从全球化流民变为全球化移民。这样的时代需要《今天应该很高兴》的续集。 这样的时代,需要《下流》以及更多这样的“刹那的码头”,供人在惊涛骇浪中停靠,“答应只为吻你才低头”,最后一语照亮了漫漫长河。“下流精神”不是阶级斗争也不是民粹主义,它关乎自由,更关乎爱与尊严。 不管是逆流而上的摇滚,还是顺流而下的民谣,俱在大时代的洪流中载浮载沉,户口灰飞烟灭,码头粉身碎骨,而《下流》就这样往下漂流,将一己悲欢,付诸历史长河—   “手牵手,往历史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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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晓舟 | 一碗牛肉面的前世今生

最近我去台北政治大学传媒学院上了一堂关于中国摇滚乐的课,课上发现台湾的90后对大陆了解极为有限,然而他们大多知道地沟油,甚至有的还知道城管,总之地沟油和城管看来远远比崔健有名。 主持这个“大众文化与流行音乐”课程的政大钟适芳老师指出“你们有地沟油,我们也有膨化剂呀。”  有一次读到侯孝贤一个访谈,侯导说:“我还是会想起以前在城隍庙,打架打成流氓头领的日子,我觉得那才是男人。现在的男人越来越中性,女性以后会比男性强。但我怀念那个有力量的世界,像狗一样,彼此之间咬,准确、粗暴又直接。” 我在微博上转了他这段话,马上有台湾朋友跳出来控诉:为什么台湾男人现在越来越中性越来越娘?都是从小吃膨化剂吃出来的! 这是一个有趣的扯淡,我可以考虑写篇文章比较两岸音乐了:《地沟油老愤青与膨化剂小清新》。然而,台湾膨化剂食品早就攻占大陆市场,毒害大陆青少年应该比毒害台湾青少年为甚。而地沟油要在台湾谋求发展却很不容易,不只是因为台湾人口味偏淡,也不仅仅是人家道德水准高,最大的原因是台湾人的日常饮食标准实在太高,高到店家若想玩猫腻投机取巧,只能自取灭亡。 我的台湾美食之旅仰仗陈升带路。这位宝岛歌王首先是一个伟大的吃货和酒鬼,他带我吃过一顿惊世骇俗终身难忘的黑鲔鱼豪宴。然而黑鲔鱼只有南部的东港才盛产,并且只有每年五月才有,加上大量出口日本,一般台湾人不容易吃上,我不会把黑鲔鱼当成台湾美食代表,一个地方的日常生活状态和气质,体现在最普通的食物上:一碗姜母鸭,一碗土虱,一碗牛肉面…… 陈升曾撰文宣称:“如果什么狗屁天王的名号和在自由自在的夜市吃一碗药炖土虱让我选,我情愿用一百个天王去换得一碗土虱。” 于是在台北、台中、高雄浩浩荡荡的小吃夜市上,我看到成千上万天王倒毙在一碗土虱或一碗牛肉面旁边,歪裂的嘴角淌着口水。 在台中的“中华夜市”,陈升遥指一望无际的成百上千家小吃竖起手指:“一共要吃7家!”但吃到第6家,我走路已经像企鹅了,升哥又大手一挥:“台中这样的小吃街一共有4条。” 难免有小吃摊老板和食客狐疑地盯着他――这张脸显然属于陈升,但一个老天王怎么会出现在这么廉价的小吃摊?――而陈升也会盯着对方,直到对方自觉没趣,他才施施然付帐,一边嚼着槟榔一边趿着人字拖鞋扬长而去。当然有时也有厨师会扑过来,让陈升在围裙上签名,这个吃货大笔一挥写下——“好好吃 后来我一个人去了台南,陈升说台南没有台中那样很集中的小吃街,很分散,得慢慢找。 到了台南我才明白:这个古朴的小城压根就不需要规划出什么小吃街美食街,因为全城遍地美食触目皆是,一天时间我吃了八顿:牛肉汤,羊肉汤,羊杂汤,虱目鱼肚,鸭肉羹,鳝鱼意面,鲜鱼汤,萝卜丝鱼饼,海胆粥……还有很多,实在没有多余胃可以去装。为了可以多吃几家,我甚至拒绝附送的米饭。我甚至庆幸天气酷热,令我得以走完一条街就换一种鲜榨混合水果饮料喝,最终有一种柠檬莲藕没喝到,引为台南之旅一大憾事。 台北最著名的吃,是最普通的牛肉面。这是令两岸人士百思难得其解的一件事,因为大陆并没有如此尊崇牛肉面的风气,台湾从前也没有,台湾本地人并没有狂吃牛肉面的传统,恐怕是四九年之后牛肉面才慢慢应运而生,较多的说法是源于眷村的大陆北方老兵,他们用简单的酱油卤汁浇上牛肉面来吃,后来牛肉面渐渐改良进化,俨然成了台北一个小小的城市图腾。  有一次,陈升带路去吃牛肉面,不惜走很长的路,从重庆南路经过著名的“补习街”(这儿到处都是各类应试学校和家教辅导),在一个窄得不能再窄的巷口,我们占满了一家小得不能再小的牛肉面店,一共只有三张小桌子。店名曰“刘山东”,又铭曰“始于1951”。在这家山东老兵开的家庭小店,我吃到平生最棒的一碗牛肉面。“刘山东”墙上挂着马英九亲笔签名的奖状――原来马任市长时搞了个轰轰烈烈的台北牛肉面节,刘山东是比赛得奖的。后来我发现,很多牛肉面店都有马英九签名的奖状,没得奖的也有一张感谢状——市长大人感谢你支持和参加台北牛肉面节。  台北是平民的,日常的,它当然也是快节奏的――但即使是牛肉面这样的“快餐”,也是老火靓汤慢慢熬出来的。台湾的味道,正在一个慢字。每个台北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牛肉面排行榜。据说有一家奢侈馆子一碗牛肉面卖几千台币,但那是孤例,仅限于满足有钱人猎奇心理。一百或一百多台币一碗的绝佳美味牛肉面比比皆是。 美食的平民性,在食品安全危机触目惊心的今日,是个绝佳的博士论文题目,怎么就没人写一部《一碗牛肉面的前世今生》呢?一碗牛肉面如何在四九年飘洋过海,被思乡心切的外省老兵发扬光大……最终沉淀,浓缩,熬制出台北的劲道。 九月份台湾屏东有两个大节,一个是“世界民谣音乐节”,一个是“世界猪脚节”—令人捧腹,奋蹄狂奔! 而咱这边,要做就大做大而无当的“国际美食节”,一玩就是满汉全席宫廷秘笈大国崛起,哪会在区区一个猪蹄或一碗牛肉面上小题大做? 咱这边已经越来越难吃到一碗好的牛肉面了。北京的牛肉面得打上“加州”二字似乎才名正言顺,更可笑的还有人在“加州牛肉面大王”前再加上“李先生”什么的,把加州唐人街搬到北京来。国产牛奶沦丧,国产牛肉面也沦丧,得贴一贴加州的商标才灵。肉价飞涨,我家门口那家“成都美食”,不单面和肉完全分离,也就是根本没有事先熬的牛肉汤,而只是一边煮面一边扔进牛肉,而且牛肉一片一片少下去,一点一点消瘦下去。有一天,当那碗牛肉面上面只晾了一小片孤苦伶仃薄如蝉翼的牛肉时,我忍无可忍地要求服务员把那片牛肉拿掉,“我宁可吃斋面,也不能让你们这么污辱牛肉面。”肉价飞涨只是原因之一,店家和厨师对于自己做的食物,或者说对于自己的活儿,早已丧失基本的尊重。 “刘山东”只是台北无数小店中的一家,当然不能跟全聚德东来顺这样的国际名牌相比。若论美食文化,大陆自然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始于1951年算个鸟,老子随便都能给你整出一套始于开元元年、始于万历十五年之类的深具人文精神兼民族气节的菜系出来。但在北京,始于1951年、地盘历经半个多世纪都没挪的小馆子能有几家?而台北比比皆是。老字号的沦亡,先是因为革命年代的动荡,后是因为开放时代的“城市规划”。一座随时随地拆迁的城市,是容不下一碗始于1951年的牛肉面的。更重要的是,一个干什么都猴急猴急的社会,是没有心思慢慢熬一碗牛肉面的。 台湾学者张铁志,大概是民国文人的文章看得太多了,一来帝京便去前门凭吊,但是凭吊或默哀是可以的,想吃顿好的却不容易,他和女友兴致勃勃地进去全聚德朝圣,没想到那儿真是赶鸭子上架,摩肩接踵人鸭不分,还没吃完鸭子,服务员就像赶鸭子一样催着你快点走别占地儿。张铁志问我:不吃全聚德还能吃啥呢?我想了想,倒是有家爆肚,在普遍难吃的前门显得鹤立鸡群,可越是鹤立鸡群就越是人多得排长龙。因此,尽管前门小吃誉满历朝,最终我郑重推荐的,却是那家历史悠久的肯德基。 某国际连锁快餐名店最近也有志于振兴牛肉面。但他们的广告竟然直接牵出一头憨态可掬的牛,仿佛笑吟吟地说:“你要真牛的话,就快来把我吃掉吧!” 这年头我们的吃相怎么越来越穷凶极恶? 在台北台中台南,我最爱喝的就是各种酸梅汤。有一天在罗斯福路撞见一家“金陵酸梅汤”,不禁梦回南京:前不久我在夫子庙,我先是吃了一碗鸭血粉丝汤,吃着吃着看见店家有个大招牌,郑重宣告:本店绝不使用增稠剂,我虽然很愿意相信这家老板的诚意,却再也不敢吃南京鸭血粉丝汤了。至于金陵酸梅汤,夫子庙好多酸梅汤大概是可以无限兑水的吧,喝了不吐就不错了。金陵酸梅汤不在金陵,早就飘洋过海去了台湾。 辛亥百年,凤凰卫视采访百岁老人,有位老革命说:我们一直是臣民,不是公民。 请允许我不奢谈革命,只谈吃喝,也请允许我不奢谈公民,只谈平民庶民,不奢谈大江大海,只谈谈一碗牛肉面一杯酸梅汤的前世今生。 (刊于《财经》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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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未未研究 | 德国之声:艾未未:这不是童话而是神话

中国艺术家艾未未因税案”借钱”一事再成世界媒体热点,三天时间民间自发向其”借钱”529万元;11月7日,中国官媒《环球时报》发表署名文章”艾未未借钱还税搞得太戏剧性”;艾未未则坦言,这件事很美妙,不是童话而是神话。   11月7日,已经进行三天时间的”成为艾未未债主”的网上行动还在持续之中,据艾未未工作室工作人员刘艳萍向德国之声介绍,截止11月7日中午1时,根据已经公开帐户信息的到帐金额统计,目前已经收到网友借款529万元,借款人有18829人,来自世界各地,但以中国内陆为主。她也估计还有很多邮政汇款正在邮路上。目前工作室工作人员正在仔细登记,以待日后进行还款。 11月7日,中国官媒《环球时报》发表署名”单仁平”的文章”艾未未借钱还税搞得太戏剧性”,,认为艾未未可能有”非法集资嫌疑”,并指自发的借款人为”极少数人”,此文章激起网民一片骂声之后,上网不久即被该报主动删除。 回溯事件经过:11月1日,艾未未接到北京地税局对发课公司的处理、处罚决定,总金额为1522万元,限期15天缴纳,如愈期将被处以每天20余万元的罚款和追究公司法人的刑事责任。11月2日,艾未未的母亲高瑛和弟弟艾丹以艾青故居为抵押物签署抵押声明;之后,上海维权律师李天天、广州中山大学教授艾晓明发出捐款救急倡议。11月3日,艾未未发出推文表示:借给我吧,赢了我还,输了我也还;11月4日,应众多海内外网友的要求,艾未未工作室公开了”借钱”帐号信息,并实时公布”借款”的汇款情况。 网友:我们进入了欢乐的债主时代 一扫11月1日北京地税对艾未未下达处理、处罚通知时的阴霾和艾未未母亲抵押艾青故居的悲情色彩,当漫画家”变态辣椒”将艾未未的压力变成一幅”鸭梨”漫画后,当无数汇款单和银行转帐、支付宝、Paypal等汇款目不暇接时,就如艾晓明所言,一场草泥马自发的喜剧上演。网友自称已经成为新时代的”黄世仁”,进入到”债主”时代。 新晋成为债主的中国文化学者王小山在微博上发出信息,说他亲自到艾未未工作室送借款,岂料人太多,当债主还需排队; 据刘艳萍在Twitter微博发布信息,11月5日,艾未未的夫人路青在院子里发现多只折成飞机的纸币,相信是网友从院外飞进了艾宅;另有网友在艾未未邮件中留言,请他仔细到院子里找”借款”,他们将钱从院外扔进了院内,与钱绑在一起的是一只鸭梨。11月7日早晨,邮局工作人员把776张汇款单堆在艾未未工作室的桌子上时,带着极大的不解和困惑表情。 刘艳萍还描述,艾未未送走一批亲自到家中来送”借款”的人,大喊:”债主慢走”之后,一边小声嘀咕:”我原来也是挺有钱的人,喊人债主,一时还真难适应。” 艾未未的新”债主”之一、中国的自由撰稿人殷德义在接受德国之声采访时表示:”从这件事中我看到了希望,这是一种人从内心的渴望。表现出来大家内心对独裁政权的反抗,当然很多人也是把艾未未当作一个符号,反对中共对他处罚的方式、政治迫害的手段。这次对中国来说是很大的进步,虽然离走上街头还有一段距离。” 艾未未:这是一个美妙的事情 德国之声也电话采访了艾未未,他笑着说此时的感觉只在故事中听说过,以前不相信现实中会出现,这是一个美妙的事情:”早晨起来,你看到院子里飞满了人民币叠好的小飞机,家里有很多猫,在玩着纸团,我一看,怎么都是钱,你会想到这个事有点象雪崩,从6月22日我出来时,最早的几个人表示,他们心中不愉快,到整个网络掀起给’犯罪嫌疑人’还债务的象运动的事件,这是自发的行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有的人说这是我上个月的退休金,有的人说第一个月的工资,有的人说是我买下一双鞋的钱,还有人说这是我做面膜的钱,还有人说我七个月的孩子已经成了你的债主,你得世世代代还我的钱了,大多数人还说借你一百年还不需要利息,我们用我们的参与和钱来投票,因为我们从来没有机会把我们心中的郁闷说清楚。他们希望能有个机会表达,当他们在几十年中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媒体有自己的声音,他们就说,我们帮一个’罪人’还清债务总是可以的吧。如果这个都不可以,估计只能做’罪人’自己了。所以我觉得这确实是一个美妙的事情。很多人也说,这已经不是童话而是神话了。”  “自由表达、维护公民权利就是我的罪名” 就《环球时报》评论文章中提到的艾未未可能涉及”非法集资”,艾未未工作室早前已经发表声明,此次为借钱,且网友为自愿行为,款项将不付利息全额归还。 新浪微博被称为中国最知名”五毛”的吴法天也曾以此罪名对艾未未进行攻击,遭到网友猛烈回击,乐评人崔健表示一定要找到吴法天,以私人方式对”信口雌黄”的人进行惩罚。 中国知名律师浦志强对德国之声表示,这根本不属于”非法集资”行为,因为根据中国相关法律规定,艾未未一事不存在”非法集资”罪的特征和要价,网友自发的行动,从性质上说更类似于给红十字会捐款的行为。且艾未未已经提前声明为借款。 艾未未本人对于《环球时报》评论文章,认为在艾未未事件整个过程中,大多数媒体不敢提及此事,而《环球时报》是少数官方允许发声的媒体之一,尽管其为抹黑文章,但实际上起到了传递信息的作用。 “从我被抓以后,《环球时报》是少数几个被当局允许进行抹黑的,他们的抹黑也是获得了国家的专利的,他们有可能从公安的渠道获得种种信息,他们编造种种罪名,其实他们不需要罪名,我也不需要,因为自由表达就是我的罪名,维护公民权利就是我的罪名,他们再找另外的罪名显得很愚蠢。” 殷德义则表示,作为《环球时报》评论中的”极少数人”,他们代表的应该是这个社会的主流价值,并且这个群体也是网络上的价值及生活示范者,将会带动沉默的大多数人进入到公民行动的时代。 作者:吴雨 相关阅读 环球时报:艾未未“借钱还税”搞得太戏剧性 世界媒体看中国:1500万元的税单 美国之音:中国网民争当艾未未“债主” 半天汇款60多万 德国之声:”分享鸭梨”,网友成艾未未债主 抵押亡父故居 艾未未:誓死抗爭 本文网址: http://aiwwstudy.appspot.com/180002.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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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科技 | 八十年代:摆脱的十年

很快就到了2011年的最后两个月,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即将过去21年了。这时候,一九八九年出生的青年人们已经开始在社会上立稳脚跟。让人怀念的八十年代所剩下的,对于现今这个时世,仅仅只有怀念二字了。 然而幸好还有文字,尽管不能自由地表达,但这一路修补的制度却还是给了中国知识分子们一个记录的空间。在规定的栅栏内,査建英完成了一次重要的记载:对八十年代进行一次个人化的切片记录。要知道,从此之后,中国的”知识分子”在栅栏内被拥权者圈养得愉快而白胖,如待烹饪宰杀的猪,他们再也不会对着主人嚎叫。 没有人能离开70年代来谈八十年代,这道理就像没有人能避开八十年代来谈之后的中国。这样去重复表达的意思是,要强调八十年代之前中国社会所经历的劫难和灾害。在个人崇拜和集体主义被推到了极致的时候,个人(体)是不存在。那种高大全的、革命的叙述话语像感冒病毒一样存在于绝大部分中国人的体内,几乎没有人能够幸免。这一点在阿城和李陀的访谈中说得很清楚与明白。因此,在八十年代,很多知识分子在不知不觉中用七十年代留存下来的语气和思维方式来反抗过去、肃清过去。只是没有多少人能知道,他们其实依然七十年代中国社会延伸而出的触角。 让人不安和悲哀的是,告别八十年代之后,人们再也没办法去找到可以歌唱的时代。我的意思是说,至少,在八十年代,我们还可以明确地找到前方的路在哪里:荡涤身上留存的专制所留下的流毒。而且当时的制度给人们的围成的栅栏要比之后宽松得多。是以,一时间,形式各异的表达都会让人眼前一亮。即使这形式多样的表达有很多时候与过去一脉相承,但内容开始转向,转向颠覆父辈。相比一九四九至今的漫长,那短短的十年,所有的努力显得如同毛时代的”百花齐放”那样短暂得像昙花。只是”大鸣大放”之后,很多知识分子们不会再入囚成犯。 在有审查制度存在的今天,得感谢互联网。正因此,我得以读到全本的《 八十年代访谈录 》(牛津版)。以下是我印象较为深刻的一些地方: 一、阿城 在书中,阿城访谈的部分的篇幅是全书11个人中占据第三的位置。但是却是在全本的《八十年代访谈录》中删除得最多的部分。在访谈中,阿城穿梭在八十年代和当下的时代之间,对文学的表达、社会的思维方式、权力资源的分配都有很通透的见解。 二、陈丹青 陈丹青至今还是个文艺中年,这一称呼并无调侃之意。不管外界对他有如何的抬高(贬低),他仿佛还是那个言无不尽的寸头男人。这就是一个具备正常人心魂的人。尽管如此,这样的正常人秉承着常识,在这个不正常的国度,着实显得不易。 三、陈平原 由于学习过一段时间的中国当代文学史,因此陈老师所说的一些事倒是显得挺熟悉。在荡涤过去毛时代的流毒的过程中,陈平原则显得相当的开放与理智。 四、崔健 崔健是站在时代的前沿的。这一句话不管放在八十年代还是之后的九十年代,都是那么的合时宜。但正因为此,崔健在审查制度中显得相当的不合时宜。从摇滚青年到广场青年,崔健的认识始终都是清晰的。当然,这要在未删减版的访谈中看到。 五、李陀 李陀的回忆更多着力于”友情”,然后由这一点发轫,一路谈到文学、电影。在对于张艺谋、陈凯歌等人的电影轨迹上,其评论则相对地让人眼前一亮。 六、林旭东 林旭东从头到尾都在谈论电影,但其观点却显得不那么繁杂而缺乏头绪。相比其他人,我则更喜欢他的访谈:对电影独特而系统的认识、评价,相比目前泛滥了的影评来说真是真知灼见。比如他在谈论姜文电影时: 查建英:姜文的《鬼子来了》呢,我倒觉得比他第一部片子《阳光灿烂的日子》更好。 林旭东:姜文的片子我从来很难接受。他影片里有一种暴力的东西,到不一定是打啊杀毒血呀什么的,相反倒是有时候还会渲染得五彩斑斓。他实际上是把张艺谋那里一种不太好的、但是张艺谋还做得比较有分寸的东西,极度地夸张了。 查建英:啊,我知道有些人不喜欢《阳光灿烂的日子》是因为它用那样的方式来表现”文革”…… 林旭东:那他们说的还是题材。我说的是他的电影整个给你的这种感受。就像片尾的那个傻子冲着你喊:傻逼! …… 林旭东:其实不在于他(姜文)在拍什么,而在于他的出发点。怎么说呢?黄仁宇说对历史人物的作为要有一种同情心,要设身处地从他的具体境遇出发。我觉得姜文的电影缺少这种东西。我最喜欢的那些电影里都有这种角度:像侯孝贤的电影,再如《小武》。小武就是这么一个又可爱、又卑微…… 七、北岛、甘阳、栗宪庭、刘索拉、田壮壮 北岛谈的范围很窄,仿佛一味地沉迷在《今天》的圈子里;甘阳则一路谈着西方哲学在中国,在外行人如我等看来,他显得无趣而自大。只是在未删减版的访谈中,甘阳的自大又变得可爱一些。栗宪庭则显得中规中矩的,几乎没记住多少;说到刘索拉,或者是因为和査建英太熟悉了,这两娘们一来一去,就像是唠家常。准确的说,是唠那些出国的事儿,显得相当的没有意思;田壮壮导演,则像是得了道一般,四十不惑,就像是不活的人那样,无欲无求。球! 相关日志 黑夜里的独行者——《无梦楼随笔》选读后感(2) 张清民:叙事研究的社会学立场 ●张清民:自我改写的写作(关于耿占春) 什么时候行为决定态度 处男的肉 这就是一片晴朗的气场 又咸又湿这十年 因为门德尔松 看不见的赫尔特城(Invisible Heart City) 赤贫与痛苦的精神 建议使用 Feedburner订阅本Blog | 在豆瓣九点 | English Blog | 墙内Blog: 风月志 Some Rights Reserved | 小刀周遠的瘦人民謠 | Permalink | 暂没有评论 | Add to del.icio.us |关键词: 知识分子 , 读书 | faydao@twit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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