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友渔

译者 | 詹姆斯敦基金会:胡锦涛领导的最后一年: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核心提示:胡锦涛因“无为”而受到谴责——“无为”这个词不管是在中国博客还是日常交谈中出现的频率都很高。一些著名的公众人物甚至将胡锦涛领导的两个五年时期公开称为“十年迷失”。   原文: The Last Year of Hu’s Leadership: Hu’s to Blame? 作者:李成, Eve Cary 发表时间:December 20, 2011 詹姆斯敦基金会:胡锦涛领导的最后一年:要怪只能怪他自己?   【政治局常委全家福——胡锦涛和他的对手们】 随着胡锦涛进入执政期的最后一年,中国的精英们开始回顾他的整个执政期,和许多观察家一样,他们都对胡锦涛深感失望。胡锦涛因“无为”而受到谴责——“无为”这个词不管是在中国博客还是日常交谈中出现的频率都很高。一些著名的公众人物甚至将胡锦涛领导的两个五年时期公开称为“迷失的十年”。最近中国人对上一代领导人的怀旧情怀——在去年10月江泽民大张旗鼓的公开亮相中和人们一窝蜂去买朱�基的新书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更显示出了人们不大买胡锦涛的账。 作为即将卸任的中共总书记,胡锦涛开始变成“跛脚鸭”。但这可不是导致人们对他以及他的任期越来越不满的原因。虽然从表面上看,他和一位处于第二届任期最后一年的美国总统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在中国政治中,“跛脚鸭”这个概念只是个传说。在中国,即将卸任的高级领导一般会握紧权力直到不得不撒手的时候,他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选择继承人或是摆某位候选人一道,作为他们在任期中的最后一击。 国外的观察家可能会对中国人“十年迷失”这一批评感到困惑,因为中国在过去十年的崛起中一直都以经济巨人的形象示诸于世,在金融、运输和贸易方面简直是龙头老大。在胡锦涛的带领下,北京成功地举办了奥运会、作为“世界中心”的上海在举办世博会后重新崛起、沿海和内陆基础设施建设都进展神速,中国还首次实现了载人航天计划。 国际上对中国的经济实力非常认可,而中国的精英们却对胡锦涛的领导力评价越来越低,我们该如何理解其中的巨大差异?胡锦涛该为中国出现的问题买单吗?胡锦涛声名远播的“无为”而治是否可以归咎于集体领导的本质和从未停止过的内讧,包括因政治局常委中胡锦涛的对头使坏而致使一些政策无法实行呢? 虽然无法确定且必然会引起争议,但如果能够回答这些问题,观察家们评价胡锦涛的执政将更加中肯——他最初的承诺是什么,为什么最终搁浅,明确指示过什么,实际政绩又是什么?更重要的是,这些讨论可能触及到中国的深层政治变革——不仅关乎精英政治,而且涉及到国家和社会的重大关系。从某种意义上说,分析胡锦涛的成败可以让我们明确目前最大的挑战是什么,胡锦涛的继承人将面临的新局面又是怎么样的。 胡锦涛的钦定上位和最初的乐观主义 可以说胡锦涛是带着相当乐观的心态走到权力顶端的,中国人民和海外华人观察家们当时都对这位充满雄心壮志的平民领导人寄予了厚望,尽管他有些神神秘秘。在2002年党代表大会中当选中共总书记后不久,胡锦涛为中国的崛起制定了三个全新的步骤,这可和他的前辈江泽民先生大相径庭: 一、江泽民对台湾一向是虎视眈眈不买账,胡锦涛却一上来就给“胡萝卜”——为了缓和两岸的紧张局面,他推动两岸的经济文化交流、进行高层互访并开通直航。 二、在对外政策方面,胡锦涛表示将进行“全方位外交”,以所谓的“睦邻友好政策”为重点。这貌似和江泽民的“大国外交”在战略上完全是两码事。胡锦涛重视的是改善中国同周边邻国的关系,尤其是东南亚。 三、和江泽民一心关注GDP增长和以上海为中心的沿海城市发展战略不同,胡锦涛采取的是“和谐社会”理念,他更注重社会经济的平衡和中国内陆地区资源的合理配置。 胡锦涛执政初期似乎一心要完成最初的理想。胡锦涛任总书记后第一次讲话即强调法治的重要性,首次政治局常委会议的主题也是“宪法的不可侵犯性”(《金融时报》,2003年6月11日;新华社,2002年12月4日)。在胡锦涛的首创下,中国政府首次发布了关于中国社会动荡的数据,并赞同人民有权知道真相这一概念(知情权),这可是中国历史上绝无仅有的。 胡温政府在2003年春季非典疫情中表现出了政府积极的一面,行动迅速果断,卫生部长和北京市市长因对疫情处理不力而丢了乌纱帽。因为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效果,作为平民领导人的胡温都受到了人们的交口称赞。你可能对胡温政府过去9年里的执行力有所质疑,但那些政策本身其实和他们的理想计划是一致的:取消农民的农业税,对民工采取更宽松的政策,经济上率先扶持内陆城市使之“后来居上”,实施基本医保制度,增加城市地区的最低工资金额,建设适用房项目。 胡锦涛的千虑之失:和谐,和谐,再和谐 和世界其他地方高层领导的遭遇一样,最初的被民众鼓舞的热情很快便转变为了深深的失望,胡锦涛也不例外。在上述的三个步骤中,可能胡锦涛有所建树的只有其中一步:两岸关系。显而易见,海峡两岸的关系变得十分稳定,一部分是2008年马英九当选的原因,另一部分就是胡锦涛对此问题处理得很好的原因。 除了两岸关系以外,中国还面临更加复杂和具挑战性的国际局势,虽然——也或许是正因为——中国在世界舞台上的实力和影响力都空前强大。目前,中国边界和海域又出现了各种新问题。中国对北韩的支持可能导致和美韩的大型军事冲突,美国是韩国的主要盟友。和日本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随时都可能因两国的终极民族主义情绪爆发而加剧紧张。在中国南海的领海争议也可能使中国和若干国家的关系恶化,包括菲律宾和越南。中印之间悬而未决的问题(尤其是关于领土分歧和水资源的问题)再不解决就无法收拾。所以不难想象,一些中国国内的批评会认为胡锦涛的“睦邻友好政策”很失败(《联合早报》,11月3日) 胡锦涛最失策的一点就在于其宣扬和谐社会。他对和谐社会的粉饰漏洞百出——并且很讽刺——因为近年来中国在国内公共安全保障方面的支出飙升,甚至超过了2010年的国防支出,总共是840亿美元(《金融时报》,3月6日)。这个数字中包含着国内警力支出和处理抗议支出,并暴露了许多越来越尖锐的社会问题,包括收入差距的增大。中国的基尼系数,即衡量收入差距的标准,从2002年开始就持续上涨,到2010年已经涨到了0.47,远远超过了0.4——有学者表示到达0.4就预示着有社会不稳定的危险。这在国家垄断的主要行业中很明显,比如铁路,石油,公用事业,银行业和通讯。中国的官方媒体近来报道说中国铁路部门一位局长级人物在瑞士和美国银行拥有高达28亿美元的资产(《每日电讯报》,8月1日)。 公共知识分子和中产阶级幻想破灭 如果说所谓的“新左派”知识分子对胡锦涛在官员严重腐败的重大问题上”无为”表示谴责的话,那自由派知识分子可能就对胡锦涛的政治改革空头支票以及越来越严厉的媒体和网络控制倍感失望。自从2009年秋季第十七届五中全会以来,中国的政治改革,包括党内选举在内,几乎毫无进展。实际上,许多重要的党内选举制度不是在1987年第十三届人大上制定的就是在1997年第十五届人大上制定的。据推测胡锦涛还下令——或者至少默许——迫害刘晓波和其他政治持异见者、骚扰人权律师、非政府机构进行重重限制。 无可置疑的是,对胡锦涛政权幻灭感最深重的要数广大中产阶级了。中产阶级最有理由对胡锦涛失望,看看上述的腐败、媒体和网络审查、国企得寸进尺的垄断和私营部门的缩水吧——这就是中国人所说的“国进民退”。中产阶级经常抱怨肩负胡锦涛和谐社会政策带来的沉重负担的一直是他们,而不是那些富人,而此政策的指向却是社会经济弱势群体,比如农民、民工和城市的贫困户。而大学毕业生面临的高失业率——他们通常都来自中产阶级家庭——每年都有超过一百万人找不到工作——也是中产阶级愤懑的原因之一。公务员考试的录取率也相当低,今年只有1.9%,和十年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时的公务员都跑去下海经商了(新华社,11月27日)。 在思考这些批评的时候,不妨别太早对胡锦涛的贡献或其不足之处下定论。同时,在胡锦涛统治期间出现的或一直未能解决的诸多问题背后或许有着深刻的体制原因或恶性循环,这是胡锦涛个人无能为力的。也许有人会义正言辞地说所有批评只是反映了某群人的意见,比如舆论领袖、学者或中产阶级。而胡主席可能在广大农民朋友和民工朋友心中非常伟大。在信息时代,通常是无孔不入的社会媒体、中产阶级,尤其是舆论领袖掌控着政治话语权。 中国著名的“77元房租”事件尤其典型。去年1月,为了展现政府“住房援助计划”多么成功,胡锦涛去看望了住在北京补助房中的一对母女,据报道称该房月租只有77元(12美元)——是正常房租的十分之一。“看望“事件过后,网上便爆出了租客其实在演戏骗人和地方政府的腐败。此事大大损害了公众心中胡锦涛这位平民领袖的形象,这使得访谈节目主持人和一些舆论领袖借此嘲讽其完全不了解普通百姓的生活(多维新闻网,1月6日)。 集体领导制和替罪羊 有道是:成功时人人都来邀功,失败时却无人担责。在中国,和其他地方一样,政治上常用的权宜之计就是为政策问题和政治难题找替罪羊。没有任何高层领导人愿意将在其任期内出现的政府失职和社会经济问题全怪到自己头上。 领导中共这个统治集团的不再是某位强人了,而是两股非公开的政治联盟势力,他们实力均衡,相互制约。胡锦涛仅仅是九位政治局常委的“首席”而已。中国政治的两大联盟即胡温为首的“平民集团”和人大常委会委员长吴邦国和政协主席贾庆林为首的“精英集团”。两大集团互相竞争下届领导人人选,最终是副主席习近平和副总理李克强各代表一股势力胜出。 精英集团通常代表大企业和沿海地区的利益,而平民集团则代表工人阶级和内陆地区的利益。精英集团主要是太子党和上海帮,平民集团主要是前共青团领导,也就是胡锦涛的大本营。 某种意义上,胡锦涛完全可以把阻挠他抑制房地产泡沫的宏观经济政策的罪过归咎于精英集团。在几年幕后交易后,胡锦涛终于可以扳倒前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部分原因是陈良宇曾直言对胡锦涛此政策绝不买账。房地产利益集团大大阻碍了胡锦涛受人欢迎的住房补贴计划,而他们又和精英集团关系密切。现在,胡锦涛可能对重庆市委书记薄熙来非常恼火,薄熙来是精英团体中的重要人物,还是太子党成员。薄熙来最近利用胡锦涛平民政策计划暗中搞破坏,对胡的统治非常不利。薄熙来也一直在积极进行自我宣传,其宣传目的是将重庆建设为全国政治模范城市(“薄熙来为政治局常委之位和中国未来政治领导积极奔走”,《中国简报》,11月11日)。 逐渐的政治透明化,开放意识形态争议和政治辩论,这些都是中国统治令人欣慰的进步。即使高层领导之间意识形态的争议和背黑锅游戏因太根深蒂固而无法和解,而决策过程也将变得更加漫长复杂甚至陷入僵局,我们期望的时代可能终会来到。 在中国,和在美国一样,高层领导的“三板斧”时期非常短暂。早在2005年,著名的中科院哲学家徐友渔和成都大学的法学教授王怡都曾表示对胡锦涛很失望。徐友渔称“胡锦涛的政策和江泽民相比差的太远。”王怡据此评论回应说胡锦涛“在意识形态上比江泽民还保守”(《亚洲时报》,2005年3月10日)。如果他们所说属实,那么在2012年秋季将成为总书记的习近平根本就没时间适应这种政治环境。习近平肯定会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来看待问题,并采取实际行动纠正固化问题以表明自己和前任主席的不同。 最后,这篇分析文章并不是想责怪谁或讨论胡锦涛的政绩,而是明确中国的政治进程已经进入了另一轮更加艰苦卓绝的内斗,而这很可能导致中国的政治僵局。从局外人的立场看,这些都表明了中国社会在快速变革、中产阶级和社会媒体力量增强、舆论的重要性和中国政治体系亟需变革以更好地适应这一切的变化,最后这点才是最重要的。政策问题不能全怪在胡锦涛身上,中国的政治精英们都有份儿。之前已经说过了,胡锦涛只是正在崛起的国家的最高领导而已,这个国家本身就有诸多希望和难题。正如前美国总统哈里・杜鲁门所说:“责任止于此”。 译文遵循 CC3.0 版权标准。转载务必标明链接和“转自译者”。不得用于商业目的。发送邮件至 yyyyiiii+subscribe@googlegroups.com 即可订阅译文;到iTunes 中搜索“译者”即可订阅和下载译者Podcast;点击 这里 可以播放和下载所有译者已公开的视频、音频和杂志。(需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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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许知远:“激扬”编辑部的故事

“12 版的报纸,写满了对现实的焦虑、感慨、嘲讽、愤怒,还有一种对更宽阔、更丰富生活的渴望,在充斥着物质、时尚的校园里,他们想谈论精神、书籍和梦想,维系青年学生最后的尊严。 ”   星期天的下午,我在樱园旁的戈雅咖啡再次遇到到这个圆圆脸、笑容甜美的姑娘,与她的几个同学。两天前的夜晚,演讲结束时,她将几份报纸塞进我的手中:“这是我们编的报纸,想和您谈谈。” 他们不是武汉大学的学生,来自不远处的中国地质大学。报纸的名字充满了他们认定的青春情绪——激扬。在入睡前随手翻阅时,我发现它比我想象的有趣得多。从14年前进入大学到现在,我早已习惯了校园报纸与刊物的幼稚和软弱,它们与大学内公共生活的不断劣质化紧密相关。教育者有意让实用主义和娱乐化大行其道,以削弱青年的精神力量,完成非政治化的过程。历史充满了嘲讽,曾经作为主要的变革力量出现在20世纪舞台上的青年学生,到了21世纪彻底退出了公共舞台,他们沦为社会新闻和经济新闻的一个注脚,他们找不到工作,他们去卖猪肉,他们集体开网店,他们出卖青春……武汉大学内的信息公告栏说明了这种转变,在一个岔路口的公告栏上是关于“新闻小姐”与“新闻先生”的评选活动,青年人把自己塞进西装和套裙,展露着职业性的笑容,急切的要成为既有游戏规则的一部分。而在另一处公告栏上,是连成一片的补习班小广告,关于雅思、TOFEL、研究生考试,偶尔还有几张来自一家论文发表机构,它宣称只要付几千块钱,就可以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帮助你获得更好的职业前程…… 但这份报纸与众不同。它16开大小、12版、一版的跨栏照片——看得出,它是对《新京报》、《南方都市报》还有《南方周末》的摹仿。也看得出,他们想摹仿不仅是形态,还有批评精神和关怀意识。在红色的报头“激扬”上,是他们的口号——敢想、敢做、敢承担。4月10日这一期的最重要的两条新闻是校园内三家并存的驾校的混乱状态和对宿舍保洁员的调查报道。“她们,是每个学生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们,每天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却又被我们忽略。一句话,可以使她们暖心;一个决定,也可以触碰到她们的生存底线”,在新闻标题下,是这样两行的导读。评论与文化,占据了12个版面中的大部分篇幅,其中既有对《中国不高兴》这本书的批评,又有知名学者徐友渔、肖功秦对当下中国的反思。大部分撰稿人都来自本校,是三四年级的学生,他们谈论台湾的命运、邓小平时代,甚至回忆了张志新的故事,思考未必成熟,却带着一份执着。最有趣的,仍是他们对于大学现状的批评。他们抱怨校园内的官僚气息的滋生,以阿寥莎的名义回答同学的困惑,还刊登了这样一幅讽刺漫画——两个女生在看宿舍楼道的广告栏,上面写着“华仁情东方丽人医院 早孕检测 腹部黑白超”——妇产医院的广告正取代原来的公益广告…… 12版的报纸,写满了对现实的焦虑、感慨、嘲讽、愤怒,还有一种对更宽阔、更丰富生活的渴望,在充斥着物质、时尚的校园里,他们想谈论精神、书籍和梦想,维系青年学生最后的尊严。 我们坐在戈雅咖啡馆的露天平台上。他们就像报纸上的文章一样,纯真、干净、富有朝气、也充满困惑。这份报纸早在2001年就已创刊,是一个彻底的学生行为。8年来,它由最初的4版、每学期一期,发展到如今的12版,每月一期。老同学毕业离去,新同学到来,编辑人员一直在流动,传统却意外地保留下来,并愈见成熟。只要对此刻的中国大学稍加了解,你就会理解这种坚持是多么不容易。 他们带我去地质大学的校园,指着那头雄性特征十足的公狮子笑称,这是地大的标志。地质大学的另一个标志是,大门一长串的珠宝店,学矿石出身的人,知道如何鉴定珠宝。正是傍晚,校园中热闹非凡,运动场上挤满了青年人,到处散发着无休止的活力。 但是,他们中只有很少人知道校园中有这样一份报纸的存在。我记得这些年轻编辑们刚才的抱怨,当他们在校园里叫卖报纸时,没有太多的人响应。他们也经常为自己的身份而焦虑,他们大多来自新闻系,在这样一所工科院校里,他们是不折不扣的边缘分子,而让他们兴奋不已的东西,又在校园生活中处于更边缘的位置。 真是地质大学,一条深深的隧道贯穿校园南北。《激扬》在北校区有一间办公室。在很多方面这份报纸像是个偶然。8年前,一位不合常规的青年教师,鼓励他的学生们创办这份报纸,这位教师出国进修后,就将他的办公室留给学生们作为编辑部。比起武汉大学和华中科技大学,地质大学是一个更为边缘的大学,校方的领导大多数出身于理工科,这份报纸的言论获得了意外的宽松——它因不合常规的老师而诞生,因不被关注而获得自由。 在那间堆满旧报纸,白炽灯明亮得让人不适的办公室,我和这些年轻的编辑记者们围坐在一起,他们中的很多是刚刚下课后赶来的。他们都自豪地称自己是“激扬人”,说起自己最初加入报社时的紧张和兴奋,怎么去四处采访,为了节省预算,自己学会了电脑排版,当报纸印刷好后,又怎样在校园里兜售,他们甚至学会了“扫楼”,在宿舍里一个接一个宿舍的询问,征订下学期的报纸,一份5角钱,全年6期,不过3元。他们说起,编辑报纸后,他们聚众在草坪上,喝啤酒,歌唱,谈论社会和未来;偶尔,他们也讥笑武汉大学的糟糕的学生社团,相信自己的报纸是全武汉最好的一张学生报纸……他们是一个紧密的共同体,分享相似的欢乐和希望。 随着谈话的进展,他们放松下来,就开始吐露焦虑和不安,似乎相信我能够理解他们。那个来自大连的女孩子,一直眉头紧锁。编辑部大四的学长正要离校,他们一直是报纸的主力,而她才大二,很担心自己的经验和能力不足以应付这压力。况且,他们感受到黄金期正在过去,那是两年前,报纸的影响力达到了高峰,发行量达到了1200份,订户也超过300个。 领导这份报纸的黄金期的离任主编赵岩坐在我身旁,他是个直率、大大咧咧、热情十足的北京男孩,有一种人们期待中的新闻记者的模样——正义感十足,又带一点玩世不恭。他今年毕业,明天正准备去珠海。他正在犹豫,是留在上海的一份经济报纸,还是去《珠海日报》做一名社会新闻记者。对他来说,社会新闻才是对年轻记者的真正考验,训练反应能力、突破能力,而经济新闻似乎很容易掉到一个狭隘的行业和公关公司的招待里。对于这所大学的新闻系的毕业生来说,能得到两个工作机会,实在是令人羡慕的事,以至于老师们已决定忽略他长期不上课的恶名,给他荣誉毕业生的头衔。如今,教育出能找到工作的学生,成为了大学主要的努力方向。 在赵岩准备开始他的新生活时,他的接班人感觉到力不从心。最令他们焦虑的不是校方偶尔的压力,每期的印刷费用,而是读者群体的缩小。他们看着自己无比珍视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只是可有可无。在校园的社团中,最受重视的是民乐团,还有体育社团,思想与意见只能靠边站。似乎他们小小的共同体,孤立无援,只能相互取暖…… 他们带我去校园旁的“堕落街”吃饭。这个名字是对“多乐街”的戏仿,是小酒馆、服装店、卡拉OK、旅馆、旧书铺、网吧云集的商业街,大排档的桌子铺到了路中央,烤箱上的羊肉串正滋滋作响,麻辣鱼的油腻腻的香气,小店老板的叫卖声,霓虹灯招牌的五颜六色,一切都是那么拥挤、喧闹,似乎全中国的青年都集中在此,一起挥汗如雨的吃喝、谈话、大声的叫骂,发泄自己过剩的精力…… 我们钻进一家简陋的餐厅的更为简陋的包间,白墙像是几十年来从未粉刷过,薄薄的门板隔不住街道的吵闹和隔壁的酒瓶碰撞声。烤猪肘子、鸭,还有一箱最便宜的雪花啤酒,一切又像是时光倒流,我又回到了十年前的校园时光。倘若是咖啡馆文化奠定了近代欧洲大学的气质,那么脏兮兮的小酒馆文化则塑造了中国大学的味道,这里无序、不洁,却有着生活中少见的自由,是一个洋溢着平等精神的社交场所,可以暂时忘却对未来的忧心忡忡…… 伴随着酒精的哲学谈话消亡了,我怀疑在这偌大的堕落街,除去这一桌的青年,还有谁关心尼采和张志新的命运。我记得隔壁包间里突然传来高声争吵,一个兴奋异常的女生说起自己曾是全县的高考第一名,她和一名男生争论起到底是谁的分数高一些,紧接着因过分兴奋而啜泣。很有可能,讨论高考的辉煌,是这些在大学中压力过大的青年最后的自我安慰与认同的法码…… 我们分手时,夜色已黑,人生依旧喧闹,赵岩准备去看一夜球赛,明天一早坐火车去珠海,而其他人要编辑5月份的报纸,很多人把所有的课余时间,都搭进了编辑部,没时间去谈一场恋爱。 我们在街口道别,拍照留念,在一片乱糟糟的背景下,那些年轻的、带有醉意的面孔,生动、灿烂、天真……     (许知远,作家、彭博《商业周刊/中文版》执行主编。原文链接: http :// www . ftchinese . com / story /00102706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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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版的报纸,写满了对现实的焦虑、感慨、嘲讽、愤怒,还有一种对更宽阔、更丰富生活的渴望,在充斥着物质、时尚的校园里,他们想谈论精神、书籍和梦想,维系青年学生最后的尊严。 ”   星期天的下午,我在樱园旁的戈雅咖啡再次遇到到这个圆圆脸、笑容甜美的姑娘,与她的几个同学。两天前的夜晚,演讲结束时,她将几份报纸塞进我的手中:“这是我们编的报纸,想和您谈谈。” 他们不是武汉大学的学生,来自不远处的中国地质大学。报纸的名字充满了他们认定的青春情绪——激扬。在入睡前随手翻阅时,我发现它比我想象的有趣得多。从14年前进入大学到现在,我早已习惯了校园报纸与刊物的幼稚和软弱,它们与大学内公共生活的不断劣质化紧密相关。教育者有意让实用主义和娱乐化大行其道,以削弱青年的精神力量,完成非政治化的过程。历史充满了嘲讽,曾经作为主要的变革力量出现在20世纪舞台上的青年学生,到了21世纪彻底退出了公共舞台,他们沦为社会新闻和经济新闻的一个注脚,他们找不到工作,他们去卖猪肉,他们集体开网店,他们出卖青春……武汉大学内的信息公告栏说明了这种转变,在一个岔路口的公告栏上是关于“新闻小姐”与“新闻先生”的评选活动,青年人把自己塞进西装和套裙,展露着职业性的笑容,急切的要成为既有游戏规则的一部分。而在另一处公告栏上,是连成一片的补习班小广告,关于雅思、TOFEL、研究生考试,偶尔还有几张来自一家论文发表机构,它宣称只要付几千块钱,就可以在核心期刊上发表论文,帮助你获得更好的职业前程…… 但这份报纸与众不同。它16开大小、12版、一版的跨栏照片——看得出,它是对《新京报》、《南方都市报》还有《南方周末》的摹仿。也看得出,他们想摹仿不仅是形态,还有批评精神和关怀意识。在红色的报头“激扬”上,是他们的口号——敢想、敢做、敢承担。4月10日这一期的最重要的两条新闻是校园内三家并存的驾校的混乱状态和对宿舍保洁员的调查报道。“她们,是每个学生最熟悉的陌生人;她们,每天出现在我们的生活中,却又被我们忽略。一句话,可以使她们暖心;一个决定,也可以触碰到她们的生存底线”,在新闻标题下,是这样两行的导读。评论与文化,占据了12个版面中的大部分篇幅,其中既有对《中国不高兴》这本书的批评,又有知名学者徐友渔、肖功秦对当下中国的反思。大部分撰稿人都来自本校,是三四年级的学生,他们谈论台湾的命运、邓小平时代,甚至回忆了张志新的故事,思考未必成熟,却带着一份执着。最有趣的,仍是他们对于大学现状的批评。他们抱怨校园内的官僚气息的滋生,以阿寥莎的名义回答同学的困惑,还刊登了这样一幅讽刺漫画——两个女生在看宿舍楼道的广告栏,上面写着“华仁情东方丽人医院 早孕检测 腹部黑白超”——妇产医院的广告正取代原来的公益广告…… 12版的报纸,写满了对现实的焦虑、感慨、嘲讽、愤怒,还有一种对更宽阔、更丰富生活的渴望,在充斥着物质、时尚的校园里,他们想谈论精神、书籍和梦想,维系青年学生最后的尊严。 我们坐在戈雅咖啡馆的露天平台上。他们就像报纸上的文章一样,纯真、干净、富有朝气、也充满困惑。这份报纸早在2001年就已创刊,是一个彻底的学生行为。8年来,它由最初的4版、每学期一期,发展到如今的12版,每月一期。老同学毕业离去,新同学到来,编辑人员一直在流动,传统却意外地保留下来,并愈见成熟。只要对此刻的中国大学稍加了解,你就会理解这种坚持是多么不容易。 他们带我去地质大学的校园,指着那头雄性特征十足的公狮子笑称,这是地大的标志。地质大学的另一个标志是,大门一长串的珠宝店,学矿石出身的人,知道如何鉴定珠宝。正是傍晚,校园中热闹非凡,运动场上挤满了青年人,到处散发着无休止的活力。 但是,他们中只有很少人知道校园中有这样一份报纸的存在。我记得这些年轻编辑们刚才的抱怨,当他们在校园里叫卖报纸时,没有太多的人响应。他们也经常为自己的身份而焦虑,他们大多来自新闻系,在这样一所工科院校里,他们是不折不扣的边缘分子,而让他们兴奋不已的东西,又在校园生活中处于更边缘的位置。 真是地质大学,一条深深的隧道贯穿校园南北。《激扬》在北校区有一间办公室。在很多方面这份报纸像是个偶然。8年前,一位不合常规的青年教师,鼓励他的学生们创办这份报纸,这位教师出国进修后,就将他的办公室留给学生们作为编辑部。比起武汉大学和华中科技大学,地质大学是一个更为边缘的大学,校方的领导大多数出身于理工科,这份报纸的言论获得了意外的宽松——它因不合常规的老师而诞生,因不被关注而获得自由。 在那间堆满旧报纸,白炽灯明亮得让人不适的办公室,我和这些年轻的编辑记者们围坐在一起,他们中的很多是刚刚下课后赶来的。他们都自豪地称自己是“激扬人”,说起自己最初加入报社时的紧张和兴奋,怎么去四处采访,为了节省预算,自己学会了电脑排版,当报纸印刷好后,又怎样在校园里兜售,他们甚至学会了“扫楼”,在宿舍里一个接一个宿舍的询问,征订下学期的报纸,一份5角钱,全年6期,不过3元。他们说起,编辑报纸后,他们聚众在草坪上,喝啤酒,歌唱,谈论社会和未来;偶尔,他们也讥笑武汉大学的糟糕的学生社团,相信自己的报纸是全武汉最好的一张学生报纸……他们是一个紧密的共同体,分享相似的欢乐和希望。 随着谈话的进展,他们放松下来,就开始吐露焦虑和不安,似乎相信我能够理解他们。那个来自大连的女孩子,一直眉头紧锁。编辑部大四的学长正要离校,他们一直是报纸的主力,而她才大二,很担心自己的经验和能力不足以应付这压力。况且,他们感受到黄金期正在过去,那是两年前,报纸的影响力达到了高峰,发行量达到了1200份,订户也超过300个。 领导这份报纸的黄金期的离任主编赵岩坐在我身旁,他是个直率、大大咧咧、热情十足的北京男孩,有一种人们期待中的新闻记者的模样——正义感十足,又带一点玩世不恭。他今年毕业,明天正准备去珠海。他正在犹豫,是留在上海的一份经济报纸,还是去《珠海日报》做一名社会新闻记者。对他来说,社会新闻才是对年轻记者的真正考验,训练反应能力、突破能力,而经济新闻似乎很容易掉到一个狭隘的行业和公关公司的招待里。对于这所大学的新闻系的毕业生来说,能得到两个工作机会,实在是令人羡慕的事,以至于老师们已决定忽略他长期不上课的恶名,给他荣誉毕业生的头衔。如今,教育出能找到工作的学生,成为了大学主要的努力方向。 在赵岩准备开始他的新生活时,他的接班人感觉到力不从心。最令他们焦虑的不是校方偶尔的压力,每期的印刷费用,而是读者群体的缩小。他们看着自己无比珍视的东西,在别人眼中只是可有可无。在校园的社团中,最受重视的是民乐团,还有体育社团,思想与意见只能靠边站。似乎他们小小的共同体,孤立无援,只能相互取暖…… 他们带我去校园旁的“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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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选举与治理 | 萧功秦:新时代需要新史学

  本文为作者在“近代史研讨会”上的发言。2011年10月8号—11号,由杨帆、张木生、李伟东组织发起,建川博物馆、共识网共同主办,水泥协会协办的“中国近代史研讨会”在成都市大邑县安仁镇的建川博物馆举行,秦晖、徐友渔、萧功秦、曹锦清、祝东力、黄纪苏、刘仰等十多位京沪学者与会,讨论内容包括辛亥革命的经验教训,帝制中国与近代社会,告别革命史学,从权力斗争说和社会冲突说认识文革,当前的社会思潮,回归新民主主义等多个议题。共识网将陆续刊发本次讨论会的学者发言。   萧功秦:我发言的题目叫做《新时代需要新史学—关于近代史的反思与前瞻》,首先我要谈对传统史学和中国的革命史学的一个反思,改革开放以前,中国占统治地位的历史叙述范式或者历史编纂范式是革命史学,革命史学实际上是意识形态的组成部分,它实际是作为革命动员的一种宣传工具,我们也可以说它是革命史学范式或者意识形态史学范式,或者更确切地说是革命功利主义史学范式。革命宣传的目的决定了史学编纂的方向,史学是意识形态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没有从意识形态上分离出来。历史学和意识形态相结合就出现了一个矛盾,这个矛盾就是历史本身要求真,而意识形态充其量是求善,求善高于求真,为了求善牺牲真,这就可以导致对历史的阉割,这个阉割对于革命史学来说是必要的,它追求的是最高的善,是革命的善,是实现共产主义的目标。这么一来的话,真实的历史与宣传发生矛盾的时候就是无条件地适应宣传的需要。   尤其这种情况到了极左思潮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了极端,吴法宪的回忆录里有一个非常生动的例子,毛泽东要江青去编一个党史,结果杨成武编出来了,给毛一看,毛看了大发脾气,把它撕掉了扔在地上,说这个稿本马上要烧掉,再也别给别人看了,因为那个新编党史中只有三个人,整个中共革命只有了三个人,毛泽东,林彪与江青。其他的都没有,连周恩来、朱德都没有,连毛泽东本人也觉得太过分了。这种史学造成的后果之严重,到了胡绳,他是革命史学的集大成者,他最后死的时候说“我三十而立,四十而惑,惑而不解,凡三十年,七十八十初知天命”,连他本人也进行了反思。   改革开放以前的史学为革命宣传而改动历史的例子还有很多,当我们从革命党变成一个执政党的时候,受革命史学教化的老百姓和知识分子就会用革命思维来处理与判断问题,并对待你这一个进行改革开放的执政党,我们记得在六四的时候,当时知识分子有一个非常悲情的口号“凡是改革者都没有好下场”,凡是改革没有好下场,就意味着只有革命才能解决问题,过去所有的改革都失败了,这潜含着一种态度,即统治者绝对不会轻易地放弃自己的权力,只有通过斗争与革命才能解决问题。这种悲情的表达方式实际上孕育着一种激进主义政治态度,意味着后来知识分子和政府之间的一种悲情性的冲突。   我最近看了一本某出版社的中学历史教科书,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叙述怎么样呢,一直写到1954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成立,接下来是文化革命以后,有一本教科书的记述中,50年代什么都没有,最多就是60年代有一个原子弹,50年代的宪法、60年代的原子弹和70年代后期的改革开放,为什么那么不负责任地对我们的后代呢?很简单,因为我们的教科书就是革命史学体系的延续,革命史学体系就是光荣榜,如果我们觉得50年以后光荣榜里没有什么可能再让你写的话,我们就不写了,到改革开放又成为光荣榜了,现在很多愤青之所以产生,是他们对历史完全不了解。革命功利主义史学的政治目的,是为了重新建构一个革命的意识形态,而革命意识形态目的是为了革命动员与宣传,为此而确立一种信仰,信仰高于历史真实。这也是求善高于求真。如果固守革命史学的思维定势,弄得不好就是执政党搬起石头砸自己脚,八九之交的政治冲突,就是受革命思维的抗争者与政府之间的悲剧性冲突。这肯定不利于改革开放,也不利于我们社会的健康发展,也不利于它自己本身所需要的政治稳定。   我们如果再深一步思考,其实革命史学并不是革命党人的一个创造,它其实是沿袭了中国自古以来的一个史学传统,我把它叫做伦理功利主义,因为中国这个民族有一个特点,没有宗教,我们民族凝聚力、民族信仰和道德的规范不能由宗教的功能来完成,然而那么大一个国家又需要一种宗教性的精神力量把大家整合起来,我们民族特别需要有一个宗教的东西,于是不得不通过意识形态作为代宗教,来实现国家与民族的社会整合、道德教化和对皇帝权威的合法性的宣传的使命,因此,把历史改造成一个信仰的中心,成为一个政治文化整合所需要的伦理工具,这也就造成了中国史学实际上长期以来就是求善高于求真。我把这种文化特质称之为“伦理工具主义”,即史学变成伦理信仰的工具。   我可以举一个最典型的例子,我本来在南京大学读研究生的时候,我学的就是元史,我印象特别深的就是,对成吉思汗形象的一个表述,如果我们要想通过《元太祖本纪》来了解成吉思汗,那肯定是根本不可能的,《元太祖本纪》里的成吉思汗就是一个高大全的的穿着儒袍的一个道德化身,真正的成吉思汗只能在蒙古本民族传统的典籍《蒙古秘史》当中看到,那里记述的就是一个鲜活的草莽英雄。拉施丁的《史集》里的成吉思汗的形象和《蒙古秘史》也很真实,而中国的儒家正史就完全是对成吉思汗的全面粉饰,为什么呢,因为皇帝要作为表率,在中国,成吉思汗是太祖,太祖就要成为后世所有的皇帝的表率,作为表率他就不能有缺点,他所有的真实东西就为了实现伦理功利主义的目的而被抹掉了,实际上从《春秋》笔法开始,我们的文化就存在这个问题。   当然对近代史的整个描述就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我们现在看到的林则徐,我去年参观了林则徐在福建的纪念物馆,出来以后的感觉。就是一句话:林则徐是175年以前的共产党员。因为林则徐就是一个高大全的形象,林则徐实际是怎样一个人呢?我现在看了大量关于第一次鸦片战争的史料以后,其实林则徐对鸦片战争的整个爆发是负有相当的责任的,因为他把两万箱烟给烧掉以后,并没有引起战争,甚至英国财政部考虑把国库的英镑拿出来补偿给受到损失的英国商人。到后来发生了一个事情,后来发生了一个“林维喜事件”,林维喜是一个中国人,被英国水手打死了,林则徐要英国商务代表把杀人水手交出来,英国商务代表不肯交出来,因为只要交出来那个人就要杀头,对他们来说这是过失伤人致死罪,作为西方的法制文化和中国的传统文化发生了一个剧烈的冲突,所以不愿意交,再说也查不出真凶,林则徐就是以清官判案的方式来处理这一事态,他把所有在广州与澳门的英国人,不分男女老幼统统赶到船里,赶到海里去,断绝供水,规定必须在三天里把犯人交出来,不交出来我就烧船,一下烧死十几个人,其实中许多是非英国籍的无辜水手。结果英国人从新加坡赶过来的军舰就开打起来了。由此进一步引发鸦片战争,当然,战争冲突有更深层的原因,但这一事件作为导火线是可以说明许多问题的。   从这件事情,后来整个战争越来越爆发了,至少这一点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当然不是说没有这些事情就一定不会有鸦片战争,但是从这个事情可以看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林则徐是以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定式来理解外国事务的,他不可能把他看作不是蛮夷,他是按照蛮夷的态度来对待的。类似于这样一种情况实际上包括火烧圆明园,我们都知道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火烧圆明园,99.999%的中国人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火烧圆明园,其实这个材料非常清楚,就是英法联军到了北京以前,在通州谈判的时候,中国一怒之下来了一个超限战,把所有的谈判代表抓了起来,抓起来之后结果死掉了19个人,回来20个人遍体鳞伤,19个人完全是被活活折磨死的,对于英国人来说,对于这样一个野蛮民族我们没有其他办法,让他立碑他不肯立,要皇帝承认错误皇帝不肯承认,那么好,你用野蛮的办法我也用野蛮的办法,我就烧掉你一样东西,要么烧掉你的皇宫,要么烧掉你的圆明园,皇宫是中国人的文明象征,那不好,影响了中国人的情绪,那就火烧圆明园吧,把圆明园烧掉,原来圆明园的门口是法国人站岗的,只有军人到里面可以参观,士兵不能进去的,因为怕士兵抢东西,后来干脆开放了以后,法国人和英国人一起抢东西,就是完全野蛮的人。   我们现在来看这个事情,如果回到历史的文化冲突角度来看,我想到了一个对当代中国包括《中国不高兴》的作者在里面,我倒是想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问题,弱者是不是真的可以不通过发奋图强,谦虚学习西方,而是通过固守传统,以弱者的超限战的办法来维护自己的权利?保守的弱者的超限战,只能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使强者摆脱了他的文明规则的束缚,退化为野蛮人,强者本来是有工业文明加上他自己的资产阶级文化的东西,他按照他所接受的的文明规则来行动的。结果来的话,作为弱者的你来超限战,那作为强者的我也来超限战,强者加上被激活的野性、狼性的爆发,那就是一个用工业文明的武器武装起来的野恋人,中国人的损失要更大。   所以我想对于这个东西的批判这是第一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我要谈的是对当代中国历史浪漫主义的一种批评。其实历史浪漫主义从90年代到21世纪初期已经成为中国史学界、学术界、知识界、文化界非常重要的一种现象,所谓的历史浪漫主义,就是把历史予以浪漫的诗化的理解,以此来满足主体的某种未遂愿望。浪漫主义就是主体的对外扩张与对外投射。所谓《大秦帝国》对专制的美化、以及新左派对文革的美化,等等,都是主体把想像的东西附加到历史事物上。以此来满足或支持自己的某种理念。   我觉得有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思潮都具有历史浪漫主义的特点,一个是新左派思潮,一个是国家主义,国家主义和新左派在这一点上有非常重叠的现象,就是对于中国的帝国体制要重新加以正面的评价,包括美国的新左派,我在上海一次会上听到一个美国新左派说过这样一段话,他说世界上有两种全球化,明朝时期的郑和下西洋这个全球化是一个好的全球化,因为他是和平的,美国布什那种全球化是坏的全球化。完全是把郑和下西洋的朝贡体系作为一个完全浪漫的解读,真的朝贡体系他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批判现在的美国,当做批判现实的武器,而扭曲了中国的现实。这样一种思潮现在还表现在国家主义,国家主义的思潮我觉得对于历史浪漫主义可以说是非常热衷的,就是重新估计帝国,包括我们很多朋友都认为中国是一个非常伟大的国家,只不过是近代落后了,其实他忘记了两点,第一点,中国在鸦片战争以前实际上是一个停滞的帝国,它的规模效应似乎很大,占全世界的产值很高,但是它的产值是以中国的4亿5千万人口的一个大国的规模效应来作为基础的,那就意味着是不是无数的几千个小舢板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航空母舰呢?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关于“冲突—反应”说,我们不能一概否定,我们必须承认,整个中国近代史,实际上是工业文明和中国农业文明的一场文明冲突史,鸦片战争开始的近代史是中华帝国所坚持朝贡体系和与西方坚持的国际条约体系之间的一场冲突,通过第一次鸦片战争,条约体系取得了一个制高点,那就是《南京条约》,通过第二次鸦片战争,《天津条约》、《北京条约》签订,条约体系完全战胜了朝贡体系,从此后开始了中国走向了洋务运动,而洋务运动意味着中国现代化的起步。这个“冲突反应说”西方学者左派学者提出,以中国为中心思考问题,这本身并不错,但一传到中国,就变了样,中国中心说在中国一些学者那里就变成了“否认西方冲击说”,这种汉化版的“中国中心说”非常满足于我们中国人的自信心和虚荣心,以中国为中心,谁不愿意听?不用再听下面就知道是对的,但是,中国中心说在国人那里变成了拒绝对中国文明反思的借口,忽略了对中国文化本身的一种批判。要说鸦片战争具体的例子我就不能再说了。   所以我觉得对帝国体制,它的文化冲突和停滞说可以更辩证地理解,不能完全回到原来去,但是你不能忽视这个问题。中国如果要重新解读中国的历史和整个近代史,我觉得原来所谓的一条红线三大高潮是完全被历史所抛弃的,怎么来重新解读这段历史呢?我觉得比较合理的还是战争和改革的关系。   我们在中国目前要关注中国的史学发展现状的时候,除了刚才谈到的所谓历史浪漫主义以外,我觉得还有一股健康的潮流,我把它概括为新实证主义的崛起,它的代表人物就是高华、沈志华、杨奎松,为什么我把它称之为新实证主义呢?他们基本上是从大量新发现的史料来还原当时历史的真实,这又是历史的基本功,他并不是和意识形态对着干,他是把事实弄清楚。高华的《延安整风始末——红太阳怎么升起》,我认为是我们这一代人可以贡献给以后一百年中国人的一个礼物,当然,有人会说它也有不足之处,但是不管怎么样,高华教授确实是从大量的史料,而且这些史料都是公开出版的,还原了一个历史的真实。这种历史真实正是有效的历史反思的基本条件。   这种实证主义可以说是客观主义学派,它重视档案的收集和整理,从档案当中拿出史实来,用史实来还原历史的真实,它并不完全排斥理论,所以我把它叫新实证主义,以区别于完全排斥理论解释的传统实证学派。虽然新实证主义学派当中有一部分人是排斥理论的,他看不起理论,他觉得你的理论是很空的,某种意义上大概能表达他对理论的想象力不够,其次就是我们现在的理论还没有足够的说服力来解释我们整个的历史变化。   我推荐大家看一下华东师大中国当代史研究中心的《中国当代史研究》丛刊,这可以说就是新实证主义学派的集刊,作者有大体相同的方法与研究风格,新实证主义要比历史浪漫主义来说,是历史研究的正路,历史浪漫主义其实上还是沿袭传统的“求善高于求真”价值追求,不惜歪曲历史的本身,或者他自己没有认为自己歪曲,其实他的心态已经浪漫地改动了历史。新实证主义真正走向了理性化世俗化,在尊重历史的基础上,发掘历史的真实,这种真实正是我们民族反思的真正基础,把历史浪漫化是无法进行真正的反思的。当然,他们的不足在于他们的理论解释力度不够,这很可能并不是他们致力的追求,历史研究需要提供更通透性的理解,历史要问就是说中国人为什么会走到今天,从我们的历史当中到底有什么教训和经验可以吸收?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认为中国还应该发展一种新的学派,我把它称之为解释学派。   下面我要谈的就是,我自己对于从近代史的框架的新解释,我们如果是摆脱了一条红线、三大高潮这么一个理论框架,如何理解我们整个近代史呢?其实回到历史当中来看,我们会发现一个非常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近代历史上的三次重大改革都是在与西方发生的战争失败以后才出现的,中国近代的战争与改革有如此密切的关联,正因为如此,我们可以把近代史的线索概括为“五次战争、三次改革、一次革命”,而且中国的所谓的改革有一个共同特点,中国历史上的洋务运动、戊戌变法、清末新政三次改革都是由战争直接驱动的,没有战争中国不会改革,这反过来说明了中国帝制的一个弱点,清帝国近代化的失败,不仅仅因为它是帝制,还因为它的专制主义和文化的僵化保守牢固地结合在一起,大大影响了帝制发挥它的有效整合能力,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   我们不能光说帝制的好与坏,要看它和文化结合的情况,第一次鸦片战争和第二次所谓的鸦片战争,也就是英法联军战争合在一起导致了洋务运动,而洋务运动经过30年改革以后,并没有取得足够的成效,在甲午战争中被后起之秀的日本打败了,此后产生一个严重的后果,那就是中国人开始进入了焦虑感的状态,一种焦虑感的心态。   这种焦虑感才使得皇帝不得不从体制外的知识分子当中来寻找他的改革精英,因为体制内的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已经没有那种现代化的眼光,这也是与帝制本身的一个特点有关,所以他不得不求助于那些体制外的知识分子。而体制外的戊戌变法的人士,康有为、梁启超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他们从来没有在官场上混过一天,没有当过官,除了谭嗣同是个候补六品知府以外,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官,因此他们整个思维方式是完全在野的知识分子的思维方式。当他们进入最高层来领导这次改革的时候就出了大问题:皇帝在他们的焦虑感的炒作下,在短短一百天时间里发布了300多道命令,所有的命令都是不配套的,所有的命令都是很难操作的,所有的命令都使得原来支持改革人的利益受到损害以后增加了保守派,然后改革派反而成为孤家寡人,最后他们来了一场所谓的政变,要袁世凯参加他们的政变,袁世凯拒绝了他们的计划,于是这场政变流产失败了,他们中的六君中就上了断头台。   用严复的说法,所谓的戊戌六君子或者说戊戌变法人士无非就是十二个字“书生误国,庸医杀人,上负其君,下累其友”。这个悲剧为什么会出现?很多人美化戊戌变法,其实忘记了一个基本事实,戊戌变法作为改革者是不够资格的,不够资格到什么地步?可能在座的几位还不知道,当时的军机处大臣问康有为,你说我们改革需要钱,康先生,你告诉我,怎么能够弄到那么多钱,康有为说这个问题我早想好了,把西藏卖掉,钱就来了。他的思想很超前的,俄国的阿拉斯加能卖,西藏为什么不能卖?还有很多这方面的例子,时间关系不能谈具体的了。   他们的失败我觉得有一个悖论性的问题,我在十年以前就提到中国的戊戌变法失败,实际上一个保守的专制体制的改革同样面临着一个悖论,体制内的人有体制内的经验和游戏规则意识,但是他们缺乏世界眼光,他们在八股的科举考试制度下完全丧失了对外部新鲜事物的感受能力,当他们在大危机时代得不到皇帝的信任。然而,另一方面,体制外的人确实有世界眼光,因为他们完全不受体制内的束缚,能够自由地思考问题,从而有很多比体制内更深刻的见解,但是他们缺乏从政经验。为什么是两难选择呢?这个两难选择本身就是一个体制原因,体制就无法像德和日本明治维新一样,通过有效地从体制外吸纳精英人才进入这个体制,然后通过这个体制来强大这个体制,进行制度创新和政策创新,它没有这个能力,还是回到了专制体制本身的问题上来。   戊戌变法失败以后接下来就很容易理解了,当然就是权贵阶层的反动,极端的排外主义,权贵阶层的极端保守与民间的仇外的思潮两者相结合,形成一种极端的非理性的排外主义,当然是造成巨大的失败。我曾经在大学里上课的时候我把中国为什么经过几十年的改革,最后结果是出现那么强的非理性的排外思潮,成为一个主流,而且造成中国4亿5千万两白银的损失,中国陷入了瓜分的危机,为什么会造成这个结果呢?   和日本的明治维新相比较,中国从鸦片战争到庚子事变八国联军入侵,我把中国的失败称之为文化上的“马加爵”效应,打个比方说,两个乡下的插班生被迫分到了一个中学班级里,一个插班生能适应班级的新环境,努力学习这个班级的规则,而且得到了这个班级的认同,最后还成为一个好学生,得到了平等的地位。另一个人依然固我,深拒固闭,班上的人就看不起他,排斥他,甚至欺侮他,他就越不满,长期受辱后,最后实在压抑到忍不下这口气,于是来了一个总爆发,拿起刀就非理性的刺人了,这是一个弱国的文化上的“马加爵效应”。   其实这是中国的悲剧,要说中国的近代落后了,这个落后难道不和中国的文化体制和帝国体制有关吗?所以直到庚子事变失败以后,中国统治者才真正进入了认真的改革阶段,因此从清末新政的估计,我们千万不能估计过低,从时间上它长达十一年,戊戌变法只有三个月,从内容来说,它要广泛得多,不像洋务运动仅仅在器物层面,它对整个社会的深刻变化远远要超过了以前所有的两次改革,它的变化非常大,但是它的问题在于统治者的合法性已经大大流失了,当统治者的合法性流失了,他进行那么大幅度的改革就面对一个困境,大幅度的改革需要高度的威望的统治者才能进行整合,他没有那个整合能力了。再加上改革本身所谓的发展中的问题,这就形成了越来越严重的问题,同时这个时期排满思潮已经崛起了,排满思潮的崛起使得统治者提前丧失了统治的自信心。我这里特别提到了“提前丧失”,因为这实际上是可以完全理解的,因为统治者本身就是几万个人要统治4亿5千万人,就像胡椒粉撒在阳春面里一样,当胡椒粉突然意识到阳春面在反胡椒面的时候,胡椒面就没有自信心了。所以到了武昌起义那么小小的没有准备的、没有组织力量、没有前面威望的领袖、也没有治国能力、没有治国经验的愤青、乌合之众、一支非常容易被流产的革命竟然成为燎原大火,就是统治者没有自信心,任何地方做两件事情,这个革命就成功了,第一,你只要把总理衙门冲进去,第二,你把军火库管制起来你就成功了。简单到这个地步,当时打得最厉害的,除了武汉以外就是云南,云南只死了160个人,你可以想象世界上哪一个大国的革命是那么容易那么轻而易举的。   秦晖:十月革命只死了6个人,而且还有点可疑。   萧功秦:这就造成了什么后果呢?当革命真正来临,乌合之众把烂摊子全部拿起来之后发现我们无法整合这个社会,那怎么办呢?只能采取大联合的办法,在袁世凯以前就实现了美国十三州的联邦制,各个省派一个代表来,它就失去了原来的那种整合能力,只能够通过那种模式。接下来你打不过南方,打不过北方,根本没有能力去打北方,打北方不但没有能力,连军费都发不出来,你没有经费,怎么办呢?只能和袁世凯谈判,只能把总统的权力让给袁世凯,袁世凯加入这么一个合作的同时他得到了一个总统,对于革命者来说心里酸溜溜的,怎么办呢?按照章太炎的说法“名实俱归”,名也是你的,你是总统了,实是你有军事实力,我们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呢?只能够设计出一个为各自的办法来控制所谓的袁世凯,袁世凯做你的总统,但是是虚位总统,没有太大的实权,真正的实权掌握在内阁总理手里,内阁总理虽然有实权,但是国会可以无限地弹劾你。你不满怎么办,你是不是可以反过来解散国会呢?临时约法没有给你总理和总统这个权力,你没有这个资格。所以这个内阁制是很不合理的、难以操作的,设计水平上可以说是不及格的,因为内阁制的特点就是相互制约而形成的制衡,为什么在其他国家里内阁制不会变成国会专制呢,因为它有可能被解散,总统和总理联合起来把议会解散掉了,全国大选,你可能什么都得不到,还不如要谨慎一点,中国没有这个,所以这个笼子就是一个非常小的笼子,而且这个笼子又是芦苇织起来的,芦苇织起来的小笼子关一个大老虎,这个老虎憋气憋到后来实在受不了就踢开了,踢开以后发现那么容易,而且全国老百姓都支持你,甚至连严复都支持袁世凯,严复就说过,袁世凯这一辈子做得最好的事情就是把国会给解散掉了,因为那个国会除了捣蛋不干其他事情。这就是所谓的民主。   所以这一步走下来的话,当然袁世凯就会走向新权威主义,袁世凯的新权威主义很脆弱,他首先就是朋党政治,朋党式的结构来整合起来的一个威权政治,是一个强人政治,没有政党、没有意识形态,也没有一套制度的东西,他只能用笼络关系和恩威并用的手段。然后他又是帝制,帝制失败以后又死得太早,他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又死掉了,56岁就死了,因为他家里所有的遗传基因就很差,他家里没有一个人能活到60岁以上的,所以他到56岁以后就得糖尿病死掉了,死以前他又没有把权力移交给一个真正能够稳定社会的人,比如当时的段祺瑞,从德望、能力和影响力来说,只要他提出两点,你当总统,第二点,临时约法不能恢复,还是要按照中华民国约法,你还是中国总统,这个情况以后也不会大分裂。但是他没有这个机会,到后来就进入了北洋军阀混战时期,这个北洋军阀混战时期到后来就越来越形成中国的碎片化过程。   北洋军阀时期有一个关键性的矛盾,我觉得过去从来没有研究出来,我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发现,袁世凯以后所有的想做政治强人的人都面对一个两难矛盾,段祺瑞、冯国璋、吴佩孚和张作霖,所有人都面临这个矛盾,他要成为政治强人,必须要把议会政治虚化掉,但是临时约法已经恢复了,他根本不能做到这一点,不能做到这一点,他的话语权就没有了。如果想做政治强人,逻辑上就要任人唯亲,要把这些亲戚安插在重要岗位上,只有这样才能控制局势,但是这一点是遭到所有反对派的打击,所以他就下台了,但是下台以后,新的上来以后还是有两条路,但是这两条路都走不通,所以中国到后来就越来越碎片化,碎片化的结果恰恰是中国20世纪中国革命的起源。   因此我觉得这么一个解释,只要是辛亥革命成功,以后的每一步都是不可逆地走向分裂:只要辛亥革命成功,你就不得不搞虚拟的多党制和所谓的袁世凯的分享政权,一定会搞虚拟的内阁制,只要搞虚拟的内阁制,党争肯定会出现,只要党争出现,这个结构一定会走向碎片化,中国似乎在后面是不可逆的。在这个以前,曾经有可逆的机会,咸丰皇帝干得不好,光绪皇帝上来可以好一点,光绪干得不好,或者什么皇帝可以上来,但是这个都不太可能,不太可能的原因也就是文化本身的惰性和这个有关系。   最后我想谈的一点是,你从这段历史当中能够引出什么教训呢?前几天有一个南方报系的记者来访问我,他说你对辛亥革命和辛亥革命以前的历史的叙述,你想说明什么问题?我想说明的就是三句话,如果带着我们这代人的问题意识来解读这段历史,第一句话,保守的文化和专制体制的结合,导致的失败的三次改革。第二句话,失败的改革导致的不成熟的革命,因为革命者是没有接盘能力的。第三句话,不成熟的革命导致中国走向碎片化,失去了旧的专制体制,又无法迎来新的民主政治,旧者已亡,新者未立,这是严复对20世纪初期的概括,这也是对中国进入20世纪时代的一个非常深刻的表述。   从此,中国就陷入了失范状态。巨大的国家的失范、分裂,只有两条道路发展,要么就是变成索马里化,如春秋战国一样一直混乱下去,永远没有一支整合的力量可以把它整合起来,第二种可能性就是出来一个强有力的政权,像秦始皇灭六国一样,这个强有力的政权一定要受到外国的某一个国家的支持,因为中国没有那种资源、能力来形成一个强大的力量,正好在苏联有了苏维埃政权,它支持了广东,然后广东就变成了秦始皇来北伐了。这个过程当中又形成了两种力量最后要整合中国,国民党的力量和共产党的力量,最后是共产党赢了,当然这是现代史的问题。   下面我想谈的一点是对于史学如何推陈出新,对新史学方法的若干思考。   我觉得我们现在史学忽略了最核心的问题,就是如何把意识形态的历史,无论是历史浪漫主义的历史观还是革命功利主义的历史观,要把它取代掉,用什么东西来代替它呢?我觉得要回到原本的历史的功能,就是历史本身是它的经验之学,你还原了经验之学,如何把这门学问变成经验之学,我说的不是经验科学,我反对用“科学”这两个字,把它变成经验之学,环绕经验之学,如何在经验之学的角度来回归到方法论问题,所以我觉得第一点是问题意识。中国人只有带着自己的问题意识来理解历史的时候,这个历史才有它的灵魂,寻找当下困扰中国的问题的来龙去脉,从困扰中国当下中国的问题出发,顺藤摸瓜地追溯到困境的来源和来龙去脉,在这个过程当中,我觉得这才是能够恢复它的历史的一个关键之处,但是这个问题意识不应该是我们文化浪漫主义的投射,不是文化浪漫的投射,我们这个民族太缺乏宗教了,所以我的问题就是如何重建宗教,于是我们把秦始皇要美化一下,这也是问题意识吗?我觉得这不是问题意识。作为一个世俗理性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的时候我们会发现为什么这个问题,它的来龙去脉怎么样,从这个来思考我们才能找到历史的症结,来避免我们走向意识形态史学和历史浪漫主义。   第二个问题,我觉得历史最追求的是通字,通就是章学诚谈到的历史学的最高境界,他的原话就是“通就是达,通即为达,由此及彼之谓也,通者通天下之所不通也”,历史的大环节、大矛盾如何导致大结果、大影响,把这个东西通下来,只有了解这个“通”字的话,我觉得才能避免在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上花太多的力,这个通透性我觉得应该是我追求的一个最重要的境界,你要了解九一八,如果你不了解日俄战争你根本无法理解,你要了解日俄战争的原因,不能不了解庚子事变,要了解庚子事变不能不了解戊戌变法,要了解戊戌变法,不能不了解为什么甲午战争失败,要了解鸦片战争为什么失败不能不了甲午运动本身和帝制结构当中有哪些因素导致了洋务运动难以成功。我想这个通透性的理解才能真正使得历史成为我们认识社会的一种工具,恢复历史本身的功能,而不是戏说或者把它游戏化。   第三,我觉得人文立场非常重要。所谓人文立场就是说古人对于历史上一个人物,你不能把他看作是意识形态的符号,或者坏或者好,你要同情地理解他,他作为这么一个有教养、有资源的人,他在当时为什么做出这种选择,这种选择有什么不得不的原因,也和他内心的焦灼有什么关系,当然他个人主观意识也搀杂在这个里面,要抚摸历史人物的内心世界,而不是去简单批判他。要给历史一种鲜活的生命感,要理解历史当中的人物是矛盾当中有他的多重性格,每个历史人物的幽暗面,这个幽暗面为什么在这个时期能够得到充分的表达,而其他时期却没能得到表达的机会,包括袁世凯这个人物,我曾经在前几天谈到一个问题,袁世凯这样的人物为什么在辛亥革命成为主角,你不能回避这个问题,没有袁世凯就没有辛亥革命。我觉得袁世凯这种人近代以来中国大概只有一种类型的人,大概政治精英才在舞台上能够如鱼得水,一定要符合这几个条件,第一个条件,他应该和旧体制有着千丝万缕的人脉关系,他利用旧体制给他的资源来增大自己的力量才能干事情。第二,他有现代化意识,他不是逆历史潮流而动,而是应该迎合了潮流,并且利用他自己的能力和掌握的资源在现代化方面或多或少做出贡献,从而得到社会的承认,从而避免自己被边缘化。第三,他有事功精神,如果没有事功精神,像康有为这样干的话,肯定也不成功。第四,他可以利用自己对现代化时期所做的一些贡献的同时,大大地满足自己的私欲,他利用这个私欲又可以进一步地扩散他的裙带网关系,从而为自己既做好事也做坏事,这种人最厉害的就是袁世凯,其实像李鸿章、盛宣怀都是属于这种类型的人,只不过后面两个人没有袁世凯胆子大,袁世凯那么胆大的人即使在一个正常的帝制下他也不敢有所作为,他之所以有所作为是辛亥革命给他提供了机会。旧者已亡,新者未立,使他有可能在私欲膨胀的同时不会受到社会的制约,他可以利用这一点做他的事情。当然我想这样的解释,要比简单地说袁世凯是窃国大盗或者是民族英雄要合理得多。第四,社会科学的方法来丰富我们历史的解释能力,换句话说,我觉得我们要超越新实证主义的最重要的特点在什么地方,我提出是解释史学,从实证史学变成解释史学,解释史学要追求它的通透感,要有问题意识,所有这些东西还不足以实现我们的解释,那么这个解释就需要借助于社会科学和边缘科学一系列的方法,比方政治学的方法。我曾经把整个这段历史分成了六次政治选择,实际上就是用政治学的方法,第一次是开明专制化运动,是清末的,开明专制化运动失败以后,辛亥革命以后是议会民主制的政治选择,第三次就是袁世凯的强人政治,或者说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拨的新权威主义,第四次是国民党的强人政治,是党国一体的权威政治,是第二次权威政治。第五次是毛泽东的全能主义的计划经济模式,第六次是邓小平的后全能主义的新权威主义模式。这个概括实际是政治学的概括,这个政治学概括实际就把这个结构的国家与社会的特点、政治结构的运作方式都考虑在这个范围,而不是简单地从人物来看人物。   第五、我强调文化观念和思想对历史选择所起的影响力。20世纪人们的行动是他的历史选择的产物,而历史选择又一定是受到20世纪以来的各种主义、思潮、观念的影响,因此你的观念、文化、思潮对人的影响,应该作为我们研究近代史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而要摆脱所谓简单的经济史观。   李伟东:谢谢萧老师的精心准备,逻辑清晰地给我们表达了他的新的史学观念,当然史学观念和评价历史本身是有角度差异的,我们也听到了这个差异,因为你在改史学观念的变革,这里把对历史实际的观察融入到你的史学观念当中去了,并不是正面地讲对历史的观察和结论,所以各位有什么评论特别是关于他的史学内容的评论可以发表。   黄纪苏:萧老师说到史学的功能,说到革命史学。中国人不能说没宗教,但总体来说宗教性不强,但历史感挺强,把历史当做看待现实和未来的重要参照,回顾就是前瞻。近代史尤其承担这种功能,萧老师刚才说到历史学是一门经验的学问,这很对。人类社会经验的特点是普遍性不强,不像自然科学或工业,自由落体运动放南美和北欧全都一样,但人类社会确实没有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东西。严格地说,人类社会没有规律(law),只有准规律,相似性之类(pattern, regularity)。到了近代社会,变量越来越多,新的增量越来越多,诸如科学、工业乃至最近的互联网。在二十年多年前互联网没普及的时候,我们对于中国社会组织的认识和预测肯定跟今天的的实际情形有不小的距离。对于新变量剧增的近代一百年来说,当代史最难把握,但也最重要。从这个角度说,我们今天该怎么“参照”当代之前的辛亥革命,以及更远的“周秦之变”,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既不能历史虚无,又不能刻舟求剑。我扯远了点。   秦晖老师姓秦而反秦,反得很彻底。秦老师实际上说了三种“秦”,第一个是战国的秦,第二个是两千年的秦制,第三个是今天的什么“权威主义”、“大政府”之类——希望我没误读秦晖老师。我比较同意萧功秦老师的近代史大思路,那就是对外部危机的反应,这是一种比较传统也比较的实在的认识。这个大危机是什么呢,就是西方工业文明武装起来的资本主义全球扩张,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哪个文化可以抵挡得住。清在历代王朝里算是好的,再烂也烂不过明,清朝的“中兴之臣”,比如曾、左、李、胡,解决传统王朝周期的问题,都是够格的。但是他们面对西方资本主义扩张这样一个大危机,要把中国从这个沟里带出来,其实他们都力所难及,历史上的明君贤相,把谁搁那儿也不行。清亡之后,辛亥革命之后,等于中国将近是四十年的国家分裂,这个国家分裂局面差不多就跟刚才秦老师和萧老师所说的战国很相像,国内像,国际体系更是虎狼世界。中国要想在虎狼世界中站住脚,就必须结束内部分裂局面。哪条道路,哪种社会政治力量,那种社会政治哲学,哪种人生哲学,哪种道德,哪种美学,总之哪种东西有利于把中国带出去,哪种东西就能胜出。我说“胜出”没说“好”。我很认同秦晖老师的价值观,即自由民主价值观。但我想说,社会人生有很多价值,这些价值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排行榜。近代中国的敬爱之排行榜上自由民主肯定不是排在第一位。那时就要解决生存问题,解决分裂问题。你可以说中国当时并没要亡,但问题是大家都觉得要亡。决定一个时代需求或道路的,是当时的普遍社会心理,也就是当时大家觉得怎么着。我同意萧老师刚才提到重要观点:晚清以来的碎片化造成了中国革命。从结束国家分裂以实现国家工业化现代化这一点来说,共产党领导的中国革命起的作用是正面的积极的。   记得以前读到秦晖老师一篇文章,说中国人民没等到1949年,在1945年就已经“站起来了”。这话也对也不对。看用什么标准了。要说1949年以后更专制、更不民主、更不自由了,这是事实。但按这个标准,也不用等到1945年,1911年中国就站起来了。我们一般说的“站起来”是结束分裂局面,为国家现代化基础建设提供必要条件。按这个标准,中国在1945年不算站起来了,因为,各路军阀虽被灭了不少,但桂系滇系什么都还在吧,而且国共是分裂的吧。总之,为了彻底结束晚清以来近半个世纪的分裂局面,或者你国共谈拢了,或者你国民党把共产党灭了,要不共产党把你灭了——今天的史学家在把玩“民国范儿”的同时,也需要平心静气想想为什么中华民国就被中华人民共和国给取代了。中国重新统一的过程中,出现了一个你说新的“秦制”,也就是共产党高度军事化的政治,高度政治化的经济。对这个新秦制,我一直是抱着历史的、理解的态度。这是事情的一个方面。   事情还有另一方面:这个“秦制”就像副作用很大的猛药,是有重大缺陷的,大跃进闯那么大的祸,不应该对体制做深刻反省么?所以,尽管我对这个“秦制”的最初产生和后来发展有肯定有理解,但我并不认为它今天不该改造。中国今天的形势跟百年前已有很大差别,今天中国的价值排行榜不能还跟百年前一样吧?你总不能说今天的重中之重还是救亡和逃命吧?曹锟时代不宜也不易实施的民主制度,今天您还说不合中国国情,中国得哪辈子才能凑齐您的“国情”啊?其实国情早就今非昔比了,今天中国的外部压力要比那会儿小多了,今天中国的工业化、城市化水平还有受教育程度比那会儿高多了,人民参与社会治理的欲望和能力都跟杨青天李青天时代也都不能同日而语。一个日益成长壮大的中产阶级、准中产阶级是需要民主的,而且民主越来越成为他们追求自身利益的手段,成为他们认定的价值。再说了,就连如今的秦官秦吏又有几个对秦制有自信呢——有自信他们跑什么?他们的其实来自一个最简单的事实:世界上实行秦制的地方越来越少。当然你可以说少才好呢,但他们不这么看,他们要随大流。总之,面对民主问题,强压是没用的,忽悠也是没用的。秦制肯定需要改造,但改造不是简单地,就像有些人希望的那样,把毛主席纪念堂拆了原地盖座国会山。尤其不能靠一大帮没心没肺的乌合之众造谣传谣起哄架秧子,这样做只能加固秦制,甚至哪天加出个希特勒都说不定。   刚才萧教授提到《中国不高兴》,我就再多说一句。在全球战国里,秦制的确是有比较有力量的。应该说,过去几十年里,行“秦制”的中国在世界资本主义体系中是个赢家。但“中国秦制”或”中国模式”面临两个重大挑战,一是内部的,一是外部的。从内部说,你两级分化到这地步,道德沦丧到这地步,官吏腐败到这地步,人民不干啊。从外部说,这个让“中国秦制”受益匪浅的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也混不下去了。船要沉了,你拿到头等舱的钥匙有能怎么着?资本主义世界体制本来和中国旧王朝是一样的,改朝换代呗,萧条复苏呗,不存在可持续问题。倒是环境尤其是能源危机把它领进了死胡同:这个体制赖以生存的不可再生能源为我们重新思考世界的现状和未来提供了真正的机会,需要比较彻底的解决了。世界资本主义是个更大的秦制,这个秦制是需要改造的,至于改造成什么样,我不认为过去的斯大林主义、毛主义之类是什么好办法。未来世界应是一个多元的社会,其中社会主义的成分应该多一些,因为这符合最大多数人的利益和尊严,此外保守主义、自由主义以及其他种种“主义”也自有其道理,都应有一席之地。《中国不高兴》要讲的无非是,世界体系需要彻底改造而世界的地主老财又缺少改造的动力,这个动力中国也许有,应为此做好准备,先把自己改造好了。   李伟东:黄纪苏老师这几年的观察越来越深刻和理性。   刘仰:刚才萧老师说的内容,我稍微讲两个方面,一个是讲历史应该求真,我觉得这个问题其实是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在历史学里长期也都存在,尤其是近代考古学发达以后,考古学和历史结合以后,对于真的追求就变得非常重要。其实刚才萧老师在说的时候自己也提到历史很多时候是一个经验,那么经验和真是不是一定是吻合,这个可能还是值得考虑的。   我曾经看到过一些西方的学者的历史研究很有意思,他说拿坡仑为什么在化铁炉战役失败了呢?因为拿坡仑有痔疮,那天正好痔疮犯了,以前打仗的时候他都坐在那儿,镇定自若在那儿指挥,那天痔疮犯了,他坐不住了,他走来走去,就把他的心绪搞乱了,战争就败了。这个也许是他的一种历史求真,但是你说历史的求真对于我们讲的历史的通透的东西来说,它有多大的帮助,我觉得这个也是值得怀疑的。我以前也经常讲过西方由于考古学以后,我的比喻就是他们把历史放在解剖台上,我认认真真解剖你每一个细节,我认为如果你解剖的细节对于活着的人没用的话,也没多大用处。所以反过来说,我觉得我们现在所谓讲所有的历史求真,其实无非是为了另外一种意识形态找到了以前被掩盖的某一些历史细节,其实还是在为另外一种意识形态在服务,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已。   第二个问题,刚才萧老师讲到了“马加爵现象”,如果一个学生进了一个名校、一个班级,这个学生不好好学,最后大家看不起他,最后他实施报复。对于这样的问题判断其实有两个方面来判断,一个就是你从这个学生本人来说,你是不是就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学生,我们如果简单地说马加爵就是一个天生的坏学生,这是一种解说方法。但是还有一种解说方法,我们同样要问,你这个班级形成的教育体制,学校形成的教育体制,对于学生出现问题以后,你是不是要帮助他,这种体制你是不是有,这种体制是不是有问题,是不是在他刚产生苗头的时候就帮他解决这个问题了,所以我觉得很有意思的是,我们在很多时候针对一个现象的时候一说到体制,我们针对中国的体制,从来不针对西方的体制。包括刚才萧功秦老师说的,弱者有没有权利用超限战的方式来反抗强者,我觉得这只是提了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外一个方面是弱者为什么只有用超限战的方式才能来保护自己的权利,这是问题的另外一方面。如果我们只看问题一方面,我就想到了前一阵子有一个言论很可恶,日本人为什么要残酷镇压中国老百姓?因为中国反抗,你要不反抗,日本人不会镇压你的,他就不会这么残暴。我觉得这种说法很荒唐。   张木生:鸦片战争是因为你不守国际公约。   刘仰: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一定是两个方面,你说马加爵是有天生的缺陷,这可能是问题的一方面。另外一方面,我们也要说他的班级里的教育,是不是没有人情味、冷漠,这也是一个方面。我觉得我们不能只讲问题的一个方面,一个现象两个方面都要说。   最后讲一个问题,萧功秦老师刚才讲到了朝贡体制,郑和当年的朝贡体制不是世界一体化,不太被认可,其实我觉得今天整个世界也在变相实行郑和的朝贡体制,不管美国也好,世界银行也好,他们经常有对弱国的经济援助,某种程度上来说跟朝贡体制,我给你点钱买你的东西道理上是一样的,但是我一直说西方现在很多行为以及体制不如中国,今天不管美国也好西方国家也好世界银行也好,对于穷国的类似于郑和那样的朝贡体制的援助,其实没有当年的那种真诚,我们在很多地方看到的那些地方还是用这种援助达到其他的一些目的。   秦晖:你是说郑和时代的那种朝贡是很真诚的?   刘仰:我觉得相对还是比较真诚的。   杨帆:意识形态史学,西方是不是也这样?西方人有宗教,西方是不是也掩盖自己历史上比较丑恶的东西,他们掩盖得比中国人是不是更好?   第二,我不同意你刚才说的,你的东西里理性化太强,历史发展其实是有偶然性的,我觉得你的逻辑性太强,按照古希腊的这套逻辑过来,世界就是一个逻辑和概念的世界了,就没有人的主观能动性和人的暴力、偶然和非理性的东西,你是不是有这样的倾向?如果这样的话,你就太理想化了,历史从来也没有谁准备好的,我估计任何一个事都不是准备好了才发生的。   你问了一个事情我觉得很有意思,按照你说的中国一直错,那么有两个东西你是不是承认,第一,中国这些乱七八糟的一概的误判,准备也不充分,什么都不成熟,是不是由于战争打败了的原因。那就是说一个文明无所谓好坏,无所谓进步,战争就是第一位的,一定要把战争给打赢,别管我什么民族,什么落后不落后,我们就玩命打仗,只要打完仗就什么都行,历史就是我们写,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这个逻辑和文明的逻辑有没有冲突?如果这么一种历史观,世界究竟是怎么进步的?我就是很肯定战争的,国家主义就对了,个人主义就错了,因为个人主义打不赢这个战争,那秦始皇就对了?这里有没有逻辑矛盾。   最后是党天下,中国社会既然成了碎片,国民党的党天下和共产党的党天下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家天下已经破灭了,民主又搞不成,你给我评价一下国民党和共产党不管犯了多少错误,它是不是历史的必然?而且使中国避免了碎片化,中国到现在至少不是碎片,从辛亥革命以来包括国民党统治的历史和共产党统治的历史,应该不应该基本上加以肯定?   秦晖:我觉得有一点和功秦批判的不同,比如以前的人鼓吹革命,就要骂历史上的立宪派,你现在是反对革命的,所以你就骂历史上的革命派。我倒觉得和刚才黄季苏讲的有点同感,我觉得现实问题上我跟你一样都是不喜欢革命的,也不喜欢中国再来一次什么辛亥革命,但是这犯不着把历史上的人都否了,如果我们实事求是来看,当时的立宪派和革命派的区别也没那么大,就是有区别也是在是否排满问题上,并不是在是否要暴力问题上。所以我觉得负责你现在就用现在的往前推,以前历史上所有主张革命的都不是好的,主张立宪的就是好的,这可能也有点意识形态。   杨帆:我补充一个问题,你说的我不同意,强弱是动态的,所以弱者不能说他落后了,他就不能反抗强者,或者只能按照强者的规矩去反抗强者,这个我是不赞成的,其实所有人从弱到强,比如日本以前比中国弱,他强的时候也没守中国的规矩,这个我觉得不能这么讲。历史强弱是可以易位的。   张木生:恐怖主义就是弱者兵法。我的逻辑就是一个,就是生命不等值,你越觉得你比我高贵,你值钱,我就越要打击你。   杨帆:你只能说强者没道德,你已经强了,为什么不能像诸葛亮那样七擒孟固,你让人家打恐怖主义是活该。   秦晖:恐怖主义其实是假设西方是高尚的,因为你假设西方也搞这一套,恐怖主义早就被灭了。   杨帆:中国人的传统文化,对伊斯兰世界,我们比西方态度好得多,所以人家到现在,中国搞不起恐怖主义来,这点跟我们跟伊斯兰教的关系,反正他们不恨我们,我们跟他们其实挺好的,西方搞基督教,你干吗把人家看成异教徒?   张木生:你要非意识形态,西方那个是不是意识形态?   祝东力:这块我比较同意萧老师的,我们看过去改革开放三十年的历史,80年代的文化价值观到了90年代初就逐渐成熟了,90年代以后搞的出了一些问题,文化和意识形态上又有反弹,又过了五六年,到了大概03、04年又有所调整,所以从这方面来说还是文化走在前面的,我觉得这个判断是对的。   萧功秦: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发言做出的一些回应,其实这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时代,《马克思传》的作者梅林曾经说过,思想的发展需要两个条件,一个是有一个表现的场所,一个是得到必要的反应,反应和场所在我们这个时代始终是不缺乏的,这也是我们思想发展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机会,我表示感谢。   刚才提到的一些具体问题我想简单做一个说明,一个是弱者是不是有超限战的权利,强者是不是就由此说明他有理了。其实我觉得似乎还不是一回事情,不是一个概念,在中国当时鸦片战争以后面对的现实情况下就是一个工业文明和一个当时相对落后的专制帝国之间的冲突,这个冲突的结果,应该说这个潮流是浩浩荡荡、不可阻挡的。   嘉宾:马克思在他的《东方专制》那些文章里对东方文明对西方的压制,改变东方专制是持赞成态度的,这一点上他有点像现在的霸权主义。   萧功秦:换句话说我还是主张现代化理论的,从这个意义上是不可阻挡的。这场战争,杨帆先生提到了战争,是不是我过分鼓吹了战争那么重要,其实这个战争注定是打不过的,打不过就意味着你必须要向对方学习才能有生存之道,这就是一个最简单、最朴素的日常道理。当时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候,虎门战役对方死亡大概是一个人没有,只有六个轻伤,中国死伤几千人。   杨帆:你是不是以为强者比弱者更先进?   萧功秦:中国的鸦片战争面对的是一个由西方工业文明武装起来的,用欧洲文明逐渐发展的一个文明。   杨帆:但是它不应该用武力来打我们。   萧功秦:这等于是回到当年严复所说的“适者生存”的简单道理。   杨帆:这个道理我知道,比如你是一个教授,我是一个土民,你比我先进,你教化我你应该用教化的办法和帮助的办法,而不应该用打我的办法。   萧功秦:不是简单这个问题。   杨帆:这是一个非理性的问题。   萧功秦:我们只能是一个特定的场合下,它就是以工业文明武装起来的,你要追求你的生存之道只有两种选择,一个是不是道德,你不道德我就反抗你。第二就是要看到那股力量实际上是一种不可阻挡的,你必须要针对这一点,你要生存,这就是在这个问题上道德在这里没有多少发言权。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我们现在对于整个鸦片战争的解读,就是简单解读帝国主义对中国弱者的侵略,其实最近出了一套十六本的第二次鸦片战争时期的英法联军的一些首要人物的回忆录和他们的日记,如果你进入这么一个日记和大量的史料中会看到,确确实实你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西方文明刚刚开始,这时候本来可以不打起来的,后来之所以《天津条约》,《天津条约》的大部分条约,《天津条约》和鸦片战争之后的《南京条约》绝大部分是平等条约,只有两条是不平等的,也就是他们用朝贡体制,他自己提出的是朝贡体制,对方是用条约体制。比如外国大使进入中国,在中国北京驻扎大使馆,到北京换文,然后开放口岸等等,所有这些东西在日本那里早就解决了。绝大部分条约是公平的,当然有不公正的地方,这个不公正是强者利用弱者地位输入进来的,还是有这个关系的。   第二是偶然性的问题,为什么竟然每一次偶然对中国都非常不利?我曾经也一直反复思考过这个问题,如果道光皇帝死的时候,他把他的皇位不是给他的第四个儿子咸丰皇帝,而是给他的第六个儿子恭亲王的话,也许中国的命运可能会好一点,至少不会第二次鸦片战争打起来,对他来说,恭亲王的学习能力要比咸丰皇帝高得多,咸丰皇帝到了《天津条约》之所以不接受,仅仅是一个极端荒唐的理由,就是你要进北京,要见皇帝,要在北京建立使馆,这个绝对不同意,哪怕我把全国的收税都不要了,免税,外埠商户可以免税,我来交换一个问题,就是你不要到北京来,是这么一个荒唐的东西,可以看出他的学习能力极弱的,如果换了一个好一点的,有人说恭亲王做皇帝,李鸿章做宰相,也许中国会改变这个命运。   这个假定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不能否认确实偶然性在起作用,但是中国的历史又奇怪到这个地步,恰恰是这个极其荒唐的咸丰皇帝打了一场大败仗,才促使了中国的所谓的进步的洋务运动,也就是说如果一个好皇帝在那里的话,外国人不打进来,就不会出现那么大一个悲剧,也就没有现代化的进入。所以我觉得这个问题恰恰表现了帝制和一种文化的结合所形成的反应能力,这种反应能力所造成的危机和问题,恰恰是具有一种连续性的东西,不管在哪种偶然性当中,这种东西始终在起作用。   张木生:萧老师讲的历史对我有很多教育和启发,但是有一个根本性的东西我是不同意的,就是把历史全部都要倒过来,过去所有肯定的东西倒过来就能通了。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帝国主义加给中国一千多个条约,我认为这些条约大部分都是不合理的,这个条约的赔款是1100亿万两,是导致中国什么改革都行不通的一个前提条件。   萧功秦:我还是说的是前面三大条约,《南京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大部分都是条约体制里的公认的国际的……   杨帆:那就是帝国主义的。   萧功秦:你说的多少亿两是甲午战争和庚子事件,那是另外一回事,甲午战争和庚子事变,换句话说,《天津条约》签订以后,西方列强基本是把中国看作是一个可以平等对话的,合作政策,但是这个问题怎么破坏的呢?包括同光中兴,基本还是按照条约规定的,你要是接受这个国际条约了,我们就做平等对话,我帮你镇压内乱,帮助你现代化,希望中国大使到我们那里,我们会热情欢迎你,确实有这个东西。但是到了甲午战争,《马关条约》签订以后,西方人开始抛弃了他原来的文明的规则意识,西方文明的狼性在那时候被激活了。   张木生:我觉得西方人的狼性只有对待中国这样大一统帝国的时候是一口嚼不烂、啃不碎,才落了一个半殖民地。1840年之前,全世界所有其他落后的地方包括他们的老师伊斯兰文明让他们吃得干干净净,包括印度,根本连渣都没剩,哪有你说的这种平等。   嘉宾:狼性文明从古罗马建成的时候就开始了。   杨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西方史学的你说了吗?   萧功秦:西方史学只是部分的存在意识形态功能,它的教科书也可能更多的是弘扬自己文化的东西,但是西方的史学和政治不是一回事,西方的学术界的史学本身是多元化的,可以表达新左派的观点或者什么观点,但是他们的世俗理性的因素对于他们史学的影响远远大于我们。   杨帆:他们有官方的史学教科书没有?   萧功秦:他们没有教科书。   嘉宾:包括日本都没有的。   萧功秦:比如关于日本否认没有侵华的教科书,这部教科书被日本的采用率只有千分之几,而且采用这个教科书只是盲人学校和残疾学校用的,一般正常的学校明明白白说了日本侵略中国,南京大屠杀。   杨帆:西方的知识分子有没有一个共识,虽然没有官方的钦定,西方的知识分子有没有共识,他写的书全有偏见,这个有没有?   萧功秦:这是一个多元化的社会,多元化的社会有一种制衡,你可能有一种观点,他有非常强的保守主义的意识形态倾向,有的观点很有自由主义的意识形态,这都有的,但是这种制衡给社会提供了一个多元选择的空间,而与中国大一统的环境里并且用革命功利主义来罩着这里所有学的教化的都是这个东西,有着非常大的区别。当然我们谈西方,我们所关心的不是西方现在有没有意识形态,因为西方有意识形态我们也认为是值得的,我们就分析我们的革命功利主义所造成的历史失去了它本真的功能,而这个本真功能恰恰是中国进行反思的基础,而这个反思的资源我们没有了。   杨帆:比如西方对它历史上自己的资本原始积累、屠杀……   秦晖:我们现在知道的不是全部都是西方人说的吗?   杨帆:这个问题今天会议不重要,我看的是革命史学对我们思维的影响。你说西方也是这样的,由此证明大家都差不多,这就没有意义了。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就是西方是多元化社会,多元化有各种史学观,史学观有制衡,大家可以有选择的机会,而我们在大一统的结构里变成是宗教的,没有选择机会,我们所提到的一套教育教化的东西和历史上相反的东西很多,你看得越多,越发现倒过来理解是更对的。   秦晖:其实有一点,并不在于西方的史学比我们更真实,而在于它比我们更多元,哪怕就是谎话,各种各样的谎话互相制约,就比只有一种好话要真实,中国现在存在的问题就是只有一种谎话。   杨帆:我们也很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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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采夫 | 《我与新京报》征文:贩卖闪亮的文章和闪亮的人

2011年11月25日 13:50:39        (这是为报社写的八周年征文,一百多位同事写了自己与新京报的故事,不少文章令人泪下,我写的偏闪亮一点。结集出书了,估计半个月能出来。)         潘采夫,1976年生,河南人。2004年12月来到新京报,在文化副刊部负责文娱时评版,断断续续做了7年,热爱编辑工作,醉心猫鼠游戏,埋雷成瘾,闯祸无数,办出“新京愤青版”。其间送文娱同事吃离别餐超过一打,终难逃7年之痒,于2009年6月辞职,进入网站,但浅尝辄止,当年速度回归,调到评论部,继续负责文娱时评版。2011年3月调入体育新闻部任,嘴脸大变,排雷成癖,名曰把关,愤青去矣。           贩卖闪亮的文章和闪亮的人      千万不要相信河南人             2003年的时候,我看到了新京报创刊招人的广告,但没往心里去,没觉得这张报纸有什么不同。直到一年后,我才突然意识到,我失去了一次共襄盛举的机会。     那时候我在“联办”工作,就是办《财经》杂志的财讯传媒。2004年,一个叫王晶的年轻人找我,问我是否认识新京报的人,他想去求职。我没有一个认识的,没有帮上他忙。一段时间以后,王晶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入职了。     我那时才真正动了去的念头,但是也不太强烈,抱着姑且试试的念头,去找我的同事猛小蛇。猛小蛇是当时新京报文化部主编王小山的哥们,他把我的简历转交给王小山。不久王小山回话,说人已经满了,没有编制了。     王晶去了文化副刊部做文娱时评版,那块版后来我做了七年。王晶对我说,如果我想去,他可以给我李多钰的电话。我就把简历快递了过去,附上我做过的一些报纸版面,以及写的一些评论。当时我在中青报下面的《青年时讯》兼职做读书和专栏编辑,每周偷偷跑去两次做版,这份兼职持续了两年,一直到我离开“联办”为止。     快递寄出,很快有人给我打电话,让我去位于虎坊桥的新京报社面试,地址在光明日报的老楼里,八楼。     记得那天我要去东单踢球,就穿着一身运动服,背着一个运动包,跑到八楼。李多钰和王小山在同一个办公室,背靠背,王小山烫着一头懒洋洋的卷发,后来他告诉我那是自来卷。     李多钰笑吟吟的,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你是河南人吧,我给你分享一个段子哈:一群狼坐着京广线去南方,路过郑州的时候,下火车觅食,他们经过一个房子,听到里面有小孩在哭,有个女人在说话:‘你哭,你再哭,我把你从窗户扔出去喂狼!’这群狼听了这话,就蹲在窗户外面等,因为那个孩子一直在哭。一直等到天快亮了,孩子也没扔出来。狼们只好悻悻地离开,还感慨了一句:‘千万不要相信河南人。’”     我当时怎么回答的,忘了,记得嘿嘿干笑了两声,这算哪门子面试啊。出门的时候,王小山送了出来,说不好意思啊兄弟,没想到还能进人。这个当时还气质很倜傥的家伙,成了近十年对我影响最大的人。我的世界观,我的交往,我的生活方式,我的朋友们,都受他影响太大了。           那些闪亮的姑娘们             记得第一天去上班,有几个品貌不端的小伙儿上来和我拥抱,他们都是体育部的。那时我已经给新京报写了一年的专栏,他们以为我去的是体育部,所以我在八楼第一批认识的,反倒是体育部的编辑们。     文娱部的同事我挨个认识之后,马上就被他们震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啊!怎么把这么一坨神人给攒到一块了?很佩服李多钰相人的眼光,她有句名言在小规模流传:我就是以貌取人。不知这句话的真伪,有好奇者可问当事人。     那拨人我以后再也不会遇到了:个性,再找不到那样又扎堆又闪亮的个性。我最崇拜的是惊才绝艳的江海蓝,八零后小姑娘,北大才女,杂草般的黄头发用头绳一捆,浑身穿的丁零当啷都是链子,外形绝似长袜子皮皮。她的文字自由不羁又趣味盎然,记得给我写的一篇评论标题叫《莎士比亚的汤的汤的汤》。有次主编怪她编的稿子不好,这姑奶奶马上发表骇人的演讲:“拜托你他妈的用脚趾头想想,记者给我写的是一坨屎,我再怎么用金子包装它也是一坨金子包的屎啊。”后来她辞职去云南泸沽湖开客栈,临走前到主编的格子间里辞职,也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反正可怜的主编边往外跑边喊:“李总,暴暴蓝要打我!”暴暴蓝是江海蓝的昵称。     还有王春晖,会唱歌,整天跟乐队玩。报社有个晖迷协会,每到各种节日,她桌上总能收到鲜花,上面还从不署名,那肯定是同事送的。大仙一般的张璐诗,据说会四五国外语,包括广东话,她现在正在欧洲漫游,当时有一个叫“普罗米修斯”的外国男友。还有新京报第一美女天蓝,刚来报社的时候,到哪里都能造成交通堵塞,直到现在“一姐”地位也无人敢觊觎。出国留学的牛文怡,一下飞机就来了新京报。金秋还是业余在酒吧驻唱的艺术青年。张映光、周文翰是北师大二散仙。张映光留下的名言是:作为一个记者,你采到了就牛逼,采不到就傻逼,就这么简单。     王小山就是这帮神人的大头领。他是新京报喝酒文化的创始人,也是酒桌上的守望者。我们八点签片,每到七点多,他就开始敲着桌子催,你们倒是快点啊,这么慢还哪有时间喝酒啊,我们在南都的时候,版可以不做,酒不能不喝,世风日下啊!我们就嘻嘻哈哈地把版做完,找一个大排档,喝到东方露出鱼肚白,再回家睡觉,下一天继续。     我没想到的是,我进入新京报,取代的竟然是王晶。他做文娱时评版不太让人满意,就让我接替,他改做记者,一个月后,他没通过试用期。王晶哭得挺痛,这是他很看重的一个工作。小伙是个聪明绝顶的人,一怒之下自学三个月法语,竟然考到了法国一所大学留学。几年后回来,又去南方都市报当记者。看来真有报纸情结。           袁伟时单挑纪宝成             记忆有些不清晰了,我记得编评论版约的第一篇稿子,是黄集伟写的。当时《天下无贼》放映,我不知道该找谁写影评,就给黄集伟打电话:“ 黄老师,我不认识您,您也不认识我,我刚来新京报,不知约谁写稿,您能帮帮我吗?”黄集伟先是强调了一通他有多么多么忙,最后一句是:“好吧,我写。”那篇头条评论就是《冯小刚,毕业了!》。黄老师可能没意识到,这篇精彩的评论对我有多么重要,基本上属于“一举奠定了历史地位”那种。     但真正帮我奠定了地位的,是中山大学教授袁伟时。那时我到新京报已经半年,虽然尚算称职,却是不咸不淡。年轻人需要大阵仗来博取名声,这个时候,人民大学校长纪宝成伸出了援手。     某天新京报报道,人民大学的国学院开始招生,那是校长纪宝成的重头项目。这个事情很好玩,当天《南方都市报》的文化部主编王来雨就写来一篇《国学需要弘扬吗》,为一次大讨论打响了头炮。第二天,人大一位中文系博士主动投稿,对王来雨进行反驳。我见到此稿,说实话有点见猎心喜,就给加了个“观点争锋”的栏目名,重点刊出,然后又约王来雨再次反驳。一来二去,火药味儿浓了起来。王来雨又给我推荐了正在上博士的王晓渔,1977年的。王晓渔又推荐了徐来,1979年的。一个比一个年轻,文字一个比一个老辣,让我看着稿子,幸福得直哼哼。     但这样有点小打小闹,需要给“战事”提升一点级别,邀请重量级人物出山。我给袁伟时教授打电话,他在电话里笑嘻嘻的:“我已经答应你们前面的版了,不过一千多字,不解渴。”我赶紧以篇幅诱之:“我这边给您一个整版,您随便写,最多可写六千字。”老袁同志有点动心,答应写出来给我,顺手把约他稿的曹保印给拒了。     6月12日,袁伟时文章发到,我排上版,字数不多不少,删一字而不能。付型给王小山看,他一气看完,抬起头的时候叹了口气,说了四个字:“牛逼大了!”     这就是我职业生涯里刊发的最轰动的一篇文章:《评纪宝成校长的“振兴国学”论》。文章刊出之后,战争烈度果然飙升:新儒家陈明、蒋庆,自由派学者,人大国学院派出的代表,还有各路青年才俊,都纷纷加入战团。人大国学院教授袁济喜主动投来一篇痛骂袁伟时稿子,本着公平原则,我也是全文刊发。而徐友渔不肯袖手旁观,也拍马横枪单挑袁济喜,一场大规模国学论战爆发了。     袁伟时的那篇评论让我获得了总编辑奖,奖了一千块钱,我写邮件把这个喜讯告诉了袁老师。过了几个月,他写来邮件,说那篇评论被《新华文摘》选入了,于是作为奖励,广东省委宣传部送他五千块钱。邮件里袁老师相当得意:“原来袁伟时比李耀军还要厉害啊!”     这样的争论,让我真正找到了做评论版的乐趣。当然也乐极生悲,2006年,纪念鲁迅诞辰七十周年特刊,李多钰交给我来策划,我就弄了个名字《纪念的狂欢:一半是塑造,一半是还原》,里面最有趣的一个版是我写的《和鲁迅的虚拟对话》。我以现实的社会现象问鲁迅,他以自己著作中的原话作答。结果正是因为这个版,这份特刊在印出后又销毁重印,把虚拟对话版毙掉了。     遭到销毁命运的版一共有两个,除了鲁迅那个,还有一个《秦桧与秦淮十二艳》的评论。第一篇的理由是恶搞历史文化名人,第二篇的理由大概忘了,好像是改动了对秦桧的历史评价吧。     几年之后,我请黄集伟喝酒。他听说我不做文娱时评版了,就送我一个礼物——正是当年我做的那个版,他收藏了,七年之后从报纸堆里翻找了出来。纸张已经泛黄,他找了个镜框,把版样放进去,送给我留个纪念。头条就是黄老师的那篇评论,下面是“魔岩三杰”,最下面是刘德华,“写在边上”的栏目当天主持是王春晖(松木)。           新京报的人口贩子             在我的印象里,除了创刊时,新京报很少大规模公开招聘,更多的是同事私下推荐。包括创刊时候,也是呼朋唤友投奔新京报,本来都是一个论坛上混的,突然某天全成了同事,那开心的样子,真有点像去二龙山搞聚义。     王晶是通过王春晖加盟的,他又给我提供了渠道。所以,我到新京报之后,就顺手把“贩卖人口”这个优良传统发扬光大了。     徐来是在国学大讨论时认识的,我的评论作者,2005年他才24岁,学问大得简直没有边,供职于《东方早报》。他的文章我都给署上“徐来(上海教授)”,以示滔滔敬意。一次去上海参加朱大可的活动,终于见到了“金童”徐来本人,果然灵气逼人。遂引诱之。没成想不久之后,徐来就抛来秋波,向我打探新京报的“行情”。我在大办公室奔走相告:“徐来教授要来了!”     徐来来了,还带来了他的女朋友黄维嘉。很快我就发现,这位写文章敢情比徐来更好。这点成就,足以使我在炫耀中度过余生了。     戴婧婷也是我的作者,这位北大小姑娘,研究生上的是北京电影学院,是郝建老师的学生。她组织过北大第一届同性恋电影节,给我写第六代电影的影评,文字清秀又来劲,又让我动了邪念,终日勾搭。结果戴老师一毕业就来新京报报到了,并且接替我做了两年文娱时评版,我则晃荡着不知干了点啥。     武云溥来新京报,其实我只能算得上“亦有贡献”,但吹牛吹到酣处,一顺手就把功劳据为己有。其实是王谨把武云溥的简历发给我,我又发给了萧三郎。但青年才俊的举荐权,还是很吸引人的。     于德清认识的更早,是先成为朋友后成为作者。他在《华夏时报》的时候,就帮我的乡亲们讨过薪。后来华夏又欠他薪,我就推荐来新京报。结果他当时没听我话,去了新浪,受尽摧残两年后才迷途知返来了新京报。     卢漫是我最后一个推荐进来的。这个小姑娘刚毕业,就立志要进新京报。我约其见了一面,感觉很漂亮,也很爽利,听说刚失恋。本着为新京报单身兄弟们考虑,我就赶紧推荐给了王悦。现在她已经是社会新闻部的一把好手了。               上一篇: CBA,你怎么让肉鸡飞起来?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81) 评论数( 1 ) 1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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