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

聯合報|解讀鄧小平/鄧上台 具前輩所無的優勢

一九七八年以前的近兩百年間,中國的其他領袖人物和鄧小平一樣,一直試圖找到一條富民強國的道路。這個與羅馬大約同時建立的帝國體制取得了不凡的成就。儘管經歷過一些中斷和調整,它不但在統治的人口之眾、延續時間之長上超過世界上任何政府,而且創造一個偉大的文明。 鄧小平在一九七八年上台時,具備許多他的前輩所沒有的優勢。在十九世紀中葉,幾乎沒有人意識到新技術和沿海地區的發展給中國的體制帶來多麼嚴峻的挑戰。對落實新觀念需要怎樣的制度變革,清末的維新派也沒有清楚的認識。在袁世凱和孫中山時代,既無統一的軍隊,也沒有能把角逐權力者團結在一起的政權結構。而毛澤東沒有出國的經歷,他在掌權後由於冷戰之故也得不到西方的援助。 鄧小平上台時,毛澤東已經完成國家統一,建立強大的統治體系,引入現代工業。這些都是鄧小平可以利用的優勢。很多高層領導人認識到毛的群眾動員體系已經失效,中國的科技大大落後於外國,亟須向西方學習。整個體制需要進行根本性變革。鄧小平能夠依靠那些受過迫害的老幹部,他們曾被打倒,但逃過了劫難。這些重返工作崗位的老革命,願意團結在鄧小平和黨的領導下,提供技能和精力,為受過現代科技和行政管理教育的新生代提供有益的過渡。 一九七八年美國從越南撤軍後,蘇聯變得咄咄逼人,因此西方各國樂於幫助中國進一步疏遠蘇聯。隨著國際貿易的擴張,中國得以進入新市場,包括日本、台灣、南韓、香港和新加坡,並獲得新技術。與東歐不同,中國一九六○年代就徹底擺脫蘇聯,這意味它的領導人決策時可以只考慮什麼對中國最有利。 但若缺少一個強有力、能夠將國家團結起來並為它提供戰略方向的領導人,中國在一九七八年具備的所有有利條件,仍不足以讓這個巨大而混亂的文明轉變為現代國家。相較於袁世凱、孫中山、蔣介石或毛澤東,鄧小平準備得更充分。他將完成近兩百年來其他人試圖實現的使命:為國家找到一條富強之路。 在完成這項使命的過程中,鄧小平在不同時期扮演著大不相同的角色。一九四九年以前他是革命家,建國以後他成為社會主義國家的建設者。從一九六七年到一九七三年的文革期間,他利用下放農村的時間思考改革的必要。一九七四年和一九七五年毛澤東仍然在世時,鄧被委以整頓國家的職責,為他後來打下基礎。他在一九七七年成為改革家,然後在一九七八年成為最高領導人。 鄧小平一九七四年會見一個美國的大學代表團時說:「我沒有上過大學,但我一向認為,從我出生那天起,就在上著人生這所大學。它沒有畢業的一天,直到去見上帝。」鄧小平終其一生都不斷學習和解決問題。他引導著中國的轉型─一個摸著石頭過河的過程,使得這個國家和他一九七八年接手時相比,變得幾乎難以辨認。 台灣 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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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幕後黑手﹖陳希同:只是傀儡

白德華/台北報導 由鮑彤之子鮑樸在香港出版的新書中,現年八十二歲、保外就醫的北京市前市委書記陳希同說,他在六四事件中只是傀儡角色。  六四迄今廿三年,八九民運期間,陳希同任北京市長,後升任市委書記。去年起,陳希同在北京醫院受訪,之後由香港出版社集結成書。鮑樸說,這是罕見、由被指為「六四事件幕後黑手」的人,第一手談及當年的詳情。  陳希同認為,自己在六四事件中承擔過多責任。他說,他在六四事件中,只是個傀儡。他否認曾向已故中共元老鄧小平誇大學運的威脅。「在下令鎮壓一事上,鄧沒有被下屬誤導,因鄧小平廣布眼線。鄧小平怎會被欺騙?說這話的人是低估了鄧小平。」  一九九四年因不滿江澤民「上海幫」進駐北京、時常掣肘中南海新貴的這位老市長,因為當時副市長王寶森自殺引來系列貪腐情事被捕定罪,九五年被「雙開」,九八年判刑十六年,○四年獲保外就醫。○九年起,傳因患末期癌症被送往北京醫院高幹病房救治,根據判決書,陳希同將於明年八月出獄。  陳希同受訪時說,當年被判貪汙罪,是受不公平審訊,他否認曾貪汙,並指在權力鬥爭中,任何事都會發生,對手會使用一切方法奪權。陳希同亦否認曾參與任何權力鬥爭。 台灣 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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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水:六四事件与知识分子

一九八○年代的思想解放运动,各种专业人士粉墨登场,一九八九年六四镇压之后,知识分子随之分化。其中一些坚定的八九一代,被冠以持不同政见者(或异议人士)。这起镇压事件集结起不同年龄和职业的知识人,而更多的八○年代活跃人士,则被体制利益收买.异议人士以入狱、流亡构成群体背景,后者固化依附在体制而噤声。 六四事件成为大陆知识分子分化的节点,在於他们遭受体制严厉清洗,与以前反右、文革等政治运动所不同的是,肉体并未被消灭,流亡海外成为共同选择,这也因此严重削弱了他们对大陆的影响力。包括最为年轻的学运领袖,他们亟待完成知识和历练的储备。 六四之后,流亡空档和政治恐惧,造成大陆知识界在一九九○年代整体沉默,同时为那些拥抱体制的知识分子提供了话语权。市场经济使得社会走向多元,尽管政治禁锢从未松弛。所以,一些经济学家成为知识分子代言人,他们对经济社会发言,进而达到对整个社会的发言。 二○○○年之后,互联网的兴起与普及,为知识分子完成自我救赎,提供了便利,并且打通国界封锁.流亡海外并且坚守正义的知识分子,他们的基本完成西方价值观的实地学习和观察,新颖的思想观念源源不断经由互联网传播进来。同时,西方政治、文化、社会和经济着作被大量译介而入。最为重要的是,因为市场经济和人口流动,让体制内的知识分子再次分化,一些人依靠自己的专业知识和声望,不依靠体制能够生存,成为民间代言人。独立思考和批判精神在消失多年后,再次出现. 回顾整个二○○○年代,互联网助长的仅是个人化表达的井喷,还未自觉到知识分子本位思考和社会角色定位。在一个自由开放的民主社会,知识分子业余性和边缘化,方为本真状态.然而,在中国大陆却恰恰相反。他们依据知识和智力双重优势,俨然成为社会正义代言人。弊端在於,网络窜红非常容易,由於个人阅历和知识结构缺陷,往往变得自负天真、自我膨胀,无能看清专制制度真相,反而沦为“小骂帮大忙”角色。而自我教育也来自互联网,博客与微博出现,将网络封锁与反封锁,删帖与再贴演绎到极致,但毕竟不是力量对等的博弈。现实中国与网络中国,几乎是两种面目。 萨伊德在其着作《知识分子论》,敏锐地描述出知识分子业余性,知识分子是指那些批判社会和政府的群体,跟他们的职业和教育程度无关,这就扩展了参与批判者的范畴和专业度,最大限度地对公权力和社会丑恶现象作出监督。 六四事件制造了一批异议知识分子,以作家、诗人、学者、律师和记者构成,散居海内外。但这个群体因网络封杀,他们的名字较难进入大陆网络视界。他们经过牢狱和流亡锻造及痛苦思考积淀,兼具普世价值和经验优势、公民意识和社会担当,以及谦卑理性等人格魅力。知识分子等於异议人士。如果说当下中国大陆还有知识分子,那就是这批鲜为人知的异议人士。 作者: 刘水,《动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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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念说:邱会作在车后背厢放了冲锋枪想谋害……

我的一九七一年(下) (明镜历史网编者注:经邱会作将军之子程光先生授权,我们陆续刊登他的文集《往事回眸》中部分篇章。敬请读者关注。 ) 5 七月底到了,团里有件公事叫我到东北去办,完成后就休了今年的假。这有点照顾,也很实际,减少了派专人去和一些花费。 我回到北京,听母亲说,林彪一家人在北戴河,正巧那几天叶群回来看病,父亲和母亲要去看她一下,我就随同一起到毛家湾去。父亲刚和叶群说了几句寒暄话后,说他工作忙就告辞了。 母亲和叶群贴近了说着话,我听得出,是豆豆的婚事,她的男友是部队一个医生,叶群想叫母亲问一问他的学问。 一 会儿,林豆豆和一个男青年来了,叶群作了介绍。真巧,他是我所在的四十二军一二四师师部医院医务所所长。后来外边传说“招驸马”“选美”如何、如何,那是 在瞎说,因为他没有“美男子”的风度,完全是一个给人以信赖感的敦厚和内秀。作为医生,母亲非常重视实际经验,问他一些医学上的事,他的回答让叶群和我母 亲很满意。 豆豆他们走了之后,母亲说已经托人从湖南买了两床湘乡被面,还想为两位新人作几套衣服。当叶群得知被面每床要三十多元,比一般的缎子被面要贵,说一定要照市价付钱,还说结婚时豆豆他们就穿军装吧,最多作两件衬衣,婚事一定要节检。 临行前,叶群像往常一样问问我部队里的事。我说,我们那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工资定级是二十三级,而过去是二十二级,大家有想法。叶群“嗯”了一声,说应当按大学生定级,知识分子政策还是要执行。 我8月初到东北办事,然后回北京休假到9月7日,返回部队路过广州时住了两天,9月10日归队。 在广州那几天我听说军区有个重要的传达,很神秘。我到军区的珠江宾馆看望来这里检查工作的总参装备部一位首长,他说他们都不知道军区在传达什么。 临 回部队前,我把母亲托我带给军区首长的一些北方的水果分别送去。在军区政委任思忠那里,他和我谈了一会儿,说部队反映你锻炼的不错,想让你向政治工作干部 上发展,你自己有什么想法?我说最好不离开连队,如果调到机关,最好作干部工作。任政委笑了,说干部工作是有很多人羡慕。但你父亲要求你学真本事,你们师 决定你调到三七二团政治处当宣传股副股长。你当连队指导员前当过宣传干事,写的文章有的在《战士报》、《解放军报》上发表了,有些基础。三七二团是四十二 军里政治工作很优秀的,他们编写的连队思想工作《六十个怎么办?》,受到林总的高度评价,你到了那里,要从这些基层的政治思想工作中多学习。 我到了三七二团报到,团政委和政治处主任问我,说到我们军的老政委(任思忠)对这个团政治处一直非常关心。我说他在我临来前还交代,要团里抓好《六十个怎么办?》,发扬政治工作联系实际的优良传统。 我捎来的这个话,被师团当成了军区首长“指示”,立即布置贯彻执行。我刚到新的单位人们就知道了我的背景,这令我很不安,感到害臊,要加倍努力工作才行。 6 1971 年国庆节要来了,我二十天没有收到家信,有点奇怪。以前我到了部队后立即报个平安,我母亲会很快回信,之后每半个月来往一次写信,联系不断。好在报纸画报 中常有中央领导活动的消息,时常可以看到我父亲的相片,因此我非常留心。那年9月中旬后十几天里突然没有了这样的消息,直到25日报纸上才有“李先念副总 理率中国党政代表团访问越南”的新闻,配发了周恩来、叶剑英和我父亲送李先念时在飞机前的合影。 我想,国庆节各大报刊会发领导人参加庆祝活动的消息,但是没有想到,北京没有举行天安门广场的焰火晚会,对此,部队里提前传达了通知,说是为了战备。 1971 年国庆节假日刚过,团政委突然让我去,不是通常那样让通讯员来喊,而是保卫股长“随便”来叫。政委严肃地说,上级决定送你到广州学习。我说回去准备一下, 他说不必了,这就走。保卫股长带着两名连里抽上来的干部已站在我身后,用眼神示意我不许再问,带我上了门口停的一辆吉普车。他们让我坐在后排,两边各一个 人夹着我。我们到了广州,在军区附近的中山二路一个院子的楼里住下了,大门口站着双岗,楼门口有内岗,是特别加强的警戒。还有人押进来,他们是黄永胜的两 个儿子,还有几个穿空军衣服的年轻人。 一会儿,一名干部来向我们宣读文件,是1971年9月29日向全国发出的《中共中央通知》,内容只有一句话:“鉴于黄永胜、吴法宪、李作鹏、邱会作四同志参加林、陈反党集团宗派话动,陷入很深,实难继续现任工作,已令他们停职反省,彻底交待。” 听到这儿,我的头轰了一下,感到全身发热……我难以置信,我9月7日离开家,才几天就发生“九一三”,一点迹象也没有呀! 从此,每天开始了“学习”,说是对“林陈反党集团”揭发批判,不知为何成了对我们的批斗,要交待所知道的阴谋。我刚好八九月份在北京,办案人员穷追不舍地逼我作揭发。我把所能记得的都说了,但他们不满意,不时说出一些凶恶的话,似乎我是“同党”,将要受到严惩。 我 实在没有可交待的事,巨大的精神压力使我整夜难以入睡。在我的要求之下,医生每晚给几粒安眠药。他对管学习班的人说,这样不睡觉,几天后他身体就垮了,不 能“学习”了,这才得到同意。每天只给我了两粒,我说不够,又加了两粒,我假装服下,暗中积攒成堆,我想,与其这样无辜地扣上反革命帽子苟且余生,还不如 一了百了,我一生中第一次想到了“死”。几天之后终于积到二十多粒了,我在吞下药之前的一瞬,回顾还留在世上什么憾事,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文件不是说 “停职反省”还称“同志”吗,万一爸妈活着出来了,知道了我已死去,该多么难过!再大的屈辱折磨我也要承受,要活下去! 10月中旬一 天,说是中央首长要找我们谈话。上路时我看到走廊宣传栏里报纸上的标题:周恩来总理陪同埃塞俄比亚皇帝海尔·塞拉西访问广州。我们被解送到珠江宾馆的大餐 厅,是最先到的。一会儿,军区首长的夫人和机关师以上干部入场了,夫人们多与我很熟悉,现在要么装作不认识,面无表情;要么怒视,好像要划清界限一样。只 有父亲的老战友杨梅生副司令员的夫人刘坚走过我身边时小声说了句,“要懂事,小心爱护自己!”这位红军出身的老阿姨的话令我眼睛发湿,我忍住了要流下的 泪,怕别人看到。 军区首长陪着李先念来到了会场,他讲话第一句就是,“总理原来要来的,突然有急事回北京了,叫我来谈谈。” 李先 念传达了周恩来关于对我们“不许歧视,要一视同仁”的指示后,自己说起来了,好像对“九一三事件”已掌握了案情。他说到,“邱会作在自己乘坐的汽车后背厢 里放了支冲锋枪,想要谋害……”一刹那,认识我的人都把眼光投向了我,我臊得恨不得有个洞钻到地底下去。这个刺激让我长久难忘,十年后我见到父亲问了。他 并不介意,说会有那个事儿吗?先念和我的工作和个人关系密切,他要划清界线,才说那个“官话”。“二月逆流”,他是从中最早解脱的,也是对别人说了狠话。 那 天会后,学习班宣布,“执行周总理的指示,本次学习结束。你们都回原单位原来的岗位,思想上不要有包袱。”第二天,我被送回了部队。团政委说,他们已经学 习了周总理的指示精神,叫我安心工作。说罢,他把两封拆开已看得破旧的信给了我,是9月24日我母亲和哥哥写给我的,过去我收到家信最多五天,这次被扣下 了一个月。哥哥在信中用暗语写了“树林起火,祸及他人……”母亲叫我“想得开,千万不要走绝路”。信是他们被监管前抓紧写的,幻想我能收到,但“落了 网”。当时我以为再见不到他们了,把这两封信当了永别的念物,至今还保留着。 我回到了政治处,同事们没有明显歧视,但我走到那儿,都有人 指指点点。我向团里提出来到团里的农场去工作,那怕是天天劳动也行。几天后政治处主任对我说,意见已反映上去了,上级不同意,说那样就违反了周总理的指 示。你感到工作为难,那就分管一下文化工作,思想教育工作你愿意参加也可以。我突然有了想法,说想参加宣传教育,因为这样我可以阅读到更多的文件,我要把 它们偷偷地抄下来,以后一定有用。 很快,轰轰烈烈地批判“林陈反党集团”开始了。广州军区揭发的一个重点是“林彪要到广州另立中央”,地点没明 说,但暗指是南湖。我们部队是那里的建设者,发言时批判的人少,但私下却在议论,说那不是给伟大领袖修的吗?一个干部正在说着,政委目光射过去,大喝道, 谁敢这么说!管好你的臭嘴!!那个干部小声嘟囔,人家又没说假话…… 1971年的年底近了,天气变凉。广东的冬天并不严寒,可是我突然感到很怕冷。我没有任何家人的消息,也不许离开营区外出,只是工作还“正常”,但我知道,今后一定有苦日子难熬。我开始天天洗冷水澡,经常跑步锻炼,对寒冷逐渐适应了。 ——作于2005年   作者简介 程光,又名邱承光,邱会作之子,1946年生,江西兴国人。 1965 年考入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1968年到广州军区部队当兵锻炼、工作,任战士、班长、宣传干事、连指导员、团宣传股长。1971年“九一三事件”后受审 查,1979年被取消党籍离开军队。后直接上书胡耀邦总书记,经他批示过问,撤消处分并被安置到江苏无锡的工厂。自学机械工程数年,从打杂工作成为技术 员、工程师、技术科长、高级工程师,所设计或主持的项目,获得过国家部委和江苏省科技进步奖,公开发表过数十篇科技论文、译文。 1988年受聘于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担任中美大型合资企业总经理。 1998年辞掉公司高管职务,集中精力研究中国现代史和文化大革命,协助父亲做回忆资料的整理工作,同时开展自己的学习和研究,已公开出版的相关著作有《1970年庐山会议背景研究》、《心灵的对话》、《历史的回顾》、《往事回眸》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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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宇晨:两个方校长的中国

—— 在纽约方励之先生追思会上的发言 1990年的夏天,一辆黑色汽车驶离美国驻华大使馆,武警官兵看到车上象征高级外交权力的车牌,下意识地举手敬礼。他并不知道,坐在汽车中前往飞机场的人,便是当代中国青年的伟大导师与民主思想的盗火者,方励之校长。方校长的去国,与八十年代末的众多重大历史事件一起,标志着中国令人魂牵梦绕的八十年代的骤然终结,从此中国正式进入了一个命运诡谲的新时代。 而同样是1990年的夏天,我在中国的青海出生。在渺小的我的身后,却是中国庞大九零后一代的诞生,这代人成长于历史废墟后高速重建的中国,孕育在卷入互联网与全球化创新图变的中国,震荡于陷入社会溃败而救亡图存的中国。方励之的出走与九零后的诞生,这在时间上的巧合,似乎带有某种命运式的隐喻。 而绝大多数九零后却不知道方励之校长,这代人不知道方校长的原因很简单,九零后互联网原住民生存的世代里,有另一位举国闻名的方校长——北京邮电大学校长方滨兴。其所设计的网络封锁防火长城屏蔽了这个国家的真相,扭曲了这个国家的良知,掩埋了这个国家的历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校长的最大任务就是屏蔽方校长。 这是我们的中国,两个方校长的中国,一个象征着愚昧,一个象征着文明,一个象征着奴役,一个象征着自由,一个在主流媒体中举国闻名,一个在异国他乡里默默无声。 而历史的吊诡之处却在于,在这个方校长屏蔽方校长的互联网的喧嚣年代中,方励之校长的精神却默默在新一代青年人中生根发芽,其对自由与真理的追求像烈火一般燃遍整个社交网络,翻墙成了互联网原住民的接头暗号,翻过一个方校长所搭建的愚昧之墙,奔向另一个方校长的应许之地,成了这个时代与国家,历史上最大的互联网精神出走,一幕盛大的出埃及记。 这一切孕育在点开自由门的鼠标声中,凝聚在抗议者扔向方滨兴的皮鞋里,更彰显于方励之校长逝世后,青年学子的挽联:有的方校长死了,但他永远活着。有的方校长活着,但他早已死了。 这一切似乎在像这个世界预示着中国的新气象与新希望,正如社交网络风暴席卷的阿拉伯之春。每当这一时刻,我总会想起一代又一代人的历史宿命,热血总会冷凝,韶华总会老去,剧终终会散场。方励之先生的血肉之躯终将化为冷冰冰的青铜塑像,而八九民运的铿锵檄文演变为泛黄的历史文字,理想主义的八十年代剧烈地燃烧,熄灭,盖上了一层细密的历史灰烬。 诸位莫须悲伤,这便是一代又一代人的历史宿命。这便也是我们这一代青年人的光荣与梦想。爱理想,有担当,生知其命。死得其所。当我们用稚嫩的双手拨开那层炽热的灰烬时,我们又将重新看到熊熊燃烧的中国。 (孙宇晨是90后,毕业于北京大学,现就读于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 ——《纵览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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