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 | [转载]惆怅贵阳行
惆怅贵阳行 倾盆大雨让贵阳龙洞堡的停机坪变成一个巨大水泊,连珠的雨滴给机场洒满了银莲。从飞机下到摆渡车的咫尺之遥,一个个乘客变成一只只落汤鸡。尽管到了夏天,冰冷的雨水还让人寒战不已。看来这个多雨且多暴雨的时季,小河也要变成大江了。 在机场见到等候在那里的李志勇兄,这位与我同年同月长我 10 天的深圳律师是一位民权践行者,曾偿试着作了一回独立参选人,他是来打算作附带民事诉讼代理的。须臾,张颖老师拖大包带小包,抱着她的特别助理——四岁的儿子赶到了。贵阳律师 H 君来接我们,据说因为大雨让不少道路阻塞,他费了好长时间,绕了好远路程把我们送到那个曾经熟识的宾馆。 为什么又来到这个地方? 黎庆洪案在休庭五个多月后终于复庭了。近半年的时间里,审理此案的小河法院功课做得也够扎实。除过黎家父子三人(前三名被告)的六名律师外, 20 多名免费的外地律师被“不用”了。这其中原委大概略会思考的人都懂得。好象是林肯说过:“你可以在所有时间欺骗一部分人,也可以在一部分时间欺骗所有的人,但你不能在所有的时间,欺骗所有的人”。更有打“飞的”给各地律师送达出庭通知的壮举,小河法院对法律的敬畏、对律师的尊重,可以让世人为之动容,也让世界法治史为之增色。但我弱弱地问一句,如果法律真的那么值得敬畏,还会有小河法院的违法的强行管辖吗?如果对刑诉法的明确规定稍微看看,就知道给律师的出庭通知应该什么时候送达。几个邮件、甚至几个电话可以解决的问题,却非得用打“飞的”这般豪迈的举动来完成。半年的功课不知道作在什么地方了。 听到 6 月 8 日 开庭的消息,我还暗自庆幸,自己不要再去那个小河了,不用煎熬在那个法庭了。还为幸存并坚守在那里的周泽、杨金柱、朱明勇、陈有西、斯伟江、张磊等律师操心。4 日晚上,接到周泽律师电话,由于本案增加了附带民事诉讼,他要我去作第二被告黎崇刚的附带民事诉讼代理人。由于我先前就是黎的辩护人,被驱出法庭后由陈有西律师替代了,我作代理人不存在利益的冲突问题。但这一下让我轻松不起:第一、一个刑事被告有两个辩护人的情况下,可否再出现民事代理人,这似乎在司法实践中也少见。在法律规定上是否有障碍?经过一番研究,觉应无障碍,再请教对刑事谙熟的光武兄,也说没有障碍。第二、有关方面及所里会不会让我再去,没有丝毫把握。第三、由于我的抗争被驱出法庭,之后又对小河法院及背后的力量进行了一系列的口诛笔伐,想必小河法院也不怎么欢迎我这个“胡汉山”又回来吧。 我发挥自己的想象力预判可能出现的各种结果:一、法院以被告已有了两位辩护律师,不让我作为代理人参加,抗争也无效;二、法院以民事部分押后审理,现在的庭审环节不让我参与;三、法院可以说服民事原告撤诉,我也就没有参与的前提了;四、当然还有一种就是让我耗在法庭里,几乎没有说话的机会和权利。 但怎么也没有料到另外一种情形的出现,让我没有机会考虑和应对以上几种可能。 前期到达的陈有西、段万金、曾维昶、阿丽上午去了法院,按法庭的要求进行了证据交换和庭前沟通。大家回来后似乎都很平静、很理性。有西兄通报了情况。说到法庭的无奈和不易;说到他们的违法地方我们已经一再地明确提出了,他们在强行那样做我们也没有办法;说到大家提出好多问题,法庭的答复都是自己决定不了,要请示;说到这个案子已经引起了高层的关注,贵州方面也不能太离谱。 给我影响较深的是,段、曾二位的光临让法庭多少感到有些意外和不快。当曾律师和黄审判长寒暄时说她辛苦时,她来一句:不是辛苦,而是命苦。阿丽复印卷宗材料时,法院要收一张伍毛钱的复印费。阿丽不从,说要发微博,结果那人说害怕你们了,不要发。最后按规定的成本价收取复印费。 就在晚上的饭堂里,几个律师的电话响了,不同省份的律师,收到内容相同的指令。各地来的记者,收到招回的指令。一顿饭的功夫,我接了三个电话。一个比一个严厉,一个比一个紧急。我不得不回复了“不出庭、不讲话、不惹事”的“三不”承诺。 凝望着饭堂窗外的那条河流。上次来时,河水清清的,河流婉婉的。此时,夜色里的河流,水势汹涌,似乎变成北方的黄河。浑浊让你看不到它有多深,夜色让你看不到它有多猛, 看久了还会头晕目眩。 夜深了,难得碰面的各地律师还在交谈。大家意识到刚聚首就要挥手了。我们似乎真有想不明白:此次来又被招回的律师,不外乎三种情况:一种是来核实解除委托,办理相关手续以便入卷归档;一种是作为附带民事诉讼代理人参加诉讼的;还有一种是想旁听学习的。要说学习,这次的庭审确实有学习之处。陈、杨、周、朱、斯,均为刑辩大家,还有能换掉杨学林、王誓华、刘洋等这些外地资深刑辩律师的贵阳当地的律师水平想必更是了得。但这样的学习机会,对远路而来的刑事律师也是不能有的。 翌日一早,陈有西、杨金柱、张磊三名能赶来的律师出庭去了。由于我的三不承诺,只能乖乖呆在宾馆,并订好了回程的机票。讨说法、要手续的一些律师没多久也就回来了。一些律师如张颖、刘洋、胡贵云并没有收到任何“被不用”的通知。 上午,不能旁听、不能出庭的律师相约来到黔灵山。沿着弯弯曲曲的台阶而上,行走在这个以猴子多而著名的黔中第一山中,那些还没有脱毛、不会直立行走的祖先让人们忘掉自身的痛苦,感受到回归自然的快乐。是的,有的时候我们这些已经进化了的猴子,当不得已感到心累命苦时,还真不如忘情于山水间,尽情嬉戏于树林中的猴子。 到得山顶,一座宏大的弘福寺出现了。大家议论是否要买票时,我对守门的人说了几句,便扬长而入。后来他们问我不带皈依证,如何能免票而进?释门之人,自有自己的道道。至于我是不是皈依沙门,好多人是不相信的。记得上次去华山时,何兵老师惊讶地说,志强这样性格的人,也能入佛门?不是说山上多一座寺庙,世上少一座监狱吗?有时自己真想,世间少了一名孜孜追求正义的律师,佛门多了一位苦苦弘法利生的法师,也不是什么坏事吧。只是不知道离这一天还有多远,只是不知道如今的佛门还有无静土。 在这个寺庙,两件事给我影响较深。大家在寺里吃的斋饭很香。吃完后发现碗底的油水很大。有些人没有吃完,剩了近一半。我批评了他们。佛门诫语:施主一粒米,大如须陀山。今生不了道,披毛戴角还;毛主席不是也教导我们: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吗?还有一件事,就是寺院墙上挂的政治学习制度。讲了学习的必要性、学习的时间、学习的内容、学习的纪律等。不由让我想起某法院墙上高挂的“正义是社会制度的首要价值”的招牌来。难道饭菜里的油水大与政治学习抓得紧有关吗? 下山可苦了我。张颖老师的小助理,变得不助理了,还要别人来助力!只得由我这个强壮劳力来抱他了。他矇矇欲睡,那就得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平躺在怀里。舒服时他双眼紧闭,稍感不爽,两眼就看着你,似乎提醒你注意自己抱他的姿势,让他这位小少爷不舒服了。更兼那台阶设计别扭,跨一步小了,走两步大了。一路奔奔跳跳下来,双条胳膊酸疼,一身大汗淋漓。中途他还不让包括自己亲妈在内的同行者替换一下。下山出得大门,他才心安理得躺在亲妈的怀抱上车了。这个小家伙,留了一个个性到耍酷的发型,更有电视动画里蜡笔小星语调,让我们两天的行程里多了几份欢乐。当他亲妈抱着他出现在法庭外讨说法时,想必法庭也会释然许多——估计也不是来闹庭的。这个意义上来说,他助理价值也就显现出来了。 我们长大,变老了。看到孩提的欢乐,似乎觉得长大对一些地方的人类来说也许不是一件什么好事。 行侠仗义如张颖者,自然朋友遍天下。远在遵义的同学驱车来接她,贵阳朋友专门调配的一辆面包车。这样我们一行七、八人就往遵义去了。途中乌江渡歇脚,豆腐鱼让人回味,茅台酒叫人陶醉。到得遵义,入住一座豪华的酒店,让我们感受遵义朋友的热情,一场歌酒欢天的 KTV 让我们忘却了世间烦恼和不快。 次日,羊肉粉、豆花面,风味小吃让人只恨自己肚子小了些。费了半天的周折,我们终于到了那个遵义会议的旧址。进得门去,大门边一座别致的小楼孤零地立在那里,却四门紧锁。从一些朋友嘴里得知,那个小楼就是遵义会议的会址。不让进去看,那我们就走人吧。 午饭后,我们打道回府。一路昏睡,一路风顺。小河的那个酒店就在眼前了。酒店大堂的坐席被挤满了。有特意从西安赶来押解段万金的两位同事,脸上有些捉摸不透的表情。还有那一群几天来一直蹲守那里不明身份的人,或打牌、或喝茶、或聊天、或睡觉。他们也够辛苦的啊,可有必要吗? 李志勇兄念念不忘黄果树瀑布。我二人便住安顺去了。慢腾腾的火车上摇了两个小时到了安顺。找个酒店倒头便睡。当郁闷的情愫袭击倒疲倦的身躯时,平日叫别人生畏的呼噜声更让志勇兄感慨比黄果树的瀑布动静还大。半夜里,电话叫醒。是领导查问行踪的。大概是段万金先我而回,又叫领导对我生疑了。我只告他在安顺,想看黄果树瀑布。大概知道我不在贵阳也就放心了。 当一个人心情不好时,再好景观也没有太多意思,也提不 起观光的兴趣。匆匆而去,匆匆而看,匆匆而归。只是怕不能如期而归,在安顺乘坐了直达贵阳机场的汽车。 怀着愧疚和无奈、带着迷茫和失望,离开小河、离开贵阳、离开贵州。深夜里疲倦身躯进来家门。 11 日一大早。电话响了,电话里领导也确信我到家了。并说因特殊情况没有去机场接我,再约好下午去会谈。 在管律师的处长和律协秘书长的面前,我如实谈了此去贵阳经过。问我为什么事先不报告,答曰此去原只是打算作民事代理,不敏感、也不激烈,再说报告了我还能去成吗?领导笑云:志强实在,也义气。领导谈了作律师要讲政治、顾大局、保底线等,我点头称是,并表示会遵守。领导说作为司法行政机关也一定会维护律师依法执业的权利,我表示感谢。还有律协的换届快到了,我将三年来刑事委员会的工作提交了书面总结,并明确地表示下届的刑委会主任我不宜担任。领导竟说你现在名气大了,还要为行业做些贡献。 驱车回家路上,张磊律师的贵阳记又发出了。这位勤奋的律师,用平实的语言、简繁得当地告诉我们那里正在发生一切。法庭平和了,法官温柔了,不训诫了,估计也没有强逐了,辩护席上也配上桌子了,还给律师管午饭了。 那些被架出法庭的、撵出法庭的、赶出法庭的、抬出法庭的,以及成批被不用了的律师,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会有一丝欣慰的微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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