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晖

秦晖 | 民族主义实践:中国“站起来了”的历程(下)

2012年02月17日 23:26:03   【民国历史的不同面相之五】     今天应当说,抗战初期,中共武装在正面战场上还是颇有作为的。而另一方面,国民党军队在敌后地区的活动也不能忽视。      共赴国难:抗日战争中的“正面”与“敌后”     承认民国政府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站对队”的重要性,当然不是轻视国人自身的努力。     拿抗日战争来说吧,中国军民的浴血奋战,就是“站队”能起作用的前提。尽管中国军队的战绩并不理想,这场战争也不是仅靠我们自己打赢的,但正是由于国人的屡败屡战,坚持到底,绝不投降,才赢得了世界的尊敬,使反法西斯阵营的胜利成为中国的胜利,得到了“站队”的果实。如果中国政府像汪伪鼓吹的那样投靠了日本,站错了队,也就谈不上什么果实了。     说起来,抗日战争和辛亥革命,这两件大事,20世纪的中国人都引以为豪。但在共同的自豪下,不同的解释也有很大冲突。     就抗战而言,核心的争论就是国共两党谁的功劳大。与此相关,过去还有在迫使日本投降方面,美国与苏联谁起的作用更大的争论。大陆曾强调说,美国人打海岛扔原子弹都不管用,苏联人一出兵日本就投降了。自从中苏闹翻后,就很少这样说了。     但国共之间的互相指责——你说我“游而不击”,我说你“消极抗日”——却一直没有停息。近年来,这两种说法都逐渐淡出,我们这里一方面仍强调共产党是抗战的“中流砥柱”,另一方面也承认两党各有贡献:国民党军队在“正面战场”、共产党军队在“敌后战场”,都功不可没。这无疑是一大进步。     不过认真想来,所谓国、共军队分别在“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抗日,这个提法语出有因,却很不准确。     首先,当时中共中央所驻的陕甘宁边区,并非“敌后根据地”。她三面接壤于大后方国统区,东面则隔黄河与日本人对峙。沿黄地区设有神府、两延(延川、延长)两个河防司令部,两司均隶属于八路军“后方留守兵团”。这里所谓的“后方”,当然不是敌后,而是“我后”,以这一战略后方为依托的河防作战,自然不是什么“敌后”行动,而是“正面战场”的一部分。     河防作战规模不大,但被广泛宣传为我党抗战样板的平型关、阳明堡等著名战斗,也都不是“敌后”作战。这几次战斗,都发生在当时中国统帅部统一部署的晋北、太原保卫战中,国民党军队的正面抗击,与八路军的侧后方伏击,实际上是同一场战役的不同战术部分。     尤其是平型关之战,国民党军在关门,正面阻击敌主力;八路军则奉命从侧后伏击日军辎重队,两边枪炮互闻,硝烟互见。这种战术上的侧后方,如果也算“敌后”,那举凡淞沪、忻口、徐州、武汉等正面战场上的所有重大战役,均有这种“敌后”作战,它也就不成其为八路军、新四军特有的作战方式了。     我们能说,在台儿庄会战中只有孙连仲、池峰城坚守台儿庄是“正面战场”,而从侧后方出击日军的汤恩伯部是“敌后战场”吗?     实际上,我们出版的许多抗战史著作在关于“正面战场”的描述中,并不回避中共武装的活动。例如《中国抗日战争史地图集》的“太原会战”一章中,载有“太原会战中国军队指挥系统表”,在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副司令长官黄绍竑辖下,朱德率领的第十八集团军与其他国军(第二、六、七、十四、二十二集团军及若干单列军、师)赫然并列,正确反映了这场会战的作战序列。     整个太原会战,从1937年9月11日持续至11月8日,空间则包括晋北、忻口、娘子关等地。在此期间,八路军(即第十八集团军)在会战区域内,配合友军进行了平型关(9月25日)、阳明堡(10月19日)、七亘村(10月26、28日)、黄岩底(11月2日)、广阳(11月4、7日)等战斗。(武月星主编:《中国抗日战争史地图集》,中国地图出版社1995年版,86-90页)这些战斗属于正面战场,应该毫无疑问。     该书并明确指出:“太原失守后,八路军在敌后展开游击战,开始了创建抗日根据地的斗争。”     换言之,中共真正放弃在战役层面配合“友军”的正面抗击,而转向“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是在太原陷落以后的事。此后,中共以其独立开辟的“敌后”根据地为依托,与日军周旋,其军事行动与正面战场虽有客观上的战略呼应,但已无战役协同。从这时起,才有了真正的“敌后战场”。但众所周知,此后平型关式的作战已极少发生。所以中共抗战中最著名的几仗,其实还多是在“正面战场”打的。     然而有趣的是,长期以来我们却乐于把“正面战场”说成是国民党独家包揽的,这就抹杀了中共在正面战场上的贡献。     这当然不是谦虚所致。     实际上,人们清楚地知道,尽管平型关、广阳和阳明堡都属于整个抗战期间中共武装所打的几次最著名的仗,但是与正面战场国民党军队的大规模作战行动相比,这些仗都显得很小,就指挥关系而言,当时这些仗也都是按中国统帅部的部署进行的。算上它们,也不能说正面战场就是中共主导,而如果把它们归入正面战场,那其后在敌后战场就没有什么大仗可说了。     因此,不如把“正面”之功让掉,把平型关等役的战果都算入敌后战场。因为敌后虽也有国民党军队作战,但相对而言,其战果不足道。平型关等战斗与正面战场国民党军的会战无法并论,与敌后国民党军的作为相比,还是突出的。这样把“敌后战场”都算在中共名下,就可以与“正面战场”并驾齐驱了。     但这种说法既不符合史实,也有违于军事常识,其实对评价共产党在抗战中的贡献也未必有利。今天应当说,抗战初期,中共武装在正面战场上还是颇有作为的。而另一方面,国民党军队在敌后地区的活动也不能忽视。     事实上,抗战前期,国民党在敌后的力量强于共产党,但与正面战场当然没法相比。而敌后的国共摩擦一直很激烈。摩擦中,国民党由强到弱,而共产党则由弱到强。到1940年夏,新四军击败韩德勤部,与八路军南下部队会师,标志着敌后国共力量的对比完全扭转。稍后的“百团大战”,虽然主要是一次大范围破路运动而不是一场歼敌作战,并且这种行动方式随即受到毛泽东的批评而没有延续,但它确实是八路军抗日斗争的高潮,而且按我下面要讲的定义,它也确实履行了敌后战场的使命。此后,敌后战场虽然仍有国民党军的活动,但这里的抗敌主力的确是共产党了。     不过,无论国共摩擦多么激烈,他们都没有放弃抗日,都在正面与敌后作出了牺牲。今人在正面与敌后的歼敌比例上做了很多文章,也有很大的争论。实际上,确切的数字是很难搞清楚的。     其实,在当时对日战争的总体形势主要取决于正规战(不仅是中国战场的正规战)的情况下,敌后游击战的歼敌数量多一点少一点,并不是最重要的。这一战场的使命,是使日军无法有一个稳定的后方。     从这个意义上来讲,国共双方在敌后控制的地盘,就是对抗战的贡献——直接取之于沦陷区的地盘自不待言,就是在国共摩擦中取之于对手的,只要他比对手更善于保持这些地盘而不被日本人夺去,也可以算是对抗战的贡献。      抗日与摩擦:关于“积极”与“消极”的讨论     这里应该指出:游击战作为对抗入侵强者的作战方式,弱者别无选择,是无可非议的。     当时国共两党都是从全球角度考虑战局的。第一,双方都是坚决抗日,决不屈服;第二,双方实际上都把胜利前景寄托于反法西斯阵营的全球胜利;第三,双方都有保存实力以待时变、再行逐鹿问鼎的主意。     而只要抗战前途取决于反法西斯阵营的全球胜利,那么中国战场的地位,就取决于重庆政府的坚持到底。     因此这里的关键,还不在于“正面战场”、“敌后战场”战果的孰大孰小,而在于国家主权体现者的态度。从国际法角度和世人的眼中,一国属于哪个阵营,是由该国主权体现者的态度决定的,而不是由反对派和在野党决定的。     当时,在国际上代表中国主权的是重庆政府,如果它像汪伪那样投靠了日本,中国这个参战国就属于轴心国一方,而非反法西斯盟国一方了。     国内存在着反对派的抵抗运动,并不能改变这一点,这正如保加利亚、意大利这类国家存在着反法西斯抵抗力量,这些力量也被视为英雄,但这并不能改变该国属于轴心国、也就是二战的战败国的地位。     所以,如果重庆投降了,即便延安再抵抗,中国也难逃“日本胜则为其奴仆,日本败则为其殉葬”的悲剧命运。     甚至,延安的抵抗者后来即便推翻了重庆的附敌政府,都未必能改变这一点。就像意大利,早在1943年其国人就推翻墨索里尼,反正到了盟国一边,但战后它还是要作为战败国,接受割地赔款。然而如果反过来是延安投降了,只要重庆坚持抵抗,中国就仍然属于盟国阵营,战后仍会是“五强”之一。     也许读者会说,法国维希政府投降德国后,盟国阵营不是承认了戴高乐的抵抗力量“自由法国”为法国主权代表,法国在二战后不是也成为战胜国了吗?这里我要说,当初在这个问题上是有争议的,而且维希政府虽然屈服于德国,却没有加入轴心国,而是声称中立,戴高乐也是前法国政府要员,不是反对派。如果不是戴高乐,而是由法共作为抵抗力量的代表,法国后来的地位可能就不一样了。     当然,事实上重庆与延安都坚持抗日直到胜利,这是非常不易的。     包括国共两党在内的中国军民,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牺牲。相对而言,国民党军队的实力强,对日作战规模大,歼敌多,牺牲的官兵包括高级将领也多得惊人,但是另一方面,“国军”战败降敌成为伪军的,也不少。     而共产党武装实力弱,对日作战规模小,歼敌少,牺牲官兵较少,尤其是将领极少牺牲。但中共武装从无成建制降敌成为伪军之例。相对其实力而言,或相对其损失而言,其作战效率应当说是超过国民党的。     总之,两党在抗战中各有长短。计较两党中谁的贡献更大,远不如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更重要。     国民党将领在抗战中牺牲的固然很多,但投降日寇、成为伪军的也不少。后者当然是国民党方面的一大耻辱,不过这就能说明国民党“消极抗日,积极反共”吗?     假如答案是肯定的,那后来内战中国民党将领投降共产党的不是更多吗?这能否说明国民党只是“消极反共”呢?     当然不能。     因为这些将领之投降,并非国民党政府所授意。降共如此,降日亦然。国民党降将多,说明这个长期执政的独裁党许多成员暮气深重,斗志远不如当时作为新锐革命力量的共产党。而这个斗志差是对所有敌人,并非仅对日本人而言。     有趣的是过去我们的解释却采取“双重标准”:     国民党在内战中降将多,证明他们不正义,所以众叛亲离。     ——他们在抗战中降将也很多,难道证明抗日不“正义”?     国民党在抗战中降将多,证明他们不抗日。     ——他们在内战中降将更多,难道证明他们不反共?     事实上,国民党在抗战中表现的斗志还是远远超过其在内战中的表现的。其主流派(即以蒋介石为代表的重庆政府)尤其如此。     与组织高度一元化的共产党不同,所谓“国民党”,当时是个多派系的庞杂复合体,在重庆眼里,其某些派系之异己,比共产党好不到哪里。     从资料中不难发现,投降日本人的“国民党将领”,基本上都是敌后的杂牌军、故主失败后无所依归的东北军、西北军旧部、地方军阀与豪强,有的是否国民党员,尚未可知,称为国民党将领,实不如叫非共产党将领更确切。     而重庆政府直接指挥的嫡系(即所谓中央军),乃至大的国民党派系如桂系、阎系等,都极少有将领降日的现象。即便像衡阳守将方先觉那样力战至绝境而被迫投降的,也只是作了战俘,并未当“伪军”。     抗战中的杂牌军、地头蛇们,当然也有好样的,但很多人的确是见风使舵,有奶便是娘,为国抗日固然消极,为蒋反共也不热心。     典型的如“泰州二李”(李明杨、李长江),国共摩擦时亲共中立而拒绝受命于蒋,鬼子来了又降敌附逆而为虎作伥。他们可以说是“消极抗日、也消极反共”的。     而蒋、桂、阎等国民党主流派,反共固然比他们积极,抗日更比他们坚决。正如中共也是抗日、反国民党都很积极一样。     所以,那种国民党“消极抗日、积极反共”的说法,和共产党“破坏抗战,危害民国”的说法一样,都是偏颇之论。     把“抗日”与“摩擦”对立起来是一种理想化的价值判断。但令人遗憾的是,史实并非如此:     那时的中国,总的来讲,国(国民党主流派)共双方抗日、摩擦都比较积极。高概率的降敌现象,则出现在那些为自利自保而拥兵,对抗日与反共都消极的地头蛇中。     或者说,越是对重庆或对延安忠诚的势力,在抗日与摩擦中就越坚决、越不妥协。而那些无原则无立场的军头,朝秦暮楚本不足奇。其中不少人如吴化文、刘子仁、邢仁甫、郝鹏举等都曾投国、投共又投日。把他们的行为记在国民党或者共产党的账上,都是不合适的。      从五四抗争到华盛顿会议:不同往昔的“红白脸”互动     抵抗日、俄新的侵略和向西方列强“收回权益”,是民国时期“中国站起来了”的两个主要方向。前者要靠军事手段,而后者则主要是外交谈判。     如前文所述,中国靠正确站队,在一战中首先废除了与德国和奥匈的不平等条约。但是日本人抢占了青岛等德国侵华“遗产”,巴黎和会未能主持公道,这激起了中国1919年的“五四”爱国民众抗议浪潮。     根据现今的研究,我们知道,这场抗议其实得到了当时许多北京政府主流人士的同情、默许乃至支持,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大声势。实际上,可以说是政府与民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向列强施压。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19年前,清朝的老佛爷与“奉旨造反”的拳民也对列强唱过这么一出。但结果形成鲜明对比:     19年前那场红白脸的闹剧,除了私心自用的老佛爷先杀了几万教民,后杀了几万拳民,使中国人流血成河之外,对外只招来了空前绝后的奇耻大辱、闻所未闻的巨额赔款,和国际社会的普遍嘲骂。     而19年后,第二场红白脸抗议,却成了典型的正剧。     中国人没有流血,外国人叹为观止,抗议的声音引起广泛的国际同情,列强也不得不正视。在两年后的华盛顿会议上,中国终于埋葬了“二十一条”,迫使日本交还青岛和胶济路权益,实际上完成了纠正巴黎和会错误、消除德国侵华“遗产”(制止日本继承这一“遗产”)的任务。     在这次会议上, 中国还对所有列强全面提出修改不平等条约的要求,其中包括关税自主、取消治外法权、撤退驻华军警、退还租借地等。     列强表示同情中国的自主愿望, 同意就关税自主、废除领事裁判权等问题与中国谈判以求逐步解决。此外,在日本同意交还青岛的同时,英国允诺交还威海卫, 法国允诺交还广州湾。     这些成果都极大地鼓舞了国人。     显然,1900年与1919年,同样是针对涉外问题的官民互动,过去的教科书把两者都定位为“爱国运动”,但两者结果却完全相反。     这当然不是由于中外实力的对比有多大的变化,因为1919年中国国内的分裂与对外的相对弱势,不亚于1900年。     之所以能有这样的结果,就是因为五四的“民国”不同于庚子的大清——它是推翻大清的产物,而五四的“公民”不同于庚子的拳民——五四人物几乎都有谴责庚子拳民排外的言论。     五四的背景,是一场“启蒙运动”(它的局限性我们以后会谈到),但庚子的背景,却是一场皇权疯狂和“怪力乱神”风潮。     五四与庚子的对比,体现了民国以来中国的进步,尽管那时无论“民国”,还是“公民”,都还只是方向,“尚未成功”。     而华盛顿会议对中国有利的安排,是国人五四爱国浪潮的果实(当然也成功地利用了英美对日矛盾),在“中国站起来了”的过程中,也是重要的一环。     然而,由于华盛顿会议国内受到广州革命政府的抵制(会议邀请了广州方面,但孙中山不承认北京政府,拒绝合组代表团),国际上也没有苏俄参与,它长期以来便得不到应有的评价。     一些学者甚至指责这次会议“加深了中国的半殖民地化”。其理由就是会议一般性表态多,具体成果则大都还要到会后讨价还价,中国收回青岛和胶济路时,也答应了一些条件,如青岛要开放为通商口岸等等。     当然,华盛顿会议只是中国收回权益历程中的一步,要求一次会议就能解决所有不平等问题,无疑不现实。但是中国在这次会议上至少没有损失权益。     有人把中国收回青岛时答应开放为商埠也看成损失,其实对外开放符合中国利益今天已是常识,今天我们的开放口岸也比当年多得多了。     晚清的“被动开放”之屈辱和不平等,在于“被动”,而不在于“开放”。我们谴责用炮舰轰开我国国门的侵略者,却不必欣赏清朝的闭关锁国。     民国时期,开放已是国人所需,中国本来也不打算收回青岛后,把它封闭起来变成死港,收回青岛的协议,更不是在炮口下签订的,怎么能说中国没有所得,反有所失呢?     更有甚者,一些学者还把华盛顿会议“在修约问题上不情愿地迈出微小的一步”和苏俄宣布“废弃一切在华特权”作对比,称赞苏俄如何善待中国。这真是太离谱了。     我们知道,苏俄当时不仅发表了动听的《卡拉汉对华宣言》,甚至还允许俄远东“分离”,成立“远东共和国”,但这与列宁的第一个外交杰作《布列斯特和约》一样,只是基于临时需要的姿态。苏俄本来就没有想让远东“独立”,也并没有真想归还中国什么权益。     如前文所述,俄、日实际上是民国时期不仅没有收缩、而且还力图扩大其在华权益的仅有两个列强,在蒙古、新疆和唐努乌梁海,苏俄都做了沙俄想做而没能做的事。     至于说到不平等条约,可以说,中国摆脱的最后一个不平等条约,就是1945年雅尔塔体系中的那个中苏条约。而如下所述,除了那些已经永久化的侵华成果外,俄国从中国攫取的东西后来确实放弃了一些,为此我们应该感谢的,与其说是列宁,还不如说是赫鲁晓夫和叶利钦。      (发于2012-02-02 南方周末) 上一篇: 民族主义的实践:中国“站起来了… 下一篇: 没有了 阅读数( ) 评论数( 0 ) 0 条 本博文相关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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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可成 | 访法国汉学家潘鸣啸

 有一些人希望用毛泽东当时的威望和主张来做自己的资本,可是社会已经变了。不要用一些已经过时的口号来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 (全文见 “政见”网站 ) 【“政见”系列访谈之一】 潘鸣啸:别用过时的口号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   □“政见”观察员 方可成 王磬 1968年12月22日,《人民日报》引述毛泽东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随即,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达到了轰轰烈烈的高潮。这场人类历史上罕见的人口大迁移不仅改变了一代人的命运,也深刻影响了中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 整整43年后的2011年12月22日,以研究知青问题闻名、并出版了著作《失落的一代》的法国汉学家、清华大学中法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中心主任潘鸣啸(Michel Bonnin)在北京接受了 “政见” 团队的采访。潘教授不仅谈及了知青问题,更针对“文革”评价、左右派之争、农民工问题、“占领华尔街”运动等热点问题发表了真知灼见。   一、谈知青、谈“文革”:中国需要深刻而公开的“文革”史研究 【政见CNPolitics 】您曾经说过,之所以对中国感兴趣,到中国来做研究,其实跟您年轻时的历史背景有很大关系,也就是1968 年法国的“五月风暴”,以及一种世界性的左翼思潮。可不可以说,正是因为受这种思潮的影响,您才来到了社会主义中国? 【潘鸣啸】我觉得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很多年轻的知识分子、大学生,都是比较亲左派的。但大家对苏联的社会主义比较失望,觉得太官僚主义,没有什么革命的意义;而当时中国却有一个领导人,自己说“造反有理”,鼓励年轻人参加革命,这是很特别的。 不过,当时我没有参加那些毛派的组织。对于“文革”中对毛泽东的个人崇拜,我觉得不像是马克思主义。 【政见CNPolitics】您当时在法国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一点? 【潘鸣啸】对,我们当时只能看到中国政府方面的宣传,这种宣传里面有很明显的个人崇拜,这也不符合我们自己的想象。不过,当时我仍然觉得中国很特殊,也比苏联有作为。当时我正在念哲学硕士,对中国哲学格外感兴趣,特别是道教,比如老子、庄子,就是因为这些才想学中文。 【政见CNPolitics】您来中国之前的那段时间,西方对“文革”是一种怎样的描述? 【潘鸣啸】大家普遍认为,“文革”是一场真正的革命,因为它反对官僚主义,这很有意思。 当时我觉得在法国学中文很难,便利用工作几个月赚的一笔钱,来到了香港,那是离中国大陆最近的地方,因为当时没办法到北京。到香港后,中国就发生了913林彪出逃事件,社会上开始产生怀疑情绪。我觉得,这段经历也是让我和中国的知青一代产生共鸣的原因之一:当时的红卫兵听到,毛泽东“最亲密的战友”竟然是一个叛徒,于是开始对毛泽东也产生怀疑,其实我自己也是这样,我也开始觉得,这个政权不是我想象的那么革命了,而是自己搞了一些权力斗争,这令我有点失望。 后来开始有人写关于“文革”的事情,很多信息传到了香港。我就看到:“文革”中有这么多人被伤害,被打死。由于一些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一些从大陆偷渡过来的知识青年。我发现我们很有共同语言,因为他们对1968年法国的五月风暴也很感兴趣。从他们的口里,我开始知道中国的一些真实情况,特别是中国农村的情况。他们的经历很特殊,要从一个年轻的学生,变成一个“社会主义新农民”,之前从来没听说过这样一种庞大的试验,把城市人改造成农民。我采访了他们中的很多人,并与中国朋友一起合编了一本法文书叫做《20岁在中国农村》。 实际上,我在法国的时候准备做一项关于儒教的研究,可是后来我放弃了,因为觉得当下的中国更有意思,于是把研究方向转到了中国的上山下乡运动。 【政见CNPolitics】所以您之前对孔子也很感兴趣? 【潘鸣啸】其实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当代中国怎么评价孔子。那时候也有批林批孔的运动,我觉得这也是件很荒谬的事情, 林彪和孔夫子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我想知道孔子对当代中国有什么影响。 【政见CNPolitics】现在的中国社会中,人们对“文革”的看法也值得关注。有一些人开始怀念毛泽东,怀念“文革”,不知道您怎么评价这个现象? 【潘鸣啸】 中国需要深刻而公开的“文革”史研究。很多年轻人并不太了解“文革”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前些年,我在北大偶然参加了一次学生组织的关于“文革”的小讨论,发现了不少新的观点。当然,有这样一场讨论,也是一种进步。可是我看到,有些大学生拿着毛泽东的讲话,宣传毛泽东的思想,用来解释现在中国的问题,说什么如果我们继续坚持毛泽东思想,腐败的问题不会像现在这样严重。 当时我就对他们说:当我跟你们一样年纪的时候,在国外看了一些毛泽东的书,也有同样的感受。可是你们应该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毛泽东说了什么是一回事,做了什么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们应该理解,不能凭这样的一些讲话就来评论现实。 不大了解历史真相的年轻人,出于对现实的不满,就寻找一些这样的理论,可是事实上,这些理论从来没有实现过。 另外一些年纪大的人, 怀念“文革”更多的是在怀念自己的青春 。如果让他们再回到那个年代去,他们不一定会真的愿意。他们是在选择性地记忆,只记住一部分,而不是全部。特别是知青那一代中的很多人,回了城,没有找到好工作,这些年或者下岗、或者退休,逐渐地被边缘化,他们希望找回自己的价值,所以强调这些经历。 我跟一些知青说:尽管整个知青运动是很失败的,但是你们的经历是有价值的、很特别的,也让你们变得成熟。可是另一方面,你们不应该单纯地美化这些东西,这些经历是个人宝贵的财产,但并不是因为你自己有了这个经历,而要去美化这整场运动。我觉得这是要分开的,你的价值是你个人的价值,而不是整个政策的价值。很多人思维很混乱,从来没有全面地分析。 【政见CNPolitics】您刚才也提到,很多知青对于上山下乡的经历抱有非常美好的回忆,比如说像张承志这样的作家,对知青的书写更多是出于文学化的美好想象。您在处理这些史料的时候,采用的是怎样的方法? 【潘鸣啸】张承志曾经说,我们是幸福的一代,幸运的一代,遇到了这样的历史契机。当然,作为一名作家,你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可是我要跟别的资料比较,我采访了那么多的知青,我听到他们说:知青生活进行到一年、两年以后,他们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回城。这是不是证明:张承志是一个特别的例子?而且, 张承志本人也没有留在农村,他很快就回了城,并且变成了“特权(阶级)”的一分子,很快就得到一份很好的工作。 我研究了知青运动结束时的情况,那些知青罢工、绝食,要求回城,这是事实。那么,张承志你觉得这个运动很好,这是你自己的想法,可能就是因为你在那里没有经历什么苦痛,你当然可以怀念。也许还有一些知青也是这样认为,但这是非常非常少的现象。他们回城以后,当然可以怀念他的青春,怀念在农村的美好,怀念风景啊、淳朴的农民啊,都可以,我们不要丑化这场运动。可是,不能因为有了个人的美好记忆,就要绝对地说:我们是幸福的、幸运的。 事实上, 我说这一代人是“失落的一代”,也是损失很大的一代——除非你觉得读书无用,一辈子当一个农民非常好 。那张承志为什么没有当一个农民?太多的中国人说的和做的是不同的。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只能说:不要忘记历史事实是什么样的。当一个艺术家、文学家,可以有自己的感受,但是不要把自己的感受和历史的事实混在一起。   二、谈改革、谈左右之争:不要用过时的口号解决现实问题 【政见CNPolitics】对“文革”的态度分化背后,实际上是整个中国的左右分化越来越明显,在左右之争中,甚至出现了一些过激行为。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潘鸣啸】有一些人根本不懂历史,还说大话,这非常令人吃惊。有一些人希望用毛泽东当时的威望和主张来做自己的资本,可是社会已经变了。真的有人想要回到那个社会吗?这样的政治口号是非常可笑的,也证明他们已经走投无路了,没有办法创造出新的思想,只能利用一些已经完全过时的东西,拿来作为他们的理论依据,这是完全不符合事实的,我觉得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方法。 不要用一些已经过时的口号来解决中国的现实问题 。 【政见CNPolitics】关于左右之争,还有一个问题:在读您的作品时,我发现您非常重视历史的资料,每一页下面都会有许多注脚,帮助解释清楚历史事件的经过,试图去完整地呈现一个客观的历史。这是不是意味着您重视事实胜过重视立场?您觉得研究中国政治,事先区分左右是必要的吗? 【潘鸣啸】我不是政治家,是学者。学者的原则是越客观越好,在社会科学方面绝对的客观也许不存在,但它应该是一个目标。那么你怎么能接近客观呢?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把各种各样的资料整合起来比较,从这些资料中寻找各个历史时期的事实,评价历史必须要有根据,要跟当时整体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状况联系在一起。我的书就尽量在做这件事。 【政见CNPolitics】我们知道,上山下乡运动跟后来的改革开放实际上也有间接的联系。您怎么评价邓小平和改革开放呢? 【潘鸣啸】毛泽东曾经非常极端地不想放弃革命,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他去世以后,中国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按照毛泽东的看法,这种转变是一种非常“修正主义”的政策,比其他共产主义国家的改革要彻底得多。为什么这么彻底?为什么变化这么大?就是因为毛泽东太极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正如中国一个成语所说的:矫枉过正。 毛泽东没有解决革命后中国的建设问题,他还是留在革命时期的想法,他所做的一切,特别是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以后的做法,完全不符合当时中国的需要。本来要让中国变成一个现代化的国家,他没有按照这个方向走,他要搞一个乌托邦的国家。斯大林死后,毛很希望可以在世界性的革命上有创造性的成果,有这个希望很好,但是影响了整个国家的十几亿人。他去世以后的领导人不得不完全否认他的精神遗产,一些人开始非常激烈地批评毛泽东在1949年以后的国家政策。事实上,邓小平也参与了这场批评。 但是另一方面, 邓小平也有顾虑,因为毛泽东是中国共产党的重要合法性基础 。不像那个时候苏联的赫鲁晓夫,可以说列宁是对的,斯大林是错的,可是 毛泽东既是中国的列宁,又是中国的斯大林 ,他绝对需要为毛泽东保留一个比较好的形象,所以就中断了对毛泽东的客观评价研究。 【政见CNPolitics】所以就定了一个“三七开”的结论。 【潘鸣啸】对,“三七开”就完了,你们都不要再评论了。这也许是一个临时性的措施,可是如果坚持下去,坚持到现在,有不利影响。从1949年到1976年毛泽东去世、四人帮垮台,那一段历史改变了中国,你应该要面对这个遗产。到了今天,中国还是不准许谈这些,我觉得对于现在的政治研究非常不好。特别是那时候我听到几个北大学生那样讲,他们根本不理解历史,用那样的口号来评价中国的当下,我觉得这 正是由于真相没有得到足够的研究和讨论 。 至于改革开放,我觉得是个进步,可以说是一个不够彻底的进步,但是肯定是个进步。在书里我也说,1978年以后就不可能有一场上山下乡运动了,因为如果你把国家的经济发展和老百姓的生活放在前面,你就不可能再去搞一个伤财、伤人的政策。 我认为上山下乡基本上是一场政治运动,是毛泽东为了改变中国,特别是培养革命接班人,改造知识分子、青年人的思想而做出的决策。 【政见CNPolitics】现在的改革中也出现很多问题,比如说贫富差距越来越大,还有三农问题、农民工问题,都是非常严重的。您怎么看待这些改革中出现的问题呢? 【潘鸣啸】我觉得应该保护弱势群体的权益。共产党领导中国,认为自己代表全体中国人的利益,如果是这样,应该比较全面地听各个阶层的看法和问题。那时候把城市青年强迫性地送到农村,完全不符合历史规律。全世界都有农民城市化的历史时期,这很正常,但中国的做法恰好相反。 现在让农民进城,对国家的经济非常有好处,你看这些新的楼房和道路,都是农民工建的。不能忘记这个。可是另一方面,如果你还是用户籍制度,不给他们合法的在城市生存的身份,那还是有问题的。他们完全是二等公民,他们的下一代也会面临很大的问题。 其实在法国我也发现,移民的第二代,到了新的地方,他在原来的家乡就已经没有“根”了,不再属于那个社会。移民法国的第二代,已经不属于北非国家,而变成了法国人。我觉得中国农民工的下一代也是城市人,他们的一生也是在城市,偶尔回去,住在祖父母家,但那只能是暂时的,他们还是希望融入城市社会。如果不让他们融入,会有很大的问题。 比如说农民工孩子的教育问题,如果不让这些孩子进正常的学校,又不允许农民工自己办学校,不给它们合法的身份,那么这个庞大的群体接受不到好的教育,他们将来怎么办?在城市可以做什么?当然我也知道有一些学校办得很好,我有一个杭州学生,曾专门以一所农民工子弟学校做个案研究进行调研,也有一些外国非政府组织的支持。但这是个别的情况,如果政府不解决这个问题,将来麻烦很大。这是一个政治问题,至少是行政问题,有一些人应该要做决定。 贫富差距很大也是一个问题,我不知道中国政府可以怎样解决这个问题,但是 按照西方的做法,至少应该让各个阶层都有发言权,让他们说说自己面临什么样的问题,希望怎么解决。 如果政府听到这些声音,可以找一些办法来解决。可是如果连发言权都没有,那就没办法了。 当然,光说出来不够,还得让有决策权力的人知道情况是怎样,然后再想办法。而且不应该只听一些人的想法,不听另一些人的想法。我觉得一个国家也是这样 ,何况它自己说要代表全体人民的利益,它的责任就是解决各个阶层的问题 。 【政见CNPolitics】您觉得中国有爆发革命的社会条件吗? 【潘鸣啸】我是搞历史的,不是预言家,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有一些清华大学的社会学家,说现在是“刚性稳定”,稳定是用一些强迫的措施来维持,这不是长久的办法。刚才我说,政府要听各个阶层的诉求,而不是只顾及某几个阶层的利益。如果贫富差距太大,以及有特权跟无特权的阶层差距太大,说不定会爆发一些什么事情。当然,中国政府是非常注意这些事情的,比如说不允许社会上有一些组织去代表一些阶层的利益。可是另一方面,有些阶层根本没有代表的话,他们又终归需要解决自己阶层的问题,于是总有一天会爆发。爆发的结果,大概不会很好。为什么呢?因为那是完全冲突性、暴力的,如果没有一个合法的通道,就只能通过暴力。暴力当然不好,没有人喜欢暴力。所以现在很多人说,我们不要乱。我也同意不要乱,这是社会的责任,更多的也是政府的责任。政府应该解决好这个问题,比较公平地对待各个阶层的利益,就不会乱。如果它不这样做,就有乱的可能。 现在有很多知识分子谈论这个问题,说我们不要暴力,要告别革命,比如说朱学勤曾经批评法国革命。我说英国革命当然比较好,但那是因为英国贵族聪明,他们肯让步,自己改变自己,搞了改良,而法国贵族太顽固、不让步,终于人民把路易十六的头砍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你要求非暴力是对的,但一定要两方面妥协,如果有一方面不妥协,就是不可能的。不是由几个知识分子就可以决定我们不要暴力的。知识分子比较理性,不希望有暴力,但责任还是在政府手里。 【政见CNPolitics】事实上中国政府2011年有一个比较大的动向就是提出“社会管理创新”,不知道您有没有研究过这个概念? 【潘鸣啸】我不能说我研究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有比较多的社会学家朋友,他们现在有不少钱可以去做这方面的研究,这表明政府还是比较希望了解社会现状。 我觉得要管理社会,不只是要注意一些具体的经济问题,也要注意人的一些基本要求。比方说参与,一个人从一开始够吃饭了、小康了,之后会有别的要求,会想要参与跟他有关的事情,比如说政治参与、社会参与。这些东西,要在制度上有所允许。不能只是从上面管理这个社会,政策不能只靠上面的干部来决定,应该让公民参与进来,有渠道可以说话,让社会比较健康地发展。 这个社会有很多不健康的事情,就是因为完全没有社会参与的概念。没有参与,就不可能有责任;给一点自由,才可以有责任。 跟父母养孩子一样,如果你不给他一点自由决定权,他会一直很幼稚,或者突然变得很反叛,因为你不给他自由,就是不给他责任,他就可以乱来。有一些骚乱的发生,就是因为那些人觉得: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我怎么乱都没关系。 社会管理创新不只是需要找到一些好的政策,也应该要让政府跟社会的关系有所改善。   三、谈“占领华尔街”,谈新左派:不要忽视问题的另一面 【政见CNPolitics】2011年有一个很重要的事件,就是“占领华尔街”的运动,后来发展到占领全世界,法国也有这个运动的分支吧? 【潘鸣啸】也有。实际上这场运动是从西班牙开始的,在马德里开始占领,他们用的名词是indignados,从一个法国人的书里拿来的,意思是“愤慨的”。那本书的作者是94岁的法国人Stephane Hessel,书名叫《你们要愤慨!(Indignez-vous!)》。他是个犹太人,在二战中参加了抵抗德国侵略法国的游击队,也参加了一些政治谈判和讨论,参与写了一个大纲,商讨胜利以后怎么办,这个大纲影响了之后的法国历史。比如说,法国要采取较高的社会福利,就是那个时候决定的。后来这个人又去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参加了《世界人权宣言》的编写。 他现在老了,还非常有精神,写了这样的一本书,非常短小,但一下子卖了一百万册,我自己也买了。他在里面说,现在很多人太容易接受一些不能够接受的事情。现在的社会,金融领导一切,几个在华尔街搞股票的人就决定整个世界的命运,这样不行,我们要愤慨,要改变这个制度。 这种精神影响了很多年轻人。现在欧洲有金融危机,这些年轻人很难找到工作,他们就不高兴了,觉得应该愤慨。后来这个运动扩展到了美国,世界上的大部分媒体都关注美国,再加上华尔街代表了全世界金融的力量,因此“占领华尔街”运动举世皆知了。 虽然这些人没有一个相对完整的解决危机的理论,但重要的是,这场运动的意义在于“当我们面临一个无法接受的状况,就要找办法解决问题,而不是忍受”,所以我很赞同这场运动。 到现在我都认为自己是左派,但是我们的左派跟共产党的左派不一样。我认为,不要完全让一部分有权或者有钱的人,比如跨国公司,就完全掌握世界人民的命运。每一个国家的政府都有责任去保护自己的人民,不能让那些跨国公司来领导一切、决定一切。 如果政治有它的神圣意义,就是为了保护人民,让社会和谐。如果你让一部分特权阶级决定一切,这不是文明的,也不是民主的。现在好像民主国家也不民主了,因为人们没有决定权,而是由一些有钱的金融公司来决定。这是不应该接受的,我们应该找办法来解决。贫富差距大是全世界的倾向,要反思为什么,可以有什么办法。 有一些很具体的办法,比如法国政府主张对全部的国际金融贸易扣税,这是一个很好的办法。劳动者没有得到什么保护,而资产阶级什么保护都有。以前要把钱从一个地方汇到另一个地方,很麻烦,现在只要用电脑,几秒钟就可以把很大数额的钱汇出国。 我们应该想一些办法,让这个世界比较公平。那么多有钱的跨国公司,他们应该有所贡献,去承担一些经济责任。另外,现在也有一种矛盾:虚拟经济和实业经济太不平衡,金融引导一切。事实上我们还是需要实际的东西,电脑里有一个虚拟的空间,可是电脑本身还是一个实际的东西,还是需要制造的。那么这些制造的东西也需要有人做,需要工程师和工人。 问题是, 现在的经济已经是全球化了,但是并没有一个全球的政府来管理。 现在也有一些国际组织,比如说G20、IMF、联合国,它们有责任解决这些问题。 【政见CNPolitics 】您刚才提到自己也是左派,现在中国有一批人号称“新左派”,不知道您是不是有关注?比如说您所在的清华大学,就有一位很著名的新左派学者汪晖。 【潘鸣啸】我在巴黎的时候做过一项工作:介绍中国最近几年的思想辩论,因此我对他们很熟悉。 我不同意这些新左派的观点。为什么呢?因为我觉得, 他们将导致不公平的责任全部都放在跨国公司身上,对国际资本主义进行指责。我觉得这只看到了一面,而另一面是中国的制度,但对这另一面,他们完全不讲,我觉得这是错误的。 比如说,跨国公司如果对珠三角的农民工不好,侵犯他们的权利,这当然是不对的。但是跨国公司为什么可以这么做?是不是当地政府同意甚至参与了呢?这是最基本的一个事实,他们却好像看不到这个问题。 所以我觉得, 他们的很多想法是非常片面的,他们不肯面对中国本身的问题,他们讲得中国好像不存在共产党一样 ——不一定要反对,也可以赞扬,但他们好像把这一点给完全忽视了。因此他们的理论根本没有说服力,他们看东西是有一个盲点的。   四、谈中国政治研究:最大的问题是看不到档案 【政见CNPolitics】在研究中国政治相关问题的过程中,您觉得主要的困难是什么? 【潘鸣啸】 最大的问题是看不到档案, 特别是我们搞历史研究的,看不到档案是非常麻烦的。研究中国的政治,除了档案,还有很多问题你不知道,你只能从外面看一些现象,比如说某个领导没有参加什么会,然后分析觉得有问题。中国政府的透明度低,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只能猜想。 【政见CNPolitics】您跟体制内的学者打过交道吗?他们可能能有一些渠道拿到内部资料。 【潘鸣啸】当然他们的渠道会多一点,但也还是很有限的。而且还有一个问题, 他们越是体制内,就越是不肯跟我见面 。比如说我的书能在内地出版,有一些体制内的学者是帮了忙的。他们也是知识分子,有正义感和责任感,于是我想联系他们见面,找到他们的联系方式,但是没有回应。我觉得很可惜,我很想和那些人谈话,不只是想得到一些信息资料,也是很想了解他们的情况。他们还是在尽量做好事的,当然可能因为他们知道的多,觉得跟外国人打交道太敏感了。 【政见CNPolitics】您刚才提到说,您是做历史研究的,不能预言未来。但是,历史研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单纯是为了搞清楚之前发生的事情,还是为了影响现在的事情呢? 【潘鸣啸】当然还是要影响现在的事情。有人说过,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但是也得分情况。你要先弄清楚历史事实,怎么评价,有什么教训,这就是当代的问题,是所有当代人的问题。 【政见CNPolitics】历史有规律存在吗?从以前的东西里能总结出来规律吗? 【潘鸣啸】问题是,人类的历史上不能有试验。比如说上山下乡运动,就是一个社会大试验,并且是一个失败的试验。我觉得可以得到一些教训,因为不能有同样的试验再次发生。即使再来一次同样的运动,但是那么多的因素已经变了,所以就不可能了。历史学是不可能像自然科学那样试验、再试验,就可以接近事实了。可是,在全世界的范围内,还是可以发现一些历史规律的,有一些基本的规律。当然,不能预言未来,因为太多的因素在变。 在这个方面,我跟一些中国学者有不同意见。他们会觉得:你们西方的历史,根本不能给我们太多经验。我曾经跟一个中国学者辩论,他也很反对中国社会现在的腐败现象。我就说,你们为什么不学学西方呢?当然学习西方不能完全地解决,但是可以基本解决。怎么解决呢?就是要有监督。一个人有权力没有监督,他会很容易就往坏的方面去了。怎么监督呢?新闻媒体、独立的非政府组织,为什么不用这个方法? 他说,这在中国是不可能的。我说,为什么不可能呢?中国人也是人类的一个部分。 【政见CNPolitics】那您觉得,中国这些年的历史,可以为朝鲜提供借鉴吗? 【潘鸣啸】朝鲜真的是一个很独特的存在。一方面,它是一个历史的博物馆,我的一些朋友,去到了朝鲜旅游。他们觉得这是一趟“穿越”到过去的旅游,是一次时间上的旅游。那里像过去的中国,但是比毛泽东时代更厉害,因为它已经变成了一个世袭的共产主义朝廷,现在已经是第三代了。 如果马克思能看到这件事,他会疯掉的:怎么能用我的理论来做这样一件封建的事情? 我觉得它跟中国还是有不同的,比如领导阶层真的是一小部分,一个家族,和一部分的特权阶层,其他的人很穷,没有什么权力。有人饿死,有人在喝洋酒,过很好的生活。这是非常特殊的情况,会维持多久我不知道,但总是需要解决问题,他们还是可以向中国学习。中国政府还是有一些责任,要去解决人民的问题,朝鲜有没有我不知道。我也认识一个住在平壤的法国人,他说那边的情况是领导层都只想着自己的利益。 当然他们也在改变,比如在边境搞一些特区,搞一些赌钱的地方,可以赚一些外汇。可是他们有没有能力创造一个新的模式,我很难说。而且他们新的领导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家都不知道。世袭的继承方法,真的令人很担心。 【政见CNPolitics】现在国外对中国政治的研究越来越多,您觉得现有的这些研究足够吗? 【潘鸣啸】还是有一些盲点,因为有一些禁区,所以你的研究总是很片面的。另一个问题就是意义的问题,虽然你可以掌握很多资料,你知道大概的情况怎么样,有什么样的问题,可以有什么对策。可是你看到了问题、想到了解决办法,那么有没有政治的意志来执行呢?当然这不是我们学者的问题,但是我们不应该忘记这个问题。 【政见CNPolitics】您能不能用一句话来概括现在中国政治的特点呢? 【潘鸣啸】非常不平衡。一方面,中国发达了,赶上西方了;但另一方面,还是变化太慢。这些不平衡,不知道是不是会引起大的问题,现在没法说。一般来说,中国人是很实事求是的,虽然有过一段时期比较狂热。我希望中国政府的领导可以面对这些问题,出台一些比较理性的政策。 【政见CNPolitics】所以您对中国的未来是比较乐观的? 【潘鸣啸】长期地讲,我是乐观的。因为我想中国有那么大的经济变化,应该有能力去促进政治的变化。另一方面,我并不是太盲目的乐观。因为在西方有一种说法,只要中国经济发展了,按市场经济办事,其他的问题都会解决,包括政治问题。我不是太同意, 经济发展是基础,但是还不够。历史上也是这样,没有什么自动的东西,总有一些人要努力、甚至牺牲。 因为经济的发展会有一些经济利益的变动,这些利益都有自己的逻辑,如果你要反对这些逻辑,肯定是会有冲突的。要怎么解决,当然是需要好好思考的。 【政见CNPolitics】在研究中国的学者中,有没有您非常欣赏的人? 【潘鸣啸】我觉得现在西方缺少一些掌握中国整体情况的学者。美国的学术界非常专业化,有一些人是某一个很小的领域的专家,可是他不懂另一个领域的问题,所以很少有掌握了全面情况的西方学者。至于中国的学者,我觉得也只在某一方面,有某一些人,我比较赞同。比如说,对于历史的态度,我比较认同 徐友渔 的;政治经济问题方面,我跟 秦晖 比较接近,他掌握得比较全面,也比较关心中国的公平问题。总的来说他还是比较客观的,虽然有的时候我也不完全同意他的看法。在学术上,我觉得我和不少中国学者有相似的观点。而事实上,我和他们中一些人也是很好的朋友。(完) 【本文刊发前经潘鸣啸教授本人审订。个人转载请著名出处及文章链接(http://cnpolitics.org/2012/02/michel-bonnin/),媒体及商业网站转载、摘编请联系授权: 】 关于作者 方可成 , 南方周末, 记者,专栏作者 理解和谈论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 专栏 博客 豆瓣 新浪微博 Twitter 网易微博 向文章付费 请作者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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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选举与治理 | 《论语》中我最欣赏的一句话

《论语》中我最欣赏的一句话 作者:储成仿 来源:作者赐稿 来源日期:2012-1-31 本站发布时间:2012-1-31 9:16:29 阅读量:60次   秦晖先生发表在《中国新闻周刊》(2012-1-11)、转载于《中国选举与治理网》(2012-1-29)的一篇题为《〈论语〉如何成为经典?》的文章,我以为,是我连年来所读到的研究《论语》、孔子以及儒家的一篇力作。   秦晖先生切入他的论题是从谈李零先生的《丧家狗:我读〈论语〉》一书开始的。顺便,秦晖先生也提到了另一部书及其作者。秦晖先生说:“其实,最近走红的另一部关于〈论语〉的畅销书,学术水平如何且不去说它(作为通俗读物也不宜苛求),单就这评价观念就低俗得很,在尊孔的旗号下几乎把孔夫子描绘成了权势的‘看家狗’,要说糟蹋孔夫子,真是莫此为甚了。幸有李零的书在,真还是可以给夫子挽回不少形象的。”我以秦晖先生所言为然。   沿着秦晖先生的分析路径,我发现,自汉武帝以来,随着专制皇权的出场,专制皇权为了使自己的垄断统治效益最大化,硬是使用强权鼓捣出了一个主义——儒家(汉武帝与董仲舒联手硬是弄出了一个“大一统”的学说和“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一个领袖(活人帝王、死人孔丘)、一本最高经典——《论语》(世间广为流传“半部论语治天下”之说,《论语》完全无异于另一种版本的“红宝书”),这样,孔老二就一下子从“丧家狗”变成了“看家狗”,举国读书人就从士人变成了文痞,国学教授也就摇身一变,从塑造民魂、开启民智的“工程师”变成了依附权贵、谋取暴利、专门向民众灌输“迷魂汤”(美其名曰“心灵鸡汤”)的“麻醉师”了!   感谢秦晖先生和李零先生!是这两位先生帮助我们还原了孔丘的本来面目:孔丘本来就是一只“丧家狗”而非是“看家狗”。作为“丧家狗”的孔丘先生的论著《论语》,自有它的真善且美的一面。可不是吗?我读《论语》的感受就与某些“讲坛明星”不同有异:整个《论语》尽管洋洋大观,但我从《论语》的字里行间里发现只有一句话最为值得欣赏,这就是:“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论语·泰伯第八》)我以为,这句话,恐怕才是整个孔子学说(儒家?)立德求仁、立身处世的精髓!   下面,请允许我把这句话分为两个层次,来谈一点我的肤浅感受。   第一个层次:“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   首先,请允许我把行文字的意思用现代汉语白话文转译一下,我以为,这行文字的大致意思是:“一个人如果生活在一个自由民主的国家里,而到头来却混得穷困潦倒、地位低下(“贱”:孔子主贵贱、否平等,这是孔子的软肋、死穴),是可耻的”。   你看!孔子这话说得有多好!为了准确理解孔子的微言大义,我不妨举例说明,例如:一个人(张三),他智力正常、肢体完好,又生活在一个机会平等、创业自由的国家里,然而,他就是好吃懒做、不思进取、好逸恶劳、得过且过、及时享乐、坐吃山空,最后弄得穷困潦倒、毫无尊严,这一可耻的状况的形成,怪谁呢?答案是:谁也怪不了,只能怪他自己!   请问:孔子此言说得对还是不对?我想,只要是一个理智常态的人,都会认为孔子说得对!那么,请接着看这句话的第二个层次:   第二个层次:“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同样,请允许我用现代汉语白话文把这行文字的意思转译一下,我以为,这行文字的意思大致是:“一个人如果生活在一个既无自由又无民主的专制国家里,然而,在这样一个假恶丑横行、真善美遭殃的体制下,他却混得腰缠万贯、官高权重、人五人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个人肯定是可耻的”!   瞧!孔子这话说得太好了!或者这样表达:如果说孔子这句话的前一个层次说得很好的话,那么,孔子这句话的后一个层次说得就更好了!何止是好,可谓是“相当的”好,好得不得了了!   好了,行文至此,话语最好还是适可而止、就此打住。基于此,笔者也就无需围绕主题去做更多的阐释和发挥了。可以想象,如果笔者“不识时务”还去旁征博引、大发宏论,那么,这篇可怜的小文,其命运就有可能落入胎死腹中、无疾而终了。   好了!话说至此,回过头来再读秦晖先生的这篇文章,我感到,恍惚间,一个真实的孔子在我眼前飘然而至:这是一只“丧家狗”的孔子!这是一个口里朗朗念着“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以及“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第七》)的孔子!一个秉持着独立人格,行走——周游列国,落座——传道授业的孔子! (转载本文请注明“中国选举与治理网”首发,以上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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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选举与治理 | 茶神书韵、谌青凡等:质疑乔良 支持秦晖

一、回答问题   读者“茶神书韵”和“许良”的问题我们已经回答过若干次了。我们同意你们的观点,但是希望你们去读读相关的解释。 说说中国与中国人民的站起来 茶神书韵 读者留言,原本是和所读具体文章内容 —— 上下呼应的生命互动、后续读者的再互动 …… 。 目前形式,是选网的龙年改创?肢体面貌心肝肺分离?东一件西一句散落四处?     简单,被改创成了繁琐 。 许良 为什么不公布读者的评论?如今中选网也沦为成了宋江,也被皇朝 “ 招安 ”了? 为什么没有公布读者评论?网友的评论为什么不公布出来? 二、读者关注   “ 清华毕业 ” 半年升任副县级引围观争议 逝水年华 文章不错,请继续努力。关注。 明然 看看当前官场滋生的腐败现象很难令人认可:当前选拔干部的组织路线是健康的。在权力制约下的任何行为都敢于蔑视公众舆论,且又打着合理合法的欺骗手段来实现的。毫不奇怪,本文讨论的内容就是一个典型的案例。 陈彧:浅谈选举权和选区的问题 迷途汉 选举还是如期举行,候选人还是顺利当选 — 这样的情况还可以忍受,难以忍受的是 “ 这个代表 ” 在当选以后,选民没有办法找到他担当任何 “ 反映问题,回答问题,咨询问题,协助解决问题 ” 的工作,那究竟算神马代表?      我们可以不选举的由 “ 党书记 ” 任意指定一个代表,但起码这个代表要做代表的工作啊。 没有了 “ 代表 ” (接轨说法应该叫议员)真正的岗位负责者,就断绝了国民跟上层的沟通渠道。 于是乎,讨薪不成的,除了忍气吞声的之外,就是跳桥的跟杀老板的 。 沉默很好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100 年时间里,要走过三、四代人。领导、专家对缓慢的政治进程能有耐心,某些群体可能被磨掉了性子,但每一代人、每一群人都会如此吗?还有,社会进程也一定会配合领导和专家吗?     不会!!!     历史进程浩浩荡荡,无任何力量能够阻挡 。 乔良:美元战争还能打多久 人保之友 这位教授肯定是位砖家了,要符合砖家的分析必须让美国实行社会主义才行。众所周知在美国没有我们这里的 “ 人民银行 ” ,政府是无权命令银行印刷多少美元的,这是国际常识。     不知道这位专家对我们近几年来超额发行人民币,造成物价大幅度飙升有何见解?砖家是否知道我们的人民币发行总量已经超过美国这个世界超级大国了呢 ? Sigwell 感觉前后不一致。前面是讲美国靠印钞发世界人民的财,后面又说美国靠打仗促使美元回流,注意,这里的美元是热钱。 茶神书韵 乔文中论,给中国的思考者,有两点触动:     1 、乔文揭示 “ 科索沃战争爆发后流入香港的 2000 多亿投资热钱,在美国的 5 枚精确制导炸弹 “ 误炸 ” 了中国驻南大使馆一个星期之后,该 2000 多亿热钱从香港抽逃,最终也全部流入了美国。 ” 乔生当补充数据来源说明或该数据引用何种公认文献等等,若如是,乔生此论,对除了美国之外的所有进出口换汇主权国,都有者及其重要的战略参考价值。     2 、乔文道出了 2011 年中外所有明眼人都透视出的金融国际掠夺把戏 “ 像中国这样的美元储备大国要想让手中积累的美元减少贬值带来的损失,除了购买美国国债外,几乎没有更好的方法。 ” 那么,乔生当尽职尽责,继续论证:中国为何又非以更加疯狂的印钞手段 —— 年年稀释国内储户的人民纸,持续疯狂购买美纸?非要助纣为虐呢?因为,强势美元战略,是美国针对全世界的市场掠夺,而中国助纣为虐的稀释人民币战略呢?却恰是针对自家百姓血汗储蓄的单向室内掠夺。所以,乔生作为研究学者,当立体论证 。   谌青凡 “在美国国内, 70% 左右的就业人口从事的都是金融业或金融服务业。” 这一数据的出处是哪里?不太准确吧。 民族主义的实践:中国 “ 站起来了 ” 的历程 钟山灵 好文章!叙述了许多真相,拜读了。 林明理 秦晖教授层层剥笋、鞭辟入里的分析确实发人深省啊。外交 “ 站队 ” 是如此的重要,但是,我们如今的外交却选择与卡扎菲、阿萨德、金氏小朝廷站在一起,羞愧啊。庙堂之高的这一届高官,看来要遗臭万年了。   冯梦云   1, 民族和人民之分在于国藉,并无政党尤其一朝臣民的意义。      2, 站起来!指政治话语权而非领导权和民族和国家意义。      3, 中国自辛亥革命起不是三民主义立国而是国共两党对立开始。中国人始终是炮灰被两党利用。过去用枪,后来用权现在用钱。      4, 从政治权力分析两岸都受大陆核弹威吓何来站起?     总结,中国人民站在屠刀下围覌两党争权 ! 三、 2012 年 1 月 28 日下午至晚间留言(一) 揭露是为了不再受伤害 Kmtwb 希望各位网友在新浪微博加我,标签 “ 选举与治理网 ” 。 KMTWB :关于 “ 香港人是狗 ” 事件的回顾和感受 KMTWB 如果你是那些一脸茫然,面对港人抗议的内地 ” 蝗虫们 ” ,谁能够代表你的愤怒心情,只有孔庆东。 香港人就是这样面对面的对大陆人 ” 唱蝗 ” 。可是大陆人仍然会源源不断的去自由行,去购物,去花钱。 除了有内地人发起抗议行动,尖沙咀昨午亦出现由本港网民举办的快闪唱歌行动,以之宣洩对内地人的不满。数名网民参与社交网站发起的「唱蝗团」,沿广东道唱改编自流行歌的曲目,同时又嚷要求修改《基本法》,禁止双非婴儿取得居港权。 另外,有本港的讨论区发起的「反内地人登报行动」,截至昨日八时为止,有超过一千九百名网民响应,据知已筹得超过十万元。 据苹果日报:持续近一个月的中港骂战,今日再度升温,有内地网民发动今日于港铁车厢内违规进食,已逾六万人响应。本港网民也反击,若目睹内地人于车厢内集体饮食会立即举报。下午网民自组「高登新春唱蝗团」,唱歌讽内地人。早上港铁人多挤逼,暂未见内地人集体进食,但港人「食唔停」。 今早港铁在车站范围增加广播次数,以广东话、英文及普通话劝吁乘客保持清洁,切勿进食等,根据港铁第 556B 章第 27 条列明港铁内禁止饮食,违者罚款 2,000 元。 内地旅客余先生昨日在东铁上表示,来港半个月探亲,行程愉快,未被唤作「蝗虫」,他说:「内地地铁不规管你饮食,大家都习惯在车厢食东西。」由于两地文化不同,余先生的家人在启程前也叮嘱香港通用的规矩,例如不能随地吐痰、乱抛垃圾等。 早上赶上班的路程中,港人汪先生和女友于港铁月台食三文治,他坦言不知道月台不能进食。有本港女士乘搭港铁时取出饼乾进食,记者上前指港铁车厢内不能进食,她连忙向记者道歉,并立即收起馀下饼乾。有港人内地妻子在港铁月台让儿子饮朱古力奶,并扬言:「小朋友未饮完,唔通丢咗佢咩? 港人黄先生今早拿着菠萝油,等出闸才吃包,他说:「内地人唔知规矩,算数啦!但若果好离谱,食到周地都係,就要出声啦!」 港人是狗、双非孕妇是蝗虫等,令中港矛盾加深。今日 300 名内地高中生到港大参观,为 9 月升学做准备,他们有信心将来中港能融和,认为只要对香港有贡献,便有资格留在香港。有港大学生已捐款 200 元,力撑反蝗虫广告;又有港大学生认为普通的磨擦可澹忘,但政府必须定下政策阻止双非人来港产子。 据太阳报:近日网上疯传写有「内地人微博发起,年初五集体在香港东铁进食(已有 6 万人报名参加)」截图,不少港人昨严阵以待六万大军压境,准备随时向港铁职员举报有人违规进食。不过,记者昨午沿东铁线来回数次并在车厢及月台实地视察,都没有发现「集食军」的踪影。 内地人多走避 在人流较多的九龙塘站,虽发现有人违反港铁附例在月台进食麵包及水果,但全属说广东话的人,未有发现响应「集食」行动的内地人,港铁发言人亦指昨日的违规进食举报、口头警告及检控数字与平日相若。从北京来港的李先生表示对「集食」行动不知情,就算知道也不会响应,更指来港就要入乡随俗:「例如我在内地会乱过马路,在香港就要看红绿灯。」 不少本港网民以「蝗虫」形容内地人,「集食」行动无影踪,但约十名港人昨午就响应网上「新春唱蝗团」活动号召,在尖沙咀钟楼集合,沿广东道每经一间名店便以广东话齐唱改编歌《蝗虫天下》,虽然有时不太记得歌词,但只要名店外愈多内地人排队,他们便唱得愈热烈。 除了唱歌,一见到有内地人蹲坐在名店外,他们都会上前问一问:「你知道这是不文明表现吗?」唱了一小时,他们转到旺角行人专用区继续,整个行动中内地人多数走开迴避,未有触发正面冲突。来自东莞的游小姐即使感到不是味儿,也谅解香港网民行动,更不认同孔庆东言论:「内地人和香港人不应对骂。」 孔庆东「狗噏」又拒绝认错,甚至无赖地否认曾说「狗噏论」,有疑似港人昨透过社交网站 Twitter 询问艾未未 ( 专题 ) 意见,他一回应即「寸爆」孔庆东:「香港一国两制,香港人是狗,大陆人也就是狗,同科两支而已。」他更不屑孔庆东不认帐:「叫兽(教授)唤狗狗只是不雅,唤了说没有唤,就是疯了!」 KMTWB 转赠大骂孔庆东的伪道士们 海外华人:香港地铁事件双方当事人都要向孩子道歉 ( 图 ) 近日,在北大教授孔庆东先生抛出关于 ” 部分香港人是狗 ” 的一番言路之后,引发了海外华人论坛上最激烈的争论,其势头完全掩盖了毫无新意的 ” 春晚 ( 专题 – 视频 )” ,所有高点击率文帖,几乎都与这件事有关。 毫无疑问,作为北大教授,孔庆东先生的言路是非常不合适的,但无可否认,他代表了一批大陆人的观点,虽然这种观点有失偏颇。作为 ” 法律 ” 维护者的香港民众,不但对孔庆东的言论以牙还牙,甚至抛出了 ” 生孩子抢床位;炒高楼价 ” 等不适当的言论。很多不负责任的媒体,肆意夸大和渲染内地与香港之间的矛盾,这些都是不对的。 其实整个事件的核心问题,不是孔庆东的言论,也不是待选特首的声明,而是到底该做如何看待 ” 大陆小孩在香港地铁吃东西 ” 。 为人父母,大概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作为孩子,他们没有独立的行为能力,但他们有人类的最基本的需求   –   饥饿。不管在哪里,孩子饿了就会要求吃东西,他们不可能会想到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个地方有这样的规定 ” (孩子)不能在这吃东西 ” 。视频中我们看到了,孩子确实在地铁中吃了东西,也确实将东西掉在地上了(虽然视频中没有任何记录),但孩子的家长在别人劝告下也确实让孩子停止了进食,并且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我认为,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件事情已经可以结束了,尽管我为孩子感到委屈。 但地铁事件中的结果令人非常失望,在地铁员工出现后,事情并没有想我想象的那样解决而是众人继续当着孩子的面大吵大闹,最终将包括孩子在内的人赶下了地铁。现在不用再去判断事件中任何人的对错,我只是想从孩子的角度考虑这个问题, ” 我只是在地铁上吃了些东西,我的行为没有威胁或伤害到任何人,而我却被人在众目睽睽下赶下了地铁,我有什么错?这些大人凭什么这样对待我? ” 视频中,三个孩子一脸迷茫的表情 我也有孩子,值得庆幸的是我来到的是多伦多。多伦多的地铁肯定不是世界上最好的地铁,但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任何孩子在地铁上吃东西,绝不会有被赶下车的风险。因为在加拿大,孩子永远是第一位的! 我女儿在多大上学,九点钟上课,她八点半可能还在睡觉,因为我们的公寓下面就直通地铁。 Finch 地铁站在 TTC 区域内是有 Tim   Hortons 的,她可以在那买到她最喜欢的 Double   Double 和 Bingle ,她通常是在地铁上吃这些东西。在她的意识里, ” 早餐就该在地铁上吃,因为我早上的时间真是太宝贵了,而且没有干扰任何人,有什么道理不让我在地铁上喝咖啡呢 ” ?我认为我的女儿无论在行为和心智上都没有任何问题,和这个世界上的多数人一样。 吴思访谈录:何谓公正? 缪一轮 吴思先生说:  “ 公正:自作自受,得付相称。 ”     一般地说,我是赞成这个观点的。但是,对于大多数动物,尤其是我们人类,初生之时是一定需要他人包括父母的无私的爱的付出的,如果没有这最初的付出,就绝对无法生存,也就不会有其后的任何自己的付出。所以,我认为,,也许,爱,才是众生生存和发展的第一源泉和动力,只有成长到能够独立自主之后,我们才可能去追求、实现、遵循包括公正即 “ 自作自受,得付相称 ” 在内的其他生存原则 。 民族主义的实践:中国 “ 站起来了 ” 的历程 国洪新 孙中山那段说得勉强。     日本那件事,没成功,暂且放下;苏联那件事,恶果在孙活着时就发作了:三一八事件,谁挑起来的?谁是受益者?秦先生既然提及外蒙,为什么又语焉不详了?     正面典型,如果拿吴大帅拒绝苏联提议与孙接受提议相比,就更典型了 。     《阳光》 2012 年第一期 卷首语 我是科学家 只要是宣扬普世价值的,都应该支持。 谁说说这个杂志的背景 和阳光卫视有关吗? 茅于轼:我们真正的问题是特权问题 杨柳枝 中国有这么多的美元 , 可是就是买不到美国的高技术和尖端武器 . 由此可见 , 茅于轼不是有意为华尔街说话 , 就是太书生气了。 茅于轼的观点是很正确的 , 但是房子限购措施当下还是需要的 , 否则国家会乱 . 没有房子的成千上万的年轻人 普通劳工阶层 甚至城市高收入者一致对高房价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 形势如同火山 , 不可掉以轻心 . 等到真正市场化了 , 就不会限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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