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改革

中国国家最高权力交接的周期性危机

2012年秋的中共18大,将是中国最高国家权力交接的一次大会。大会将产生中国第五代最高国家领导人。中央政治局常委9位常委,有7人将退休,包括国家主席胡锦涛和国家总理温家宝。有评论指出,“如果权力交替顺利进行,这将标志着中共第一次在没有中共革命元老指挥下的权力交替。这也将标志着共产党最高职位的日益体制化,标志着中共成功地实现了权力交接的程序化。”这种评论,太过乐观。从目前中国政坛所发生的事件看,“完全没有元老指挥”的论断,言之过早。实际上,这次权力交接,没有超出从延安就开始的历次国家最高权力交接的模式;也再一次表现出国家最高权力交接的周期性危机。 网上流传着一个故事,来自于《史迪威与美国在中国的经验》这本书。上世纪40年代,去延安采访的记者回到南京,对宋美龄盛赞共产党的正直、理想主义和牺牲精神。宋美玲无法相信。她在窗边凝视江岸,说道:“如果你们告诉我的有关他们的事是真的,那么我只能说,他们还没有尝到真正的权力的味道。” 事实上,延安的最高权力的“非制度化”争夺的激烈程度,是到延安参观,走马观花的国民党人根本无法体会的。 到了1949年后,尝到了真正的权力的味道的共产党人,将这种对最高权力的争夺和继续占有,演变成“指定”和“政变”交替的模式。 20年后的60年代,毛泽东不惜以一切代价——甚至以制造全社会动乱的“文革”作为代价——保住自己实际上的终生制的最高权力的举措,不光终于印证了宋美玲在窗边凝视江岸说的那句话,也给我们一个观照文革的新的视角。 对于什么是“文革”这样的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对“文革”,不同的人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做出不同的评判。被打倒的走资派眼中的文革,跟红卫兵和造反派眼中的文革,显然不是一个文革。这是两种绝然对立的“文革”。而毛泽东眼中的文革,跟刘少奇眼中的文革,看上去你死我活,但显然是属于统治者进行最高权力角逐的政治游戏。这场没有规则的政治游戏演到最后,虽然刘少奇最后愿意放弃,但毛泽东却不放过这个可能威胁他的最高国家权力地位的人。 什么是文革的真正的悲剧?所谓文革历史悲剧,不是群众与领导人对立的“悲剧”,而是统治者内部权力交接没有规则的“悲剧”—— 是国家领导制度中权力交接无序的“悲剧”。这样的悲剧,伴随着毛泽东晚年各种政治力量对中国最高权力的占有和夺取的欲望的交战而反复交织。文革的悲剧,说到底,是国家最高权力交接无序的制度性悲剧。 经济学家茅于轼3月15日在其专栏上发表文章上说,“中国占人口一半多的人,还处于文革状态,或皇权统治状态。基本上不懂得现代社会的处事原则。要么是一些缺乏理性的文革战士,要么是逆来顺从的奴隶状态。”茅于轼的这个观点,说的是更广泛的中国社会状态。我认为,中国目前不是文革是否可能重演的问题,而是文革以及文革产生的政治制度,尤其是国家领导制度,一直是中国社会的基础。且不说文革后的三十年的经济改革随着国进民退又回到了改革开放的原点,产生文革的政治制度,并没有发生任何实质的变化。 最高国家权力核心,从邓小平之后开始逐渐过渡到集体领导。国家最高领导,由“一人终生制”变为“九人任期制”。终生制的终止,固然是个历史的进步;但由此产生的“指定制”和“任期制”的结合的“集体领导”,却是世界政治制度的一个异数。“九人任期制”不是一种政治制度,而是派系力量平衡的“大戏台”。 由不是直接民选而是被任命的“人大代表”的举手表决打上“合法”的烙印——不是从直接选举或间接选举而是从“循环任命”获得合法性,实际上它的社会基础是极少数的经济、文化和政治精英。因而“九人任期制”是一个代表少数人的政治设计。没有制度化的广大选民的直接权力赋予,便没有最广泛的权力基础。由各派力量平衡产生的“集体领导”的领导人,缺乏法律和选民赋予的“绝对权威”,很可能因为各派力量的掣肘,变成群龙无首的“没有领导”。 我们知道,终身制加上世袭制(比如朝鲜和古巴)国家最高权力掌握在一个人手上、可以是以最高领导人的生理生命为周期的持续相当长时间的比较稳定的政治结构。当然,这种政治结构没有人民性的政治基础,它的致命性已被历史反复证明,此不赘言。相比较而言,指定制加任期制,既没有选举法赋予的绝对权威和缺少选民赋予的稳定的权力基础,又没有终身制加上世袭制具有的个人迷信所赋予的权威。就稳定性而言,指定制加任期制比终身制加世袭制的最高领导制度,可能更不稳定。任期制加指定制的权力的基础,是脆弱的、不稳定的,带有两种自我破坏甚至自我摧毁的政治基因。 第一,任期制加指定制的权力的获得,是一种滞后的权力授受,它的合法性的基础,来自于上一代的最高权力的指定,而不是来自当时的选民的授权。它不是产生于选举,没有来自当时的民选的合法性的程序认可,因而没有代表多数选民授权的合法的基础。其权力的社会基础,与被权力统治的大多数没有机会参加选举的选民割裂,造成国家最高权力丧失来自当代的广泛的人民性。这种脱节与割裂的危险性在即时性的互联网时代,表现得尤为鲜活。 第二,任期制伴随着指定制甚至是隔代指定制,权力的授受,发生在极少数的精英圈子内,是一种实力平衡的权力瓜分,精英圈子内部的权力争夺是不可避免的。在权力交接的时候,会遇到来自精英圈内各种对最高权力有企图的政治力量和派系的挑战,造成最高国家权力过渡的不稳定和社会动荡。这种不稳定,反过来加强了最高国家权力的授权人不肯对被指定人放权;同时,由于没有来自选民的立法的制度约束,造成了最高国家权力的授权人表面上交权,实质上继续掌控国家核心权力的结果,形成一个国家同时有两个最高权力核心的奇怪的现象。 中国第一、第二乃至第三代国家领导人,在任上对于建立一种稳定的不会对社会造成冲击的最高权力交接的制度,毫无建树。邓小平废除了形式上的领导干部的终身制,但是却没有建立如何交替的制度。任期的缩短,因为没有平稳交替的保证,从而造成争权夺利对社会的冲击更加频繁,乃至于出现像薄熙来这样的政客,为了上位,以非正常的手段,比如被人们形容成“小文革”的“唱红打黑”,来积累登上最高权力的社会舆论和政治资源。 这次国家最高权力交接,跟中国建国后历次权力交接一样,充满了“杯弓蛇影”,甚至是“刀光剑影”。从王立军进入美国成都领事馆开始,揭开的最高国家权力内头的序幕,至今,我们已经在一步步见证又一次“非制度”、“非程序”的最高国家权力交接的过程。如果说这次国家最高权力的交接还不到“政变”的级别,也算得上是一次“类政变”。虽然,结果将可能以被指定的“王储”习近平登基收场,但是,权力交接的过程,已经证明了它不是一种“制度性”的交接,而是各派力量不断角逐的暂时的平衡的结果。 在各派力量角逐中,一直被认为是毛派、左派的薄熙来,导演了一出“唱红打黑”的重庆模式,他起劲地把自己推倒中国政治舞台的最前台,表演了一阵子,结果被赶下了台。在中国这种下权上授的政治生态中,薄熙来竟敢“勃起来”,挑战最高权力。他胆敢问鼎中原,甚至铤而走险,自然是看透国家最高领导权力交接的非制度化给他提供的一生中唯一的机会。 对于薄熙来下台的核心指控,是说他在恢复文革那套做法。薄熙来被认定是左派和文革复辟的代表人物。温家宝甚至说,“文化大革命这样的历史悲剧还有可能重新发生。”矛头所指,表面是文革,实际是制度。温家宝说,“我深知,解决这些问题,不仅要进行经济体制改革,而且要进行政治体制改革,特别是党和国家领导制度的改革。”温家宝此话,剑虽及,履未及,然箭指国家领导制度缺失,可谓惨淡经营,其用心良苦,昭然若揭。 为什么中国会出现文革这样对社会造成巨大破坏以及文革后造成社会震荡的权力的无序交替的悲剧?根本的原因,是没有稳定的国家领导制度——尤其是最高权力更替交接制度。我们不妨从对文革后近40年中国最高权力交接过程的分析,观照中国国家最高权力交接的周期性危机现象和产生这一政治现象的社会以及制度的根源。 文革的悲剧,源于深层的结构性的原因。什么是文革的深层结构原因呢?我认为,是作为国家最高领导人,毛泽东没有在任上制定出——当然他主观上也不愿意制定——一套政权交替的制度。于是,当刘少奇等人企图纠正他的政策错误时,触犯了他决心做一辈子国家领导人的权威,必欲打倒刘少奇,才能保住自己的权位。 同样的剧本,到了林彪这里,又重演了一篇。不过更加慷慨悲壮而已。“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然而,多数人从个人恩怨的角度去解释毛、林的恶斗,而没有把它上升到国家领导制度的层面,从而没有认识到,林彪事件正是国家缺乏最高权力交接制度造成的又一次周期性的危机。 华国锋的上台,也是一种非制度的权力交接过程的结果。因为没有制度化的权力交接程序,“四人帮”和华国锋的权力斗争,不得不以一种你死我活的方式谢幕。质言之,华国锋以一种非制度化的“政变”形式,取得了国家最高领导权。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朝廷里换了几张面孔。在订立国家领导制度,尤其是最高权力交接上,华国锋不光没有丝毫进步,还立下了一个恶例。华国锋上台后,并没有解决非制度化的权力交接的结构性的问题。文革虽然以这样的方式谢幕了,不过,国家最高权力交接的剧本丝毫没有改变。华国锋的上台,不过是是宣告另一场新的权力无序角逐大戏的开幕。 邓小平取代华国锋,正是这场大戏的延续。有趣的是,邓小平在任上做了几件他之前的领导人不曾做过、对他以后的领导人却有极大影响的事,第一,建立顾问委员会;第二,逐步退出权力核心;第三,隔代制定接班人。需要指出的是,邓小平的这些所谓“政治操作”无论是否被他的接班人视为“政治遗产”,都不是出于长远的考量而建立的制度,不过是他的实用主义政治理念决定的权宜之计的操作罢了。 邓小平既没有打算为中国建立一套稳定的可以超越时间的国家领导制度,也不可能在实际上建立起长治久安的政治制度遗产。邓小平的作为国家最高领导人,没有在任上制定出一套国家最高领导人权力交替的制度。在中国国家领导制度上,邓小平的结局,跟毛泽东一样。邓小平手中的国家最高权力交接,在他掌握权力的最后时刻,遇到了毛泽东遇到的同样的问题。他依然没有办法超越毛泽东的错误。邓小平的处理方式,也是毛泽东“文革”式的“和尚打伞——无法无天”。 邓小平的政治生涯,因“文革”的开始被打倒,因“文革”结束而东山再起,最后,他也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文革”式的尾巴。虽然他取消了国家最高领导的名义上的终身制,但却以“逐步退出权力核心”和“隔代制定接班人”,用“集体领导”的幌子,建立了没有终身制之名却有终身制之实的“垂帘听政制”。邓小平结束了毛式终身制,但却建立了另一种形式的邓式终身制——“垂帘听政制”。他对国家最高领导交接制度,不光没有积极的建树,还留下巨大的制度隐患。邓小平开始的顾问委员会,虽然最后取消了,但是,最高领导人“垂帘听政制”,“逐步退出制”和“隔代指定接班人制”的政治操作,却被继续了下来。甚至通过隔代指定接班人制,死后继续影响继承人的权力运作。 邓小平开启的所谓“集体领导”,实质是恋栈,不肯放权。造成国家出现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大权旁落、没有实权。“逐步退出制”和“垂帘听政制”造成国家在某个特定时间出现平行的“双头” 的最高国家权力结构。“有名无实”的形式权力核心和“有实无名”的实质权力核心的“双头”的协调不畅,导致国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出现最高权力的“权力真空”。在这种国家领导制度中,随着“权力真空”的周期性反复出现,社会动荡会反复发生。 邓小平时代出现了两个“跛脚鸭”式的最高国家领导人——胡耀邦和赵紫阳。这也是1989年发生64民运的深层的政治制度结构性的原因。邓小平垂帘听政,直接干预最高国家权力的运作,作为藏在帘子后面的看不见的手,以“权、责分离”的方式操纵国家权力。他制定并推动1988年价格闯关的经济政策,而又不必对政策的失误担负任何责任——“垂帘听政”的领导制度直接造成了中国社会1989的贪腐和通胀,又因为“双头”不能协调,间接推动了1989年的以“反贪腐、反通胀”为主要诉求的民运。 赵紫阳作为国家最高领导人是“指定制”的结果,一直处在退而不休的邓小平的权力阴影中。赵紫阳的名义上的最高国家权力,由于一直没有一个预先设定的具有绝对权威的法律程序作为保障,结果等于没有保障。更有甚者,最后,邓小平竟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召集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发动政变,罢免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赵紫阳的职务。赵紫阳跟胡耀邦一样,成了混乱无序的国家最高权力交接的替罪羊。 古人说,“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群龙无首,国家必乱。既然权力的来源于“非制度”的指定或政变,就会有人企图通过非制度的方式获得这种权力。国家最高权力没有制度的保证,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权威,就会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质疑;就会受到任何人“彼可取而代之”的挑战。换言之,山头力量的变化、政治势力的平衡的打破,便意味着最高权力受到挑战,出现权力危机。这种危机,在最高权力交接时,表现的最为激烈。没有一个来自于国家最高权力交接的选举制度,国家最高权力的稳定交接,以及合法性,将会出现周期性的危机。中国迄今为止的经济和社会危机,实际上反应出国家领导制度的这种周期性危机。 今天的国家领导制度的危机,有历史的远因与近因。中国1949年后的国家最高权力的交接,表现出惊人的相似。毛泽东文革前指定刘少奇又打倒刘少奇;文革中指定林彪又打倒林彪;文革后邓小平指定胡耀邦又推翻胡耀邦,指定赵紫阳又罢黜赵紫阳,可以看到指定制的国家最高权力交接,常常以制定者对被制定者的不断更替作为收场。 由政治力量的平衡而决定的国家最高领导人,只有相对的自上而下的“合理性”,没有绝对的、不容任何人——包括前任领导人和任何团体挑战的制度保证的自下而上的权力的合法性,也必然没有权威性。国家最高领导人,不是通过选举的程序产生,而是由各种政治势力或山头的平衡中通过指定产生。国家最高领导人权力的合法性,便会随时受到各种政治势力或山头力量变化的挑战。自上而下的“指定制”权力,如果有某种“稳定性”的话,也是来自于各派政治力量角逐后统治精英暂时平衡的结果,而不是来自于任何人都不能挑战的选举制度,不是来自于由这种选举制度赋予权力合法性所保证的稳定性。 三月二十日,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举行了一场对中国总理温家宝“政治改革”谈话的座谈会。前美国驻华大使芮孝俭(Amb. Stapleton Roy) 说,“新的领导人很可能会以不同方式来实验如何维持统治的合法性。其他国家大多经由某种程度的选举过程,确立政权的合法性。 这会带来真正的问题,因为中国并没有实行这种制度。因此,当问题发生的时候,不管是经济上、或者社会不稳,中国政府面临的问题是:如何维持政权的合法性?”(《前驻华大使谈中国政改和政权合法性》摘自《美国之音》2012年3月20日) 有观点认为,极权制度最高权力的移交,或者是指定性的,或者是政变性的,而不是制度性的交接。其实这个问题,从建党时就开始了,只不过那时的最高权力,来于苏共的指定。而从苏区开始的AB团事件、到延安整风清除王明势力、再到1949年后的高饶事件;从毛泽东指定刘少奇、林彪又最后颠覆之,到华国锋、邓小平通过政变取得最高权力;从邓小平指定胡耀邦、赵紫阳,最后又已一介平民身份夺回最高权力,复又指定江泽民和隔代指定胡锦涛为接班人,都是一再重复“指定性”和“政变性”的非制度性的最高权力交接的喜剧和闹剧。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中国的国家最高权力的更替,从没有脱离“指定性”和“政变性”这两种模式。一直在两种模式中变换而已。 指定性或政变性的最高权力交接,是国家危机的根源。文革之前,最高权力受到挑战,导致毛泽东发动政变,打倒刘少奇,造成了10年文革的国家涂炭。从华国锋到邓小平的权力交接,虽没有造成社会震动,但埋下了下一波的社会震荡的种子。文革之后的邓小平登上最高权力,退位后对最高权力“交而未接”,不光没有建立一个好的最高权力交接的好制度,还立下“垂帘听政”和“隔代指定”的恶例。退出军委主席后,身为平民,却决定国家最高领导人的罢免。直接导致了1989年的64运动和国家的政治震荡。 这种政治传统,又被江泽民发扬光大。江泽民从国家主席和党总书记退位后,胡锦涛“隔代指定”上任。然而,江泽民先是以军委主席“垂帘听政”,后来又以一介平民身份,通过政法委“法外授权”,建立了一个与最高国家权力核心近乎平行的“第二权力中央”,不断干预现任国家最高领导,形成了实际上的“第二中央”的权力核心。他实施了持续近10年之久的“垂帘听政”,自邓小平之后,再一次造成国家最高权力的“双头”现象,使现任国家最高领导人成为“跛脚鸭”。这个“第二权力中央”,目前正在引发另一场最高权力交接的恶斗。 《卫报》2012年3月18日的一篇文章说,这是多年来最剧烈的一次政治震荡,但可能不会是最后一次。这场恶斗可能成为胡锦涛延续“垂帘听政制”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有消息说,胡锦涛至今没有解散“胡办”的计划和步骤,在他退出国家主席和党主席后,可能沿袭等邓小平开始的、江泽民继承的“垂帘听政制”,继续担任国家最高权力的核心——军委主席。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中国第五代国家领导人,将再次陷入从邓小平开始的“被垂帘听政”的命运。为下一次国家领导制度交接危机的恶性循环,埋下伏笔。 非制度的国家最高权力交接,从来不能为国家提供绝对的安全保障。三十年来,中国从来都没有逃出国家最高领导权力交接的周期性危机的诅咒。“文革”这个由最高权力的非制度性交替的典型案例,不是不可能再次发生。而中国目前的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都可以从国家最高权力交替的政治制度危机中找到根源。 目前,是这种危机可能爆发的关键时期。经济和社会危机的解救之道之一,是国家领导制度的彻底变革,建立起一套选举国家最高领导人的法律制度。第四代和第五代领导人,能不能够吸取历史的经验教训,尤其是吸取第二、三代领导人“退而不休”、“垂帘听政”,干预新一任国家最高领导人,甚至另起炉灶,建立“第二权力中央”,造成“政出双头”的教训,是中国的国家最高权力交接能不能走出周期性危机的关键。 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建立一套完整的选举国家最高领导人的制度和程序,保证国家最高领导人,或直接由全民选举产生,或间接由全民直接选举的人民代表选举产生。关键是,国家领导人的最高权力,必须有来自代表大多数选民授权,必须具有绝对的合法性和法律程序的权威性。通过这样的制度与程序获得的具有绝对权威的国家最高权力的代表——国家最高领导人,具有宪法保障和保证的最高权力,不容任何派系力量的挑战。一任的任期结束前,新的最高国家领导人,通过重复制度规定的步骤和程序产生。权力的转移和交接,才有可以持续复制的制度和程序的保障。这是解决中国国家领导制度中最高权力交接的周期性危机的唯一正确的出路。 南岛,《纵览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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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早报 | 邱道隆:乌坎能否避免政治“小岗村”化

邱道隆:乌坎能否避免政治“小岗村”化 (2012-03-28) 早报导读 [中国早点] 两个岛屿的启示 [香港政情] 分析师:梁振英当家楼价不会大跌 [朝鲜问题] 朝披露火箭发射计划详情 [中国政情] 乌坎能否避免政治“小岗村”化 ● 邱道隆 乌坎选举最大的意义在于,那种过去认为只要进行经济改革就能避免社会矛盾,而无需进行政治改革的观念,已经行不通了。 2012年3月3日,乌坎村在进行了几个月的抗争并最终获得高层的认可之后,进行了一人一票、民主、公开的村民委员会选举。而在一个月前的2月2日,乌坎村村民就以一人一票的方式选举产生了村民选举委员会。   鉴于乌坎事件发生在改革前沿的广东,并在整个过程中并吸引了大量的国内外媒体,加上高层的介入,使得整个选举过程得到了舆论的充分监督,公开程度很高。因而,国内外观察者认为,在中国社会处在矛盾重重的转型期时,乌坎的选举被认为是具有标志性意义的一次行动,它充分展示了基层民主在经过多年实践后,逐渐走向成熟,民众维权的意识增强,政府不能再随意地侵犯民众的权益,按照广东省委副书记朱明国的说法,“群众被激怒起来了,你才知道什么叫力量”。 乌坎的胜利   不可否认,乌坎人的政治定位在几个月内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最初的不被承认到最后政治权益得到充分保障。以薛锦波的悲剧为衡量,乌坎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乌坎选举最大的意义在于,那种过去认为只要进行经济改革就能避免社会矛盾,而无需进行政治改革的观念,已经行不通了。   乌坎村原村支书薛昌以“走过场”的选举连任了将近30年。在他的任期内,由于乌坎村的经济得到了快速的发展,村民因而容忍了这种独断的连任方式,“你搞你的特权,我发我的财,井水不犯河水”。而乌坎事件的爆发点,就是村民们发现,手中权力不受制约的村支书等领导,在当地居民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们的命根子——集体土地卖给开发商,而款项几乎全部被当地官员私吞。不受制约的权力最终连村民的财富利益也要一并剥夺,这就为村民所不能容忍了。   这种政治-经济关系在当今的中国社会并不罕见,在经济发展的初步阶段,经济实惠确实能使民众安于经济状况的改善,但由于政府权力得不到实质上的有效制约,公权力对私权的侵犯逐渐发生。纵观大陆近几年来出现的官民纠纷,绝大多数都是不受制约的公权力的快速膨胀,发展到与民争利的程度。由于缺乏现实的制度和法律保障,公权力的界限不明,最终使民众沦为弱势。早在改革初期,邓小平就曾明确指出:“不改革政治体制,就不能保障经济体制改革的成果,不能使经济体制改革继续前进。”温家宝总理最近在广东也重复了类似的讲话。   乌坎的第二大胜利,在于抗争有度,方式得当,始终坚持在民主和法治的轨道上维护自己的权益。乌坎村没有提出不切实际的口号和诉求,抗争的目标和对象也很明确,虽有几起暴力冲突,但是总体是以和平抗争的方式进行的。乌坎更是借用了中央权威来进行诉求,“共产党万岁”,“中共有青天”的口号似乎在外人看起来很难理解,但这恰恰是乌坎事件能够得到合理解决的重要隐形原因。乌坎人正确地把握了抗争的底线,试想,如果乌坎从一开始就跨越了底线,那么乌坎事件的解决就不可避免地要重蹈之前一些事件的悲剧。正是乌坎的理性,才使政府内的开明势力能够以此为理由在政府中占据主导优势,因为这就有了解决问题和进行谈判的理性前提,才最终使得乌坎事件顺利地得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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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学后生:90后大学生眼中的“重庆事件”

法学后生:90后大学生眼中的“重庆事件” 作者:法学后生 来源:作者赐稿 来源日期:2012-3-27 本站发布时间:2012-3-28 0:40:12 阅读量:52次   重庆事件或许算过去了,就那样的惊心动魄却又波澜不惊。或许仅仅算一个开始,因为离十月份毕竟还有几个月 ,在这样的政治格局下的密室政治对外界充满着好奇与悬疑。   笔者关注选网一年有余,如很多朋友笑称小右派,虽然我也在选网上看到很多超越左右之争的佳作,但左右之争确实存在,如何一种想要把左右超越而来研究中国(大陆)政治的前辈们,在后生看来怎么样也有一种中庸之嫌,就如很多教科书中关于西方的学说例举过后总有一个折中的观点,我不知道这算是一种逃避还是一种真正的不清楚,为了去掩饰这样的一种不知而故意抛一个所谓的观点。自从笔者关注重庆以来,每天都不停的刷新选网的排名期望看到前辈们的真知来解答我的疑惑,感谢选网给了我这样一个窗口,如果我没有从这里看到真实的世界,那么世界也许就再次欺骗了我。   在这里,笔者想谈谈重庆事件,当然,这是立足于选网还没有出现的一个角度,那就是我们这样的90后,也是大学生。活跃在选网上的都是些资深的右先生和个别的毛左。我不知道大学生是怎么了,为什么没有这些热血青年的声音,难道他们都是像笔者这样默默的关注等待爆发,还是真正的像前辈们所想的那样,对于政治尤其是上层政治的不知所措。   从09年开始关注重庆,当然是因为打黑,也许是由于专业的原因在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是黑打。笔者从小由于不明白为什么要别人说什么就一定要跟着说,显的很是叛逆。夸耀的人说是少年老成,鄙视的人说是反党反社会。可是笔者是很爱这片土地的,而且爱的深沉,但是现在谁爱她爱的深沉,就越不能被她的儿女所理解。就像重庆,一个充满着秘密的地方。   文强,是记忆的一个开始。笔者清楚的记得大学所报的那个学校曾把文强刻在学校的英雄强上,随着打黑的临近,随着王鸿举的离去,重庆变得血魔扩张,在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文强业经成了黑社会的保护伞。骗老百姓吧。保护伞?又有多少官员不是保护伞。上面保护下面,大哥保护小弟。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奇怪,当文强被定性以后,所有的人都认定他是黑社会的保护伞,大家一起欢呼完全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在重庆的朋友很兴奋的对说重庆是多么的好,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具体对他那点好。这显然很矛盾,一方面开始狂欢,一方面自己又没有实质性的收获。虽然后来有空头支票的“五个重庆”,可是又有哪一个是可以实现。中国人就有这个毛病,什么事都的争个焦点,都的牛。文强的倒掉,他母校那英雄墙上在也不会出现他的名字和事迹,这太可笑了,你想放上去就放上去,想拿下来就拿下来。   09年对于整个重庆到底是要干什么,还没有清晰的认识,但有一个很明确的认识,重庆去不得。果然,重庆是龙潭虎穴。但龙潭虎穴也有人敢去闯一闯,这也许是李庄命中注定了的,李庄去了重庆,重庆的真面目开始撕开一个口子,我很震惊的看到原来一切都不是那么简单:权力,政治!重庆到处充满着红色,红色能激发人的斗志,更能使人狂野。笔者很幸运没有经过文革也躲过了六四,但是笔者很怕,如果红色再次红遍全国,那连一个屁民的机会都没有了,像笔者这样的经常觉得共党哪里不好的人岂不是的关牛棚?想起就毛骨悚然。但是,让我最为恐怖的是周遭的同学们基本上没有人会这样想,很少有人关注重庆,关注薄熙来。这简直是一种可以憋死人的压抑,周围的人没有意识到这样一种危险,就连唱红歌这样的事唱进了校园,参与的人都是为了所谓的加分去的,全然不知背后的东西,是同学们的政治敏感度不够,还是笔者庸人自扰。90后忙着卖萌,忙着为iphone而卖肾。   李庄被抓的日子,笔者每晚不停的关注陈有西、杨金柱。所有的人包括法学教授上课引用的案例都是李庄伪证罪,所有的分析落脚点是李庄为人太猖狂符合犯罪的构成要件。法科学子在听到李庄的时候,鲜有人会想到伪证罪对于律师的处境,更不用想到是刑讯逼供了。教授的误导,华龙网的宣传,加上其他媒体的跟风(在这里的很多媒体是没有调查也是没有良心)和大众的宣传,若李庄不定罪反而对不起天下。就这样,李庄的伪证罪成立了,这里不知道这时对于中国是悲剧还是喜剧。笔者很清楚的记得贺卫方那篇《为了法治,为了我们心中的那份理想》每读到此处,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笔者能感受到老贺那种歇斯底里的呐喊。笔者也看到开始的赵长青为黎强的辩护,以及后来高子程为李庄的辩护,这些只能证明重庆在造假,如此公开的造假,拉上了公检法一体,甚至想搞上公检法辩和媒体的良性互动,很感谢律师,这个社会真正的精英,哪怕输的再惨,也没有认输,守住了那份底线,也为整个局面的扭转提供了契机。   中国文人的智慧是无穷的,当我看到潇湘晨报关于藏头诗的那份震惊绝对不亚于王捕头和平西王。在我看来这是整个重庆事件的转折点,当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不单单只是打黑那么简单的时候,背后的阴谋成为了坊间闲谈的主要对象,很明显重庆是为了高层的政治上位,但是对于太多的90后大学生来说这是天方夜谭,甚至对于法科学子来说,王立军是谁也有很多人不知,笔者有时候真是很郁闷,每夜泡在选网和不停的去收集信息,而左右的同学们根本不知道重庆的惊天动地。很难去描述这是怎样的一个心情,笔者是悲观的,在选择考研的学校的时候,果断的抛弃了西政。这所我少年时就不停梦想的学校,为了现实笔者不得不放弃梦想,哪怕这个梦想在此时看来并不是那么的遥远。因为,笔者太害怕重庆了,那种法治环境,我能够想象文革那种“无法无天”的状况,笔者更为西政被转入这场纷争而叹息,但很遗憾,我不愿选择西政,或者说不敢。笔者甚至下决心,若重庆模式成功了,考研的时候就去考历史或政治,绝对放弃法学。薄在十八大上位,也只有政法委书记了,果真如此,学法不但不能实现梦想更可能惹来祸害。   “正义就在当下,但我们等的到!”当听到斯伟江律师的这句振奋人心的话我真的佩服这个伟大的律师团,正如贺老自己写的那样,他们是在为了中国未来的法治而奋斗。每当于此笔者看到周遭的国人们就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为了他们的利益而奋斗,可是他们为之而奋斗的人却嘲笑,鄙视甚至助纣为虐。笔者有时候思索,现在奋力的读书,拼搏,的确不是单单为了自身的利益,而是心中有一个理想那就是民主、自由、法治。这对于一个法科学子来说是很明确的目标,可是很少有人能有理想,原来理想对于90后的大学生来说是一件如此奢侈的事,很多人甚至很久没有听说过理想。正如很多前辈所说,重庆事件是最大的普法教育,也许这能唤起一部分人的法治情,可很可惜,绝对不能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   李庄第二季随着重庆的全面失败而告终,这也基本上昭示了重庆模式的结局。从选网上看到太多的猜测和内幕,但笔者认为大多都是可信的,李庄第二季的结局,很明显是由于高层的左右的结局,高层既然在背后干涉,就说明北京对于重庆模式的分裂,本来由于中南海对于广东模式就有好感,对于重庆模式的支持就自然得打折扣。平西王的高调显然刺激到北京的神经,加上由于乌坎事件对于广东的影响,更加大了重庆北上的步伐。看似一种翻盘的可能性的存在,可能性问题永远都是一个可能性命题,北上的唱红团没有得到待见,就意味着重庆没有在北京敲门成功。对于唱红这种占据道德制高点,想“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做法并没有完全奏效。于是我很惊异的看到重庆媒体关于民主法治的头条,这很明显是既然唱红不行,那就搞民主。薄以为唱红打黑虽然对于高层和右派来说不满意,但对于老百姓来说还是满意的这一基础而企图通过民主上位,估计是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太不可行,于是也就也闹剧收场,任然搞唱红打黑,一条道走到黑了。   重庆事件的急剧变化发生在这一个多月,不知何故,王捕头高升不到半月就被夺去了兵权,我能在选网上看到如火如荼的讨论,却不能在大学生中看到对于此的关注,很多人自李庄开始关注王立军,但让我不敢相信的是这么明显的政治策略很多同学没发现其中的意义,认为这只是正常的人事调动。当王捕头夜奔美领馆,很多人才开始想为什么王立军会去美国领事馆,很少有人想到薄熙来的。对于生长在电视环境中长大的90后好歹也看过不少的电视剧,可是对于现实中的这些历史大剧却全然不知。   王立军被邱进带走以后,很明显这是北京开始对重庆的动手的标志,开始有人传薄熙来将辞职被重庆主要领导人驳回以后,又开始传周强将调往重庆。在一切猜测还没有落定的时候,薄熙来任然在北京高调行事,在3月15日,温总理答记者问的时候在结束说的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基本上给重庆盖棺定论。后来宣布张德江接任重庆显然又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对于舆论,老百姓不得不猜测是什么样的大事让副总理空降,不仅如此李源潮还亲自前往重庆,这样规格的动作在党的历史上并不多见,以及后来重庆各界的普遍效忠宣誓与低调的部门换血,都不得不让人想象重庆这座山城,到底是山外有山啊。   可是,这一切让笔者最震惊的还是周围同龄人的反映,在让我想起了文革的土壤,想起了他们疯狂的摸样。笔者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环境造成了这样的情况,这也难怪为什么中产和富裕起来的人都纷纷用脚投票。他们都是聪明人,因为他们没有说却看到了恐惧。可是,他们可以选择用脚投票,而我们这些不能走的人又怎么办?为什么我们不反思和改变,当平西王黯然离山城,笔者看到了希望,希望各位前辈多多想方救救后人、救救国家。政治改革的迫在眉睫,口号也喊了很多年了,能不能拿一个具体的方案出来,今天看到微博上关于政改有可能走日本一党独大的路,笔者很欣然,我党可以借鉴,党内有派本就是很正常的事,利益格局的不同分配必然产生不同的利益集团,希望我党能把很多东西拿到桌面上来说,我们错过了学习瑞典,现在也可以参考学习日本。希望重庆事件是政改的转折点,让政改来保卫经济改革,保卫改革开放的成果,让国家真正走向民主、法治,毕竟现在只有相信制度,这样谁在处于劣势的时候都不会像王立军那样的担忧。   2012/3/27凌晨1点         (转载本文请注明“中国选举与治理网”首发,以上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不代表本网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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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时报 | 中国银行业“暴利”之争

近年经济学家吴敬琏针对中国经济改革发展中的重大问题发表了一系列观点,读之令笔者受益非浅。他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的演讲指出,要关注改革的“顶层设计”问题,我希望理论界和实践部门都能重点关注讨论之。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在辩论中或才能找到最优或次优答案。 中国“十二五”规划指出:改革是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强大动力,必须以更大决心和勇气全面推进各领域改革。更加重视改革顶层设计和总体规划,大力推进经济体制改革,不断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使上层建筑更加适应经济基础发展变化,为科学发展提供有力保障。回望30多年来的改革开放历程,关注顶层设计的人少,人们更多地是熟悉“尊重群众的首创精神”,如“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摸着石头过河”等。 为什么现在开始强调改革的“顶层设计”问题?我理解,经过30年,许多外围改革已基本完成,当前已进入改革的“深水区”,改革需要攻坚。一是一些重大改革错综复杂,涉及面广,如户籍、社会保障等改革,需要统筹兼顾,精心设计。二是一些重大改革极度敏感,如政治体制等改革,需要把控全局,稳步渐行。三是一些重大改革开始触及利益集团,如行政审批、市场准入等改革,需要无私的胸襟与无畏的勇气。 吴老说到:“目前在财税体制,在金融市场形成,在法制国家的建设,教育、科研体制等等方面都积累了大量需要解决的问题,根据前几个五年计划和五年规划的经验,这些改革都势必会遇到种种既得利益或者是意识形态等等方面的阻力。”从这轮有关银行“暴利”的争议中,已明显感到了这股阻力。 银行“暴利”争议揭示了什么 自有银行家坦言“银行利润高得不好意思说”开始,银行利润问题备受舆论拷问。开始主要是网民,接着是专业媒体,最后专业学者、专业官员参加论战。大家一直沿用的“暴利”一词,最早应来自网民。正如周小川行长所言,说“暴利”有点过分。什么是“暴利”?20%的ROE(净资产收益率)?或是200%的ROE?亦或是ROE长期地高于社会平均利润率的几倍? 大家为什么一直用这一词,其实所有人都明白,这里更多的带有感情色彩,即公众对存款负利率、对垄断、对服务的不满,而非一个简单的数量界定。“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我想官员和决策者,在看待舆情时,也应该有一点点这样的悲悯情愫吧。 (一)银行业的利润率是否偏高? 在一个较大的市场经济体内,比较行业的利润高低,不是看资产收益率(ROA),也不是看利润增长率,最科学的是比较当期净资产收益率(ROE),即资本利得。也就是说投资一元钱,各行业能纯赚多少。借用中国银行业协会杨再平副会长的数据,2004-2010年,中国银行业ROE在15%-20%之间,远高于老百姓一直诟病的石油、烟草等垄断行业;2011年ROE超过20%,略低于烟草但高于石油。其实在我看来,无须测算中国社会平均利润率的高低,也无须知晓其他行业的利润率具体是多少,仅从大量国际资本、国内社会资本和民间资本都千方百计、哭天喊地地想进军中国银行业这一现象看,投资什么最赚钱,大家已心知肚明。 (二)为什么2011年人们关注银行利润? 自2003年改革后银行业ROE就比较高,一直是个大家向往的赚钱行业。但为什么2011年人们才开始诟病其暴利呢? 笔者认为,原因有二:一是自2002年到2008年,中国宏观经济持续稳定较快发展;2009-2010虽受金融危机影响,但四万亿投资作用,中国实体经济部门总体状况不错。你吃肉,我也能喝点汤,相安无事;二是2011年,受国际金融危机和国内宏观调控政策影响,实体经济发展受到制约,企业亏损、倒闭增加;通货膨胀加剧,负利率现象严重,居民购买力不断下降。但银行却利用紧缩之机直接提高或变相提高贷款利率,收取各种费用,民间融资泛滥并出现风险。银行业服务实体经济的作用受到质疑,同时银行ROE仍保持高位并继续提高。银行业与实体经济反差巨大、呈冰火两重天之势,你继续山珍海味,我却饿肚子,争议自然出现。 (三)银行业ROE高的根本原因? 用银行业利润增长的原因来替代解释银行业“暴利”即ROE高,是明确的偷换概念,如宏观经济持续高速增长、改革开放等。在一个资本自由流动的经济体内,行业利润率最终会向社会平均利润率收敛。一个行业的ROE较长时间远高于社会平均利润率,主要有两个原因:其一,存在资本流动的障碍,或是技术壁垒,或是行政壁垒。技术创新是社会发展的动力,社会鼓励技术进步,所以技术壁垒带来的“暴利”很少有人指责。如人们对乔布斯、马云、姚明等只有羡慕,没有嫉妒恨。但行政壁垒带来的“暴利”则不同,它明显不公,会导致寻租、腐败、低效等一系列问题,阻碍社会的发展和进步,所以人们总在声讨。 应当承认,银行ROE高有一定的技术壁垒,如笔者曾考察过的民生银行“商贷通”、北京银行“小巨人”、汉口银行的科技金融“投融通”等产品,均具有创新内容与技术含量,因此获得了市场认可,但不可否认的是,目前银行业也存在较高的行政壁垒,体现为管理层面的机构审批、准入门槛。 其二,价格管制,且管制定价偏高。目前,中国利率没有市场化,银行还没有获得直接的定价权,但央行的管制利率已经为银行保留了足够的保护利差。据了解,亚洲金融危机后,央行利率改革时制订的利差水平考虑了让银行体系的休养生息,偏大1个百分点以上。目前,尽管银行业机构数量不算很少,有一定的竞争,但这种竞争更多的体现在非价格方面,且一般的金融消费者受益很少。所以就体现了价格管制下整个行业的集体性“暴利”狂欢。应该说,目前中国利率市场化改革时机已基本成熟,但一些人又以保持银行利润稳定增长、维护银行股价基本稳定、避免外资唱衰中国银行业为由,博弈央行的利率市场化改革。 (四)银行业为什么要保持高的ROE? 有人指出,“银行业利润高,可以不要国家救助、可以给国家多交利润、可以更好的服务实体经济、可以承担社会责任等等”。看到这些观点,是不是感到很滑稽可笑?这些是任何一个市场经济体的基本责任,而不能成为行业攫取高额利润的理由;如果贪官说:我贪污,可以让我全身心投入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可以多消费拉动消费、可以多捐钱帮助他人。如何评价?财,首先是取之有道,然后才是花之有理。 至于“金融是现代经济的命脉”的观点,可加以仔细分析。九十年代初期在推进国有企业改革的过程中,提出了“国民经济命脉行业”的观点;随后有“关系国家安全和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的提法。但是,对这个提法以及哪些是关系国民经济命脉的行业存在较大争议;对金融业在国民经济中的作用,不同时期也有不同认识。 从供给角度来分析,银行业是服务行业,其提供的信贷和支付结算等服务维持整个实体经济的有效运转,就像血管对于生命的功能一样。但如果银行业对内对外开放,多种供给主体形成竞争性的市场,单个供给主体对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的作用和影响有限。30多年银行业改革发展的实践已证明了这一点。1994年以前,除工、农、中、建四大专业银行外,银行业其它主体极少,无论是储蓄、信贷还是支付结算,四大专业银行都处于绝对主导地位,在促进国民经济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但随着市场的开放和发展,银行业市场主体不断增加,竞争日益增强。目前,银行业各类机构已达3000多家,工、农、中、建四大银行的存款、贷款、资产等所占市场份额已下降到50%以下,在促进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不断下降。 从危机角度看,工、农、中、建以及国家开发银行等资产规模较大的银行是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一家机构出问题,大家都会出问题,就会形成系统性金融风险,国家救助和处置的成本会极大,处理不好很可能需要国际救助,就会将国民经济拖入深渊。从这个角度理解,也可以说大型商业银行仍然是国民经济的命脉。从危机和系统重要性的角度说,应建立有效的风险防范机制和体制,保证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不产生大量的不良资产,避免出现大量的资本损失而引发系统性风险。 因此,长远来说,防范系统性金融机构不出问题,应更多地通过加强对系统重要性金融机构的监管,提高监管水平,并促进其完善公司治理、加强内部控制等措施来解决,而不是通过政策红利维持整个行业的高ROE来解决(当然,对监管者来说,这是最简单的方法)。从短期来看,在宏观审慎监管体系尚未完善、存款保险制度尚未建立的情况下,没有办法有效防范银行危机并切断其向实体经济的传递渠道,保持银行业适度盈利乃次优或无奈之选择。 中国金融业改革成效显著但仍需深化 在亚洲金融危机之前,中国金融业是处于体系的恢复、建立和完善的过程中,包括中央银行的独立、专业银行和保险公司的恢复和商业化改革、股份制商业银行以及中小金融机构的建立和发展、资本市场的建立及证券公司、政策性银行的组建等。这一时期,中国的金融业一直作为经济改革、社会稳定的重要推动手段,金融业尤其是银行业为国民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做出重要贡献,同时也部分承担了企业和社会转型的成本。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后的十多年,中国政府大大加快了对金融部门的改革,包括关闭了大批有问题的中小金融机构,重组了部分金融机构,加快了对大型国有银行、保险公司的股份制改革,推进农村信用社改革,推进证券公司综合治理等,推进利率和汇率管理体制改革,同时经济推动外部的金融法制、会计制度、金融监管、金融市场和金融生态等多方面的改革。尤其是国有商业银行,通过剥离处置不良、注入资本、公开上市,在国家财政支持下,脱胎换骨,面貌焕然一新,公司治理逐步健全,风险管控能力和盈利能力不断提高,市场地位和实力显著提升,服务国民经济与社会发展的效率和能力日益增强,为国民经济健康平稳运行和金融稳定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但与此同时,中国金融领域还存在一些突出的问题,主要表现为:金融机构经营方式总体粗放,公司治理和风险管理仍存在不少问题,农村金融和中小金融机构发展相对滞后,利率、汇率等方面的市场化改革还需进一步推进,金融宏观调控还有待改进,金融监管能力有待进一步提升,金融业的服务能力和水平与经济社会发展需要相比还有不小差距。 (一)明确改革总体方向。本轮金融危机后,关于改革方向出现了很多讨论。“摸着石头”最终的目标是“过河”,不能在中间停滞,更不能“浑水摸鱼”。中国副总理李克强在“中国发展高层论坛”上说:目前,中国的改革已经进入攻坚期。要深化财税、金融、企业、价格、收入分配制度等方面改革,努力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取得突破,更好地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基础性作用,破除制约经济社会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增强发展的内生动力。建立健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仍然应该是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的总体方向。 (二)做好改革顶层设计。当前改革已进入“深水区”,涉及面广,尤其是涉及部门职责和利益,难度极大。因此,改革不能由利益部门主导,否则极易“跑偏”。应借鉴国有银行改革的经验,成立多部门组成的国务院领导下的改革工作小组,设计改革总体方案,利益部门具体落实实施方案。 (三)推进金融市场化改革的基本制度建设。一是建立并不断完善宏观审慎管理制度。当前急需的是建立与宏观经济增长和信贷增长挂钩的动态拨备制度,一方面控制信贷规模的过快增长;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建立“逆周期”的利润调节机制。二是加快推出存款保险制度。一方面为中小银行发展提供制度支持,控制过多系统重要性银行的出现;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为利率市场化改革、破除市场准入壁垒做好准备。三是建立消费者保护制度。消费者首先需要保护,其次才需要教育。应由相对独立的第三方承担该职能,不应监管部门负责,更不能由行业协会负责。中国的许多行业协会具有极大的寄生性,往往沦为行业利益的代言人。 (四)按照市场化原则推进相关重大改革。首先要完善审批等准入制度,坚决取消各种不必要的金融管制,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微观金融活动的干预。放宽市场准入门槛,鼓励更多的民间资本进入金融业。国家除控制几家大型金融机构外,其他的中小金融机构的股权应逐步转让;同时放宽民间资本成立金融机构的种种限制。其次,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发挥市场配置资源的功能和作用,激发各类金融市场主体的活力,优化金融资源配置。第三,加快票据、债券等直接融资市场的发展,让资金供需双方有更多的比较选择。 (五)加强金融管理,服务实体经济。进一步明确政府作用的领域和边界,做到该放的坚决放开、该管的切实管好。一是加强消费者保护,清理规范各种收费行为。二是引导金融机构更好地服务实体经济。管理部门要从多方面采取措施,确保资金投向实体经济,有效解决实体经济融资难、融资贵问题。金融机构应牢固树立服务实体经济的思想,全面提高服务实体经济的质量和水平,实现金融与实体经济的共生共荣。三是加强金融监管,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加强金融监管能力建设,完善监管规则,更新监管理念、制度和方式,加强监管队伍建设,不断提升监管有效性;同时,要不断改进和完善金融监管协调机制,形成金融监管合力,防范系统性金融风险。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观点) 本文责任编辑 徐瑾 jin.xu@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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