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伟时

袁伟时

袁伟时,出生于1931年,是中山大学教授,中国历史学家,研究方向为中国近代史。曾批评现代历史教育,和人们的历史观点与真正的史实不符。

2006年1月11日“中国青年报”的《冰点》周刊因刊出袁伟时文章《现代化与历史教科书》,导致暂时停刊,主编李大同及副主编卢跃刚被撤职。在该文中,袁伟时多次批评现在的历史教科书存在问题。特别批评道义和团的问题,指出其是“摧残文明和反人道的罪行”。

在中国传统文化热的时候,他曾指出,中国文化的三大缺陷:政治体制领域,儒学带来一系列问题;思维方法的缺陷;道德规范有明显的不足。此外,他还提出了,当前提倡传统文化的三大陷阱:认为西方文化从启蒙运动起就搞错了;中国人接受西方文化也错了;强调中国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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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时务 | 自作多情的反讽剧:香港並非外佣心中理想家园

作者: 阳光时务  |  评论(0)  | 标签: 时事观点 香港政府近日不断放风,指若外佣在港工作七年便有资格申请居港权,可能將有多达50万名外佣及其家人涌来香港,令香港难以负担。然而很多外佣却觉得香港並非理想居住地,令港人的担忧多了一番自作多情的反讽。 图/文 : 陈啸轩 香港再次爆发居留权爭议。高等法院近日裁定,外籍家庭佣工只要连续居港七年,便有资格申请居留权。事件挑起部分港人的「排外」意识,香港主流传媒、建制派政党甚至部分泛民主派政党,都要求政府上诉翻案,以图阻截任何外佣取得居留权。特区政府已在10月4日正式向法院提出上诉,近月来还不断放风称,外佣胜诉可能导致香港人口增加50万人,势將对本地房屋、医疗、教育、社会福利资源构成沉重压力。然而,这个近乎臆测的数字,是否只是重覆了政府12年前所作的「167万人涌港」的恐嚇性言论呢? 根据香港《基本法》第24条,非中国籍的香港非永久性居民,只要「在香港特区成立以前或以后持有效旅行证件进入香港,在香港通常居住连续七年以上,並以香港为永久居住地」,便可以成为香港永久性居民。但在香港回归前夕,临时立法会「午夜立法」修定通过《入境条例》,列明外佣与非法入境、逾期居留、被法院判监及担任外国领事等人士,留港时间都不会用来计算申请居港权所需的七年年期。回归后首任入境事务处长、现任立法会议员叶刘淑仪近日说,《基本法》上述条文的设置,旨在方便香港吸纳跨国公司的中高层外籍人员来港工作和定居,因此从「立法原意」来说,外佣被排除在可申请居留权之列。 然而,正是由於其他外籍僱员居港七年便可取得居留权,外籍家佣却被剥夺了此等权利,令一些已经长年居港、在港落地生根的外佣感到深受歧视。2010年底,三个外佣家庭透过律师向法院申请司法覆核,要求法院裁定《入境条例》违反《基本法》。这宗备受瞩目的案件在今年8月底开审后,当时舆论已指政府败诉机会颇大。由於申请人的代理大律师李志喜为公民党成员,因此近月来亲建制派报章和舆论均狠批公民党罔顾香港社会利益,甚至诉之以「状棍」(香港称大律师为「大状」)、「祸港」等负面词汇。 一如外界所料,高等法院在9月30日裁定,《入境条例》有关限制外佣申请居港权违宪。对於政府代表律师指外佣留港不符合《基本法》有关永久居民需「通常居住」的资格,判词指,外佣是自愿来港工作,可享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公余时可参与康乐、宗教及社交活动,亦受劳工法例保障,即使他们与家乡继续有连繫,也可以是通常居港。 鑑於案件开审前,有舆论曾「提点」法庭判案应要考虑香港「社会利益」,法官林文翰特意在判词中提到,法庭尊重市民的表达自由,但公眾討论不应左右法庭的司法权力,而法官亦只应就案件的宪法问题作出裁决,他的责任是「以法律解决问题,不会理会任何其他基於政治或社会经济考虑的论点」。 裁决出炉后,保安局长李少光坦言「失望」,並表示政府已决定上诉。政府又透过「消息人士」放风称,目前香港有 12.5万名外佣身份证签发超过七年,又指如果他们爭取居港权,以每个家庭四人计算,这批外佣带来的配偶和儿童,可能令香港人口增加50万人,医疗、福利和房屋等公共开支大幅增加。 政府「消息人士」扬言,裁决將令50万人「涌港」,这未免令人再次想起12年前的「167万人」。1999 年1月,终审法院裁定港人內地子女,不论是婚生或非婚生,以及是否有持內地批出的单程证,都属香港永久居民,享有居港权。三个月后,时任保安局局长的叶刘淑仪突然宣布,受裁决影响,估计未来三年香港要接收70万,十年共接收167万港人內地子女来港,最终促成人大释法。 结果,同年6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就香港《基本法》有关居留权定义的第24条作出解释,指出只有获批单程证香港永久居民在內地所生子女才享有居港权,而出生时父或母仍未成为香港居民的则没有居港权。港府声称,释法使有权来香港的人数减至27万。 然而,政府声称的「167万人」最终没有出现。根据2004年保安局向立法会提交的文件显示,只有约8000名港人內地子女因人大释法被遣返內地,等候申请来港。官方统计显示,自2000年至2010年9月底期间,持居留权证明书获发单程证移居香港的港人在香港以外所生子女,近11年间人数合共才12.6万人,而且近年人数已大为减少。 香港自70年代末经济起飞后,开始引入菲律宾籍家庭佣工,此后30多年来对外佣的需求持续增加。根据官方统计,去年底全港外佣约有28.57万人,较一年前增长了6.7%,人数相当於本地劳动人口(365万)的7.8%。据2010年政府最新数据,在港外佣几乎只是来自两个国家,其中49.3%来自印尼,48.1%来自菲律宾。根据法例,外籍家佣必须与僱主同住,僱佣合约每两年签定一次,可以无限期续约。香港刚在今年6月起,把外佣每月最低工资由3580元调整至3740元。与其他有合法输入外籍家佣的亚洲邻近地区比较,香港外佣的最低工资不算低,但却不及物价较香港略低的台湾(此处附表)。 大部分外佣都会趁周日休假出外,与同乡相聚聊天。多年以来,中环的假日行人专用区和滙丰银行总行楼底,已成为菲佣周日午餐、唱歌跳舞、打扑克牌的场所。至於另佔「半边天」的印佣,就进驻铜锣湾维多利亚公园进行社交活动。 在滙丰银行总行楼底,多名接受记者採访的菲佣均异口同声说,无意申请居留权,只想赚够钱后能够「衣锦还乡」。居港两年的菲佣Eva Madera称,对法庭裁决感到高兴:「对那些有兴趣成为香港居民的人来说,有些人也许会高兴。但对没有兴趣的人来说,也许这只是不错的(okay)。」她在来港前是家庭主妇,曾经申请应徵做教师,但由於当地工资太低,故此离乡別井来港工作。 「如果我有足够金钱,我会留在菲律宾。我们常说:『在家千日好』(There’s no place like home)。」对於为何没有兴趣定居香港,Eva Madera说:「在香港生活很昂贵,你要有稳定的工作来支付住房,一生的时间都要用来工作。但在菲律宾,如果你有自己的土地和房屋,你只需要种菜就可以维持生活。」 居港已八年的Irene,来港前是日间託儿中心照顾员,当年因为要支付四名子女上大学的学费,选择来港工作。记者问她如何看待部分港人反对外佣「涌港」言论时,她坦言:「这当然是对我们的一种歧视。对那些有兴趣逗留在香港的人来说,如果法例容许的话,他们理应同样享有这等权利。」她无意申请居港权,因为在香港生活非常困难,就算取得永久居民身份,也难以取得较家佣工资更高或更高层的工作,因为本地华人未必愿意聘请她们。 「我在菲律宾不算很富有,但生活很平安。我们有自己的房屋和土地,相反香港人却不能负担购买土地和房屋。在菲律宾你有机会建房子,政府不会强迫我们缴付房產税。」Irene说,她喜欢香港交通方便、设备优良,也认为香港是打工的好地方,然而她的丈夫和家人都在家乡拥有房產,因此打算在完成两年合约后回国,根本无意移居香港。 来港才七个月的Wilma Gadayee说,在家乡原本经营饼店,出国打工后把饼店交给姊妹管理。她同样对居港权不感兴趣,计划在四年后回国。对她来说,她更关心的是工资问题,並认为香港应该效法部分国家,为外佣设立八小时工作制。「我们几乎要全天24小时待命,我们只能希望在睡觉的时候能休息。」还有几名受访菲佣表示,赚够钱便会回国,计划在家乡经营小生意。 总体而言,香港外佣无意申请居港的原因,就是家庭联繫都在菲律宾,香港生活指数太高,以及担心难以在港找到外佣以外的工作。 其实,数以十万计的外佣千里迢迢离乡別井来香港打工,以香港本地基层妇女也不可能接受的工资,长年替僱主照顾家人饮食起居,看顾未成年以至婴幼儿的子女,还要24小时候命,本身已对香港经济作出了莫大的贡献,並且也释放了大批中產以上女性劳动力,以赚取远较外佣工资要高的收入。给予她们申请居港的权利,也算是对她们长久以来辛勤为香港家庭劳动的回报。况且,外佣的「根」始终不在香港,香港也非宜居的理想家园,外佣是否会在居港七年后申请居留权,本身是需要掂量的大疑问。 香港家庭佣工僱主协会主席罗军典称,该会早前访问了 200个外佣,六成半人称一定会申请居港权。然而,香港亚洲家务工工会联会理事思颖指,外佣在家乡有自己家庭,来港只是打工,不倾向申请居港权。 《明报》在10月2日在街头以问卷访问了211名外佣,结果显示21.1%受访者有意考虑申请居港权,其中居港逾七年者的有意比例则达31.6%,主要原因是希望获居港权后可改善收入。在无意申请居港的受访者中,高达71.4%称原因是「怀念故乡亲人」。 看来,香港许多人对外佣挤佔香港社会资源的担忧,不仅有违人权普世价值,充斥偏见和歧视,更有一番自作多情的反讽。# #外籍家佣最低工资大比拼 香港●澳门(註一)●台湾(註二)●新加坡(註三) 月薪(本地货幣)●3740●2500●15840●400-600 折算成港元●3740●2427●4025●2378-3567 折算成菲律宾披索●21151●13728●22765●13451-20176 註一:澳门僱主毋需为外佣提供住宿,大部分外佣与同乡住宿舍,政府为每名外佣提供每月500澳门元的住房津贴。 註二:台湾僱主可要求外佣「全年无休」工作,每月四天加班费合共2112元新台幣。 註三:新加坡不设外佣最低工资,数字仅为巿场普遍水平。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0 个评论 阳光时务的最新更新: 韩寒听左小祖咒:苦鬼很实在 / 2011-10-12 13:59 / 评论数( 0 ) 左小祖咒:我在太陽最光亮的地方創作 / 2011-10-11 17:47 / 评论数( 0 ) 是谁毁了辛亥革命:袁伟时答阳光时务 / 2011-10-09 23:11 / 评论数( 9 ) 「饿死和被饿死是有区别的」:专访《毛泽东的大饥荒》作者 / 2011-10-07 11:20 / 评论数( 10 ) 大饥荒是有意为之 / 2011-10-07 11:15 / 评论数(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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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米中文网 | 革命新发现

瘦米网摘导读:上次的网摘——杨小凯写的 《中国向何处去》2.0版:中国政治随想录 认为革命只会带来另一个暴政。这篇文章可以说是针对这种观点的反驳,作者changping认为:在当下中国的社会语境中「告别革命」、「反对暴力」等口号不仅显得简单粗暴,对底层民众的处境毫无同情和理解,而且有压制民众抗争权利、维护当局统治秩序的嫌疑。详细论述请看全文: 革命新发现 文/长平 所有纪念辛亥革命的文章,无论作者本意如何,都必然映照现实。关于革命的正当性、革命的手段、革命的目的以及革命的后果,现实比历史更迫切地需要答案。 而这所有的问题,又都被中国共产党反复论证过。该党的历史教科书告诉我们,当一个政府搞一党独裁、压制民主自由、剥夺民众权利和财产、导致民怨沸腾的时候,人民就有理由揭竿而起,通过暴力手段推翻政权,建立一个新中国。「枪杆子里出政权」,暴力被赋予了天然正当性。革命者是个体英雄、民族救星和历史伟人。 历史又到革命关头了吗?在革命教科书中,这从来都不由统治者、中产阶级和附庸文人说了算,而是由底层那些被欺侮和被凌辱的人来决定,那些未得赔偿就被强制拆迁了房屋的人,那些蒙冤上访却被关押折磨的人,那些被工厂主剥削劳动苦闷到要跳楼自杀的人,那些仅仅写了反对政府的文章就被判刑入狱或被跟踪监视的人,那些因为腐败工程而可能丧命于桥梁铁轨的人,那些没有基本医疗保障而在重病中被赶出医院的人……前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那就是「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革命的星火遍地闪烁。有上街「散步」抗议的,有围攻州县政府的,有阻断公共交通的,有炸毁政府机关的,有冲上街头砸车毁店的,还有持刀直奔警察局的……这些在历史教科书中被誉为「革命火种」的事件,在现实中被称为影响社会稳定的「群体事件」、煽动癫富政府或其它犯罪行为,遭到严厉的打击。正如「压迫」与「反抗」的辩证逻辑所示,政府的「维稳」经费逐年上升。 当执政党一边歌颂革命以论证自己统治的历史合理性,一边压制革命以维护一党独享的现实政权的时候,到底是执政党背信弃义呢,还是革命的逻辑本身有问题? 早在二十二年前,当一场从来没有称自己为「革命」、甚至打着「拥护中国共产党」的旗号的学生运动遭到血腥镇丫之后,一些学者开始反思「革命」的问题。他们指出,通过暴力革命获得政权的组织,必然患上暴力依赖症,继续以暴力维护政权,产生新的暴君或专制统治,从而导致新的暴力革命发生。如此周而复始,永无止境。这就是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的暴力循环。在这个过程中,无论兴亡,都是百姓受苦。民主、自由和法治,除了作为幌子之外,从来没有生长的土壤。 很多学者花了大量的篇幅论证改良较之革命的好处,其实大可不必。除了少数天生嗜血者,绝大多数人都知道,不流血的变革比流血的变革更好。尽管经过意识形态洗脑,暴力成为反复讴歌的光荣历史,但是我相信大多数人仍会恐惧暴力和战争。另外,遍及全球的和平主义思潮也会深刻地影响年轻一代中国人。 问题在于,改良怎样发生?启蒙如何生效?如果不改变一党专制,别的改革是否都是治标不治本,从而半途而废?如果是这样,那么执政党放弃一党专制的动力何在?李泽厚先生在倡导「告别革命」之后,最近以慈禧太后为例,开出的药方是「只要给予充足时间,变化就会发生」,「只要保证她的利益,可以慢慢来」。 这无疑是「相信政府」的另一种说法。且不论政府是否可以相信,单说多久才是「充足时间」呢?六十年是吗,一百年呢?在这漫长的时间之内,几代人的个体命运,就应该心甘情愿地成为历史发展的代价吗?而且,就当代中国的情况而言,为什么前三十年会走向黑暗呢?如果黑暗之后统治者自当觉醒,那么如何避免再次陷入黑暗?如何避免「黑暗——觉醒——黑暗」的历史循环呢? 杨小凯先生曾经在反思和反对革命的时候,也开过一个药方,那就是等待国际环境,尤其是台湾和香港的压力。压力足够大的时候,变化就会发生。这也必将面临这样的质疑:前三十年西方社会民主自由的压力不够大吗?如果说非要等到经济压力足够大,大到国家面临崩溃边缘,变化才会发生,那么如何解释当下的朝鲜政局?而且在这场资本主义经济危机中,「中国模式」还被论证为优胜者,香港台湾也难挡赤化,这是否意味着民主自由永远也不会到来? 醉心于甘地式的非暴力反抗的朋友,也必须直面这样的现实:既然高呼「拥护中国共产党」口号的运动,都会被视为过分激烈,像甘地那样公然拒绝承认现政权、一再组织民众静坐示威、有组织地当众撕毁当局颁发的居民身份证等行为,恐怕早已经受到跟暴力反抗一样的惩罚了。 暴力反抗必然带有报复社会、伤及无辜的后果,实为悲剧中的悲剧。但是,谴责暴力反抗的人们也必须回答这样的问题:像江西抚州炸毁政府机构的钱明奇那样的不幸者,他们的出路何在?在实施爆炸之前,钱明奇已经上访十年,而且通过写微博等方式公开自己的绝望处境,得到的社会反馈,无非是鼓励他只有实施暴力。 这时候,你总不能还轻描淡写地对他说,办法总是有的吧。非暴力主张者似乎会说,无论如何被欺凌,你都必须忍着;实在忍不下去,宁可自杀也不杀人。然而,唐福珍等人不就是选择了自焚抗议吗?那些强拆者因此而有过半点迟疑吗?再说,主张私有财产保护的人们也必须回答:当未经谈判达成协议,也未经正当的法律程序,一群身份不明的人闯进家中拆你的房子,你是否有暴力反抗的权利? 在当下中国的社会语境中,「告别革命」、「反对暴力」等口号不仅显得简单粗暴,对底层民众的处境毫无同情和理解,而且有压制民众抗争权利、维护当局统治秩序的嫌疑——与李泽厚先生一同倡导「告别革命」的刘再复先生在一篇访谈中,就强调说「这种告别,执政者本应当是欢迎的」,但我没读到,他有无关心底层民众是否欢迎。 值此辛亥革命百年纪念,诸多学者和媒体都对革命进行新的审视。谈论革命再也绕不开「暴力循环」的门槛。于是学者们对革命进行了重新定义和阐释。秦晖教授认为,革命未必流血多,如辛亥革命;改良未必流血少,如戊戌变法(「陆4」也许是最新的例子)。张健先生把革命分为权力革命、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从而细化了革命的价值。萧瀚先生认为「当代中国就是革命的时代,革命已无法拒绝」,「不指望彻底非暴力,而是如何最大限度避免非正义的暴力」。这些对革命的重新发现,都具有丰厚而深刻的意义。 我问过不止一个熟悉政府内情的人,政府改革的动力到底何在?在这些人士中,相信「明君德政」者,显然比普通民众要少得多。他们一般会回答说,出于长治久安的目的。一党之长治久安,本身就与民主政治背道而驰。如果有人期待从这个目的出发,改革到民主政体,那实在是痴人说梦。 但是,这些人通常会有一个迷惑人的说法,那就是开明专制,党内民主或者部分民主。就算你接受如此民主,那么到底什么情况会影响这样的长治久安呢?最后你会发现,并非西方发达国家把当局逼得脸红了,也不是人们幻想的统治者利益争斗达到一种平衡结构,更不是当权者的良心不安,而是「维稳的压力」。如果你继续追问维稳的压力到底是什么?显然并非学者的理性建设性批评,而是底层民众带有暴力倾向的群体性事件。 不是足够的时间,不是足够的外部压力,也不是足够的权力争斗,而是足够的权利主张,让政治变革产生可能。反对革命、痛恨暴力而又真切地希望社会进步的人们,应该研究的是,是否有可替代性方案,来置换或者分担带有暴力倾向的群体性事件产生的压力。我个人的看法是,应该告别陈旧的权力游戏,寻找新的力量。 无论是革命还是改良的主张者,都对古老的权力倾轧——改朝换代或者宫廷斗争——倾注了太多的热情。他们相信权力的变革来自权力本身,民众的命运来自国家的发展,个体的权利攀爬于历史的阶梯。 在最近的一个讨论会上,我提出远离权力争斗,拒绝宫廷秘闻,关注个体权利,支持新型抗争。有将改革希望寄托于政府进步的人士,当场对我的发言表示失望。我后来认真反思,认为除了言辞可以更加温和、表述可以更加清晰之外,我仍然会固执己见。几千年来,宫廷政治浪费了太多的政治和社会资源。今天还有人对中南海内幕津津乐道,我只会把他当作一个旧时的说书人。 从年初的「末利花革命」到最近的「占领……」运动,再到持续发展的互联网技术和观念的更新,一场深刻的革命正在席卷全球。这场革命可能发轫于阿拉伯世界,可能燃烧于美国华尔街,但是全世界的权力玩弄者都将难以幸免。中国人将不是受影响受波及的对象,而是以新的方式,成为革命的主角之一。 (原文: 《阳光时务》第4期 ) 查看评论(1) 部分文章附有精彩AV,如果您的阅读器无法观看AV,请移步原文页面享受 更好的阅读效果 FROM 瘦米中文网:做一个有态度的青年! | BY 瘦米网摘 | 查看评论(1) | 投稿 | 官方 新浪 / 腾讯 微博 | CC. 阅读完本文的她/他还阅读了… 政府管理社会不能靠人民币 (0) 【随笔】民族主义化的治外法权 (3) 陈光诚:一个盲人律师的双重黑暗 (3) 马英九辛亥革命100周年讲话(全文) (7) 纪念辛亥百年之各报社论集锦 (3) 袁伟时关于辛亥革命答《阳光时务》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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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伟时 | 寻找历史的脉络

寻找历史的脉络 —— 答记者杨鹏   (一) 问: 辛亥革命过去一百年了,作为晚清史专家,能否从专业研究角度说说,为什么会有辛亥革命?这场剧烈的变革前也应该有“小震”吧? 答: 从 1895 年开始,革命派一再发动所谓革命,前前后后有十几次,但大部分是很小规模的军事冒险,都失败了。规模最大的是 1911 年 4 月 27 日的黄花岗起义,可以讲是同盟会的孤注一掷,使用的经费占了孙中山所筹集经费的 40% 。过去多数武装起义由地方会党或新军主导,伤亡不小,比较大规模的是广州倪映典的那次新军起义,死了 100 多人。但这次黄花岗起义集中了同盟会的精英,不少是留学生,也有会党的人,尽管孤注一掷,结果还是失败。这就是说,要是一直这样搞军事冒险,不一定能够成功。辛亥革命的成功,其实是清政府本身的失误造成的,这是最主要的原因。   问: 清政府错在什么地方? 答: 最重要的是拒绝政治体制改革,或者说,政治体制改革最关键时刻,没有迈出决定性的一步。从 1910 年开始有 4 次很大规模的“请开国会运动”,各省的民意机构 —— 咨议局出面领导示威请愿,而且各省地方官员和驻外使节也上书朝廷要求开国会,实行改良。清政府表面上接受了,将原准备要用 9 年的期限提前 3 年,于 1913 年开国会。正常来讲, 9 年不算太长,再提早 3 年只有 6 年就更短了,而且这是 1911 年做出的决定,到 1913 年实际只有 2 年。时间上不是太长。那问题出在哪里?一个是,历史转折关键时刻,机会转瞬即逝,清政府没有在关键时刻当机立断,做出应有的决定。在实际行动上, 5 月 8 号宣布成立所谓“责任内阁”, 13 个成员, 8 个满族, 1 个蒙古族,汉族剩下 4 个,以前各部尚书是满汉各一个,现在相比反而少了。这就激起汉族上层和整个士绅、商绅阶层的不满。   问: 清政府还是不肯放权。 答: 核心在哪里?就是一个基本观念:这个政权是主权在民,还是主权在官、在皇上、在朝廷?原来宣布预备立宪草拟的《钦定宪法大纲》完全是主权在皇上、在朝廷,所以国会也好,其他各方面也好,都是咨询性的,无论立法、司法,最后大权都在皇上。也就是说,立足点还是没有转过来 , 没有从主权在皇上转变成主权在民。这条不变,其他要改就很难。   问: 那清政府的另一个错误呢? 答: 保路运动,也是个大问题。 1911 年 5 月 9 号,成立皇族内阁的第二天,清政府就下令将民营的铁路干线收归国有,这不但侵犯了私有产权,而且违法了。因为闹得最凶的川汉铁路公司是依法登记成立的,铁路干线的产权完全是合法取得的,一下子收回,补偿又很不合理,民众当然反对。一反,清政府就派兵镇压。 9 月 7 号,就是辛亥革命爆发前一个多月,成都 32 个请愿民众被打死,官逼民反,保路同志军开始围攻成都和其他城市,一打就是一个多月。实际上,武装起义在 9 月 7 号就已经开始了,后来和武昌起义汇合起来。所以说,辛亥革命爆发不是偶然,很多因素汇合起来,和平改革、和平转变在关键时刻就变成必然了。再加上清本身是少数民族政权,民间老早就有光复汉政权这样的思想基础。   问: 有说法是,革命派也不希望清政府改革成功,就像他们曾派人刺杀出洋考察大臣。 答: 确实是有这样的意图,但在历史上不起大作用。因为即便有人想阻止,但当时整个社会发展趋势是向立宪这方面前进的。而且预备立宪确实也做了很多工作,虽然最关键的一步没有迈出去。比如,翻译了大量的西方宪政资料,也在民间做了大量基础性工作,登记选民、进行宪政教育等等都做了。过去清政府没有编预算,后来预算、结算、登记选民等方面都做了很多工作。你不能讲它是假的,这是清末新政的功劳。但就是在关键时刻迈不开,激起了汉族、士绅阶层的强烈不满,本来他们希望清政府改革成功,现在转过来,至少不反对革命了。革命一爆发,他们愿意和革命力量联手,实现整个政权的转换,那就大不相同了。   问: 改革失败引爆了革命,但辛亥革命没有出现大的流血事件,比较平稳地过渡,被称为一个“好的革命”,你觉得呢? 答: 对,流血牺牲也有,包括陕西打了一下,江浙打了,杭州打了,南京也打得比较激烈,上海不算激烈。好些地方打了一下,但总体来说还是和平移交政权。这里起关键作用的,是当时比较发达的民间社会,商会、商团、咨议局领导人的作用很大,商会有自卫力量,他们和革命派联合起来,一下子将政权转移了。而且,不少地方的总督和巡抚本来就认为应该实行改革,形势一变,认为移交政权理所当然,多数也不反抗,所以战争范围很小,损失相当小。   问: 有资料说,清末民初有近 1000 个商会,士绅阶层以及商会等民间力量的努力,是不是革命温和的一个重要因素? 答: 应该讲那是决定性的。上海就很明显,上海革命派有两方面势力在策动,一方面是李燮和,是光复会的领导人,他对民间武装帮会和新军有很大的作用,另外一派就是陈其美那派,这一派比较接近孙中山,帮会势力比较大,陈其美本身就是青帮的大头目。除了这些革命派,当时掌握上海整个局面的,是由一个上层商人选举产生的李平书领导的自治政权,它实质上是由上海总商会控制,上海在政权转移期间没有大的战斗和流血牺牲,他们的作用很大。他们召集开会,与革命派商量成立新的政府,李平书出任民政长,实际上日常的城市运作由商人管理,陈其美他们管军事。广东就更加明显,完全是商会操控了,商会决定宣布独立,当时两广总督张鸣歧最初还犹豫,想保持跟朝廷的联系,但在商人力量推动下,他不得不接受宣布独立,自己则逃跑到租界 —— 沙面躲起来。其它各地几乎大都是这样的。总之大势所趋,民间力量起了很大作用。   问: 你前面也提到了曾主张改良的地方官员,这些人也发挥了较好的作用? 答: 武昌起义后,外国领事马上承认这是交战团体,也就是列强表明采取中立立场,跟当时咨议局领导人汤化龙的作用有关系。汤化龙因为连续请开国会失败,对清政府已经彻底失望。当时新军将领黎元洪不愿意和革命派合作,革命派又推不出有威望的领导人来掌控局势,就请出汤化龙协助说服黎元洪接受都督的任命。同时,汤化龙也和各国领事联络交涉,发出通电给各省咨议局,得到各地支持,一下子局势就稳住了。当时湖广总督是满族人 瑞 澂 ,原来就带头上书请开国会,要求实行改良,所以不可能坚决地跟革命派战斗,于是跑到军舰上去了……   问: 清政府被推翻,亚洲第一个共和国建立,但你曾评价说推翻帝制其实不算大功劳,为什么这样说呢? 答: 有没有皇帝,这个实在不算大问题。辛亥革命真正的功劳,在我看来有两方面,一,一下子将三权分立的现代政治体制的基本架构建立起来,虽然很不完善,甚至还有很多违法的地方;二是公民权利,比如言论自由实现了,人们这个时候可以自由发表各种各样意见了,这在过去是不可能的事情,那样情况就变了。辛亥革命最主要的收获是这两条。经济上没有什么大变化,延续清末新政的市场经济制度。     (二) 问: 清末民初,中国人寻求一种自救求生发展的新模式,当时面临着几个出路,立宪和革命就是两个路径。清政府错失了一次改良机会。但,现在也有人形容孙中山像个铁路扳道工,始终坚持将形势扳到革命一边。 答: 他“扳道”是在辛亥革命后期,因为老是想将权力掌握在革命派手上,没有把焦点放在民主法治等制度的建设、巩固方面,这直接影响后来国民党革命道路的选择。比如宋教仁在上海火车站被刺,本来可以通过法治的途径解决。当然法治也有困难。上海是陈其美那一派掌握的,将凶手武士英毒死了,指使他的行凶的应夔臣则越狱跑到青岛去了。当时开枪的凶手在拘捕期间居然死掉,袁世凯方面不可能在上海将凶手毒死,这些都是控制上海的陈其美干的。   问: 谁是真凶和主谋,本来可以通过司法途径搞清楚这桩历史迷案。当时上海检察厅都向国务总理赵秉钧甚至发了传票,在此情况下,发动二次革命是不是鲁莽了? 答: 二次革命不应该搞,应该不断追究。假如追究下去,即使不能把赵秉钧、袁世凯赶下台,但至少可令他们在政治上很孤立。这是一个错误。   问: 二次革命发生的根源是什么? 答: 实际有它的必然性。革命派就是希望权力掌握在自己手上。国民党没有决心成为反对党,去监督袁世凯执政,或者变成参政党,和袁世凯结成联盟,共同执政。袁世凯也提议联合执政,国民党不接受,只想自己执政,这个太脱离实际了。   问: 这是不是意味着和袁世凯决裂是必然的? 答: 本来通过选举转移政权,是民主社会的常态。问题是,通过革命实现政权转移以后,一个政治家就要考虑实际情况。在这样的情况下,承不承认政治的现实 —— 当时,袁世凯是最大的实力派,他接受共和制度,国内外都认为能够稳定大局的就是袁世凯,这就是现实。承不承认?原来达成协议,总统归他做。这样一种态势下,抛弃原来的协议另搞一套,想把权力马上夺回来,人家当然不干。   问: 革命派不愿意面对现实? 答: 临时政府成立后,并不甘心与袁世凯和谈。因为在之前他们一直在和日本人谈判,要求借钱。孙中山表示,如果日本人赶快借出 500 万,我就坚持下来;要是不借 500 万,我就去和袁世凯和谈。结果钱没借到,袁世凯那边协议却达成了,要把总统位置让出去。因此他们很不甘心,老是想将权力夺回来。   问: 中国历史上多有造反以改朝换代,是不是这种“传统”也或多或少地影响到了辛亥革命? 答: 这个讲法有一定道理。把这次革命看成改朝换代,换人做皇帝,这当然是一种解释。但是,同盟会、国民党的领导人完全不同于那些改朝换代的农民领袖,他们其实也想成立一个新的民主政权,但有一种心态:革命的多疑症。老是感觉别人不可靠,只有我是革命的,代表民主,代表共和,其他人不是。当然,这也是各国革命的通病。这里面牵涉到政治家的水平。怎么做对民众最有利?他们没有想透,没有彻底理解清楚,这是由当时的思想水平、政治水平决定的;也说明当时领导人的思想观念并没有成熟。虽然那些人,包括草拟宪法文件的人,基本都在日本接受的教育,但没有真正深刻的理解民主和宪政理论,对这些基本问题没有理解透彻。   问: 当然,按民间说法,革命不是吃客吃饭,好像夺权才具有天然的正义性。和袁世凯不应该妥协。 答: 过去说是孙中山与袁世凯为代表的封建势力妥协了。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反而是过激了,而不是妥协不对,不应该。辛亥革命是三派力量联合的结果,妥协是非常正常的,政治本来就经常需要妥协。为什么孙中山会被抛弃?各地绅商原来和革命派合作,后来把国民党看成“暴民专制”,就不再合作:再这样搞,我的生意没办法做了!他们要求现在就是要稳定。也就是说,我要求稳定,你就不稳定;我要求整个社会实行民主,实行法治,你就不往这个方向努力。国民党、孙中山看不到这一点,结果大家反对他。孙中山发动二次革命,一个多月就全军覆没,脱离群众是主要原因。后来长期翻不过身来,就是被资产阶级抛弃了。   问: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辛亥革命其实可以分前后两阶段? 答: 辛亥革命前,革命派的努力值得尊敬,特别是黄花岗那些烈士,不惜牺牲自己生命,精神是非常伟大的。但革命后,在制度建设方面没有起到好的作用。袁世凯北洋势力也有破坏民主法治的行动,但更大的失误还在于革命党这方面。它没有及时转变为民主政党,反对党或参政党,换句话说,革命党成功以后不能一直是革命组织,必须转变。   问: 该怎么评价这种革命党人的这些失误?或者说,是什么导致了这些失误? 答: 辛亥革命后,有关经验没有被正确总结,一再宣称要革命,革命以后还是要革命!没有总结为什么法治制度不能确立,民主选举制度不能确立。很明显,《临时约法》是民国初年政局变乱的一个根源,因为当时《临时约法》没有规定解散议会的权力。行政权、立法权、司法权三权本来应该互相制约,而当时国会是在革命派支配下,那个国会很腐败,议员受贿成风,发展到登峰造极就是曹锟贿选,根本就不好好干活,十几年连宪法都没制定出来,直到曹锟要当大总统了,才匆忙通过。   问: 也有人说还有个原因是没有充分发动工农? 答: 这个论点很荒唐。当时,工农是怎么组织起来的?受历史条件限制,当时工农的主要组织形式是帮会。所谓民间武装,有些是绿林好汉,有些是当地自卫团、保安团。这些组织很多土匪气很重,到处杀人、抢劫、奸淫;有的报复剿匪的武装力量,杀人很残忍,当街生劏,挖取心肝炒来吃;当时的报纸白纸黑字记载得很清楚。再充分发动工农,全国变成一个大屠场。当时的民间武装,工农结合就是这个水平,再发动就会天下大乱。   问: 民国初期也在尝试转变,比如制定宪法,但似乎没有多大作用。 答: 制定宪法,需要各方共同商议,各方都能接受,才有办法施行。但国民党控制下的国会制定了一个“天坛宪法”,完全脱离实际,没有通过最后的立法手续,不能生效。《临时约法》本身漏洞百出,不能规范各方的行动,国会胡作非为的时候,行政根本无能为力。而行政权之间,总统府和国务院还有“府院之争”,也没有办法解决。因为《临时约法》本身规定就非常含糊。   问: 民初宪政试验,对于我们这个民族可能也是前无古人的一条路? 答: 问题是,那时世界上已经有经验,民主已经是世界范围内逐步推行的制度,你还走错路!而且,当时这些人大都是留学生,知道现代政治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下,还能站在中国传统的角度讲“前无古人”吗?其实已经有大量的先行者,但不是中国的古人,国外有大量经验你就不吸收,这个是不能原谅的。   问: 说辛亥革命,不能不提及袁世凯,现在也有人总结认为如何处理与袁世凯这样实力派之间的关系,其实是当时革命党人的一个重要政治课题? 答: 袁世凯是清末新政的主要支柱之一,这点是没疑义的。即使在辛亥革命以后,第一,他不是“窃国”,因为是通过合法程序当选的临时大总统和正式大总统。第二,他最初也做过很多工作,也想尊重原有的政治架构,但国民党一直在企图立即用选票和其他方法,将战场上得不到的东西夺回来。比如制订《临时约法》把袁世凯手脚给捆起来。孙中山当临时大总统实行总统制。袁世凯当选第二届临时大总统,立即制定《临时约法》改为内阁制,用革命派控制的临时参议院将权力夺回来。这等于把袁世凯架空,袁世凯当然不干了。   问: 曾是清末新政的积极推行者,算是体制内进步力量,但袁世凯让人记住的更多是“称帝”中的那个丑角形象。 答: 袁世凯的主要错误,集中起来就是在“称帝”这点。他也践踏民主,也不遵守法治。但他基本的错误,是将三权分立架构给摧毁了,将国会这条线给摧毁了,这是很大的错误。   问: 那又怎么评价袁世凯的政治对手孙中山? 答: 可以分两个阶段看。辛亥革命前,孙中山作为革命的先行者有很大功劳。一方面,他作为革命旗帜,革命领袖人物,提出一套理论,这方面起到很大作用;另一方面是筹款,有人计算过,以孙中山为主筹集的经费有 58 万银元左右, 40% 花在黄花岗起义。辛亥革命后,他犯了好多错误,主要是发动三次战争,现在看来都是有问题的:第一,二次革命;第二是袁世凯死后发动护法战争。护法战争本身不合法, 800 国会议员他只拉了 200 多人,不够法定人数,所谓护法并没有建立在法律的基础上。而当时国会确实有很大问题。比如,一战,中国是应该参战的,参战才能收回我们的利益和主权,但孙中山、国民党坚决反对参战。背后他接受了德国人的钱,发动护法战争,拉拢海军程璧光率领舰队南下,都用的这个钱。这个有确实的史料,德国外交部有档案,另外蒋介石日记也有。第三,就是北伐战争。他接受了苏俄的支持,接受苏联给钱、给枪,给军事顾问。实践的结果,是在中国建立了一个“党国体制”,变为蒋介石的独裁专制。你说这样的战争对还是不对?   问: 历史人物,大都存在特定历史环境下的局限性。 答: 特别他本身还有接受中国专制传统的一方面。 1914 年,他草拟一份《中华革命党章程》,里面要求所有党员宣誓“服从文一人”,要党员无条件服从个人,相当大一部分人不愿意接受这条,结果造成国民党分裂。中华革命党本来就是小众的小团体,到后来袁世凯称帝时,它起到的作用非常小,反袁的旗帜掌握在进步党手上,蔡锷、梁启超才是旗手。到国民党改组以后,党内很不民主,有反对意见的都开除,一大帮人,有些是国民党元老,然后在党章写上:中央执行委员会决议总理有最后决定权。就是一个人能推翻中央执行委员会的决议。这个凡有民主意识的人是不可能接受的。所以,不要神化某个领导人、某个领袖,否则不能正确总结历史经验。   问: 孙中山有句广为流传的名言“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答: 他的继续努力,就是想搞武装,搞北伐,要动刀动枪将权力夺回来。   问: 可以说,中国近现代史就是一部革命史,虽然革命总有它的道理和理由,但作为改造社会的一种手段,“革命”不能被频繁使用。这可能也是清末民初这一段历史留下来的启示? 答: 社会转型,成本最低的是逐步改革,革命是不得已而为之。民众有革命权但那是最后手段。不要沉迷于革命,不然社会转型的代价太大。革命不是正常的社会进步方式,暴力是不正常的现象。   (三) 问: 清末以来一直的主题是救亡图存。鸦片战争后,中国已经身不由己地被拖入世界发展的大潮中了。 答: 从鸦片战争算起,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一历史阶段的核心问题就是,要不要学西方,要不要接受现代文化或者现代文明,然后是怎样吸收现代文明。基本上就这两点。鸦片战争以来 170 年一直在辩论这个问题。清末鸦片战争后 60 年花在这上面,到了人民共和国成立又有 30 年, 170 年中间有 90 年是在辩论要不要接受现代文明,剩下 80 年,是怎么学西方的问题,清政府学了 10 年,北洋政府和国民党政府在抗战前学了 27 年,一共 37 年。抗战八年,内战三年,去了 11 年。共产党也有 30 多年学习西方,接受现代文明。   问: 但当时思想领域的碰撞似乎还是集中在小众层面,对于底层百姓影响不大,与民众有点脱节?而不像美国建国之初那样大规模启蒙底层民众,就像至今被津津乐道的《联邦党人文集》。 答: 基础不同。美国老百姓的文化基本来自英国文化,而中国从精英和民众全部都要接受新的东西,在制度领域用新的文化代替传统文化。大体上说, 90 年的辩论中,不断有人把现代文明说成西方文明,利用民族主义作为旗帜来抵抗现代文明。   问: 辛亥革命也是一个启蒙的进程。今天看来,为什么在长时间的辩论中似乎没有真正达成共识? 答: 这个不奇怪。精英阶层在分化,民众也分化。民众要求稳定,要求改革但又要求秩序。精英阶层分化很厉害,反对接受现代文明那股势力就用爱国主义装潢实际上是狭隘的民族主义来迷惑大家。加上中国人一向有两个思想包袱:一个是文明古国,老子“祖上”原来很辉煌的;另一个,中国人是深受外国侵略压迫的弱者,是受苦受难的民族。这两个包袱压住了中国人,使得中国人不能冷静地去想:我怎样接受现代文明?   问: 这是为什么? 答: 一个社会的思想走向,受精英阶层的影响很大。这种情况下,辩论很重要,精英阶层的辩论会影响到整个社会民众的行动。这个时候说什么话,一定要有所选择。这个很重要。我认为,在精英阶层或者中产阶层,多数人比较冷静,那些极端的东西不是被太多人所接受。   问: 总体上说,社会在辩论中前进。都说是理越辩越明,还存在哪些需要继续辩论的方面? 答: 中国启蒙的方向在于,必须将大量现代文明的基本常识在民众当中普及。要承认我们现在还是一个知识、思想文化的“洼地”,还要吸收现代文明。现代文明是东西方文明的结晶,是人类优秀文明汇合起来形成的,我们还是要吸收这些东西,让那些常识性的东西在中国进一步普及、落实。比如,私有财产不能侵犯,有矛盾打官司不打架,官员要受到监督,这在我们还是个问题。   问: 现今艺术圈、文化圈正流行、泛滥着一种娱乐历史、消费历史乃至虚假的历史主义的风气。作为历史学者,你怎么看待这种现象,你觉得国人到底应该遵循一个什么样的历史观? 答: 过去大家对历史都不太清楚,现在历史知识大普及,而且大家各讲各的,不完全按照一个调子。那就是还原历史。在这个多元的努力下,人人都有凭自己的研究成果发言,在比较里面,大家会知道,哦,历史原来是这样子的。这个很好。当然,人对历史的认识总有个过程。除了历史教科书的正统观点,现在通过影视剧来了解历史,甚至相信影视剧也无所谓,公众接触、阅读下去,混乱产生疑问,进而追寻真相,慢慢就能在比较里面学会自己判断、理解真相。   ( 发表于2011年10月8日《华商报》,发表时有删节。此为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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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伟时 | 是谁毁了辛亥革命

—— 袁伟时答阳光时务   辛亥革命的三大胜利成果是:立即实现了言论自由,一举建立了三权分立的政治架构,对以三纲为核心的前现代意识形态的冲击。革命成果被抛弃,革命也就终结了。辛亥革命终结的标志是1926年4月19日段祺瑞在冯玉祥的国民军胁迫下宣布下野,挽救共和的最后努力失败。在此之后,历史进入一个新阶段:如何走出党国体制,回到辛亥,超越辛亥!  文/袁伟时   辛亥百年,言说汗牛充栋。老朽不自量力,也唠叨多回。翻检自家议论,仍觉不够痛快!《阳光时务》记者造访,敞开胸臆,辩驳四大疑问。间有新意,足资谈助,公诸于众,聊博一粲!   (一)“国父”帽子真与假   阳光 :港台地区,谈到孙中山,口口声声离不了“国父”。仁兄认同吗? 袁 :孙文头上的帽子,有不少 A 货。 至今仍有人称他为“博士”。屹立广州珠江边上的中山大学附属孙逸仙纪念医院,院子里一座纪念碑,碑文刻的是“孙中山博士学医处”!孙文生前也面无愧色,把这顶帽子拿到国外去招摇。 1923 年他派出以蒋介石为团长的代表团到苏联去,头衔居然是“< xmlnamespace prefix ="st1" ns ="urn:schemas-microsoft-com:office:smarttags" /> 孙逸仙博士代表团”!上一世纪 90 年代,有位波兰学者到广州参加学术研讨会,提交的论文论证的就是孙文从未获得博士学位(恕我记不清这位学者的名字和会议名称了)。孙文的最高学历是 1892 年 7 月 23 日 毕业于香港西医书院,当天颁发的毕业执照原文写得很清楚:他“ 在本院肄业五年,医学各门历经考验,于内外妇婴诸科,确堪行世,奉医学局赏给香港西医书院考准权宜行医字样,为此特发执照,以昭信守。” [1] 全文没有只字提及学位,现存的选课资料,也没有研读过博士课程的记录。毕业后做了几年医生,并忙于从事政治活动,无暇再入学深造了;此后也没有任何学术机构授予他博士或荣誉博士学位。他的博士帽子是 100% 的假货。 阳光 :小事一桩啦!现在买一顶野鸡大学的真博士帽子也花不了几个钱。孙中山的历史地位不在于他有没有那顶方帽子。 袁 :不过,这件小事证明孙公除众所周知的好色外,十分好名。这对解读他的一些重要行动很有用。为什么明知自己没有什么行政能力,却要别人宣誓服从他?为什么 1921 年 4 月在广州,不顾陈炯明、蒋介石和党内外各方人士普遍反对,硬要不足法定人数的国会选举他为“正式大总统”?一般人眼中,虚名无补实事。孙文孜孜以求的偏偏是一顶大总统的峨冠 ! 徒然增加了与掌握广东军政大权的陈炯明的隔阂,也招致本来支持他的西南各省实力派的反对。 另一顶更大的假帽子是“国父”。这就涉及他的历史定位了。 阳光 :这也有假?老兄是不是走火入魔了? 袁 :小弟稍安勿躁! 1940 年 3 月 21 日 ,中国国民党中央常务委员会第 143 次会议决议:尊称本党总理为国父,以表尊崇。同年 4 月 1 日根据中常会的决议,国民政府明令全国自是日起,尊称总理孙中山为中华民国国父。这是“国父”的由来。理由呢?“孙中山先生倡导国民革命,手创中华民国,更新政体,永奠邦基,谋世界之大同,求国际之平等,光被四表,功高万世”。 这是装扮蒋介石党国体制合法性的表演。 “光被四表,功高万世”是直接抄袭历代歌颂帝王的马屁文章。切莫以为这是陈年旧事!君不见现在仍有人演唱:老孙思想或中国模式“世界意义”颂!专制不除,必有清客专司歌功颂德。 至于孙中山如何处理国际关系,大家知道他在这方面的记录并不光彩,不必多费唇舌了。说他倡导革命,这合乎事实。他的贡献可以归纳为: 1. 首倡者。更由于 1896 年清政府驻英公使在伦敦违法拘禁,使他名声大噪,成为中国革命的符号。 2. 筹款。兴中会、同盟会筹集的 60 万元左右的捐款中,孙文出力颇大。 3. 提出一套理论:三民主义,五权宪法,革命三阶段论。 不过,辛亥革命后,南京临时政府和“独立”各省发布的文件,大家都把老孙这些论述忘掉了。 1912 年 8 月,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提出五条纲领,孙味淡薄。第四条 “曰采用民生政策,将以实行国家社会主义,保育国民生计,以国家权力,使一国经济之发达均衡而迅速也” [2] ,似乎有点民生主义的影子,但是,根本没有提及孙文主张的核心:土地国有。到了 1913 年 3 月国会召开前夕,宋教仁草拟的《国民党之大政见》洋洋洒洒十条政策主张,更看不见民生主义的影子。什么五权宪法、三阶段论等等符咒,人们早就置诸脑后;直至 20 世纪 20 年代,国民党建构党国体制,这些论述才被吹捧到天上去。 至于“手创中华民国,更新政体,永奠邦基”就更值得斟酌了。 中华民国是革命派、立宪派和北洋实力派三者联手的产物,不是某个人“手创”的。即使以革命领袖来说,也是群星灿烂。 直接谈到武昌起义,则明显与孙中山没有多大关系。 武昌起义主要是当地秘密革命组织文学社、共进会发动的。他们与同盟会关系并不密切。在保路运动高潮中,他们策划趁机起义。中部同盟会总务会议长谭人凤到武昌,促进了文学社和共进会的和解,对 8 月下旬成立起义的统一指挥机构有所助益。 1911 年,孙文一直在北美筹款,远离革命活动的中心;“手创”云云,不知从何谈起。 谭人凤、宋教仁等人 1911 年 7 月 31 日 在上海组织中部同盟会,实际上是对孙文不满的产物。他们力图纠正孙文的偏差(兴中会、同盟会所谓十次革命,八次在广东,广西、云南各一次),把工作重点转移到长江流域。它的章程的一些条文,也蕴含与孙文的错误划清界限的意思。 其主要领导人之一谭人凤说: “ 中山本中国特出人物也,惜乎自负虽大而局量实小,立志虽坚而手段实劣。观其谋举事也,始终限于广州一隅,而未尝终筹全局。其用人也,未光复以前,视为心腹者,仅胡汉民、汪精卫、黄克强三人。既失败而后,藉为首足者,又仅陈英士、居觉生、田梓琴、廖仲恺辈,而不能广揽人才。其办党也,又以个人为单位,始则放弃东京本部,专注重南部同盟,继者拒旧日同人,邀新进别开生面,非皆局量之小,手段之劣乎?至揣测华侨心理,知必发难后始能筹款,遂不计成败,嗾人轻举妄动,败后无力维持,则尤其失人心之处也。以故前后举发十数次,靡费及数百万金,无一成功之效果,卒至进退失据,不亦可惜哉!” [3] 美国也有称国父的。但这是民间的评价,而且说的是一些人,即所谓建国诸父;不像中国自古以来就奉专制帝王为神,写入法律,动用暴力,动员暴民,誓死捍卫!        对中国史学家说来,面对权势,需要学习古希腊哲学家狄奥根尼的独立不羁的精神。他拒绝亚历山大大帝的施舍,傲然说:“我希望你闪到一边去,不要遮住我的阳光。”   (二)主要功劳是“推翻两千多年的帝制”?   阳光 :辛亥革命推翻了两千多年的帝制的功勋,是应该写入史册的。 袁 :这个老调子也经不起推敲。 现代社会,有没有皇帝无足轻重。重要的是专制制度是不是结束了?辛亥革命显然没有完成这个历史任务。 阳光 :这么一场革命,难道一点收获都没有吗? 袁 :我认为有三大胜利成果: 第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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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伟时 | 辛亥革命:巨变与启示

  辛亥革命百年之际,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是:辛亥革命究竟给中国人带来了什么?它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发生的,回望和梳理当时的历史细节,也许能更清楚地看到历史的必然性。 还原历史的本真,让历史的挫折转化为历史智慧,成了史家义不容辞的任务。这就是今天还要耗费气力洗刷油彩、剥落脂粉,直书成败得失的意义所在。   从剪辫子这件事说起   辫子是大清帝国臣民的标志。难看,不方便,不卫生。人们很容易以为辛亥革命后剪辫子才合法。错了!浙江宁波出生的龚祥瑞教授的自传《盲人奥里翁》中记载:“辛亥革命那一年,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旧历六月初八),父亲头上留了四十多年的辫子竟被守城门的乡勇给剪去了”。六月初八即新历7月3日,武昌起义前三个多月,一个普通城市居民的辫子被强迫剪掉。这是不是宁波乡勇自作主张胡作非为呢?不是,这是朝廷允许、大臣带头推广的。 1911年1月3日香港《华字日报》登载多条来自北京的电讯:1月1日的北京电:“资政院奏请剪发。奉旨刻下仍遵前旨。”也就是说,不准剪发。可是,同一天的电讯又说:“陆军部决于明年正朔(正月初一,即1911年1月30日),各员皆剪发穿军服进署。”呵呵,练兵,打仗,拖条辫子多不方便!进入20世纪以后,新军和军官学堂学生剪辫子已慢慢成风。到了辛亥年,连陆军领导机关的军官们也不愿再忍耐,要自行其是,把辫子废掉了。 出乎意料,第二天情况大变。 1月2日的北京专电说:“庆王(首席军机大臣庆亲王奕劻)奏请降旨严禁剪发。摄政王谓各界风气所趋,任人自由。”同日上海电:“上海慎食卫生会组织华服剪发会会长伍廷芳及会员一百五十人定十五日在张园剪发。” 这些电讯说明,即使小小的改革统治阶层内部亦有分歧。归根到底,改革成败取决于内容是否合理,大众是否认同,两者缺一不可。两个条件齐备,即使遭掌权者粗暴镇压,终有一天会实现。 带头剪发的伍廷芳(1842-1922)是晚清官居二品的大员,1910年初,驻美公使任满回国后寓居上海。这一年9月,他上书清廷指出:“内地居民,除官绅外,凡学生、士子、工、贾、商、农,其因求起居利便而剪去长发,所在皆有”,要求顺应民情,任官民剪去辫子。 [1] 中国外交官、留学生拖条辫子,早就成为各国人民耻笑的对象,没有几个人愿意留着这个奇特的标记。伍廷芳更带头搞行为艺术,决定1911年1月15日在上海张园开剪辫子大会,有报道说,实际剪辫子的人数远远不止150人!没有民众认同,伍廷芳不敢鲁莽行事。 半年后,此风吹到宁波,龚祥瑞父亲的辫子就保不住了。 一叶知秋。这就是大清帝国改革的缩影。形势比人强!有些改革,在民众压力下,尽管领导层不那么情愿,也只好“风气所趋,任人自由。” 这一点是观察晚晴情势的重要视角。     爆发革命的历史必然   辛亥革命发生有其历史必然性,它是在清帝国新政改革高潮中爆发的,如果从清王朝的角度来讲,至少五个因素汇合,促成了这一历史事件。 其一.满族是少数民族,清王朝没有及时彻底解决民族不平等带来的矛盾。但这不是主要原因。满族入关后迅速儒化,赢得多数汉族知识阶层认同;直至大清帝国覆没,许多汉族士绅仍摆脱不了忠君思想的束缚。 其二,最主要的原因是政治制度改革当断不断。从1906年宣示预备立宪开始,走文明国家共同的三权分立的君主立宪之路,已是无可抗拒的趋势。1910年1月至1911年初,各省咨议局联合会连同各省商会、教育会及其他绅民代表一连四次发动速开国会的请愿运动。1910年9、10月间,各省督抚纷纷电请先设内阁以立主脑,开国会以定人心;各地学生接连罢课;资政院也通过决议上奏,请速开国会。这些情况表明,经过近十年改革实践,民众、士绅和各级官吏的认识渐趋一致,政治制度改革迈大步的时机已经到了。可是,清政府虽然把原定九年的预备立宪年限缩短为五年,仍然扭捏作态,不肯在1911年年立即召开国会,坚持拖到1913年。1911年5月说是组织责任内阁,却弄出一个不伦不类的皇族内阁。改革时机,稍纵即逝。当断不断,并且一再激怒各种社会力量,通过体制内改革整合社会的机会白白流失了。 其三,无力制止贪污。清帝国同中国历代王朝一样,也有纠举和监督官吏乃至最高统治者的机构;历代皇帝都说要反贪污,但成效不彰。原因是:有些行贿受贿活动已成为官场习惯,人人如此,法理和是非界限已经模糊。担负反贪重任的监察系统同样没有逃脱腐化的命运。没有独立的司法和监察系统,它们都不过是行政系统的附属物。最后的裁决权掌握在专制政权的最高统治层特别是皇帝、皇太后或其他专制者手中,当他们本身不干净时,要真正反贪无异缘木求鱼。社会生活没有民主化,民众维护自己权益的现代公民意识没有形成,也没有形成强有力的独立的新闻舆论监督。 其四,重蹈国有经济的死胡同。清帝国覆没的直接导火线是1911年5月九日开始强制推行铁路干线国有政策。这一措施犯了双重错误: 一是直接侵犯广大民众的权益,触发众怒。收回铁路利权,不是一般商业行为,而是经济利益和捍卫主权的政治行为相结合的群众运动。有的路权(如川汉、粤汉)是历尽艰辛,才从外国人手中争回来的。1903年12月清政府颁布《铁路简明章程》,改变铁路只准官办或外国人办的状况。“在1903-1907年的5年间,全国有15个省份先后创设了18个铁路公司。”其中13个商办,4个官商合办或官督商办,坚持官办的只有1个。有的股金是按亩收取的,群众性很强。公司和筑路权都曾依法办理有关手续。清政府收归国有,既违法,又与民众对立。加上政府手中没钱,打算借外债来办,更引发强烈的民族情绪。火山因此喷发。 二是重蹈洋务运动覆辙。将筑路权收归国有的唯一藉口是这些公司管理混乱,筑路进展缓慢,成效很差。这符合事实。它体现了中国企业家成长缓慢,法治不健全的现实。政府要有所作为,只能从加强法治入手,引导股东们通过法定程序,自行整顿,推动企业家更快成长,走向健康发展之路。市场,也只有市场,才能教会人们怎样经营自己的企业。越俎代庖已属违法;收归国有,忘记洋务运动在官办经济的死胡同中打转,碰得头破血流的教训,完全是往后倒退的行为。 其五,没有妥善对待民众的请愿,错误地出动武力镇压。1911年9月7日四川总督赵尔丰以开会为名诱骗保路同志会和四川谘议局的领导人到总督府,立即“手缚绳,刃指胸” 把他们一一逮捕。成都市民闻讯后,“各街民众来乞释者,由午而暮、而午夜,虽枪毙三十二人,不稍退却。”(督院内死二十六人,各街死六人) [2] 这些市民是头顶光绪皇帝的牌位,手无寸铁,向四川总督赵尔丰请求释放代表的。这样的和平请愿竟不能见容于凶残成性的赵尔丰,居然下令开枪,让鲜血染红了督署和成都街头。 当天,赵尔丰致电内阁,竟然把事情说成是匪徒数千放火和进攻督署,他“饬令兵队开枪抵拒,伤毙前锋十数人”。清政府于第二天回电: “如得有狂悖不法确据,实系形同叛逆,无论是否职官,即将首要大犯,即行正法,并妥速解散胁从,毋任蔓延为患。” [3] 7000万四川人忍无可忍,拿起刀枪反抗了;以会党——袍哥为骨干组成“同志军”,到处摆开战场。一个月后,武昌起义;大清帝国坍塌了。 清末有过十多次武装起义,大都是少数人的军事冒险或投机行为。最后一次是武昌起义,由于上述五大错误,清政府自己把自己打倒了。   经济上的变与不变   辛亥革命爆发对当时的经济社会发展影响不大,甲午战争后,市场经济制度正在生长。袁世请出张謇、周学熙等内行主管经济。为鼓励制造业和加工业各民营公司,由政府出资建立保息制度。投资第一年开始,即可获得四至六厘股息。第六年起才按保息金的二十四分之一,分年摊还。开办厂矿的手续简化;采矿税从原来25%降至10-15‰,从而促进了矿山开采。到处设卡,征收厘金是晚清留下的弊政,袁世凯政府没有彻底废除,但对颇为大宗的土布免征厘金,亦不失为做了一件好事。 此外,依靠各地商会,充分听取工商业家意见,制定了有关经济法令八十多件,完善了市场机制,推进了清末新政的未竟事业。例如,纠正清政府混淆垄断与专利的错误,取消创办企业动辄给予专营权若干年的规定,专利只给予真正的发明创新,从而促进了自由竞争。 不过,这些都是局部性的改善,即使没有革命,清政府也是可以做到的;当时经济持续发展的局面不会改变。 当时剧变的是财政接近崩溃;主要原因是军费大增。原有军费没有减少,而各地大量涌现“革命军”,其中除少量新军外,大都是帮会武装和绿林好汉组成的“民军”。这类武装,仅广东一省就有14万。原有军队没有减少,“民军”的维持和遣散都需要大笔资金。 当时“南北两方军饷每月七百万两”,而库存不足九万!“存亡呼吸,间不容发。”1912年全国有军队109万人,月饷达694万两,这年96万陆军仅军饷一项开支达11275万余元。”1913年军费为17270余万元,1914年才下降为14240万元。 如此严重的财政危机,经过周学熙、张謇等人两年努力,借外债、内债,整理和健全财政税收制度,整顿金融秩序,收回各地乱发的纸币(如广东),统一铸造银币(袁大头),至民国三四年间(1914、1915)才实现了财政收支平衡,“约计每年可余二千万”。     制度巨变的得与失   辛亥革命带来的最大变化是政治体制一举实现了共和制。没有辛亥革命,有可能实现这个政治制度的飞跃吗?通常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有的人甚至认为,清末新政的政治体系改革——预备立宪本来就是假的。 政治措施,主要看实际效果,不必过分注意动机。为追求私利而造福社会的历史事件比比皆是。以清末的预备立宪来说,清廷当然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江山,但客观上却做了几件影响历史的大事。 1905年废除科举,让中国青少年的知识结构大飞跃,新学堂,新教材,西方现代知识因此大量引进,改变了中国传统文化结构。 以夷变夏,废除酷刑,引进大陆法系,取代传统的中华法系,并迈开了行政权、司法权分立和司法独立的第一步。 在政治制度建设上,也有一些的实绩。 其一,由官方出面,推行宪政教育,是近代中国空前的重要举措。 其二,正在稳步推行三权分立的地方自治政制。1908年8月27日清政府发布“上谕”,决定1916年实行宪政,立即开始筹备,并列举每一年要完成的工作和负责办理的机关。这个计划从1908年开始,用九年完成政治体制的大变革,进度不慢,而且一些主要项目也兑现了。例如,1909年各省选出省议会的预备机构——谘议局,1910年成立国会预备机构——资政院,都如期开会了。这些中国开天辟地以来首次出现的民选议会性质的机构,一上场就声势不凡,监督施政,提出建议,领导请开国会运动,震动神州。 其三,三权分立的地方自治制度也在稳步推进。在官方默许或提倡、批准下,以东三省保卫公所(1904)、上海城厢内外总工程局(1905年)、天津自治局(1906年)为代表,前所未有的地方自治制度正在中国大地上生长。它们“以保卫地方人民生命财产及扩充本地方一切利益为宗旨”,管理一般的民事特别是经济纠纷,地方治安,消防,电灯,自来水,道路交通及其他市政设施……即包括除刑事案件和某些税收以外的地方政府的全部职能。它的内部结构则议事会和董事会(执行机构)分开,甚至按三权分立的原则设置。 其他地方也纷纷仿效。例如,1908年2月10日,两江总督端方上奏:“自列强均势,凡政治学家之言,皆曰非立宪无以自存,非地方自治无以植立宪之根本……城乡互异,仍应仿照天津办法,于省会设局,以官力提倡,先谨预备之方,徐为实施之地。”推广袁世凯在天津的办法,先城市,后乡村,逐步推广。1909年1月18日清政府发布《城镇乡地方自治章程》把地方自治事宜归纳为8项,权力有所收缩,没有承认地方自治就是当地政权。但是,规定“因本地方习惯,向归绅董办理,素无弊端之各事”亦属自治范围。而实际生活中,好些地方,原有的自治职能没有被剥夺。如果继续下去,全国各地的现代政治制度必然会改正初生期的种种不足,逐步生长和成熟。 角力的焦点在全国性的政治体制。当时,顶层的政治制度设计已经有了。简单地说:皇族要求的有两点:一是皇族和皇帝的百世尊荣。二是皇帝保有最后决定权。在这个前提下,他们愿意实行三权分立的制度。另一分歧是应在1911年还是1913年实行宪政。朝野改革派和保守派在博弈。 1911年5月8日,组织皇族内阁的谕旨下达,意味着在关键时刻,皇族不愿释放权力。而不顾浩大的四次请开国会运动,不能当机立断在1911年开国会,更是政治迟钝,终于触发了辛亥革命,断送了自家性命。   加速了思想观念的变革   反思辛亥革命成败应该把它放在近代中国历史发展全局下,弄清它给此后的中国增添了什么。最为重点要的一点就是加速了思想观念的变革。 帝制不存,三纲焉附?三纲是中国中世纪意识形态的核心;尽管要彻底摧毁它,非常艰巨,但辛亥革命后它的合法性成了问题。这是新文化运动能够一呼百应的重要原因,可以说,辛亥革命是新文化运动的真正起点,是中国文化从中世纪的宗法专制意识形态向现代文化转型的新阶段;经过一代又一代的先驱持续努力,清末最后十年的新政中,尽管仍有不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和保障包括隐私权在内的个人自由已经写入法典。辛亥革命爆发推动这个变革直指过去无法触及的君臣关系;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军人不得干政”、“法治”、“公理”等新名词,被文武官员背得滚瓜烂熟;如此等等都体现着思想观念在变迁。可惜,这些变革很不彻底,没有在制度层面巩固下来。 中国传统文化所说的纪纲,包含法制和伦常两个方面。袁世凯认为民国建立后,问题出在下民不懂纪纲。这表明在政治层面,他向往的仍然是传统的统治关系;根本不懂现代国家必须实行法治,其要义首先在限制政府权力,使之依法运作,保障公民的权利(自由)不受侵犯。而在道德层面,政府不应也无权干预。 专制与法治是势不两立的,而没有法治现代市场经济不可能长期、健康发展。自由、民主的现代社会制度能否建立,有两个重要条件:一是民间社会比较发达,并有比较强大的大众传媒,能监督和牵制政府,使政府官员不敢为所欲为。二是通过各种途径”开官智”,让他们的认识达到必要的高度。先看看官员的状况。清末民初那些身居高位号称开明的官员,大都没有受过系统的现代教育,是通过挫败,逐步积累经验而提高的。这类人的特点是对现代社会的认识很不全面,其知识基础仍然是中国传统文化。而官智未开,摆脱不了传统文化的羁绊,是袁世凯之流专制统治、做皇帝的思想基础。更深一层看,无非是整个社会的文化更新滞后,现代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及其运行机制的常识,仍是部分精英的认识;从而政客们以民族性对抗现代性的说教,还能获得不少人认同。 辛亥革命留给后人最重要的历史教训有很多,其中最不应忘记的是两条:第一条是不要对开明专制抱不切实际的幻想。辛亥革命后,海内外不少人把维护中国统一和稳定的希望寄托在袁世凯身上。梁启超也处心积虑想把袁世凯往开明专制的路上引。从制度层面界定,民主与专制无法混同;开明专制的实质是专制。不能以有没有会议制度作为是否开明的标志。其实,任何强者都有弱点,独断独行,没有制度约束,特别是失去反对力量的监督和制约,任何个人或团体总有一天要出错;这就是开明专制的危险所在。辛亥革命的失败恰恰是传统包袱太重,而健全的文化更新体制尚未建立。                                          2011年9月9日星期五定稿  2011年10月11日星期二刊登于《深圳特区报》D1版,题目被改为:《辛亥革命的历史巨变与得失》   [1] 《伍廷芳集》第360页,中华书局1993年北京版。 [2] 中国史学会主编:《辛亥革命》第四册第335-336页。 [3] 《宣统政纪》卷之五十九,文海影印本第10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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