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装聋作哑之53】广州日报:对话艾未未:<童话>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游戏?(2007)

对话艾未未: 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游戏? 2007年04月30日 广州日报 花3000万元 招募1001个中国人 到德国免费看展览 连日来,著名诗人艾青之子、当代艺术家艾未未《童话》在艺术界掀起巨波。今年2月底,艾未未在博客上发表《童话》草案,将招募1001个中国人一同前往德国,参加今年6月举行的第十二届卡塞尔文献展。这部以真人为元素,以围绕着真人而展开的现实主义创作得到了投资方3000万元的赞助,引发社会关注。称赞者认为,《童话》是“更好更高的现实主义”作品,也有人发出“不如找1000个疯子去!”的质疑。 针对他的作品《童话》,记者日前采访了艾未未本人和活动参与者。 艾未未小传: 著名的实验艺术家、著名诗人艾青之子,1957年8月28日生于北京,其研究领域涉及建筑、雕塑、绘画、家具、编书、策展等多个方面。 1957年生于中国北京 1978年就学于北京电影学院 1981年就学于Parsons School of Design, Art Student League,美国纽约艺术家 1994年~1999年北京艺术家,1994年~2000年主编出版实验艺术刊物“黑皮书”(1994)、白皮书(1995)、灰皮书(1997) 1998年至今“中国艺术文件仓库”艺术总监   艾未未印象 艾未未,被称为当代中国实验艺术领军人,他是在海外举办第一次观念艺术展的中国人,《北京人在纽约》副导演,也是北京奥运会“鸟巢”的中国顾问、还曾入选英国《艺术评论》杂志“全球当代艺术界最有影响力100人物”,并在华人艺术家中排名最高。 上述任何一个头衔,都让人感到光芒逼人。可现实生活中的艾未未,一脸络腮大胡子,随意得有些邋遢的着装,思维中透露出的敏锐和自我使人很容易感觉到他的独特,尽管他看上去很不喜欢媒体形容他“特立独行”。 关于最新进展: 过半人已拿到签证 记者:参加《童话》作品的这1001个人,签证情况如何? 艾未未:这个作品报名很快,报名只用了三四天时间,从这些人里筛选了1001个,给这些人签证,目前签证已经签了一半。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被拒签的,其中有三分之一手续不齐也都签了。很多农民,没有账号、财产、英文介绍信等等,使馆也给了签证。 记者:有没有专门和使馆进行过协商? 艾未未:我专门和德国使馆的大使和签证官见面和协商,德国大使非常支持,他懂艺术,他说我会全力支持你们。这1000多人中,学生、设计者、自由职业者最多。 记者:农民有多少个? 艾未未:农民参加的将近四五十人,广西那边的一个侗族山寨大约有20多个村民。他们的一个亲戚知道这件事情后,在家乡度假时和我通电话,之后帮我组织,他们在山寨开了几天的大会,挺兴奋的。 记者:这20个侗族村民是怎么选出来的? 艾未未:身强力壮,离得开家,只要家里的猪和牛有人养他们就能去。他们是很严肃地选的,现在已经签证了的两个人因为家里的猪和牛没人照管,后来放弃了,我们又换了两个人。 记者:山寨里的人怎么看这个活动? 艾未未:他们对这个没有什么概念,据说出了当地那个县,到月球和到德国他们认为差不多是是一回事。 关于3000万投资: 投资人并没有要求我收回 记者:如何构思这个作品? 艾未未:我在走路的时候,突然之间想到了,这并不复杂,谁都可以想到,但是完成是很烦琐的一件事情。 记者:投资的3000万元,能否收回? 艾未未:肯定能够收回。但是我没有想这么多,投资人并没有要求我收回。 记者:您做事是不是有些特立独行。 艾未未:很多人喜欢用这个词。我不太考虑关于收益的问题,人做事的价值有多种类型,每个人都在按照自己的偏见生活。 记者:这个作品很轰动。 艾未未:在欧洲很轰动,但是在中国好像没有,欧洲那边上网搜索几天前约有十五万条消息。很多德国朋友拿来剪报给我看,德国有五六家媒体来采访了这个事情。其实,我不希望它有轰动效应,如果想轰动,会很愚蠢。 记者:能不能谈谈投资方是哪里的? 艾未未:投资方是很久以前在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上遇见的,对方在瑞士负责一个文化基金,我们谈了5分钟,他告诉我他喜欢收藏中国的老照片,我已经不记得他现在是做什么了。 后来,我的画廊找到他,他投资后,我们也没有通话,我对他也没有任何承诺,不是世界上每一件事情都要像大家通常想象的那样。 沟通的时候,我写了个计划,我做完了要多少人,多少钱,算出来了是300万欧元(约为人民币3000万元),一个星期后得到了他的同意的答复,后来我们就开始进行我们这项艺术。按道理也要求写做这个作品的目的,但是他没有要求,我也就没有写。   关于活动目的: 这些人去了就是一种效果 记者:关于这件事情的争议和质疑,您怎么看? 艾未未:什么事都有争议,什么事都有质疑。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我的作品,这个作品本身就是我的表达,我会(把这些争议)放进我的作品里去。 记者:这次去的人,比如农民、山寨的人,会给他们之后的生活带来影响吗? 艾未未:也可能会有影响,也可能不会有影响,这至少是一个特殊的经验。 记者:有没有希望通过这个作品达到什么效果。 艾未未:这些人去了就是一种效果,没有别的效果,我对这件事情没有任何期望,这只是一个作品。给它更多的价值只会减弱它的特征,没有什么有更深刻含义的地方,似乎一个艺术家说这件事情大家都不愿意相信,好像艺术不会是这样。我很老实地告诉大家,但是很多人不相信,它就是生活本身,是很多人的一个愿望,能够出国,能够去看一个展览,只是不能留下。 透视: 它是生活?还是艺术? 作为一个艺术作品的创作者艾未未无疑是成功的,从未有人愿意像今天这样,将3000万元的巨额投资到这样一件作品中,更不用说,这件作品是否能够顺利卖出仍属于未知数。 不过,无论如何,从这件事件里,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艺术的形态正在悄悄变化,在这种当代现实主义的艺术表现形式突破了传统艺术的边界和界限,不是雕塑、不是油画,一次活动也可以被纳入艺术的范畴,这种突破随着这件作品冲入人们的视野而对人们产生了广泛的影响。 它到底是什么?它是生活?还是艺术?是艺术又或者更像是生活。艺术家艾未未,在创作这件作品的同时,已经突破了自己原来的艺术家的身份,而更像是一个社会人,他以一种带有福利性质的、企业化的手法来运作自己的作品,而他的作品也涉及经济、文化及制度的方方面面。 而让更多人关注的是,艾未未在以一种什么样的经济模式来运作这一作品?作品运作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商业模式?虽然是组织1001个人观看展览,但是艾未未却亲自奔走各地为这些人选择服装和道具,那么一旦他的这件作品轰动世界,进而被争相购买,这1001个人身上的每一件东西可能都会成为一个文化符号,像古文物那样被人购买和收藏。 无论如何,艾未未已经以这件耗资巨大的作品引起了艺术家们和整个社会的惊讶,也改变了人们对艺术作品买卖价值的传统概念。   各方评价 艾未未的作品胆子大、想象力丰富,可以说是一个艺术游戏,艾未未设定“1001”这个数字,正是“一千零一夜”,而现在的中国就像一个神话。很多中国人很有钱,在欧洲的每个角落都能看到中国人旅游的身影。但是,在许多外国人看来,现在的中国人很有钱,却缺少文化修养。艾未未的作品恰恰是一种讽刺,“它是提醒在这样一种发展的过程中,中国人在国外切不可飞扬跋扈,有损国人形象。 ——艺术评论家朱其 《童话》是“更好更高的现实主义”作品,而且因为其“更好”、“更高”的“客观真实”内容,更成典范。所有试图把这一作品称为观念艺术、行为艺术的图谋必是无知必将失败!总之,作为现实主义的《童话》,多、快、好、高、远样样达标,除了不省,故是典范。 ——浪漫主义理论“鼻祖”苏坚 “我虽然并不完全了解这个项目的背景,但是值得肯定的是,他是利用现在的西方中心主义去颠覆西方中心主义。也就是说,中国人现在关心西方、参照西方,这点很重要,艾未未的作品正是反讽意味。” ——美术评论家、策展人李旭 来源:http://goo.gl/MK1s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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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聋作哑之54】今日早报:艾未未:一边温柔 一边愤青(2009)

艾未未:一边温柔 一边愤青 今日早报 2009年5月13日 说话坦率尖锐的他在家从不发脾气 艾未未: 一边温柔 一边愤青   说话坦率尖锐的他在家从不发脾气   艾未未:   一边温柔   一边愤青   □本报记者 林梢青 文并摄      早报讯 近日,丹麦政府宣布邀请中国当代艺术家艾未未为明年远离家乡、参加2010年上海世博会的“小美人鱼”铜像设计一个“替身”,安放于丹麦首都哥本哈根。   艾未未有很多身份,其中一直被人念叨的便是“诗人艾青之子”,但这些年来,他更因为在中国前卫艺术上的表现而受人关注。在更多人眼里,艾未未就是个“老愤青”,他说话坦率、尖锐、毫无顾忌。而在他家里,你可以看到他真实率性的影子——清水墙,没有沙发,没有电视,楼梯没有扶手,地板是水泥的,就连马桶,也是毫无遮拦地敞开在二楼的书房里。你会发现,其实生活里的艾未未很温和,温和到你都不忍心向他提太过尖锐的问题。   他很偏执——   “我是越活越年轻的‘80后’”   艾未未的家在北京五环外崔各庄草场地,那里总是尘土飞扬,他家门前的道路很安静,偶有几辆车开过。大门是鲜艳的绿色,阿姨出来应门,只要说找艾未未,就放你进去。这个占地两亩的院子安静得出奇,工作室里大家自顾自地干活。艾未未的夫人路青对记者说,在这个院子里,有陌生人太平常了,平均每天光记者就有四拨。   记者寻了半天,终于在电脑前发现了一个胖乎乎的背影,艾未未慢悠悠地转过头来,他正在写博客,这是两年来他最专注的事,有时候一天写两篇甚至更多。“写博客对我来说是一种消耗,像是往炉子里扔了几块炭,看这个火烧起来,最后烧没有了。就有点像帮助自己把一个事情说清楚,理一理。”      记:现在来采访你的大多数都是“80后”,你说过你很喜欢“80后”。   艾:我喜欢年轻人。我也是“80后”,我是越活越年轻的。和年轻人对话,经历和记忆都不是问题,但是如果没有基本的同情心、正义感、没有是非原则不行。我相信大多数“80后”只是个牺牲品,在教育和信息上都是……他们是生长得不太平衡的一代人。   记:为什么说我们是牺牲品?   艾:你们是被抛弃的一代,今天的教育体系是很差的。为了分数、考学,最后基本上摧残了整个人。你们在这么个结构下生长,基本上无力反抗,所以你们是被抛弃、被荒废的一代。   记:既然这么糟糕,你为什么还喜欢“80后”,甚至说你最信任“80后”?   艾:我觉得“80后”……像韩寒就特别不错,他是至今为止我所见到的最优秀的年轻人。(郭敬明呢?)郭敬明我不知道。我觉得韩寒特不容易,他也没什么背景,但始终很真实地去看问题,说自己愿意说的。   记:和你们那代人相比,我们可能比较迷茫,少了很多理想。   艾:我从来没有什么理想,我觉得人生需要有一个大的规划,这应该是你不做什么,而不是你要去做什么。对我来说,我不可能去一个单位,不可能去学习某一篇文件,或者说出一句自己不愿意说的话,见不愿意见的人,我很难迁就自己。而我更鼓励年轻人有狂妄的想法,鼓励他们的自大感和疯狂。我始终认为,这种个性、欲望、行为的能力要比所谓的知识要重要很多。   他很温和——   “成熟和世故离我越远越好”   采访期间,路青把一个女孩带到艾未未的面前说,“她想看看你”。这个女孩是位从兰州慕名而来的“粉丝”。艾未未非常温和地招呼她坐下。后来那女孩对记者说,“我真不敢想象他们家居然这么随和,来之前大家都劝我别去了,没有预约,门口保安肯定不让你进。我说我特别想看看他。”   虽然很多人对艾未未的印象是“老愤青”,但他的朋友都说,他在家几乎从不发火,做饭也很好吃,他喜欢做创造性的饭菜,也就是“乱炖”——什么菜都往里放。   这些都是别人说的,而艾未未本人则拒绝谈论他的生活。      记:我想听你说现在的生活。   艾:我很不喜欢说八卦,很无聊。   记:不是八卦,譬如你的收藏,你家里摆了那么多收藏。   艾:那我更不喜欢,你想现在到处都在谈收藏,咱干嘛掉这个坑里去啊?   记:你真倔,你是让我最无能为力的一个采访对象,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艾:我很小就是这样,我记得我父亲打我的时候,我都是站在那儿不动的。邻居说你稍微示弱一下,或者跑开一下,但我绝对不会,我是随时准备就死在那儿的。   记:那遇上不公平的,你无力反抗的事怎么办?   艾:我很少想这些事,我是非常偏执的。这个事情很难让我服了,我可以不搭理它,或者说它不再影响我,但是我不可能去认同这些生活中不合理的事情。你仍然可以坚持你那一点小小的偏执和个人化的愿望。   记:那或许是因为你今天有地位和金钱,我们普通人就没法做这么绝。   艾:我没为地位和金钱努力过。这个东西有时候会有,有时候会没有。   记:但父亲的光环一直跟随着你。   艾:我想脱离他这种有名已经花了很大力气,所以这对我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我要继续努力,让人在提起我时能忘记我父亲,如果做不到,我就是不成功。   记:陈丹青说,在北京有艾未未会觉得不孤独,那有这样一个令你觉得不孤独的人吗?   艾:王朔吧,他是我很喜欢的一个人,非常本真,这样的人确实不多。我最想避免的就是世故、成熟、通达、历练这些东西。 来源:http://goo.gl/5Eq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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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聋作哑之52】城市画报:艾未未:城市应该自然生长(2005)

艾未未:城市应该自然生长 2005年7月22日 城市画报 陈蕾 艾未未 1957年生,离经叛道的当代艺术家,一针见血的评论家,半路出家的建筑师,北京奥运主会场“鸟巢”的中方顾问。本次访谈是一个中国本土当代艺术家、建筑师对未来城市的思考。 为了找艾未未谈未来城市,我们一大早就赶往他位于东五环的工作室。采访刚开始不久就因西班牙建筑师安东尼奥的到访而中断,安东尼奥一进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中国的城市太未来感了。”艾未未扭过头来对我们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每个人都在和我谈未来?” 城市画报:我们这次要谈的是我们的城市建设,你觉得从这个角度来看,好的建筑师应该具有什么样的素质? 艾未未(以下简称“艾”):应该是一个非常正常的人,有正常的七情六欲,有完善的正常的判断,有较好的美学的理解力,能处理相对复杂的问题。他必须是一个有真实情感的人。可是现行的教育体制也许并不提倡这个,所以很多人都是牺牲品。 城市画报:你曾经提到过“自然城市”这个概念,我们应该怎么理解? 艾:我说自然城市并不是说把大自然放到城市里来,我是说城市应该自然的发展。比如说睡觉,你没办法规定睡觉的姿势,每个人的姿势都不同,甚至不同的温度下,同一个人的姿势也是不同的。如果我们规定了睡姿,规定了要盖什么样的杯子,用什么样的枕头,没有人可以睡好。自然城市就是这样的。城市当中的不同群体,和它的发展形成一个自然关系,而不是规定性关系。城市必然会有高密集的地区,有堵塞的地区和疏朗的地区。这是必然的,并不是说把森林搬到城市里来。 自然城市是相对于政府有过多的干涉的强规划型的城市。我们不能期望城市里出现田园,也不能期望CBD里不堵车。这是完全不可能的,城市不是一个跑车道,并不是快就好。城市如果这里堵塞了,你就不在这里住了,换个地方,城市应该这样发展的。 城市画报:有人说,现如今中国城市的规划,既不是政府主张、也不是建筑师设计,而是地产商推动的,你的看法? 艾:现阶段这样说不准确,政府就是土地一级开发商。所以房地产商是和政府一起做这件事的。城市的未来取决于城市里的人。我相信不会有任何一个城市是由政府给未来的。所有城市都一样,都是靠市民和公民来决定的。 未来理想的社会是所有人的权利和个性都能得到正常的发展。这种时候才能出现多元化的丰富的城市,而不是像北京的两广大道和平安大道一样,一条街从头到尾品质都如此恶劣,即停不了车,又无法购物。它跟一个行走的市民有什么关系?在那一带居住的人怎么生活? 城市画报:国外城市,比如罗马、梵蒂冈、德国的工业城市等等,在你看来哪些是有未来感的? 艾:罗马和梵蒂冈没有未来,它们只有沉重的历史。至于德国的工业城市,全死了。在我看来有未来感的也许是纽约和巴黎这种复杂性强的城市。当然也不一定是大城市,像香港和墨西哥城也具有特性,可惜香港的文化性比较差。北京、上海的未来性比上面那些城市都要好,因为它们包含着很多巨大的变化。我们并不清楚这些变化的结果。 城市画报:你如何看待当下中国的城市建设热潮? 艾:中国现在每年消耗的水泥几乎是世界水泥消耗的一半。北京每年的建筑量加起来比整个欧洲都多。这个是人类没有遇到过的问题。但是我认为现在的建筑问题不是它的速度和规模,而是它潜在的美学不符合现在中国的状态,是虚假的美学,就像农民的女儿穿着松糕鞋在田埂上走。 城市画报:城市建设中,哪些现象是最让你无法忍受? 艾:大量的浪费。我们用了过多的材料,修了过宽的马路,建了过大的广场,这是无法容忍的。这样的城市让人心情变坏,这是最大的问题。 城市画报:CCTV的新大楼怎么样? 艾:非常好。它使城市充满幻想和不安全感。不安全感是城市的一个特征,农村不存在不安全感,只有城市才有。城市中一定要有板块产生这种不安定。“不安定”、“不和谐”和“危险感”都是非常好的词。我对和谐社会的理解就是所有的不和谐能够共存,让所有的矛盾和多样性得到展示。单一的社会一定是不和谐的,比如新加坡,那简直是个纳粹型的社会,太可怕,非常单一。 城市画报:后现代城呢? 艾:我不熟悉,但是看着挺舒服的。城市一定要有个人能生存的可能,要有个人化的东西,比如后现代城里有卖碟的,寄养动物的,送家庭外卖的。如果你的房屋成本太高,这种低成本低收益的小店就无法生存,剩下的只能是卖名牌的店。这太惨了,没有一条街比只卖名牌的街更惨的。整条街卖的都是单一的价值观,不是产品,多数的名牌都是垃圾,但这个价值观比产品更差。 城市画报:你对“名牌”的这种理解是什么时候形成的? 艾:我在纽约就这么认为,最近我仍然不断的去看那些地方,仍然觉得它们既不性感,也没有魅力,也不人性,充满了歧视和傲慢,很拙劣。 城市画报:有人觉得鸟巢不仅属于2008年的北京,也属于整个21世纪的中国,作为“鸟巢”的中方顾问,你怎么看? 艾:“鸟巢”现在对大多数人来说还只是一个想像,还不太理解。它是由外国设计师在中国设计出来的作品,在外国获得了非常一致的好评。它是一个坐标点性的建筑,也是中国人对未来的一个想像。 城市画报:什么样的人会真正喜欢“鸟巢”? 艾:只要这个人有正常的感官就会喜欢“鸟巢”,有几个人会不喜欢大山? 城市画报:有人说人们对“鸟巢”的指责,其实是当下的人们无法接受未来建筑的表现。是这样吗? 艾:这个世界有大量狭隘的观点,一个好东西没有指责是不可能的。这些指责主要集中在几个方面。第一,我们是否应该用外国设计师。第二,外国设计师做项目时是否了解中国国情,第三,是否安全可靠,是否造成了巨大的浪费。 我可以一一回应这些问题。第一,建筑在中国是一个很陈腐的行业,是旧体制中的一部份,它们固守自己的土地,特别反对介入者。你看电器行业,或者别的行业就不会面临这个问题。这是人类的,不是中国和外国的。简单的谈中国的和外国的,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第二,他们是我们邀请来的,邀请他们参加招标,然后人家胜出。第三,外国人做的飞机和磁悬浮列车,你会觉得不安全吗?至于项目的预算是我们给出的,如果我们有低成本的要求,他们也可以做一个低成本的方案出来,决定这个数目的不是设计方。 城市画报:在北京有没有你比较喜欢的建筑单体或者社区? 艾:好的东西太少,经常是一个工业化的厂房,或者一个菜棚的美学因素反而要多过所谓的“豪宅”。房子至少应该体现出住房者对自己的认识。 至于社区,我看了很多,基本上都没有什么想像力,都是贩卖最差的价值观,然后吸引一些惶惶不可终日的人。大多数社区都是这样的。比较好玩的是望京这边,它太怪了,突然一下盖了这么多楼,然后韩国人住进来了,一下子开了好多韩国店,就是特别好玩,超乎想像。跟望京相比,方庄和亚运村那两个地方简直是“凄惨”。它们都曾经是北京贵族的聚集区,但是马上就没落了,都是因为单一化造成的。望京多乱啊!城市需要乱,我这个人是极喜欢乱的。 城市画报:如果像在白纸上画画一样描绘一幅乌托邦似的未来城市的图景,它该是什么样子的? 艾:没有乌托邦。如果有,那就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地,包括小偷和妓女。我们谈未来,这个话题有点虚,实际上城市的今天就是城市的未来。我们今天做的决定就影响着我们的明天。如果一定要谈,那就是不同人的不同需求都能得到满足。未来城市没有具体形象,它是不可测的、变化的。一个城市应该跟人一样是有性情的。喜怒哀乐都有,有很明亮的笑容,有哭泣,有深深的伤痛和沉重的记忆,有难以启齿的痛苦和隐私。疯狂和悲痛是同在的,在那里有很熟识的朋友,人与人之间相互支撑和被支撑,但是同时又是一个个孤独的个体。 城市画报:可以通过现在的城市看到你的“未来之城”的影子? 艾:巴黎的自恋、腐败的情调;英国的古板和冷幽默;荷兰不择手段的实用主义;德国的古板严谨和忠诚;瑞士的可靠、秩序;印度对精神品质的理解;日本对传统膜拜到近乎塑料的地步;中国的不确定性,混乱、转化,和起死回生的能力;纽约的疯狂、罪恶、美丽;洛杉矶没有人情的孤独,那些巨大的停车场……都能看到它的影子,都有意义。 城市画报:你所说的“中国的不确定性,混乱、转化,和起死回生的能力”,如果反映到城市建设中,是怎样的? 艾:是生硬的,非人性的,肢解的,蛮不讲理的。比如北京的西客站、两广大道、平安大道。太多了。我刚从瑞士的伯尔尼回来,那里保留了所有古老的行业。你开车离开城市20里路,可以闻到新鲜的牛粪味,你进到一个庄园,它的牛奶是刚挤出来的,它的奶酪是刚打出来的。主人会告诉你这个酒是我父亲酿的,酿酒的草就在门口,这个草今年长得多,说明明年会下大雪,这才是生活。你每天可以进入到一个环境中,把自己的问题抛开,因为你会看到一个更大的空间,你会意识到当自己盯住某一点看的时候,那个人在看别的地方,这样的社会是丰富的。人们相互之间会有所借鉴。 在中国不是这样,很多东西是政府决定的,所以我们才会出现平安大道、两广大道,以后还会出现很多类似的大道。如果一个城市的火车站象北京西客站那样,就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它不是一个楼盖坏了,你去欧洲那些古老的城市会看到古老的火车站仍然在城市的最中间,这是非常重要的,市民可以走到车站,比如伯尔尼,它的市民知道自己5分钟,10分钟就可以走过去。 一个普通人的一天就可以检验一个城市了,你跟着他去上班,看他坐什么交通工具,经过了什么地方,要用多长时间,遇到什么类型的人。好的城市应该让每个人都感到便捷和舒服。 城市画报:你曾经说过谈论城市就像谈论人一样,“未来城市”是不是也象人一样充满欲望? 艾:城市是有欲望的。城市是人最大的消费品,你建造它,你消费它。你是为自己的欲望建造的。你会希望自己在城市里,夜里两点有地方玩,半夜4点钟有地方去吃,白天可以睡到自然醒,想花销可以痛快花,想挣钱有地方挣,挣不到还可以偷。在倒霉的城市你连偷都没地方偷。 城市画报:假如我们问你的父亲艾青先生,未来城市应该是什么样子,你觉得他会怎样回答? 艾:他们那代人的情感和今天的儿女完全不一样。那个社会是没有完全苏醒的社会,如同没有发育的儿童的想像是有局限的。我看过他写的巴黎、马赛、纽约。我都看过。他在关于纽约的诗句里说,到了晚上,城市里的灯光都亮了,最后一句是:“可是有谁能生活在幻觉之中?”可是对我来说,我有些时候很希望能生活在幻觉之中。 来源:http://goo.gl/7su3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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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聋作哑之51】中国商报:艾未未:让个性景观在自然中游走(2003)

艾未未:让个性景观在自然中游走 2003-11-11 胡 啸 中国商报 引子: 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记住了一个很另类的名字:艾未未。但是采访他的冲动,缘于目睹了以他为景观总体设计师、有“当代建筑博物馆”之称的“长城脚下的公社”。这是一片在长城边上一个8平方公里的山谷里,由十几位中外青年建筑设计师,根据各自对建筑的理解,依坡就势、拓荒而成的十几栋建筑群。这组建筑既不同于必须被动地接受固有次序感的“城市建筑”,又有别于完全服从环境压迫的“农村方式”。每一栋建筑都是一位设计师独立完成,带有明显的实验性质,而且形态怪异、个性张扬。如何把这些不和谐、不统一的“个性”,规划在一种和谐统一的人文环境中呢?艾未未的做法是,无为而治。因为他相信:人只有在最大程度地剔除了人为的干扰之后,才能回到自己本性的原点上去,做出合乎“自然”的举动。 1. 我是人类性情中最弱的一种 “我是人类性情中最弱的一种,听其自然。我刻意地避免各种设计潮流,能够做到线条简洁,不拖泥带水就可以了。我喜欢阳光的感觉,埃及金字塔就是阳光与建筑的平面和力量的结合。在那里,人会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时节感受到不同的阳光哺育的滋味。”笔者是在由艾未未自己设计的家——北京郊外一栋高大简易空旷的灰房子里与他见面的。据说,这间诚实、简朴、充满个人乐趣的生活居所,对中国未来家居观念具有很重要的借鉴作用,因为未来的家居观念中:家,首先应该保证它的实用性,而其他不相干的因素,在未来的家里都被看做是繁琐重复,应该毫不犹豫地删减。 和电话里轻声细语、不急不躁的声音不同,敦实、粗壮、面部表情单一的艾未未,明显比一般人粗一圈、矮一头,再配上那副刻意修剪出的大连鬓胡子,让人很容易想到中国古典小说里经常浓墨重彩地出场的绿林好汉。但是通过他的作品,特别是笔者的观察,发现艾未未在骨子里却是位好奇心很重、对陌生的事情喜欢探讨个究竟、且心思细腻的人。这一点,从他听到按快门的声音,就问摄影师光圈有多大、快门如何;看到采访机的显示灯亮着,磁带却不转,也会抄起来搞个明白——原来是声控的。采访他最出乎意料的是,在和他谈话的过程中,虽然他说话的语调不高、语速也不快,但是一连串新奇的观点、概念,会产生一种澎湃而至的压迫感,让人呼吸急促、手忙脚乱。这可能与他的研究领域涉及到建筑、雕塑、绘画、家具、编书、策展等多方面,而且“把个人兴趣当成生活的理由”的人生态度有关。但是在公众的视野里,他已经定位成著名建筑师和实验艺术家。 看他的作品,除了建筑之外,最瞩目的是用自行车拼合的一个圆环,看了半天,笔者还是数不清究竟用了多少辆自行车才完成了这件作品。还有那张用上好的红硬木料制成的四头床,让人感到似乎有很多头绪,但又无所适从。艾未未就是这样,善于随心所欲地把两种不相干的事物嫁接到一起,使它们产生一种新的感受和涵义。 在未来的半年时间里,艾未未会相当忙,而且他的工作,也像他涉及的领域一样,多且杂:他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主体育场——国家体育场的特别顾问,还要完成浙江金华和广东东莞的城市规划,以及两个工厂、一个公园、一家酒店、两所住宅设计和内部装修;同时还要筹划在瑞士的个人作品展、出两本书……艾未未是怎样协调自己,完成这么一大堆事呢?“兴趣就是理由,在别人眼里这么多的领域、这么多的事,在我这里就是一个领域、一件事——我感兴趣的领域和我感兴趣的事。再说,我的性格是人类性情中最弱的一种,像水一样,顺其自然,便可以承载一切;一旦被堵住了,就可能成为洪水猛兽,危害一方。我做事,十分顺着自己的性子来。比如我在中国上过大学,在美国也上过大学,但是都没有毕业。我对现行的教育方式不认同——在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由同一个人,对着完全不同的人,讲同一个话题,这样的教育可能可以完成某种技术层面的传承,但对我这样一个不想把艺术视为一种手艺,而是自己认识世界、表达自我手段的人来说,绝对是一种扼杀,我更关心自然的汲取和自己感知上的经验。得不得文凭是一回事,有没有真情实感是另一回事。人,一旦学会了放下,那种举重若轻的感觉,正如老子所言,是一种‘治大国如烹小鲜’般的快感。” 2.实验艺术是穷则思变的过程 艾未未称,自己没有固定的艺术观,也不会刻意去扮演什么角色。看别人写的对他的采访文章,会发现一些自相矛盾的地方,有的时候,他甚至怀疑:“我说过这样的话?”但是,他认为:这样才能反映他的状态:美是不确定的、模糊的、充满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和矛盾,就像你喜欢一个姑娘,由衷地赞美她,希望娶她为妻,并信誓旦旦地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但是,当你和你的赞美对象生活在一起之后,肯定会发现原来不过如此。苏格兰有一条古老的法律:你娶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并和她一起生活,只要可以证明你不后悔,便可以获得一条火腿的奖励。然而在这项法律确立六百多年间,很多情侣有勇气申请过这项奖励,但最终还因不能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后悔过,而被判败诉。其实细想起来,不是你变了,也不是你的赞美对象变了,而是时间、地点和身份的变化,给人的审美带来的巨大差异。所以,中国人讲:人无十日好,花无百日红。西方说:仆人眼里无圣贤。实验艺术与传统美学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实验艺术不相信人可以寻找到艺术和生命的最佳配置和所谓的“最佳点”,不相信人可以对自己和自己周围的事物做终极的拷问。艺术也应该像科学技术一样,在不断地实验的过程中,变通求异。 艾未未认为:艺术实验的特质,就是想把从事艺术的人,从人类或者是时代的代言人的社会角色中,拉回到人性的原点上来;把一些根本不适合这些人身份的,诸如“心灵工程师”之类的称谓,还给更适合扮演这样角色的人;艺术实验的特质就是用感知完成内容,并赋予形体某种涵义。“我们实验,是因为我们把自己放回到一个凡人的位置上去创新求变,并通过自己感知和智力方面的经验来实现这样的愿望。穷则思变,但变最起码有三个结果:变好了,变坏了,变的像邯郸学步一样面目全非了。我不明白,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却被现在的人单向肢解成: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变化的奥妙,其实在于它的不可知性——彼岸在哪里?我们甚至不可能为他悲哀——实验艺术可能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放松和直面失败的理由,因为我在实验吗?“666”是经过666次的实验成功,但从今天的观点着眼,这样的成功对人类来说是福是祸还很难说,确实“666”抑制一些由蚊蝇等传播的传染病的蔓延,提高了农作物的产量,但又有多少人因此失去了生命。就是因为有了“666”,一位环保主义者告诉他,现在40岁左右的人,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中毒最多的一茬人。道理很简单,以前的人没有“666”,而以后的人不敢滥用了。“科学技术的实验如此,艺术的实验也如此,谁最终也不可能对未来负责,因为你看不到未来,除非你是巫师神汉。所以,我更喜欢用自己的感知去填充,在实验中游走。” 来源:http://goo.gl/2Jyk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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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聋作哑之46】中国周刊:艾未未,一个艺术家的快意江湖(2009)

艾未未,一个艺术家的快意江湖 2009-06-16 中国周刊 记者 冯翔 [内容摘要]:这是他做的事情——炮轰钟南山、采访杨佳的母亲、调查地震遇难学生名单;这是他的身份——艾青之子,前卫艺术家,《北京人在纽约》副导演,“鸟巢”设计顾问。他是艾未未,艺术家和入世者的绝妙混搭… “时间——一辈子;数量——最后一个。”随着艾未未的宣言,数名志愿者在他的工作室里操作着电脑,整理前方战友收集来的资料。墙上贴着大篇幅的遇难学生名单,及一张四川地图。 他们工作的动机,用一位遇难孩子母亲的话说:“我只想让世界知道:曾经有那么一个女孩儿,她在这个世界上快乐地生活了7年。”    对遇难学生的民间调查  “一个艺术家如果目光犀利,他不可能看不到他人的痛苦。如果他不表态,我们就不得不怀疑他的道德。” 艾未未和他的助手调查在地震中遇难的学生的名字,以及他们的年龄、学校班级、地址和父母的联系方式。至4月26日,这一次民间调查的结果已经达到了5831名。 按照艾未未的说法,他负责召集志愿者,明确收集名单的任务并提供火车票。现已有数百人报名,包括大学生、商店店主、艺术家等职业在内的约60人参加调查行动。他们不仅要走遍汶川、北川、什邡等重灾区,收集名单在艾未未的博客上公布,还随身携带了DV设备,准备拍摄一部关于遇难学生的纪录片。 公布的结果是:大部分志愿者遇到当地政府部门的阻拦并拒绝配合。 艾未未也承认,他们的调查无法做到精确。在地震发生后,他走遍了除北川外的几乎所有受灾区县,许多遇难者遗体是匆忙掩埋的,或是被山体滑坡深埋,只能算是“失踪者”。 对他曾历经的上一次地震,艾未未很愿意回忆。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19岁的他正坐在从新疆开往北京的火车上。车到石家庄,对面开来的车厢窗口都露着人头,喊着:“甭去啦,北京地震啦!”不少人下车就跑了。不回北京,干嘛去呀?于是,他从北京火车站徒步走到中山公园,睡了一夜。半夜,他清楚地听到有人睡迷糊了一翻身,掉进公园水池里的“扑通”声。 之后,艾未未住了几个月的地震棚。32年后的志愿者、公民义务这些名词,对当时的他而言十分遥远。 “当时全国人民都自己帮助自己。不要国际上任何援助的。”他说。 这个艺术家体态庞大,胡须蓬勃,但卡其布军裤和皮鞋很干净。正如他眼神凌厉凶悍,语调却轻柔平和一般。5年前,湖北一个搞艺术的民警在网上公布警队内幕,艾未未通过人向他提供了1000元钱;后来,此人被开除来到北京专职从事艺术,艾又拿出了2000元钱。 “任何人的维权,都是在维护他人的权益。”他说,“我想得很清楚,接下来中国的问题,一定是每个人的问题。” 两代人的叛逆基因 艾未未是中国现代著名诗人艾青之子,但他并未从父亲耀眼的光环中得到明显好处。18岁以前他基本在新疆长大,全家住在一个地窝子里,有点穴居的意思。艾青本人被划为“右派”,专职打扫厕所5年。有时候客人来了,问艾未未上几年级,艾青都答不上来。上三年级的艾未未顺嘴说:六年级。客人惊叹:这孩子怎么长得这么小?艾青打着哈哈过去。“那时候他自顾不暇,哪有心思管我的事。” 尽管年龄相差47岁,彼此之间交流也不多,但父子俩的生活选择还是有着神秘的相似性。 1938年,艾青离开家乡来到武汉,投身抗战宣传工作。艾青拒绝了父亲的劝告“为弟妹的前途着想,好好把一份祖业守住,不要去‘革命’了”。 40年后,艾未未考上了北京电影学院,刚过两年,便要求退学去美国。教务处的老师吓了一跳:年轻人,考上大学的机会很难得,你怎么不珍惜呢? “我父亲年轻时也叛逆,但跟我不一样。他们离开是为了再回来。而我走的时候跟他说:我走了,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 1993年,为了看望病重的父亲,艾未未食言了。从纽约回到北京,父亲的一句话让他至今都感到震撼,或许还有愧疚。“这是你的家,你不用太客气。” 但他还为自己回国一事嘴硬。“我对自己(回国)很失望,很坚定的信念也会被改变……我父亲就从来没有改变。他们那一代人,复杂性不强。”艾未未说。 “所有他(艾青)基因里不好的东西,个人主义,反权威的,自由化的,喜欢谈公平、人性这些名词的毛病,都遗传给了我。我不能想象如果他活到今天,对我做这些事会是什么看法。因为他从来就没赞成过我任何事。” 西西弗斯的网络江湖 比起“鸟巢”设计顾问,中国前卫艺术领军人物这些头衔,艾未未对社会时事的参与态度更为人周知。2006年,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的手提电脑被抢,警方动用大批警力很快将其寻回。事后,钟南山发表看法,对废除收容遣送制度提出了反对意见。艾未未在博客上发表了一篇文章:《钟南山的价值几个亿的电脑和不可修复的人脑》,言辞极为激烈。这篇博文迅速吸引来了大批回应者,点击率猛升。 “哎呀,怎么有七八万人同时看我的这篇文章?看来,这件事还是比较触动中国人的神经吧。”他回忆说,“我认为互联网是一个最伟大的东西。我真爱上了它。” 炮轰钟南山事件,是艾未未网络江湖生涯的开端。今天,他已从一个只会用一根手指打字的电脑菜鸟,变成一个一天贴5篇文章的网络老手,也变成一个西西弗斯式的人物。不厌其烦地,他在博客上贴出遇难学生名单,一次又一次被删除。起初他还写一句“是谁?为什么缺德呢?”后来这句话也懒得写了,而代之以删除的历史记录,例如:“您的文章《5.12遇难学生名单 补充 (六十九)…》已被管理员删除。给您带来的不便,深表歉意。” “以前没有这么强的责任心,对于国家的感情不深。”他戏言,打算召开一个大规模的新闻发布会,向社会公布他“下一步要关注的十件大事”。 真正“奠定”艾未未在中国网络民意界知名度的,是轰动一时又悄然收尾的杨佳事件。 2008年7月1日上午,29岁的北京青年杨佳闯入上海市公安局闸北分局大楼,连续用刀刺死六名民警,最终被判处死刑。艾未未对此事的介入和关注,使他一时成为中国网络民意汇聚的焦点。他在自己的博客先后贴出了近70篇文章,其中包括杨佳袭警案发生后,他的母亲如何被有关部门转移到一所精神病院并化名囚禁,直到杨佳被判处死刑才放出来的经过。 艾未未“神奇”地掌握了杨佳案的第一手进展动态,很多本该消息灵通的记者也是从他的博客上得到第一手信息的。 艾未未说,杨佳事件触动他的是报纸披露的几个细节:他的年龄,籍贯和出事地点,他离异的双亲和孤僻的性格。“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他不可能说清楚这事儿了。”艾未未这些博客文章所披露的内容迅速在互联网上传播开来,并得到了网民之外的反应。“一个艺术家,现在却成为中国法治的良心。”西北政法大学教授谌洪果如此评价。 “这事跟我没关系,但我就是不喜欢”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是艾未未始终强调的,“总有人说,我之所以这么敢说话是因为我的国籍。他们怀疑我是美国人。我赶紧把护照扫描了贴到网上去。看,我是中国人吧。他们这才不吭声了。我觉得这跟打架一样,要打咱们就打,别说我舅舅是谁我叔叔是谁,那没什么意思。” “为什么从美国回来呀?因为我实在没有理由再待下去了,后来连起床的理由都没了。美国梦对我也没什么吸引力。”在美国12年,从留学生到非法移民,艾未未为了赚饭费做了很多事,从洗碗带孩子修马路打扫卫生赚生活费到赌博都有。唯一带点艺术气质的是在街头给人画画。 在美国,艾未未参与了一次颇为激烈的行为,并为之自豪到今天。1988年左右,纽约市政府想把汤姆金斯公园“优化掉”盖大楼,驱逐掉那些嬉皮士和无家可归的人。艾未未兜里揣着相机,在没有和警察发生冲突的时候就拍。一些人受伤流血的照片,他给了当地一个专门监督警察的民间组织。结果是一名警察局长去职,几名警察受处分。 这几张照片,现在就贴在他的个人影展馆墙上。“这事跟我没关系,但我就是不喜欢。就是想让那些人住在里面。”他说。 并且,他确信:自己是唯一一个参与过反海湾战争游行的中国留学生,把美国国旗和垃圾一起点燃扔向警察。“别的留学生在干什么?他们可能都在刻苦地记化学的单词和电脑的程序呢,跟他们的教授做实验呢,想获得下一个学位之类的。”  30年前和30年后 2009年清明节,艾未未的一名助手携带摄像机,开车去拍摄了杨佳家人为其扫墓的情景。当天下午,汽车在艾未未家门口被砸,除了摄像机其余物品均未丢失。此案至今未破。 “你设想一下,如果杨佳事件发生在30年前,会怎么样?”记者问。“一样是他,一样推着一辆自行车在上海街头走,一样被一个警察盘查。” 艾未未说了三种否定之可能。 “杨佳不会有维权的意识,他跟警察的矛盾就不会产生以至于激化。”“警察不会没来由地就上去盘查,那个时代比较单纯。”“警察更多的可能因为意识形态问题盘查他,而非出于治安状态的怀疑。” “那么,30年之后呢?” 对此,艾未未拒绝给出明确观点。他另一个拒绝回答的问题是:四川省政府方面有没有因为他收集死难学生名单的事情跟他联系过。 “因为,中国现在正走在一个路口上。它可能变成一个普遍富裕的社会,很民主的发达国家,也可能迅速的巴西化、墨西哥化,那样就会产生巨大的贫富差距和大量的社会矛盾。那个时候的杨佳会做什么,会得到什么对待,就不好说了。” “中国得鸡肋多久,才能有现在这么好玩?”他反问。 院子里栽着一片挺拔翠绿的竹林,林间散落着点点黄白之物。那是艾未未收养的数十只流浪猫,它们酣睡在北京的春夏之交。一只猫不远处,一条白色石膏手臂紧捏着拳头。 《中国周刊》记者任冠军对此文亦有贡献 来源:http://goo.gl/LxU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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