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网络问政在2009年的中国尤其是广东掀起股股热潮,从官员上网向网民拜年到各地官员纷纷开通网络直通车,面对面地在网络上与网民沟通、问政,及至于邀请网民“一起当市长”,网络问政向我们展现了不断提高民主程度的一个过程。毫无疑问,以网络问政为代表的网络民主,已然在2009年成为中国民主政治发展的一块奇葩。

    

     这块“奇葩”将往何处去,它能否跨越冬天的藩篱,在新的一年漫天绽放吗?我们谁也无法揭晓,唯待历史宣告答案。即使在网络问政最热闹非凡的时候,我们也需要保持一股警惕:毕竟网络民主还是新生事物,毕竟网络民主的发展会损害到一些人尤其是权势利益集团的利益,毕竟一边有官员上网与网民沟通,一边也有官员对不听话的网民责之以刑,跨省抓捕。这都说明,网络民主还是一个脆弱的民主,它随时有可能迎来寒冬腊月,在冰雪冷煞中瞬间凋零。

     

    在经历了官员公款出国旅游、最牛团长夫人等一系列网友曝光和邓玉娇事件、王帅事件后,权力体系中的某一部分必然对网络民主产生警惕之心。在习惯于发号施令之后,谁也不想因为细节的不小心而被网民聚焦,导致乌纱帽不保。与其被动地、小心翼翼地生活,毋如构建反制机制,封堵、抓捕好事网民,在福建“严晓玲案”中,网民仅仅因为转贴而被定性“诽谤罪”,身陷囹圄。这说明,网络民主其实连民主的雏形也尚未形成,网民并未当家作主,有权者仍然有权,无权者仍然无权,这一点并没有因网络的存在而发生任何根本性转变。

   分析世界各国的互联网政治生态不难发现,中国的网络政治和欧美发达国家的网络政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形态。以年度字而论,英国网民选出了unfriend”,美国网民选出了“Twitter”,而中国网民则有相当一部分人推选了“被”。前两者都与社交用词、社交工具有关,个人化的痕迹明显,而后者则政治意味浓厚,显示出中外网民对政治关注度的极大不同。

    何故也?

    

   这主要在于不同国家的网民所面临的问题不同,解决方式不同。对于英美网民来说,互联网主要是个人化的信息平台,他们可以在那里交友、从事电子商务活动等,技术的味道更浓,政治宣泄则主要依靠选举制度,网络上的虚拟民主对他们而言价值不大,因而缺乏兴趣;而对于中国网民来说,2009年从被就业到被捐款、被代表、被开心,乃至于被自杀,无不反映出弱势民众的无奈,基于这种经常“被” 的状态,互联网由此不仅是一种技术手段,还逐步演变成了一种政治手段,网络的交互性、便捷性等等激发起人们对虚拟民主的兴趣,现实中对民主的需求在网络中逐渐显现,“操练民主”成为人们不约而同的网络行为。

   

    政治手段向来存在多面性,运用得好,难题迎刃而解,皆大欢喜;运用得不好,错上加错,两败俱伤。广东是中国网民最多的省份,又处于改革开放前沿阵地,思想活跃,媒体发达,公民社会日显雏形,如何利用好网络的政治手段属性,使网民能够发挥主体性,积极参与到广东的社会发展和建设中来,对政府是一个新课题,对网民,也是一个新课题。“网络问政”能够在广东率先推出,并在2009年得以在全省遍地开花,这与广东的政治大环境有关,也与媒体的推波助澜有关,当然,更值得一提的是,广东的网民同样表现出了出色的政治智慧,他们并不是带着发泄和添乱的目的来应对网络问政,而是积极地展现公民诉求,从而和改革力量形成有机互动。

 

 

    然而,热闹归热闹,冷静下来看,网络问政仍然处于初级阶段。

  

    虽然通过网络问政,可以让网民的意见进入决策程序,但能不能进入,并不是网民说了算,还得看决策者本身的意愿。在网络问政中,网民实际上仍然处于被挑选、被引导、被主导的角色,这说明网络问政其实是可以全盘操控的。这就意味者一旦网络问政的结果不被问政者所喜,这一形式便有可能中断。事实上,一些地方的网络问政明显带有应付上级和赶时髦的味道,网络民主秀的痕迹明显。然而“网络民主秀”是十分危险的,在“秀场”中,官员难免要讲一些冠冕堂皇的话,讲一些豪言壮语,平时秀一秀也无所谓,但如果要在网络上秀民主,只讲不兑现,便会陷入困境:网络民主秀面对的是各色各样的网民,他们一旦发现“秀场”的存在,便可能抓住“秀话”,要求兑现。对于公民权利意识高涨的网民来说,画饼充饥式的口头民主一定不是选择项。

 

    网络民主还需要解决一个直接民主与间接民主的关系。现在有些地方动辄讲网民如何如何,首先我们必须搞清楚网民在中国仍然是少数人群,网民的利益诉求能不能代表非网民的利益诉求,在一些具体的利益诉求事件中,显然是可疑的。以猪价上涨为案例,每次猪价上涨,上网比例相对较高的市民们往往会发出批评的声音,这种声音在网络上形成压力以后,往往影响调控的导向,但为什么要调控猪价上涨时不听一听养猪农户的声音呢?到了猪价下跌,养猪亏本的时候,却又很少人再来关注养猪农户的生存状况了。这说明,我们应当考虑,在网络民主的语境下,非网民的利益诉求有没有被忽视?

 

    无数个网民有无数个不同的利益诉求,也就有无数个不同的声音。这是一种典型的直接民主形态。政府也需要需要听到更多元的声音,虽然目前我们有人大制度、政协制度,体制内民主决策程序并不缺乏,然而讨论民主不能不顾及长期以来形成的中国国情,平民百姓并不是人人有机会当上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事实上,普通百姓也很难当上代表,他们通常是“被代表”。网络的出现之所以点燃中国人的激情,不过是在于许多人开始认识到他们在现实中的“被代表”,因而积极在网络上自己代表自己,自己代表别人,自己当起了网络上的人大代表、政协委员。

 

    但由于缺乏代议机制,网络民意很可能是偶发的、即时的、无序的,一种被政府采纳的民意可能只能体现部分人群的利益,从而形成对另外一部分人群的政策性不公。因此,下一步,应当探讨网络民主如何建立代议机制,譬如可否考虑人大和政协里增设网络代表和网络委员的界别,让网民选举自己的代表参与两会,从而更好、最大程度地体现公共利益的诉求。

 

 

   三

 

    网络问政只是开始,最终目的还是网络执政和施政,不能问而不施,问而不举,对于目前的改革来说,网络民主其实大可以借用起来,以在民间经讨论形成改革共识。但是,举凡改革,必定会触犯现有利益格局。

 

    在现有既得利益者格局仍然发挥作用的背景下,要想“杀开一条血路”,必须懂得更多的政治智慧, “不动存量动增量”就是一种办法。对于目前的社会意见体系来说,网络意见场便是一种典型的“增量”。这种“增量”既体现在技术形式的新颖上,也体现在内容形式的差别上。政府之所以要实施“网络问政”,一是要应对自发蓬勃的民间舆论,二是要借助这种民间舆论为施政提供更多的民主性和更多的合法性,但不能忽视的是,在现行话语体系下,以互联网聚集起来的改革呼声会形成对体制内的舆论压力,而这种压力可以被借用来推动改变现行利益格局,使决策能够走出“常委会”,既和民间互动,又迫使各地方机构表态,以给决策的实施绑上“翅膀”,从而提高执政能力。

 

    网络只是手段,但如果制度建设给这个手段一个出口,它将回报给这个社会以善意,2009年的广东向外界展示了网络问政所带来的积极一面,这说明,只要尊重民意,尊重民智,珍视民生,体恤民情,维护民权,政府和网民之间是可以平等对话、取得发展共识的。网络问政毕竟刚刚起步,有些问题、有些脆弱都是正常的。但越是脆弱,越需要大家齐心协力,呵护、推动其发展。毕竟,网络问政给予了网络意见一个出口,哪怕这个出口是有限制的出口、是被主导的出口,但对于民主进程来说,多一个出口,总比没有出口好。

 

    新的一年,新的气象。网络民主才刚刚找到网络问政这一个路径,还有许多路径需要我们共同寻找、共同把“路”走出来。即使眼前有再多的困难,有再多的阻挠,有再多的可变因素,我们也应当同舟共济,携手穿越冬天的藩篱,因为“一枝独秀不是春”,要想包括网络民主在内的民主事业花开满园,要想我们的社会不断进步,还得靠诸君一起打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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