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莫乃光
先有突尼西亚,再有更大的埃及。中东和北非的回教国家,一个个的出现抗议浪潮,甚至变天。连也门、约旦、阿尔及利亚,都相继发生要求经济和政治改革的示威。歷史会不会重复,这些中东和北非的回教国家,会否步上东欧共產国家的后尘,相继倒台?
面对这次突然其来,对外界来说没有多少先兆的政治运动,西方传媒似乎很快和很自然地,便將之定性为「社交媒体革命」。其实,年半前在伊朗总统选举后发生的示威,微博平台Twitter也广泛被示威者用作传递讯息和组织反抗之用,社交媒体的政治动员力量,已经为西方传媒留意,这次情况就更明显了。
以突尼西亚为例,不止示威者利用社交网络发动抗议,政府也有组织地反击!在一月上旬,Facebook的保安人员开始发现,很多人报告,来自突尼西亚的政治网页或群组遭遇入侵,当Facebook仔细看清楚后竟然发现,原来这个国家的政府有计划地、有组织地,盗取了全国Facebook用户的密码!
突尼西亚偷窃取全国Facebook帐户
以前,Facebook最多只会发现,有些政府把其网站和服务过滤去(例如我们的中国),但发现这样透过在互联网服务供应商安装间谍软件,把所有用户进入不同网上服务的密码都偷掉,还是第一次!结果,Facebook在五日之內,为突尼西亚加入更多的保安程序,包括使用加密的https制式,和用户必须正確地从朋友的相片中认出他们是谁,才能证明用户的身分,容许他们进入账户。(註一)
在如此背景下,传媒不其然地便大肆报导,把社交媒体当作为这些「革命」的主角(註二)。网络媒体GlobalPost报导:「社交媒体在几天內,终止了(突尼西亚)五十四年的独裁统治。」不少著名传统媒体,包括洛杉磯时报、华盛顿邮报、有线新闻网络等,都把突尼西亚人成功推翻之前的政府一事,归功於社交网络:维基解密公布了突尼西亚政府浪费公帑的文件,前总统本阿里出手阻止市民获得那些文件,反而触发民眾反抗一发不可收拾!
那么这究竟是「Twitter革命」抑或是「维基解密革命」?当然,两个都不是。还是《外交政策》期刊的Ethan Zuckerman说得好:「任何尝试把一个大型政治变革归功於单一因素 — 技术、经济或其他 — 都不会正確!」相反,社交媒体的重要性,主要不是在於其成为了故事的一部分,更重要的,是博客和民间记者们,利用科技,成为了「台前第一排」的听眾、目击者和报导者。不过,要了解整件事情,不能把媒介当成故事本身的主角!
埃及互联网完全被政府监察
不过,事实上,当故事发展至埃及的反政府示威,社交媒体的角色和故事就更引人入胜了。埃及的示威者利用互联网和社交网络显然更有组织和计划,例如,@Jan25Voices就成为了在Twitter上发放消息的主要帐户(电邮为jan25voices@gmail.com),但他们也並非盲目地把一切行动和通讯放在网上。
例如,他们製作了一本名为「如何有智慧地示威」的行动天书(註四、附图),清楚介定埃及人民的诉求、公民抗命的策略目的、游行的计划、应穿著什么衣服保护自己、製作什么標语等,天书还指示市民不要在社交媒体发放这些资讯,因为互联网已经全被內政部监察,反而要求市民以印刷方式分发,和避免这些资料落入警方手上!
从一月二十五日起,埃及政府续天加强封锁互联网,先杀 Twitter,再封Facebook,然后关闭整个互联网的接驳。埃及当局要这样做,其实只是命令国內四大主要互联网服务供应商(Link Egypt、Vodafone/Raya、埃及电讯,和Etisalat Misr)关闭服务就成了。从一月二十七日起,全球的互联网路由服务器发现,埃及的约三千五百多个BGP路由指定,不能再与外界交换资讯(註五)。还有一个有趣的发现,就是埃及原来也是个颇为「活跃」的发出垃圾电邮地点,也因为其互联网被切断了,世界上收到来自埃及的垃圾电邮,也突然下降了接近九成!(註六)
於是,全球关注互联网管治和网上言论自由问题的人士和团体,忽然惊觉原来关闭互联网可以成为政府对付反对者的「大杀伤力武器」!虽然有些西方媒体指这次埃及政府的做法,是「世界首次」,不过,我们知道至少两年前中国新疆骚乱,中国政府也曾採用同一手法,只不过那一次封闭的只是新疆,未及一个国家。
面对互联网甚至流动电话网络被关闭,埃及人民和抗议人士正在寻找任何可以让他们继续连线的方法,连可供拨號上网的海外號码也不放过。一些倡议和支持言论自由的团体这样才忽然醒悟,原来应该在世界各地保留一些「古老」的拨號上网设施,是应付突发「封网」的最后应急之法!
封网无助解决政治经济改革需要
隨著埃及封网,不少西方团体和公司都表態,撑言论自由。代表全球互联网用户权益的互联网协会(註七),就埃及封杀互联网发表了声明,表態指埃及政府以封网为处理政治危机的手法,是不恰当的,严重侵犯了人民基本通讯权利,亦无助解决人民不满的原因。
Twitter 公司亦在一月二十八日在其公司网誌发表名为《The Tweets Must Flow》的文章(註八),明確表达「开放的资讯交流对世界有正面的影响,这是我们在实行上和道德上的信念」,而Twitter对表达自由的立场,意味著他们必须「保护用户自由发言的权利,和保留他们反对个人资料被取阅的能力」。不过,不少公民社会团体却开始批评Vodafone公司,指他们「依照埃及法律」关闭互联网和流动网络服务,是「把利润放於道德之上」(註九)。
然而,这些一切的发展,对我们在中国的网民,却像似曾相识,由过滤到封网,我们没什么未遭遇过,Facebook和Twitter等,除非翻墙,其实也可说是「未曾拥有过」。就连远在埃及的示威,都令中国政府和网警担惊受怕,在微博上连搜寻「埃及」这词都禁止了。
愈是这种思维,愈是反映其实国情很有问题,不正视这些深层次问题,作出適当政治、经济和社会改革,这些问题和不满民情当然不可能自己消失。突尼西亚、埃及如是这样,中国亦一样。
註一:”The Inside Story of How Facebook Responded to Tunisian Hacks” by Alexis Madrigal (The Atlantic Monthly)
http://www.theatlantic.com/technology/archive/2011/01/the-inside-story-of-how-facebook-responded-to-tunisian-hacks/70044
註二:”Technology’s Role in Tunisia” by Lauren Kirchner (Columbia Journalism Review)
http://www.cjr.org/the_news_frontier/technologys_role_in_tunisia.php
註三:”The First Twitter Revolution?” by Ethan Zuckerman (Foreign Policy)
http://www.foreignpolicy.com/articles/2011/01/14/the_first_twitter_revolution
註四:”Egyptian Activists’ Action Plan: Translated” by Alexis Madrigal (The Atlantic Monthly)
http://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1/01/egyptian-activists-action-plan-translated/70388/
註五:Egypt Internet Shutdown Q&A (Internet Society)
http://isoc.org/wp/newsletter/?p=3100
註六:Egypt’s Internet Block Causes Huge Spam Drop” by Phil Muncaster
http://www.v3.co.uk/v3/news/2274494/egypt-internet-block-spam-drop
註七:The Internet Society on Egypt’s Internet Shutdown
http://isoc.org/wp/newsletter/?p=3091
註八:Twitter Blog: ”The Tweets Must Flow”
http://blog.twitter.com/2011/01/tweets-must-flow.html
註九:”Vodafone Egypt: A Tale of Profits over Ethics” by Tatjana de Kerros
http://theentrepreneurialist.net/2011/01/29/vodafone-egypt-a-tale-of-profits-over-ethics/
刊於信报论坛 2011.02.01
http://www.hkej.com/template/forum/php/forum_details.php?blog_posts_id=624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