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免於恐懼的世界
日本核危機暗藏悲劇的悖論。日本處變不驚的現代性,也源於二戰原爆後對普世價值的認同。


到底是現實模仿想像,還是想像模仿現實?也許只有在科幻電影中,才會有這樣的連綿不絕的驚愕。日本的三一一大地震,不僅是一場地震,還帶來了一場不知伊於胡底的核子災難。而痛苦的場景,竟是從科幻作品的幻境移植生活中。

從黑澤明的《夢》到小松左京的《日本沉沒》, 都曾經想像那種恐怖的錐心之痛,但卻不能想像這些場景是在哪一天來臨。

當這一天來臨的時候,二次大戰以來日本最大的災難,也成為全球第一次實時觀看的大自然災難,在電視、互聯網、智慧型手機的平台上,展現巨大的戲劇化效果。

但最戲劇性的還是核電危機所展現的悲劇意識。一個原本最先進的、最造福民眾的核電廠現代化設施,卻導致揮之不去的焦慮——核電洩漏會帶來最殘酷和最不堪設想的結局。這是一個「現代性」的悖論﹕為了發展的榮景,竟面對可能自我毀滅的陰影。

尤其核電的發展,本來是可以有「減碳」的效應,不用依賴火力發電,也減少石油燃燒的廢氣。但兩害相權取其輕,傳統的環境污染,總比引發輻射和殺傷力強大的核能更能被民眾接受。這也是本次核災難所帶來的悖論,困擾全球支持環保的團體。

另一個悖論暗藏於歷史的回顧。對於日本在這次災難所展現的冷靜、秩序等「現代性」,要有一個歷史的深層認識,了解這是歷經演進的結果、而並非日本社會從來就是如此。

史家不會忘記,一九二三年的關東大地震發生後,十四萬人死亡,而災後民間的謠傳四起,指責是居日的朝鮮人帶來惡運,誣指他們災後在井中下毒,於是民間的暴徒四起,將六千名朝鮮人虐殺死亡,連旅日的中國人也被波及,共約七百名溫州人慘遭殺害,史稱「東瀛慘案」。這段歷史湮沒多年,日本作家仁木富美子鍥而不捨的追查,才有更多的細節浮現。一九九三年,溫州也立碑紀念。一些歷史學家會認為:今天日本人民的「現代性」,是歷經二戰失敗後的產品,告別昔日的種族歧視和暴力崇拜,才變得文明和認同普世價值。

而歷史的弔詭在於日本戰敗的關鍵是原子彈。只有歷經這樣的核子慘痛,才使日本脫胎換骨,躍進文明社會的廟堂,發展舉世敬重的軟實力。

巧合地,今天日本的核危機,也刺激日本和全球反思核能的兩面性,要擺脫核能崇拜、科學萬能的心態。在大自然面前,要有謙卑的心。無論多麼現代的科學與先進的設施,都不能低估大自然的反撲,更不能低估環境公害的後遺症。

在福島核電廠連續驚爆的過程中,全世界人民和日本人民都是心連心,重新反思人類與大自然的關係,也重新發現飄遠了的人文精神——一切的科學發展,都是為了提升人的尊嚴和價值。今天日本的核子之痛,也許和六十六年前的原爆一樣,可以換來更多的普世價值,也為全球換來一個免於恐懼的美麗新世界。■

邱立本 Asiaeditor@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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