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琳:孙先生背后的男生们
(2011-09-18)
早报导读 |
五湖四海
李楚琳
我们称他们为烈士,因为他们杀身成仁的壮举,以及后来人们为他们竖立的纪念像碑将他们塑造得老成魁梧的英雄巨人。其实这些人死时才25岁,跟我们馆的李慧仪(国家博物馆研究员,策划晚晴园孙中山南洋纪念馆特别专员)几乎同岁。李同事一加入博物馆,我就分配她去帮宋允文(同上)策划晚晴园的新常设展。不知换作是她,她是否会视死如归,为革命献躯呢?她又怎么知道孙文的革命理念就肯定是救国之策呢?反之,起义若失败,当权者与世人大可划其为叛国卖国乱党之徒,酷刑逼供尊严丧尽,蓬头垢面衣冠不整的让人五花大绑,粗鲁凶暴的士兵们连拖带打押至城里的什么广场的地方,嗖一声,脑袋落地,还不准家里的人来收尸,曝露众眼,让野狗乌鸦啄噬之,让它腐臭,死无全尸,中国人最避忌的耻辱。
到了辛亥春季,诸位烈士也许看过太多惨不忍睹的处决,心里想必已经有所准备。广州起义的人来自福州闽侯的好汉就有三位:林文,林尹民,林觉民。最著名的当然还数林觉民,他写在手帕上的那封《与妻诀别书》,悲绝缠绵,男女私情之余又不缺爱国的慷慨情怀,堪称中国情书的绝响,也是中学时代课堂里教的第一封文言文情书。当时我们才十几岁,嫌之罗嗦,读得一知半解的,觉得痛苦超逾浪漫。近来重读此信,字里行间看到的是一个临死前还思路清晰,感情丰富,文笔流畅的才子。呜呼,感叹像林烈士此般罗密欧英雄早已绝种地球了。其他二林老早知道他们将死于革命,不愿婚娶,也就没有留下能够编入中学读本的文字。闽侯这三位烈士公子来自书香官宦世家,从小养尊处优,他们同姓同年生与殆,留学日本,在革命风潮最前卫的地带承受自由主义的冲击及影响。他们是中国士大夫理智,理想,勇气与义气的现身。中国最美丽的东西是靠他们舍身来传承的。
广州起义的烈士当中还有数位20多岁的男生,其中两位是贫农出身,小时家里贫困,想读书只好入学教会学校,年少时背离了家乡的困苦漂离到南洋,放眼世界时,才发现自己国家的腐败无能愈加显著,当别人的二等公民抬不起头来。孙文先生讲的民主民权民生让未来显得还有一线希望。劳培死时26岁,李炳辉才20岁。他们给家里写的绝笔信都很短。李烈士连给妈妈拜寿的最后一次机会都没有,只留下一首七绝:“回头20年前事,此日呱呱堕地时,惭愧劬劳恩未报,只缘报国误为私。”而劳烈士家中尚有年幼弟妹,如今留给家里的爸爸抚养,遗憾之间还要硬着头皮撑起势所必然的为国牺牲。他们都明白了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悲哀,除了道歉之外别无弥偿,只指望起义成功。可惜两位起义勇士都是冲锋陷阵的敢死队员,进攻广州两广总督时分别战死辕门和高第街。不知武昌起义成功后的辛亥革命有否给南洋烈士的亲属带来幸福?我们只知道没有广州的失败,就没有革命的前奏,也不会留下这几封绝命绝笔书,那我们也无从领悟到这些血气方刚的男生们除了捐躯之外,还得有横了心抛下爸妈和娇妻的勇气。
这百年后的辛亥大庆,除了纪念革命的成功,也该记得那些没有机会给我们写信的人。他们原来是为了那三件事将自己送给了失败,把成功留给了我们。为了不想辜负了他们如花之年的牺牲,我的同事们这两年来不停找寻的是在辛亥那年青春的热忱,小鸟般一去不回来。
(作者是国家博物馆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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