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纳·

有史以来,中国没有一天没有法律的存在。但是,另一方面,自戊戌政变以至于今日,虽然有
了若干次的斗争,但依然还是没有一部“人民的宪法”出现。在“非人民”的法律之前,一切人民
都不会有什么权利与方便,而青年学生,更是只有被窒息奴化诬蔑屠杀的义务。

中山先生在广州改组国民党的时候,标明了联俄联共拥护农工的三大政策,认真执行了反帝反
封建的任务。在当时国民党所统治的地区之内,一切爱护苏联、爱护共产党、爱护农工,以及一切
反帝反封建的言语行动,都是合法的。中山先生检讨了若干年来革命失败的教训,又接受了苏联革
命成功的经验,所以要建立党军,因而开办黄埔,号召青年入学,培植革命的军事干部,虽然中山
先生不久就与人间别离了,但是他所遗留下来的血液,还不会被他的徒子徒孙们排泄出去。中间经
过五卅惨案,汹涌于全国各大都市的罢课罢市罢工的爱国运动,只有香港和广州得到当时的国民政
府的支持,其他各地,都或多或少地受到阻挠破坏摧残。所以当时一般的青年,都视黄埔为革命圣
地。尤其是两次东征,青年们用热血头颅打陈杨刘,巩固了革命的根据地以后,风声所播,全国各
地青年,涌出了奔赴黄埔的浪潮,当时的黄埔当局,对于这些青年,也可以说是“来者不拒”。以后
的北伐军之所以势如破竹,也就是得力于这些青年的踊跃牺牲。国民党的国民政府的辉煌殿堂,可
以说是用这些青年们的头颅来建筑成的。

可是,那时广东的国民政府,在世界以及中国的广大地区,是被认为不合法的。因为国民党执
行了反帝反封建的政策,世界上的帝国主义与国内的封建军阀,当然不会承认它为合法,在那时非
国民党统治区青年,要想到黄埔去,也实在是困难而危险的,稍一不慎而被发觉了,就会走上被拘
禁或屠杀的恶运。封建军阀当然认为他自己的这种行动是合法的,因为他自己是被帝国主义者承认
为合法的政府。然而,民不畏死,青年尤不畏死,当时的青年们要从死里逃生,逃到可以求生的地
方生,用他们的热血头颅来求得民族与人民的生,在他们的踊跃牺牲的精神下,那些所谓合法的封
建军阀们,不久之后,一齐都望风披靡。而从前所谓不合法的广东国民政府,现在也屹立于紫金山
前,一变而为合法的了。

这个从不合法到合法的政府,是怎么样的一个转变过程呢?一方面,是这些不惜为国家民族而洒
热血抛头颅的青年们替他打出了血路;另一方面,帝国主义者炮轰下关,血洗济南,他不敢反抗;
散布在各地的封建军阀官僚,只要旗帜一换,就可以加官晋爵。他是跪在帝国主义胯下,伏在封建
势力的怀中,才取得他的合法地位的。他所合的法完全是反人民非人民的法。因而,从前在广东时
认为合法的青年们的种种言语行动,如今又转变为不合法的了。如果这些青年还不识相,还要保存
着中山先生的革命的血液,还要高举起反帝反封建的旗帜的话,那就会立刻被送入枉死城。一九二
七年的清党大屠杀,枉死城里的冤鬼立刻增加了千百万。靠青年起家的黄埔帝王,如今高坐在紫金
山上的龙庭上,发出狰狞的狂笑了。

可是,算盘又还打得并不怎么如意。高举反帝反封建的旗帜的队伍,又在江西开辟了根据地。
半途握手的李白阎冯之流,又随时要设法分庭抗礼,“天下”还没有完全成为“一家”,又靠什么去
替他征讨挞伐呢?当然又还是要靠青年。但是,他现在的号召青年,并不象从前在广东时那样光明正
大了,而是要鬼鬼祟祟地玩魔术了。

从黄埔演变而来的军事学校,四面八方的去开展,用种种方法引诱大量的青年进入这座学校,
灌注一些“命令重于生命”的迷魂汤之后,再替他到沙场去送死。而在一般的普通学校中,则党义、
军训、纪念周,就是一些麻醉剂。周考、月考、期考、会考、文凭,就是重重枷锁。党权高于一切,
服从领袖,听到“领袖”二字就要立刻起立致敬。一个天真活泼的青年,受了这样党化的几年教育
之后,就会变成死板板的没有灵魂的奴才。如果有不愿意替他做炮灰、或不愿意做奴才的青年,稍
稍表现了一点自由的意志的,那就立刻被诬蔑为“共产党”。被加上这一名词的青年,他就叫你枉死。
可以说,自从黄埔帝王登上了紫金山前的龙庭以后,在他所控制下的全国青年,只有两条路可走:
不是被窒息奴化成为奴才,便要被诬蔑屠杀而成为冤鬼,当中没有别的路,如果还有别的路的话,
那就是死里逃生,被逼而走上反帝反封建的梁山上去。

从九一八经过一二八到一二九,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大踏步向中国前进,国亡无日,全国青
年奋勇起来的爱国浪潮,在这个合法政府的法律面前,是不合法的,“爱国有罪”。木棍、石块、水
龙头,以及“自行失足落水”,是合法政府招待青年们的礼物。“攘外必先安内”,这些,就是他在他
的魔掌所能控制的区域内的“安内”的良方,而这些良方又是他自己和他的主人以为合法的。

经过西安事变的当头一棒到芦沟桥的炮声,全国青年如疯如狂地涌上抗战前线,参加了各种抗
战工作,这才大大的舒展了一口气,认为“自由”来到了。然而,昙花一现,三民主义青年团成立,
他不曾负担起他应该负担的团结全国青年的神圣任务,反而造成了使全国青年大分裂的局面。流弊
所及,先生当特务,同学如寇仇,制造摩擦,酿成惨案,不一而足。在所谓合法政府的领导与支持
下,他们的一切行为都是合法的。反之,那些执行严肃工作而使他们看得不顺眼的人们,都被认为
不合法而送入集中营。集中营如雨后春笋地建立起来,成为大规模的陷害青年的魔窟。这就是高坐
在重庆小龙庭的帝王在抗战期内对青年们所树的德政。

日寇投降后,这个合法政府已经无外可攘,就可以一心一意地来进行“安内”的工作。在抗日
战场上望风披靡的英雄们,现在一变而成为枕戈待旦的勇往直前,再加上杜鲁门赫尔利马歇尔等的
助纣为虐,内战英雄们得意忘形。然而全国青年是不甘心让这些英雄们置民族国家于死地,一齐怒
吼起来了。从昆明的“一二一”惨案到重庆的“二五”、“二八”惨案,中间经过不知多少汹涌澎湃
的浪潮,在所谓合法政府的心目中,这些浪潮是不合法的。从黄埔出身的关麟徵杜聿明,在“你们
有开会的自由,我就有开枪的自由”的党义下,进行了合法的杀人不眨眼的罪行。而在重庆被打得
头破血流的青年学生们的组织与行动也被当局宣布为“不合法组织……妨害治安”,而加以取缔。反
之,那些打人的暴徒,是合法的组织,是有益治安,而应力加保护。这就是合法政府的合法措施。
让我们在这个不合法的罪名下继续奋斗,一直到“人民的宪法”出现的一天吧!

——《新华日报》1947 年 2 月 22 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