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1月15日 11:40:14

  
   最早接触杂文,是中学课本上的鲁迅文字。不过那时候正赶上文革,学校都不正经上课,鲁迅的文字,多少有点拗口,老师稀里糊涂地教,学生稀里糊涂地学,其实没人正经教正经学。生字都没认全,课程就过去了——反正也不考试,学校的主要事务是学工,学农,对于我们黑龙江兵团的学校而言,就是农忙时节帮连队干活。所以,即使像我这样公认爱读书的人,对课本上的杂文,也不甚了了。
   真正喜欢上杂文,是文革末期。农场里爱看书的人多了起来,各有各的圈子,在圈子里传看各种禁书,小说居多,但也有散文,诗歌和杂文。这种时候,我有机会看到了鲁迅的单行本。先是看小说,然后杂文。当时也不知道什么叫杂文,圈子里流传的书少,逮着什么看什么。活了十几岁,经历了文革初期的动荡,也算有了点社会阅历,对于鲁迅杂文中对国民性的批判,很是入眼。正好这时候我负责给学校出板报,写大批判文章,看到鲁迅,新痒手痒,试着写几篇登到板报上。学生倒是欢迎,学校领导不高兴了,于是只好收手,继续大批判。
   中学毕业,文革还没结束。我因为闯了祸,惹出文字狱,中学毕业证都没得到,就给发到一个偏远的兵团连队养猪。连队不比学校,里面没书。天天看着猪,无聊到极点,年轻,干的活再重,也有大量的富裕时间。带来的几本书,已经看烂了。好在连队还有个图书室,里面有一套鲁迅全集,是孤岛版的,里面有杂文,有小说,有学术著作还有翻译作品。其中,杂文的分量很大。于是,我就跟连队的文书(她负责图书管理)磨,开始一本本地借,后来整套都借出来了。横竖有的是时间,可以让我翻来覆去地看,看个够。那个时候,鲁迅杂文中的某些篇章,我都可以背下来。无论是谁,只消提及鲁迅的话,我就知道它出自何篇。文革末期,兵团的知青中,流行打架,比谁会打,流行下棋,到处找人下,比试,掐尖。还有就是比试看谁博学,看谁读的古书多,谁看的外国小说多,谁的成语典故多,还有一项是比谁知道的鲁迅文字多。当年我在我们那一带,已经有了点读书的名气,因此,经常有知青前来比试,扬言掐尖。我的运气好,几乎每次都让挑战者铩羽而归,这其中,鲁迅的功劳最大,因为他在很多杂文中用了好些典故,我能反复看,连带着把典故也弄明白了点。虽然是一知半解,但蒙知青足够了。
   后来,上了大学,学的是农业机械。再后来,做了所谓的学者。从那时一直到现在,人们都认为学者是不能写别的文字的,否则就是不务正业。我当然也不能免俗,所以,有好长时间,一直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做学者,在故纸堆里吃灰,乐在其中。杂文,被彻底搁在了脑后。唯一跟别的学者不一样的是,我在写文章的时候,时不时地会放纵一下自己的笔,让文字好看一点。那段时间,我从来没想过后来会跟杂文有什么关系,打死都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被人称为杂文家。
 
   我再次跟杂文结缘,是因为大学在上个世纪末,突然开始变糟了。教学和科研环境,在官僚挟带金钱的操弄下,变得乌烟瘴气。身在其中的我,气愤难消,不知不觉中,嘴上的牢骚发多了,就会写在纸上。正好那一阵我写学术文化随笔有了点小名气,好些报刊约我写专栏,写来写去,我的随笔也有了怨气。于是有报人就建议,干脆你写时评算了,想骂就直截了当地骂。
   这个主意很好,于是我在教书之余,写随笔,随笔之余写时评。有些时评或者随笔,过于金刚怒目了,人们就管它们叫杂文。渐渐的,杂文是越来越多,几个杂文选刊,都在选,而且好些编杂文的高手,年末也都选我的杂文。于是,在杂文圈子里,我就成了杂文家了。成名成家,人之所愿,但做成一个杂文家,对一个学者而言,多少有点讽刺的意味。好些人口中不说,眼睛里含着讽刺。
   不过,在当今之世,这个多事之秋,尽管有这么些的人讥讽嘲笑,想让我收手重回象牙塔,不再用杂文管人间的烂事,似乎是不大可能了。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做学院派好,还是做入世派好,我真的想不明白,也没工夫去研究这方面的理论,但是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我的良心不容许我转回去,真的再次躲进象牙塔,不问人间疾苦,我会很难受。而且事实上,现在中国的学界,也没有什么象牙塔了,大家都在捞,捞钱,捞权。学者本身,已经变成了我杂文抨击的对象。
   其实,我到现在也没太明白什么是杂文。我只是在写,写出来的东西,人家说我是杂文,就是杂文了。至于我,无非是写点东西,表达一种声音,发泄一种情感,只要表达出来,发泄出来,也就尽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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