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正虎现象的兴起

 

转眼间,冯正虎先生在日本东京成田机场的入境大厅已经坚持了40天了。这一非凡的举动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全球媒体纷纷报道，港、台和北美地区的华人踊跃相助，而在大陆，通过TWITTER等新兴网络工具，相当多的人士参与到了声援冯正虎的行列中来。然而，冯正虎的一己之力和各方的广泛声援能够挽狂澜于既倒吗？

一、冯正虎事件中的老套路与新意思

将民运和异议人士阻挡在国门之外，乃是行之有年的老做法了。1994年底，曾参与89民运的陕西青年陈蒙就将“四十九名境外重点控制的反动组织人员”的禁止入境黑名单影印后传到了海外。这份名单透露，上述49人分为三种情况，一是“根据中央有关精神，如发现该人入境，立即拘留，进行审查，依法处理 ”;二是“根据中央有关精神，如发现该人入境，阻止入境，令其立即返回”；三是“根据中央有关精神，如发现该人入境，视情况处理”。其中，第一类“立即拘留”19名全部是一九八九年“六四”后的被通缉者，换言之，阻止回国，其实是针对民运和异议人士的一种通行做法，并不新鲜。

但是，冯正虎与上述49人也有不同，首先，冯正虎长期生活在国内，上海地方当局对之不满的所有言行均发生在当地，他并非所谓“境外人员”，其次，尽管冯正虎在签署零八宪章和六四等问题上旗帜鲜明，但他并非真正的政治活动家，更非“反动组织成员”，那么，为什么要对冯正虎适用“境外反动组织人员”的待遇呢？

在我的理解，这是地方政府在维稳压力下的非常之举。近年来，迫于日益增长的群体性事件和频繁的上访压力，中央要求各地推行所谓的维稳责任制度，并将维稳纳入政绩考核，实行一票否决制。各级政府官员为保自身政治前程，均使出浑身解数，以遏止群体性事件和信访人员的增长态势，如近年来北京日益猖獗的“黑监狱”，即是这种压力下的产物。然而，只要不受约束的权力仍在运行，群体性事件和信访人员仍不可阻止地增长，地方政府一方面自知难以治本，一方面又要保住自身权位，遂将矛头对准那些具有一定知名度，能够动员普通民众的维权领袖，试图通过对这些“带头人”的打压来达到控制事态发展的目的。最近一年多以来，各地均有相当多的维权核心人物遭到打压，比较著名的例子就有福建的纪斯尊、范燕琼、四川的黄琦、谭作人、黄晓敏、刘正有等人。冯正虎在上海访民中也有相当的威望和号召力，上海地方当局欲除之而后快，也就在情理之中。至于说为什么采取拒绝入境而非拒捕治罪的办法,在我看来是为了图省事，毕竟，拒捕治罪更麻烦，也更旷日持久。

因此，拒绝冯正虎入境应该是上海地方当局为维稳而自行作出的决策，并非来自更高层的旨意，这一点也可以从两方面得到佐证：一是上海不仅出了个冯正虎，还出了个李剑虹（小乔），后者被拒绝入境后，因为护照到期，已不得不在瑞典申请联合国难民护照；一是除上海之外，其他省市尚未出现类似情况。但是，尽管上海方面的决策并非上面的授意，但肯定得到了允许，否则，不从上海入境，也可以从其他地方入境，李剑虹就试图从深圳口岸入境，然而却多次尝试而不成。可见，对他们二人的拒绝应是全国通用的，这表明，迫于维稳压力而下达的压力，反过来也对上形成了反作用，在维稳的大目标下，地方当局无论采用什么手段，只要不太大格，上面也只能听之任之。

二、冯正虎事件何以反响巨大？

据我了解，在第二次本遣返回日本后，冯正虎就有拒绝进入日本的举动，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的拒绝进入日本，终于掀起了轩然大波，我想，主要有三个因素在起作用：

首先，冯正虎先生的遭遇提醒人们，中国社会的权利状况依旧让人难以接受。近些年来，中国在经济发展、社会多元以及法制建设上有了一定积累，与之相伴随的则是人们的权利意识日益高涨，然而，中国人的基本权利依然缺乏充分的保障，尽管11年前中国政府就已经签署了《公民权利与政治权利公约》，却迟迟没有在全国人大表决生效，与经济、社会等方面取得的进展相比，各项基本权利的落实却处于相对停滞的局面，不仅言论权、结社权的落实遥遥无期，就连最为基本的人身权利也难以保证：人们曾经为废除收容遣送制度而欢呼，但为了维稳，“黑监狱”却又卷土重来，一直饱受抨击的劳教制度依旧存而不废，“跨省追捕”、“躲猫猫”这样的事件屡有发生，更不用说针对维权和异议人士的非法监控乃至暴力行为了，在这种情况下，人们所感受到的，不是自由和权利的增加带来的欣喜，而是自由和权利的停止不前带来的焦虑，冯正虎先生以其勇气和坚持，让人再一次意识到了这一点，而冯正虎先生的努力，也让人看到了力量，因此，冯正虎先生也就成为了追求自由和权利的焦点人物，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其次，是全球化和信息化的效应。人们普遍将冯正虎先生与汤姆 汉克斯主演的电影《幸福终点站》中的主角维克多相提并论。其实，机场侯机楼就是全球化的枢纽，冯正虎先生选择以此为据点进行抗争，很容易就激起了全球范围的反响，取得在国内所难以达到的效果，到目前为止，专程飞抵东京成田机场支援冯正虎先生的，就分别来自香港、台湾、大陆和北美，更不用说不计其数的媒体，成千上万的过往旅客，甚至也包括那些美丽的上海空姐。上海地方当局本以为将冯正虎赶出国门就可以限制其发挥作用，却不知道在全球化条件，这样做反而更加放大了冯正虎先生的影响。

第三，则是来自于新传播技术的推波助澜。由于同为宪章签署人士，我本人一直非常关注冯正虎先生的讯息，并一直在TWITTER上转载冯正虎的最新信息，有意思的是，在冯正虎先生滞留机场的前10天左右，由于绝大多数推友并不熟悉冯正虎的基本情况，我所转推的信息很少得到关注，但是，就在大约第11天的时候，通过毛向辉和温云超等著名推友的介入，加上友人为冯正虎先生注册了一个推特ID，冯正虎一下就成为了中文推特圈的热门人物，人们不仅口口相传冯正虎先生的事迹，更抄起电话向冯正虎先生表达慰问之情，这又反过来刺激了诸多媒体参与报道冯正虎先生，并由此形成了一个相互促进的循环。到目前为止，短短时间之内，关注冯正虎先生推特的人士也超过了7000人，这不能不说是新传播技术所制造的一个小小奇迹。

就这样，冯正虎先生的勇气和坚持，切中了人们的权利之痛，并经由全球化和信息化的帮助，而迅速转变成了壮观的冯正虎现象。

三、冯正虎能够如愿回国吗？

对于上海地方当局而言，可谓是机关算尽却又脸面尽失。此事件虽然由上海地方当局决策，但其所造成的国际影响却需要由中央政府买单，那么，中央政府有可能出面解套，让冯正虎回国吗？对此，我并不乐观。

首先，在所谓的“维稳”大局上，中央地方并无多少分歧，就算上海地方当局此次处置得不偿失，那也不过是技术失误，以后加以改进就是。相反，如果让冯正虎回国，则等于是对地方当局维稳努力的否定，既然在维稳上不能不依靠地方守土有责，那么，否定地方当局的作为就不能不慎之又慎，所以，中央主动出面解套，并不容易。

其次，如果冯正虎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达到目的，那么就还会有王正虎或者杨正虎加以仿效，开了这个口子就很难再堵上了，近些年来，王丹等人也一直在为回国权而奔波努力，如果让冯正虎成功了，不啻是对这些人最大的鼓励，搞不好在全球机场来个川流不息也难说，慑于这种可能，短时间内主动解套的可能性也不高。

最后，几天前，刘晓波先生已经被北京市检察院正式起诉，指其“伙同他人起草零八宪章，罪行重大”，这表明，最高层已经正式给零八宪章定罪，而冯正虎先生也是零八宪章首批303位签署人之一，也为“待罪之身”，如此一来，上海地方当局的作为就算是不够技巧，上面也很难多加指责，主动修正的可能性也随之降低。

如果不可能轻易解套，那么，冯正虎先生需要一直坚持下去吗？尽管人们都赞许冯正虎先生的勇气和坚持，但是，长期停留在入境大厅，食宿皆不规律，对于冯正虎先生的健康不能没有伤害，因此，我并不建议冯正虎先生坚持到底，当然，冯正虎先生也不会草草收兵，我的意思是，或许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宣布收兵期限，比如可以用半年或一年为期。我想，在这样一个期限内，已经足以造成相当大的影响和压力了，此后再撤离机场，也依旧可以用其他方法争取回国权，这样的主动撤离，更应该看作是一场胜仗，而不必非把无限期当作唯一选择。

无论如何，冯正虎先生的努力已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冯正虎先生已经成为争取权利的先锋和旗帜，“冯正虎现象”的兴起及其潜在影响，更将在未来继续发挥更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