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他的名字是苦涩的,一个争取自由的公民死在了监狱中。面对他的亡灵,活下来就是犯罪。
原以为已经过去了一年半载,这篇文章也应该放下了事,不再重提。但没想到仅仅是上个月的事,这才过去十多二十天呢,就有种人间岁月老的沧桑感。
当时我在微博写了关于一个“清华硕士进职校”的评论,短短几行字,竟也没能发出来,微博给了我莫名其妙的发送失败提醒:invalid weibo user!
就是这一句,比以往任何的“根据相关法律法规……”还要令我感到恼火。invalid weibo user! 你也知道我是“不受法律认可的”、“无效的”、“残废的”、“病弱者”啊,怎么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你明白了呢。但我从没见过这个词,并不知道它具体指向什么,“无效用户、不合法用户”,但它其实也没有让我死在这里,让我的账号变成空壳,只是带着惊叹号向我发出了警告。
我已经无力去谈审查了,它铺天盖地,以一种超过我们想象的速度达成了它所有的企图。但真正再次不可避免地撞上去,还是会头破血流,你还是不能够适应,还是会感到气急败坏,会不断想起往日幻觉般自由的时刻。
朋友问我为什么不更新公众号了,然后又很快明白过来,如果已经习惯了自由写作就不可能过审,即使一篇文章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曾多说,也会有一只耷拉脑袋的党旗跳出来,出卖我的立场,不合时宜的、不正确的,统统一网打尽。
但再次点燃我的愤怒的,是我们最近做了一个评论涉及易烊千玺考入国家话剧院的视频,改了三遍都没能过审,对面的审核员再不肯多做回应,反正就是你们自己多琢磨琢磨。而另一位写黄文的朋友为了过审,甚至在章节前抄了一遍滕王阁序,满满当当,正文才开始。但事实也证明并不能因此存活太长时间,这篇多情的黄文就像焰火一样跌碎了。
昨晚反复遭遇了视频被退回,我们走在去吃饭的路上,开玩笑说可能因为内容太辣了过不了审,但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了。我想起之前在文艺批评上读旷新年先生,文章抬头和底部都写了相同的一行字:大时代呼唤真的批评家。而旷新年先生那些文字,来自 2000 年初,新鲜欲滴,但又好像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如今再没有什么大时代,也没有真正的批评家了。
你要我谈论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再没有比这条更契合的。今天早上在长毛象看到一张截图,Castro Podcasts 发布一条消息称,他们的服务器已遭到中国政府封锁,于是向用户致歉:“对不起我们所有的用户,我们关心您。时代已经黑了。”
我们关心您。时代已经黑了。
如果说一个互联网账号相当于一个赛博分身,那我也可以说自己已经体验过粉身碎骨和死亡了。但是已经有人说过:活着是不能体验死亡的。你如今一次又一次地被警告,被粉碎虚拟的肉身,只能证明你是一个“无效的用户”、“不合法的用户”,是祖国的虚弱用户。
五年前的今天,7月13号,人们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一路走好”和“蜡烛”的图像都会被禁言,再多说一点也许就永远地失去了这个赛博分身。
说出他的名字是苦涩的,一个争取自由的公民死在了监狱中。在推特上看到有人捧了白玫瑰到海边纪念他,依稀可以感觉到海风吹拂,一簇又一簇的浪花拍打岸边,前去纪念的人表情肃穆而温柔,但也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往事了。
我的微博签名写,使用现有的自由。但我也弄不明白了,也许现有的自由只存在于这里,只存在于此刻,我不知道哪一边会率先消亡。我不做打算,也不再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