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章良是全国政协常委、广西壮族自治区副主席。他是省部级官员中的“异类”:曾经留美的海归学者,不到30岁即升教授,35岁当上北大副校长,41岁出任中国农业大学校长,其后摇身一变,成为地方官。
两会期间,我与陈章良就改革话题进行了访谈。部分访谈内容发表在3月8日出版的《南方周末》上,以下是足本访谈。
方可成:今年是邓小平南巡20周年,改革再次成为热点话题。您本人的人生经历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改革开放政策。您认为目前中国的改革力量跟过去比起来,是否在衰退?
陈章良:我在国外读过书,回国这么多年了,我真的深深地感受到我们国家的改革带来的翻天覆地的变化,中国人今天能够在世界上声音这么大,比我当时在美国读书时的声音大得多得多了,是因为我们整个经济在迅猛发展,已经到了世界第二位,这么一个大的经济体,这一切应该归功于改革开放,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强。
改革开放除了经济带来实惠以外,更重要的是人的意识、人的思想在发生巨大的变化。我觉得,这些年来改革力度非常大,我也看过很多争论,有些人说没有改革了,诸如此类,但我一直都能感觉到在改革,每一件事情都提出要思想解放,要改革。所以,我倒没有那种感觉,也许没有太深入地去了解情况,只是我自己感觉我的工作,各方面的工作总是一种改革的思想去做好工作。自己分管了那么多工作,总是想努力地创新,努力地学习人家的先进经验,努力地改变我们能改的一些机制、体制。反正,总觉得饭不是一口就吃饱的,一步一步来,这个国家太大,稳步的改革我觉得是至关重要。在稳中求改革,改革中求稳定,相辅相成,社会既能往前走,又能稳定。
我觉得改革是必须的,停掉改革就没什么希望,因为我们没走完。但是改革又得一步一步来,不能一口饭都吃光了,那很危险。
方可成:您是农业方面的专家,又长期关注农业,那么在这方面的改革,您觉得做得怎么样?
陈章良:农业的改革非常成功,去年在建国历史上第一次连续八年粮食产量增产,总产量过了万亿斤,我希望今年第九个年头继续增产,来确保我们十三亿中国人吃饭的问题。这应该说是巨大的改革成果,小平同志的联产承包,到现在的农民合作组织,这都是在改革,慢慢在思考许许多多农业上的问题,通过实践再总结,总结再实践,一直在改革过程。
比如说农民合作组织,比如公司带农户,比如土地流转,原来一家一户的一两亩地,现在合在一起了,它又不是人民公社,又像是。地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拖拉机可以下去了,劳动力提高了,生产效率提高了,但它不是人民公社的机制,它是以合作组织,或者公司来带农户,这都是改革。
这里面会有什么问题?继续在做,边走走看看。比如说,土地流转之后,那么多农民失地了,失地农民会有什么问题?这都在改革。这个领域改得非常好,特别快。
农业改革的空间还非常大,好多事情可以做:农民的承包地,农民的宅基地,农民的出路,农民的收入提高,中国农业如何更高效率。比如说大豆,我们现在进口了那么多大豆,我们自己生产的大豆三分之一、四分之一都不到,其他都是进口的,从美国、阿根廷、巴西进来。这次习副主席去美国的时候,签的43亿美金的大豆进口,就体现出现代化农业的差距——我们的大豆整个产业规模化、集约化、高效化的能力,跟外国竞争还是太弱。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方可成:您觉得这方面的改革遇到什么阻力了吗?
陈章良:农业方面的改革,也没什么阻力了,关键是都没有一个很成熟的、成功的经验可以学习,都在探索,需要时间慢慢摸索。有些地方做得很好,有些地方走得很快。我也参观了有些改革走得很快的地方,看完以后心里面还是有点担心:万一有这个问题,万一有那个问题。但人家都没有问题啊。没有现成的模式可以学,还在摸着石头过河。
方可成:直接学外国的经验不行吗?
陈章良:外国有经验啊。比如农民工问题,外国早就有了——公司来,农民的地给我,公司给你钱,然后农民高兴:哇,给我这么多钱。钱拿了,农民走了,进城打工去了。这是外国人早就走过的路,但是教训是深刻的:事实上我们去很多国家看到的贫民窟,城市周围一堆一堆特别穷的贫民窟,很大一块都是失地农民进城以后钱花完了,又买不起房子,大家就挤在一起,成了贫民窟。如果借鉴外国经验的话,那就是很危险的经验,你不能出现城市上一堆一堆贫民窟,管理都很成问题。
但如果你说因为担心农民贫民窟了,那我们就不改了,那也不行。怎么让进城农民有个落脚点,有个地方住,不至于在破烂的平房里面形成贫民窟,那要出大问题的。
方可成:您认同“中国模式”的说法吗?
陈章良:有自己的特色吧,我还是赞同的。在摸索,也许我们自己的经济也是摸索出了一条道路:在一个党的领导下,市场经济的深入,这本身就是一个在摸索的过程。而且农村也在一点一点探索。
我觉得一直在摸索,并没有说现在就摸索完了。
方可成:您对未来的改革有信心吗?
陈章良:我还是蛮有信心的。我知道难度很大,但毕竟有进展,一点点进展。你看现在农民工进城的工资也提高了,生活环境也好多了,许多地方开始可以考虑变成城市户口,给他住房,给他低保、医保、养老保,这就是我们的特色。不至于会出现一堆农民进城,什么也没有保障,堆在一起成为贫民窟吧。这起码是事实,我们在摸索,在探索,很有意思,各个地方都不一样的模式,我看各个地方都不一样,一个省里面好多地方都不一样。农民出来应该给他什么东西,待遇、价格,等等,都不太一样,都在努力探索。
中央一直说要绝对地保证农民的权利,一定要农民自愿,农民自己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政府不能逼,一直这么说的,主要还是考虑这一点,在探索,农民自己愿意不愿意,你可以不愿意,如果硬逼的话就要出大事。
所以,总的一句话,还在改革,还在探索,这个是对的,应该这样。一成不变的话,像大豆一样,现在都顶不过美国,都斗不过阿根廷和巴西,那怎么行。一定要想办法提高我们的劳动效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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