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國民教育洗腦得人驚咩?文化洗腦仲得人驚呀!」資深策展人及藝評人何慶基在一個討論文化權利的論壇上,把十多年間的文化發展障礙姍姍道來。這個城市的文化政策以至到媒體生態的落後,與促成國際金融中心的完善配套有著驚人的距離。

比方說泰國,你以為會比香港落後嗎?人家卻有6個免費電視台,204個AM廣播電台,334個FM的,市民還依然不滿官方對媒體施行的控制,發展出約莫4000個民間短波發射的非法廣播站;你以為香港的廣播自由會比內地開放嗎?在有限的自由之下卻有700個電視台,1000個電台。或許你會想到這些地方都比香港大呀,只是數數地區電台的量已經不會少,但同樣擁有700萬人的瑞士,單計德語電台便有24個,還有法語、英語、意大利語等等。香港呢?合法的只有3個電台,和兩個好多人想它倒閉的免費電視台。

所謂洗腦,其實就是不容你選擇。

用音樂節目與商業對恃

如果沒有算錯,曾經在民間電台作非法廣播,然後轉到數碼電台開咪的DJ有兩位,我是其中一人。

早年在英國回港,發覺本地次文化的聲音確實少得可憐,大多數人都喜歡同一樣玩意,需要同一樣娛樂,去同一間食肆排隊。商營電台偶有主流以外的音樂節目,但播來播去都是Depeche Mode與Oasis,又或是英國音樂潮流雜誌的推介,很悶。 要提升大眾音樂文化的素養,必定要多聽、多元化。決定到民間電台主持音樂節目,正正是亞里安和袁智聰在商業電台的音樂節目《不設劃位》結束之時。在亞里安和袁智聰等人堅持十二年之後,節目終於因「資源調動」而被終止。這個說法其實相當露骨,次文化音樂節目就是浪費資源。

事實上,在高呼「為」弱勢發聲的時代,民間電台早已實現「讓」弱勢發聲的理念。

你會認為主流媒體談論人權、動物權益、同性戀權利、為基層發聲是一種進步,民間電台卻是邀請維權人士主理自己的節目,以弱勢角度談論自身權益。民台的名嘴,是個草根的士司機。台長阿牛是個真正相信多元聲音的人,他完全不懂我們聽的是甚麼怪東西,但從不干預。主持音樂節目《非娛樂》的時光很好玩,我以播放「其他電台不能播的音樂」為宗旨,把大氣電波玩到盡:只選大碟裡頭第七首歌播放、揀一些只有動物才聽到的作品、20多分鍾的Miles Davis經典Bitches Brew一次過聽、整張盒子的劇場音樂播足一小時、專播本地抄襲歌、在林瑞麟鬼話連篇時為他點一首Archive 的 Fuck You、甚至只播有粗口的歌曲。但大氣電波被小器政府操縱,只要民台官司敗訴便要坐牢。雖然我只遇過一次電訊管理人員突擊檢查,卻換來兩張告票,票都是亂發的,也不太著緊。

七年間,民間電台累積了過百張告票,卻仍有大量義工加入,離台後DJ們普遍變為社運活躍份子,甚至自辦社區電台與網台,儼然是個公民意識學堂。阿牛直到目前,談到民台依然是那句「因為毓民與大班被封咪,所以我們自組電台」,儘管政見分歧政黨分裂,亦存有左右之別,但只要言論自由被壓制,在他眼中你就是弱勢,就幫你出頭,十分簡單。他從來不是主流政客,不懂計算,不邀功,成功不必在我,真個是頭牛。

數碼化的廣播戰場

2010年,雄濤廣播在得到行政長官批准的新牌照下,宣佈使用數碼聲音廣播技術作廣播用途,即後來的數碼電台DBC。鄭經翰對媒體宣佈經多年努力,終於成功開放大氣電波。

這番說話聽落其實並不好受,尤其是當你官司纏身仍然每週準時公民抗命。所謂「開放」,並不是一個台的事,我們常說天水圍必須要有她的地區電台,又說堅持用FM廣播是因為要挑戰違憲的廣播條例,數碼電台成立與成功開放大氣電波相距依然很遠。但多個選擇一定是好事,當城市只有3個電台之時,許多人都不介意把要求降低。葉蔭聰說得好:面對化身自由的傳媒大亨,我們只有支持與不支持的自由。而且,不支持,會遭受道德譴責。

有一點我想不通,為甚麼數碼電台可以用數倍人工四處挖角,以方舟的姿態羅致城中廣播大牌。這個已不是單單「錢從何以來」的問題,比金錢更複雜的是,這些DJ在原來的電台究竟承受著怎麼樣的失落,而甘願冒險跳槽?

得到游清源與陳景輝賞識,決定自己也搞個音樂節目。文化人都說,新平台,一定要搶。我沒有能力搶些甚麼,有機會放一下獨立音樂,請一班本地音樂人上來演奏已經非常開心。但當然是有條件的,節目中必須要談論一下主流音樂,就算鬧也要播。當然,我對鬧主流並不抗拒。

你相信商營機構真的會有廣播自由嗎?我捫對自由的要求又止於甚麼?有甚麼自由我們甘願屈就,又有甚麼自由我們必須面紅耳熱地捍衛?受到的干預,有多少是來自老闆的 memo 紙?多少是政府寫的?多少是自己寫給自己的?主流媒體其實變得越來越不重要,只是我們沒辦法選擇非主流媒體而已。我的電視天線已經拔掉了十年,還是好好地活著。

坦白說,當DBC披露「中聯辦干預電台」的錄音之時,我沒有任何感覺。為什麼呢?因為這個太尋常了。我們所有主流媒體每天都在被商人或政治干涉,不是嗎?你可有在無線電視看過西藏僧侶自焚抗議中共打壓的消息嗎?我們不是都聽過李家赤裸裸地嘗試阻止某些報導刊登的故事嗎?鄭經翰在錄音之中正義凜然說「做傳媒,第一要有獨立性…我無可能控制李慧玲,呢樣一定唔可以做。」但早前不是發生了鄭生在直播節目之中直接干預80後電台節目嗎?他不是要求陳景輝一定要「鬧爆」何秀蘭嗎?

廣場退化成主場

DBC絕對需要爭取復播,但運動卻不可以止於復播。在有些場合,我有時分不到參與的是社會運動亦或是機構集會,這個感覺近年來越發頻密。DBC集會是成功的,起碼集會人數可能超過收聽人數,確實是個出色的動員。但我想這個七萬人的集會裝載的是港人經年的失望,這個包括吳志森黃英琦被封咪,也包括很多不被報導的弱勢聲音。吳志森說過,早期的烽煙節目,是一班等待上樓的人,打電話上電台問有關官員,官員即時查核公屋安排時間,直接了當。我想,傳媒必須是要幫弱勢發聲。所謂中立,不應該是以媒體本身作為主體,而是整個社會聲音的平衡,否則必然會成為既得利益者的喉舌。

當鄭經翰宣佈集會結束,我們(又)創造了歷史之際,穿上橙字白衫的阿牛竭力叫人留低,顯得份外滑稽。他們都只是想創造在沒有構成改變之下的和平集會呀,你為何跑出來抽別人主場的水,鵲巢鳩占?你的集會沒有娛樂性呀,又不是名嘴,如何把人留下?

看到堅持七年非法廣播的阿牛被欺負,然後有一班員工陪老闆一起笑,心很痛。鄭經翰,真是一步都沒有進步過。

社會運動的責任

但說社會運動,責任誰屬?是阿牛的領導不當?還是鄭經翰的商業化抗爭?都不是,責任,永遠都在羣眾身上。

爭取言論自由的運動,一不留神,已倒退為言論自由代言人的關愛運動。相同情況屢見不鮮:由反國教,變為支持學民思潮大聯盟;反議會失效,變成安在家中支持激進派;反僵化文化政策,變成支持一間live house;反貧窮,變成施捨。有些所謂的運動領袖會提醒你不要依賴代議,但有更多人,其實樂此不疲。他們會繼續舉辦一些大叫「係!唔係!好!」然後叫你解散的集會。

記得反國教大聯盟改口風,由「一日不撤回,我們日日來」的古怪難喊口號,變成「處處是廣場」之時,齊澤克學會在網上放了《齊澤克:不要行動,只要思考》的中文翻譯片段,不是偶然。片中齊澤克提到一個有趣的例,就是奧巴馬提出美國醫療系統的討論。奧巴馬非社會主義者,但當談論到如全國醫療問題,所有人都可以參與,包括有政治恐懼的人。

香港現正處於公民意識爆發但政治依舊潔癖時期,只要有一個看似沒有政治成份的事件發生,談「普世價值」不談政治,我們便會毫不猶豫地支持。例如沙灘執膠,美麗的自發運動,我們都會排拒想前來抽水的政黨與官員,不參與把膠粒送回中聯辦的伸延行動;例如反洗腦,家長都義無反顧地支持,為廣場的潔淨,為市民自動讓路與救護車而振奮,卻依然容忍潛藏愛國訊息的課本;又如廣播自由,我們爭取一間機構復播,卻不會為強逼政府改例而集會。

已經被清場的佔領中環,提出反資本主義這個大議題,許多市民根本不能消化,招架不住。你對羣眾說: we are 99%,香港市民會回應: sorry, no, we are not. 但說公共空間的權利,為何星期日菲律賓人可以享用這些地方等等,從一些容易進入的討論開始,繼而鼓勵參與者自願性身體力行找出答案,很多人都不會抗拒。執膠事件,其實有團體安排,他們會在需要提醒你尾班船快開出的時候出現。

不要被社運領袖顯著鼻子,不要對他們存有太多的幻想,但也不要苛責想社會進步的人。羣眾千萬別妄自菲薄,誤以為運動的先鋒必然比你懂得更多,許多時候他們只是比起你有多一點組織能力而已。在參與的時間,多想想自己除了拍手叫好之外,能力上做得到的事。

言論自由,是要實踐的,不要被代表,不要妥協,。

影像串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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