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早报记者 黄小河
1965年出生的高小龙,在1987年西安某书店举办的一次港台书展中,第一次看到了胡适的样貌:“一个长得很帅的老头。”之后,高小龙阅读了大量有关胡适的书籍资料,他认为,胡适在近代中国文明史上的贡献远不止提倡白话文及在新文化运动中的影响,“非常欣赏胡适‘容忍比自由更重要’的信念。”
今年11月28日,纪录片《重回适之路》在复旦大学新闻学院蔡冠深报告厅放映,“申奥片”的导演高小龙一人包揽撰稿、导演、摄影指导、旁白。对胡适这个人有着近30年情结的高小龙认为,“这不是一部拍给专家学者看的文献纪录片,而是拍给对胡适没印象或者心存疑惑的普罗大众看的,希望看后能够引起进一步阅读的兴趣。”
《重回适之路》共有30分钟和90分钟两个版本,前日放映的是高小龙最新剪辑的90分钟完整版。该片脱胎于10集纪录片《先生》,剧组耗时1年,三赴胡适家乡绩溪上庄。同时,剧组还前往台湾胡适纪念馆拍摄,搜集了胡适当年在台珍贵影像,影片从“胡适是谁”讲起,是一部以民间力量、个人视角讲述胡适思想的纪录作品。由曾投资纪录片《发现少校》的越众影视出品。
提问“胡适是谁” 重拾胡适精神
《重回适之路》开篇提问,“胡适是谁?”除了这种开放式的问题,还有选择题。《狂人日记》是谁写的?A鲁迅;B胡适。如果选了胡适,那就丢掉了2分。在片子里,面对“胡适是谁”这样的问题,路人的答案千奇百怪,青少年多是摇头,说一声“不知道”。
画家、作家陈丹青在采访中说:“我其实也很想知道,今天多少年轻人还愿意读鲁迅,多少年轻人还愿意读胡适?在学界,固然很有一群人,但这范围非常小。而这些人在民国的影响,远远大于今天一个阅读界,他是全社会的,他几乎改变了整个中国当时的文化。”陈丹青还说,“一个人你不能随便抬,也不能随便抹掉的,你一旦抹掉达半个世纪之长,你还要再来恢复他,人已经换了两三代了,大家还有没有兴趣读他?”
在胡适的老家上庄镇上庄小学,高小龙拍下了学生们日常的一节课,学生的课桌旁都有一本当地自编的胡适读本。“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老师没有用先贤来称呼胡适,而只是用了乡贤,但是我觉得,这个乡贤远远不足以来称谓胡适先生。”高小龙说。
拍摄期间,在台湾胡适纪念馆,管理员特意带高小龙到了胡适的厕所,这位管理员对胡适的独特理解是从厕所中思考出来的,“这是胡适先生用的洗手乳、抽水马桶,还有浴帘。你不能小看他的生活习惯,在我看来,20世纪中国知识分子,他们的视野开不开阔,其实跟他们在国外的现代生活经验有密切关系,一个没有经历过现代式生活经验的人,你怎么能理解他能用现代的方式治理这个国家,来为这个国家构想一个比较好的未来?”
胡适的影响 不只是小圈子的事
纪录片《重回适之路》也从胡适的多方友人入手,从侧面描述了胡适的自由思想、耿介为人。片中旁白提到了胡适与罗斯福的“同学外交”,说道,“在抗日期间,胡适多次拜会了他在哥伦比亚的大学同学、美国总统罗斯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呼吁美国改变绥靖主义立场,为中国抗战主持正义。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罗斯福亲自打电话给他说,“胡适,我要第一个告诉你,日本人轰炸珍珠港。”后来有美国学者感叹道,“美日之间的战争不是不可以避免,大部分原因就是罗斯福受到了这位颇为干练的中国大使胡适的影响”。
片子也记录了1948年,胡适在政治上选择与国民党共进退的立场,离开北京大学,流亡美国。在逆境中,胡适谨言慎行,努力保持着一些尊严和人格,过起了自己洗衣烧饭,出门挤公交车的生活。
胡适不是什么完人和圣人,他说话是有高度技巧的,但在高度技巧的范围内,他是有啥说啥的。对于胡适、鲁迅这些民国先生的形容,陈丹青用了“耿介”这个词。对此片中如此说道,“1958年,胡适结束了在美国9年的寓居生活回到台湾,出任‘中央研究院’院长,在这个离他故乡千里之遥的地方,度过了人生最后的4年,在‘中央研究院’院长就职典礼上,蒋介石在致辞中暗指五四运动和胡适提倡自由思想是导致大陆江山丢失的原因,胡适紧随其后发言,当着在座所有要员和学者同仁的面,对蒋介石的言论做公开的反驳,胡适一开口就说,“总统,你说错了!”高小龙认为,“胡适一生对中国近代史,对中国文化发展的影响,远不该是只属于一个小圈子的事”。
补当年被遮蔽的那些课
2008年,《重回适之路》的制片人邓康延在拍摄《发现少校》时,无意中发现了1922年腾越小学学生姜兆信的民国课本,纪录片《先生》也是由此引发的。“民国先生,远去的精神。蔡元培、胡适、马相伯、张伯苓、梅贻琦、竺可桢、晏阳初、陶行知、梁漱溟、陈寅恪。我想让《先生》有一点功能性的东西,就是教育榜样,让它实用。”在这十位民国先生中,高小龙主动请缨拍摄胡适的部分。
对于胡适,高小龙有着近30年的感情。他直到1987年西安某书店举办的港台书展中,才第一次在书中见到胡适这个“长得很帅的老头”,搜集了几乎所有能找到的资料。第一本就是《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我看的第一本书就是《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他经常在书中念念不忘自己是徽州人,所以我也就添了‘胡适回乡’这个想法。”高小龙特意让演员装扮成胡适在胡适家乡上庄各处游走、走入胡适故居,走入适之广场、走入上庄小学和胡适儿时经常走过的那条青石板路。他也把拍摄的花絮收入到片中,演员化妆时,胡适后人隔窗相望,问,“这是干什么?”胡适的扮演者说,“让胡适回家。”胡适后人点点头,满脸高兴。“这应该是温暖的一笔,让始终不曾还乡的胡适能回家看看。”
不过高小龙也在片中强调,“我们并不是在做情景复原,晚年胡适不曾还乡,情景无原可复。”
高小龙还觉得有件事情也很重要,那就是让胡适的后人胡从去趟台湾,到胡适的墓地扫墓。片中旁白说,“胡近仁是胡适的族叔,也是他早年最要好的朋友兼老师,亦是胡适在故乡的代理人。胡从则是胡适故居纪念馆的正式职工。上世纪80年代,为家计考虑,胡从的母亲向政府捐献了家公胡近仁与胡适的往来书信原件,从而换来了胡从这份有着国家正式编制的工作。”从未出过远门的胡从,一进台北的研究院院内,就独自走进胡适纪念馆,等摄像师发现跟上去,胡从已在胡适照片前双膝跪倒,长泣不起。到了胡适墓地,胡从给胡适泡了家乡的金山时雨茶,用家乡话告知长辈会把家里的事情料理好,请他老人家放心。这一幕,让现场观众感慨不已。
学者、评论家熊培云在片尾说,“今天我们重回胡适之路,一方面要把它的精神捡起来,另一方面,对很多人来说,要去补课,补当年被遮蔽掉的那些课,胡适所倡导的一个开放和自由的社会,互相尊重的社会,我们今天很多人是在追求自由,却真的缺少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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