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長平
有一個朋友從廣州到上海,剛進同學家門一會兒,就被居委會組織的巡邏隊發現,不允許他和同學出門。長達兩周時間,三個青年被困在狹小的出租房內,以聊天、讀書和打牌自娛。居委會每天將生活必需品送到門口。彼此默契配合,相安無事。
SARS,沙士,內地叫非典,一種幽靈般的急性呼吸系統病症,讓全世界倉皇無助。當時廣東是病毒發源地,上海就這樣嚴陣以待。這只是日常生活中非常普通的一景。在這看似輕鬆的景象背後,是人們內心的恐慌、緊張以及由此帶來的荒誕感。
任何一個人,都可能突然被感染,然後立即被隔離,在不能與親人晤面的孤寂和痛苦中,接受不知道什麽樣的治療實驗,隨時可能不治而亡。宣布非典已得到控制的中國衛生部,成爲可耻的說謊者。儘管世界衛生組織的專業姿態讓人信任,但是沒有人告訴你何處是盡頭,似乎人類就會這樣一直持續下去,直至毀滅。
你不得不爲要不要去銀行提現而苦惱,不得不猶豫要不要跟着人潮去搶購傳說中能預防SARS的米醋和板藍根,或者算計到底該囤積多少生活必需品。你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打電話給外出的親人,稍有失聯就浮想聯翩。儘管你感覺世界末日就在眼前,但你還是要說服自己堅守崗位,甚至去面對一些危險的情景。這時候你真切地知道,命運像是一個漂浮在空中隨時可能爆破的氣球。
當時很多人都在想像,假如SARS能够過去,人類必將反省,中國必將重生。經過生死之戰、靈魂之殤和唇齒之誼,我們必將會有一個更加負責任的政府,會有更加珍愛生命、健康和尊嚴的國民,會有更加透明的言論環境,會有更加專業而勇敢的醫生,也會有深切體悟人類命運的作家,寫出遠遠超過卡繆《鼠疫》的文學作品。
在上萬人被感染、上千人喪失生命、無數人留下後遺症之後,依靠專業、勇氣、協作和運氣,SARS真的過去了。 但是上述想像並沒有發生,現實甚至往相反的方向狂奔。政府更加肆無忌憚地說謊,更加不擇手段地阻止真相的傳播。抗議者被失蹤,上訪者被送進精神病院,特務間諜遍佈網絡,骯髒的手伸向香港、台灣和西方。繈褓中的嬰兒沒有放心的奶粉,代表委員卻在「兩會」上歌功頌德。醫療改革裹足不前,醫患關係空前惡劣。一個宣稱言論審查如同機場安檢般必需的作家,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
人類太過健忘,中國人尤其如此。經受SARS洗禮的胡溫新政,很快建構了超級强大的維穩體系。十年之後,人民大會堂裏那些政客和明星,還有多少人記得SARS,還有多少人想到那些逝去的無辜?當年艱難走出恐慌地獄的香港人,還有多少人滿意政府,還有多少人信賴醫療體系?
被中國驚嚇得魂不附體的世界,還有多少人在警惕這個政治掛帥的衛生部,還有多少人正在和北京的權貴攀親戚?
謹以此悲傷的議題,獻給正在北京召開的全國「兩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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