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今天“三八”呀,一起来感受一下无功利的真爱和真爱丰美的收获!
爱与回报 / 于飞云上
夜里正要关机,看到brook_sun发来的鲁鲁相册。照片里小家伙笑得灿烂,而远在美国费城的brook_sun也笑声若至。夜晚的面容顷刻间被替换,就像阳光绣织过一般。我似收到幸福天堂的邀请,宁负睡眠,愿与他们分享爱与快乐。
我和brook_sun父与女从未见过面,却一直都不陌生,他们是我眼中最真实的一簇阳光。从brook_sun在博客里写鲁鲁,我就时常挟带着自己诸多美好的回忆在那里小憩。在年轻父亲的文图里,我总能看到奔跑在放学路上的自己:寒风凛冽的冬日傍晚,离家还有二三百米远突然忽略同伴,一路喊着“爸——爸——”向着自己的阳光飞奔。百无聊赖的东北大地殷勤地帮我传递声音,所以当我跨入家门老爸已经准备好一双温暖的手。他一边揉搓着我的脸和手,一边与我一道夸张着受冻的感觉,后者比前者更能驱走我身上的寒意:
——差一点我就冻成冰棒了,爸。
——呦呦,难怪我像碰到冰似的。
——你一使劲儿碰,我的手指就会像冰一样脆断。
——我不使劲儿碰,我怕它们断了。
——真的有人被冻成冰棒了,就在雪地里竖着呐。
——早晨我去看了,是只大雁。
——呵呵,但你要相信我的同学手都冻烂了。
——哦……所以我就捂着你的手,不要它们受冻。
若是我的姨妈在我家,这情形就会引来她一连串的嘟嘟囔囔。
“哪有那么冷啊……”她平时对自己的生活总是忧心忡忡,但此刻我们家的事情似乎更令她忧虑。
每当姨妈来,我的品德分就会急剧下降:“关你什么事儿?”忤逆的话一出口,我妈立刻一副绝望表情,接下来她就要和她的姐姐讨论教育怎么会如此失败了,问题当然大多归于为我搓着脸手的人。我的老爸最杰出的表现是根本听不到别人说什么。
好在我妈的绝望总是转瞬即逝,可能她的绝望很快被她习惯的欣赏覆盖,也可能在她内心深处对叛逆甚至大胆地寄予了期望。关于我妈的欣赏,几乎是她的一种秉性。她喜欢悉数每个孩子的优点,仿佛那些优点都非常了不起。我们小时候都认为自己特别优秀,其实回头看去绝非真的很优秀,而是她不断的重复让我们感觉优秀,并再接再厉而已。她紧舍得每天做一个鸡蛋给儿子上学吃,但我哥总是拨一部分在我碗里才装饭盒。“他惦记妹妹。”我妈说这话的时候像似在品味一杯美酒,而且她坚信有了这杯酒垫底,一个人就会成长为由她希望的那么美好。许多称赞她同样会给我,她的称赞令我触摸到童话的境界,在一片杂草地的生命底色上,有时我会向往做一个可爱的公主。
她几乎严格限制了自己对孩子的指责,实际上我们经常犯错,甚至惹祸,偶尔我看到她哭,但她绝不会说出:“你是个爱打架的坏孩子,”或者“你是个逃课不想上学的孩子”之类的话。如今已经84岁、且患有老年痴呆症的她依然保持这样的秉性。有一天小宝放假回来发现家里格外干净,我顺口说:“你不在家捣乱自然就干净啦。”语言表达颇吃力的老妈竟脱口说出:“别对孩子那么说话。”
看到她哭的时候我曾安慰过她,表示以后不再做宁子了。老妈坚决否定:“不要,宁子不宁该死了。”我能感觉到我妈对顺与不顺有多纠结。有一双顺从的儿女是她的希望,但不顺从则是她对我们的希望。她把它们分得很开,并选择牺牲,宁肯做一个时常接待乡邻、老师找上门来告状的窘态家长。她没有上过一天学,没有走出过我们的小村庄,所以她的希望不会是一个具体的目标。可以肯定的是她不希望我们重复她所能看到的人,也包括她自己的人生,对此她爱莫能助,她唯一能做的是不反对叛逆。她是一个看不到天空,但要把希望寄托于不停煽动的翅膀的人。
总之我的父母对我们的娇惯程度并不相上下。我也只能用“娇惯”这个词儿了,因为在汉语言中,爱并不包括他们所给的自由,和自愿放弃掉的权威。而且我要第一次顺从父老乡亲们的意愿,其所对我的父母的评价就是“娇惯”。在我的老家几乎没有做父母的敢于冒娇惯孩子的风险,关于那种风险居然诞生了一个传说:一个被父母娇惯的孩子后来成了罪犯,在即将受刑时他要求像小时候一样坐在母亲的怀里。他如愿了,他趁机也把母亲的乳头咬掉了,理由是母亲的娇惯害死了自己,这样的母亲同样不可活。父亲们比母亲更理智地接受了传说中的教训,他们用苛严挑战传说中的那个儿杀手。我到小伙伴们家里玩时经常看到他们鸡群似地绕过自己的父亲,仿佛父亲一次浓重的呼吸都会把他们的羽毛吹零散。
我过着不一样的生活。早晨,老爸是我第一轮温暖的太阳,我在他胡子拉碴的热吻中醒来。而且这一轮太阳几乎从未有变脸的时候,即使他知道你马上会犯一个错误。有一阵子我渴望骑马,因为来自草原的歌很蛊惑人。但我够不着马背,攀了再攀之后不得不转而去找毛驴。毛驴对我来说依然还是太高了,我让老爸帮助,他提示危险但一如既往地尊重我的坚持。那天我的下场就是被重重地摔下来,愤怒的毛驴吓得我大哭:“你应该阻止我呀!”孩子对我爸来说的确经常是瞬息万变的麻烦,在他的心壁上来回撞击,只有他格外温厚的心地才能容忍,并一直表现为好脾气。
在brook_sun的博客里,我常常想如果没有我爸那一轮太阳,我可能发现不了别的太阳,或者即使看到,也依然不会带给我许多幸福的感觉。当然任何人生都有它可以枚举的各种幸福,可我是多么感激命运让我曾是一个拥有自己太阳的孩纸。我对自由概念的获得,并非来自后来看到的那些书。对“生命就是自由的”认识,完全来自我的父母给我的那片天地。人们可以说我的父母失职,因为在中国社会里自由质的孩子长大后会不断碰壁,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可我不这样认为。尽管我多次碰壁,人生也如不能骑马,即使骑上毛驴也时而会摔下来一样,但我能够在此生一直知道生命该是什么样子,而且去努力让自己接近人的本样,我就觉得很成功了。如果我还希望自己更成功一点,那也是想我说出的话能够让再多的生命个体听到,并有所认同,但绝不是功名利禄的成绩。虽然我对功名利禄并不排斥,它们在我看来却顶多是人生成功的副本而已。
我感激父母,还因为他们在我人生伊始就让我明白:爱是家常便饭,不需要艰深的做工;同时,生命需要它的扶助。我对生活的态度总是难以做到一以贯之的执着,舍舍弃弃间,却从未对爱失掉坚守。无疑,爱制造了我敏感的性格,比我对数字、对我评论的时事更令我瞬时敏锐。前不久看过电影《闪灵》,我被这部人们称为“史上最伟大的恐怖片”真的吓住了,之后好多天我总是忍不住像丹尼那样勾着食指发出托尼的声音。《闪灵》真正的恐怖不是惊悚的画面,而是来自父亲的谋杀。电影让我体验了一次彻底的冰冷,那是把生命原始的火种灭绝掉的冰冷。我很后悔看了《闪灵》,但幸亏还有艺术家制作了类似《火柴人》那样的影片,幸亏有brook_sun这样的父亲存在,幸亏我有我的父亲和母亲。
其实我写这篇文章,初衷是想谈一谈关于爱的回报。我对brook_sun说,看了那么多他写鲁鲁的博客,体味了他深切的父爱,我特别想替被爱的孩子们说一点心里话。去年底我接到一个电话,是我从没“见过”的一个远方堂兄打来的,他说马上来看我。我很小的时候他曾从吉林回老家,作为一个城里的调皮鬼来到农村,长辈们给了他莫大的自由。但是他被告知有个妹妹很特殊。“你是小公主啊,干嘛是公主啊,我就特别想招惹你一下,但爷爷奶奶们都护着你。我说我只是想抱抱妹妹,他们说抱也不行,”我们在酒店里喝酒,他谈起遥远的过去。他有两个愿望,一是要抱抱我,再就是他想知道,一个被公主了的孩子长大后会怎么对待她的父母。
我向大哥汇报了父亲65岁生病以后的6年生活,我把父母接到县城,我习惯于平均一年搬一次家租房子住,我把父亲背在背上,最后我握着他的手陪他走到生命的尽头,我为他穿的最后一身衣服。
关于爱的回报,固然有太多的实例可以列举,例如,我哥每次回家都是我去车站接,他总是一副被肩上两个大旅行包,外加一个大手提包弄得摇摇晃晃的样子。包里面全是吃的,在物质极匮乏的小地方,它们改善了我父母的饮食。我也能记得我们一起在城里住的3年里,我对钱唯一的态度是在老爸还活着的时候全部花光。当时我额外打了两份工,(我可能是中国做兼职最早的人之一,因为数学专业毕业被一家建筑公司误以为会做会计用了,还有一家专科学校一时找不到哲学教师也斗胆用了我。)月收入在县城里算是高的。我没有攒钱,因为自己才二十二三岁,人生的路还很长,否则万一将来成了百万富翁就会后悔。十年后,我做生意真的挣了很多钱,有一天去逛街,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忽然停下来笑了,想起当初的决定该是何等英明。
但爱的回报其实是难以用实例来细数的。老爸临走时看着我们,眼角落下了一颗晶莹的泪,我们感到那是不舍。他爱我们,教会我们爱的方式,甚至是给了我们爱的习惯,他知道我们有多么爱他。更多的时候我则是用自己得到的那份回报来诠释爱的回报。正因为老爸和我共同的时间之旅中,我们只有爱,所以我总是愿意提起他,愿意追想他。没有一页是经不起回忆而翻篇的,那是一本最耐读的书。我的人生也因此显得厚重,这,就是真正的回报……
我的这篇文开头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了,中间公务异常繁忙,很难有时间写作。但很长的时间后我能捡起来,是因为爱的感觉一直都在续写它。谨以此篇给远在美国做访问学者的brook_sun,愿他时刻因为爱而不感到远离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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