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朱令案促使愈來愈多的中國民眾——絕大部分是青年——紛紛在給白宮的請願書上簽名,我想到林達的《歷史深處的憂慮》一書中,對美國「世紀大審判」——辛普森案——的梳理和解析。
這封白宮請願書稱,孫維有動機和途徑獲取鉈、導致朱令癱瘓,後來更改名字並通過「婚姻欺詐」赴美,並「請求政府調查並驅逐她」。
與其說這是請願書,還不如說是舉報信。因此有人戲稱,白宮應該專為中國網民建立一個信訪處。在白宮網站上除了這封請願書,還有另外兩份較引人注目的「熱帖」,一封來自馬來西亞,一封來自委內瑞拉,都是要求美國關注本國的大選舞弊事件。
美國仿佛不只是世界警察,儼然還是世界法官了。以前很多愛國青年跟官府腔調一致,喜歡動輒指責美國「干涉中國內政」。去年9月希拉里訪華,影星陳坤發微博抨擊她:「自己家沒擱不平的事轉移視線向外准沒錯,自己當家長時承諾的事沒做到轉移視線找別家麻煩准沒錯,自己在西邊住非要找東邊人家的茬兒積累家人投票准沒錯,關鍵是還派出來一個曾經想當家長的女性來這家周邊鄰居家轉悠,怎麽的?我們家好欺負?」但與此同時,網絡卻一度非常流行希拉里批評中國的言論——即便知道那是編造的,人們也樂於傳播。至少在微博上,崇美愈來愈足以與反美相抗衡,甚至漸成主流聲音。3年前樂清一位為村民維權的村長錢雲會離奇被車軋死,錢雲會80歲的父親錢順南唱了一首哀歌(後被收錄於左小祖咒的專輯)。雖然他也把共產黨當作包青天一樣來喊冤,但現實世界已經容不下賤民的呼告。錢順南最後令人驚悚地哭號——「我要去閻王殿遞京狀」,聽起來就像是千百年傳承下來的一齣鄉村戲曲中的唱詞。然而現實比戲曲殘酷絕望,不是去天安門,不是去中南海,而是去閻王殿。「去閻王殿遞京狀」,一語道破中國傳統社會專制本質。
網絡新世代似乎一舉打破了傳統,他們去白宮遞京狀。
這是出於正義感,出於改變非法制的專制社會的積極願望和行動,然而,卻也是一種饑不擇食,乃至病急亂投醫的做法,恰恰與法制精神相悖,其依據的不是程序正義,而是「情緒正義」。不少人認為簽名請願可以「逼迫美國政府給中國政府施壓重審朱令案」,去白宮遞京狀的人們似乎已經把孫維提前押送上審判席。刻薄一點說,美國似乎應當給這些去白宮遞京狀的人辦一個法盲夏令營。
但寬容一點說,很多人也是被逼的。當「朱令」乃至「鉈」字居然都成為敏感詞,人們只好把對言論自由的絕望和渴望發洩到白宮網站上。
我也和在請願書上簽名的人們一樣,認為孫維是目前為止可知的最大作案嫌疑人,但現在能做的只有呼籲警方公布當年調查細節並重啓調查——包括調查是否有人利用權力干擾辦案——而不是急於認定孫維就是罪犯。大多數美國人也都認為辛普森是殺人犯,最終法庭宣判辛普森無罪,固然令很多人失望,但這恰恰捍衛了法制。法制要依據的,不是人心,不是民意(尤其不是民憤),不是正義昭彰的迫切需求,而僅僅是:證據。
作為民意的晴雨表,微博意見領袖李承鵬認為朱令案 「理論上還沒有水落石出」。但難道實際上已水落石出?每個人盡可以有自己的意見乃至結論(甚至眾口一詞咬定孫維),這是言論自由,也反映了民意——尤其是對公權力刻骨的不信任感——然而法制精神首先要排斥的恰恰是所謂「民意」。以民意殺人,正是極權社會的一大傳統。再一次,反對極權的人們不知不覺遵循了極權的思維和做法,高喊法制的人自己先違背了法制。
儘管在中國往往黨大於法,司法並不獨立,但最高人民法院常務副院長,中國政法大學博導沈德咏最近針對冤假錯案有一句話說的不錯:「寧可錯放,不可錯判」。從這個意義上講,捍衛孫維——即便她是嫌疑人——與捍衛朱令同樣是在捍衛人權和法制,當然也是在捍衛我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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