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时间2月15日凌晨,第6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结束,伊朗导演贾法·帕纳西的新作《出租车》摘得最佳影片金熊奖。但是,贾法·帕纳西本人没有来到柏林领奖,她的侄女代领了奖杯,失声痛哭。

1

之后,电影节组委会把金熊放在地上让记者拍照,颁奖仪式就这样结束了。

2

帕纳西没有到场的理由并不是常见的“忙于工作”甚至瞧不起奖项,而是因为他根本无法到场。2000年,伊朗官方宣布,因为“危害国家安全和做了不利于国家形象的宣传”,帕纳西被判6年有期徒刑,20年内不得制作或执导任何影片,不得写剧本,不得以任何形式接受国内外媒体采访,不得离开伊朗。

事实上,帕纳西不过是要拍一部电影。

3

 

贾法·帕纳西出生于1960年,10岁的时候就写了第一本书,还获得了一个文学竞赛奖。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对电影产生了极大兴趣,开始用八毫米胶片自拍自演。后来帕纳西参加了两伊战争,并拍摄了关于这场战争的纪录片。战争结束后,帕纳西参加了电影学校,并离开德黑兰,开始在伊朗各地实践拍片。之后他回到德黑兰,成为了伊朗名导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的助理导演,并且在导师的帮助下,于1995年完成了导演处女作《白气球》。

“其他人拍电影成本都是几千万美元,我们拍的电影却是关于一个小女孩想要买一条不足一美元的鱼的故事。”这是帕纳西对《白气球》的评价。和很多伊朗导演一样,帕纳西的电影也是从小孩子的角度开始,并且都是反映伊朗社会和文化问题的“新现实主义”。

4

 

但是,伊朗的保守派都把帕纳西视为“国家公敌”,因为他的电影描绘的所有事情在他的国家都被视为禁忌:饮酒、卖淫,对妇女的压迫。帕纳西的电影在伊朗都是禁片。

如今,伊朗全国只有不足300家影院,而官方对于电影题材的限制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严苛。比如电影中的男女严禁任何身体上的触碰,夫妻也不行,所以很多伊朗电影中两口子睡觉都是穿得整整齐齐。而对于引进的外国电影同样有严格限制,比如不得宣扬世俗主义和女权主义,暴力、饮酒、毒品、情爱这些镜头更是不可能出现,当年布拉德·皮特和安吉丽娜·朱莉主演的《史密斯夫妇》在伊朗放映,凡是有朱莉性感出镜的镜头,要么就是被剪掉,要么就是像《武媚娘传奇》一样只给脖子以上的特写,伊朗电影审查的“剪刀手”的技巧绝对不输给中国。当然,在黑市上是可以买到未审查过的DVD的,帕纳西的电影也包含其中。

在伊朗拍电影需要经过三阶段审查:首先剧本需要得到批准;当电影完成,制片人和导演要送去电影节必须获得批准;最后,检查员会决定影片能否在伊朗上映。

2010年初,帕纳西和他的朋友,穆哈默德·拉素罗夫开始拍摄一部新片。这个项目没有得到伊朗文化部的批准,拍摄在帕纳西的公寓中秘密进行。“但在伊朗,没有秘密”。

2010年3月1日,帕纳西的电影拍到三分之一,警察突袭了公寓,17人被逮捕。帕纳西被关押在德黑兰Evin监狱,那里管着许多政治犯,并因酷刑臭名昭著。

“我从不审查自己,我不做任何妥协。如果你审查自己,这是很危险的,比政府审查你更危险。”不妥协的帕纳西被逮捕后进行了10天绝食,获得了包括马丁·斯科塞斯、肖恩·潘等来自全球电影人的支持。当时正值戛纳电影节,同样来自伊朗的导演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帕纳西的导师——在戛纳大肆抨击伊朗政府禁锢艺术家的创作自由。

朱丽叶特·比诺什在戛纳公开支持帕纳西

朱丽叶特·比诺什在戛纳公开支持帕纳西

2010年12月18日,德黑兰革命法庭判决帕纳西6年有期徒刑,禁止拍摄电影20年。这是自1979年以来,对伊朗电影人的最严厉刑罚。虽然迫于国际舆论的压力,这一刑罚并没有完全执行,但帕纳西依然处于被软禁状态,不得离开伊朗。

在帕纳西导演的电影《越位》中,警察逮捕了6名打扮成男人的女人。她们混进德黑兰足球场,想看看世界杯预选赛伊拉克队和巴林队的比赛。她们被关在足球场一处,看不到比赛,却能听到男人们欢呼。突然,女人们开始模仿一场足球赛,警察们站在栅栏的另一边不知道更该关注哪一场比赛。

6

 

在帕纳西的电影中,妇女常常积极主动,而男人犹豫不决,而从方寸之间展示伊朗警察社会的全景,正是伊朗政府害怕的。

因此,对帕纳西的刑罚是伊朗官方的杀鸡儆猴之举,是对所有的伊朗艺术家的警告——很多艺术家在2009年支持反对派穆萨维,后者曾经批准了一些政治上“可能不正确的电影”,包括拉菲·皮茨(Rafi Pitts)的《猎人》。电影描写了一个德黑兰保安的妻女在示威中丧生,他不知道谁该为她们的死负责,但他拿起枪打倒了警察。

“在伊朗拍电影,我们的精力和时间有80%花在和官方谈判去获得批准,20%用在拍电影。”这是帕纳西在2005年接受采访时说出的一句名言。他多次成功瞒住当局进行电影拍摄。在拍摄《越位》时,他雇用了两组人,一组完成官方版本,另一组秘密拍摄帕纳西的版本。当然,《越位》无法在伊朗获得上映,不过伊朗电影博物馆将获得柏林电影节银熊奖的《越位》加入了他们的收藏。“博物馆展览我的奖杯的地方,比我的牢房还大。”帕纳西曾经在法庭审理时说。

帕纳西曾指出,这些年伊朗电影人面临的审查问题越来越严重,这会让伊朗电影“只有一种颜色”。如今,一些成功的伊朗电影人都已经离开伊朗,比如《坎大哈》的导演莫森·玛克玛尔巴夫和《我在伊朗长大》的导演玛嘉·莎塔琵。但祖国永远是他们影片的核心,“你可以将一个伊朗人赶出他的国家,但你不能把他的国家从他心中抹去。”

但是,帕纳西不想离开伊朗,他希望继续在这个国家拍电影:“我没法停止工作。我拍电影,我才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