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宋志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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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夫写江上的母亲,名篇一个,倾倒无数江湖读者,引发无数的想象。这其中应该就包括上海的邱兵,所以才有一个标题,模仿一位江上遇难母亲的伟大胸襟:孩子别哭,我在长江,已经回到了母亲的怀抱。太感人,以致于读者纷纷要求邱兵也“回到母亲的怀抱”。
从事实情况看,在短期内邱先生无法回到长江母亲的怀抱,以他对八零年代的浪漫狂想,他可以返回的怀抱相对较多,一时难以挑选。但从这个标题的事情,可以多说几句。标题是新闻眼,流行什么样的标题,大致可以看出什么样的新闻环境,这么说不算离谱。
从前流行过的标题很多,都带着“时代的烙印”。远的如“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兄弟”等,近处也可列一些,像是“干了112天终于湿了”、“重庆钉子户挺住”、“收容者孙志刚之死”。流行式标题的变化,反映了报道的取向变动,像是江上的波涛。
一些笼统可称之为新闻报道的标题之所以能够露出众声喧哗之上,不是没有理由的。在标题下面顶托它们露面的东西,因应潮流的变化,一定也是在流变不居当中。这个读者可以自行体会,体会之后,兴许能够知晓“江上母亲”从名标题变为憎恶源的缘由。
人们对新闻的敏感度其实很低,对“新闻”背后那一套认知的框架,也许更加不甚了了。从现在的一些情况看,马克思主义新闻观所支撑起的报道范式正在重新夺回它的势力范围。这是一个比较大的论述,这里就不多讲了。这个变动隐藏在“水下”,而大学里是公开讲授。
总的来说,可以下这么一个判断:马克思主义新闻观及其报道方法,正在一个比十年前更大的传播渠道里恢复其有限但极具侵略性的生命力。这也是一个具有象征和比喻的景观:新闻界的年轻世代正在开始重新择定职业路标,年轻人不是变老,可能是变坏了。
在这样的舆论景观下,“感动中国”成为一个首先要被提取出来的东西。它可以是“情感”,可以是“逻辑”,也可以是“立场”或“方法”。它将自身弄成了一个丰富的感动学说。当然,它是政治属性的。尽管它始终追求社会的效果,但政治属性不改。
淬炼及提取“感动”,是因为两个相反的需求/判断。一个是因为“感动”过于稀少,所以必须加量。而“稀少”在这里被认为是危险的,是一种可以带来许多不稳定因素的催化剂。造成“感动”在生产力上的极大丰富,就成为舆论生产流水线的工作任务,这是新闻界的“以销定产”。
另外一种需求是“感动”过于庞杂,因为“杂”带来“野生”的隐忧,所以要通过注入更加多的“感动”,来稀释它。“感动”要服从再分配,这是“感动中国”所遵循的“生产关系”。因此,“感动中国”的背后,贯穿的是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对报道的指导。
所以,“江上的母亲”必须要服从“感动”的需求。邱兵不是无缘无故的“感动”生产者。他先划定“无数次被游过的悲伤水域”,紧接着将江水拟人化、将水底天堂化、借助“母亲”这一亘古不变的政治比喻,完成了对死亡-感动的逻辑再造,用“感动”将灾难镶了金边。
根据上述“感动中国”所遵循的生产力—生产关系,邱兵及其所属的机构是“感动”生产车间中较为精明的一个。因为它不仅使用了给定的生产规程,而且进行了创造性的发挥,也就是时刻觊觎并模仿真正的人类悲伤,以便在“感动”的生产线上加以仿生制造。
邱兵差一点就成功了。从朋友圈转发“悲伤水域”那张图片可见,披着仿生羊皮的“感动”接近融入羊群,羊群都快要许以悲哀了。邱兵之所以没能得逞,是因为“感动中国”的操作规范遇到了障碍,人们转而意识到“感动”系列产品是装了消音装置的。
即使这样,邱兵仍然称得上是“感动中国”众多制造商、批发商与经销商中的翘楚。他手头的机器设备先进,而且有特批的贴牌生产许可证,员工也都吸食了相关的雾化疫苗,竭力要在专业主义的道路上走得更远。即使“感动”的江南制造局遇到小麻烦,仍会开动机器忙订单。
2015年6月6日星期六 2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