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可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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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吧”本来是个好产品，甚至是百度最好的产品。
一方面，它是百度屈指可数的本土独创性产品之一，是在模仿和抄袭中成长起来的百度公司的亮点之一。另一方面，从用户规模和活跃度来说，它是中文互联网虚拟社区中的领跑者，从2003年诞生至今，依然没有衰败的迹象。根据站方的统计，贴吧的90后、00后用户占了六成多，这一数字估计只有A站和B站能相提并论。
但是，这个最好的产品最近被百度自己给毁了。血友病吧、不孕不育吧、癫痫吧、帕金森吧等许多疾病相关贴吧被承包给了野鸡医院或个人，成了骗子宰割求医心切的患者及家属的大本营。
其实，“被卖掉”的贴吧不止疾病类这一种。几个月之前，钢琴吧就因为被承包出去而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在知乎上，有穷游网的员工说，百度曾主动联系他们，要将穷游吧和穷游网吧交给他们运营，每个吧每年收费200万。
这是百度贴吧迈出全方位商业化脚步的结果。用贴吧团队自己的话说，2015年是贴吧官方“全面开始经济体系建设”的元年。过去十几年，虽然贴吧生态活跃，但吸金能力有限。也许是在内部考核的压力之下，贴吧团队祭出了如此下策。
有意思的是，就在几天前，中新网刊发了一则关于百度贴吧的软文（http://www.chinanews.com/it/2016/01-08/7707486.shtml）。虽然是一边倒的产品宣传，但是这篇软文颇有信息量，其中的一些观点也很有道理。
比如，文章比较了贴吧和微博、微信等其他社交媒体的差异，指出：“贴吧平等的ID体系形成了无差别话语权的大环境，用户之间的地位、内容的产生和传播都是平等的关系。不同圈子和用户之间既区隔又开放，区隔可以让用户自发形成高粘性的群体组织，保护萌芽阶段的新兴文化不被主流文化挤压生长空间，开放则保证了贴吧不同圈层之间的开放互动，保证了新兴文化可以不断壮大并产生更广的影响力。”
文章也分析了贴吧的生态，并称其“包容性和广泛性甚至超越了现实社会的容纳范畴”。“贴吧建立起来了以包括吧主在内的吧务团队和普通吧友为体系的用户结构，这种极简而有序的结构为贴吧的生态稳定提供了保证。贴吧的吧主、吧务人员是基于自身兴趣为吧友提供义务服务的一种职能定位，并不是社会中特定的阶层划分，相对于普通吧友他们也不具备居高临下的特权，这点保证了贴吧自由开放的社会‘政治’结构。”
这两段话的分析和洞见胜过许多学术论文。的确，贴吧之所以经久不衰，很大程度上靠的就是这样一种健康的生态系统：其社交体系遵循着平等、自由、开放、自治的价值观，用户基于兴趣而组合，吧主无偿付出，几乎做到了马克思所言的自由人的自由联合。这种生态系统也孕育了“屌丝”、“贾君鹏”、“叶良辰”等诸多亚文化，为中国网络文化的多样性和生命力贡献巨大。
当然，贴吧也并非乌托邦。曾在百度任职的曹政说，在百度商业化贴吧之前，贴吧里已经有着纷繁复杂的地下利益链条，部分吧主从中获利颇多。但这种现象就像任何社会中都会出现的污垢一样，它并未成为主流，血友病吧就是就是一个例子：虽然有着商业利益的诱惑，但它还是在网民的自治之下形成了健康的生态。
甚至可以说，如果中国的现实社会中能够体现贴吧生态中的诸多特征，那么中国社会将会比现在美好很多。
贴吧的社会是生机勃勃的，但它却也是不堪一击的。因为它自始至终被钳在百度公司手里。一些网民发现，百度贴吧的用户协议里明确写着，贴吧的“所有权、经营权、管理权均属百度公司”。因此，贴吧的治理系统不过是一种特许的、不完全的自治。参与者并不具备真正的所有权、经营权、管理权，因此发生如今这种“被卖”之后一夜变天的现象也并不奇怪。
这也是一个隐喻：一个自由人自由联合的美好社会，不可能建立在一个所有权、管理权都掌握在幕后某个组织手中的基础上。
当然，社会有反抗的力量。这一次百度贴吧被卖的事情引发众多关注，就是因为血友病吧的原吧主站了出来，把这些内情告诉了大家。也幸好有此前自治之下的健康社区生态，血友病吧才有了反抗的可能。再加上人命关天，贴吧所为引发众怒，才让百度稍有所收敛。
但是最后百度会让步多少？我不抱太乐观的希望。1月12日，百度公司宣布，疾病相关贴吧停止商业合作，只对权威公益组织开放。不过，这番表态的另一面也就是；其他贴吧还会继续商业化的脚步——毕竟，卖一个钢琴吧，就没多少人关注和谴责了。
说到底，用户和站方之间的关系太不平等，前者没有太多反抗的力量。这种不平等关系，也是线下世界中很多关系的隐喻。
（本文首发荷兰在线 http://helanonline.cn/article/14726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