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写东西了。今天比较郁闷,随便写一点。

很多人都知道,今天是记者节。说真的,这个节我只在自己在报社实习的时候有兴趣过一下。真正成了一名记者后,我非常不想过这个节——我没有勇气。因为做了一名记者,我却并没有离“新闻理想”更近一点。我没有勇气接受别人对这个职业的祝福,也没有欲望在朋友圈刷出各种煽情的话语或图片。于是我只能沉默,旁观着一场社交网站上的狂欢与自娱自乐。

首先刷屏的是那条《记者,记着心疼自己》,这款爆文没有一点营养,用各种搞笑段子和表情拼凑,再堆积几条名记名言,最后煽情几句。说真的,把整篇文章里出现的“记者”两个字换成别的职业,这篇文章也是成立的。调侃记者这个职业的段子我们听的太多了,在这个节日,重新调侃和自嘲一遍,让我觉得更加难过。

这篇文章的落脚写道:他们做到了,是观察者、记录者,也是参与者、改造者,背负向真相掘进的使命,拿起笔杆、键盘、话筒、摄像机,每一笔都成了历史的追光,时代的注脚,前行的基石。

我想说的是,我们真的“做到了”吗?

我们都清楚地知道,调查报道正在死去,深度报道正在死去,都市报正在死去,甚至负面新闻都正在死去。这些年来,多少我们的新闻战友正在“溃败”,丢盔弃甲,如鸟兽散。我们又能为此做些什么?

那些神圣的名字已经凋零,媒体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现在活得最好的不是媒体,而是网络信息售卖商,和跟在流量和广告后面的八卦制造者们。

记者?记者在做什么?我们观察了、记录了、参与了,但我们改造过么?有没有“背负向真相掘进的使命”?我们确实是历史的追光,“历史”在哪里,我们就照向哪里,为之装扮为之呐喊。但我们很清楚,自己哪里是什么“基石”,我们真的只是小小的“注脚”。

所以我们还在自我陶醉些什么?

这是一个自娱自乐的日子,除此之外,意义寥寥。

不像教师节,尽管师风建设有待提高,但仍有学生和家长送上祝福,很多老师仍在做灵魂的工程师,孩子们的领路人。

也不像护士节,他们是白衣天使,无论有过多少医患矛盾,治病救人时他们仍站在最前面,每个人都应该为此致谢。

而我们大多数记者,已经丢掉了调查的权利,丢掉了做负面新闻的空间,丢掉了自由发声和写作的地方。既然如此,我们又拿什么换取别人的尊重?

一次又一次,我都会想起大学读过的那本书——《一个自由而负责的新闻界》。我们仍然称自己为“记者”,然而我们现在是否自由?我们又为谁负责?我们新闻的“界”又划到了哪里?

当我们仍然在“记者节”上调侃并且假装安慰自我的时候,我也看到了有人发出的“取消记者证”的声音——自媒体时代了,大家都在发声,而“记者”这个职业,不但正在失去自己的“必要性”,而且也在失去普遍的尊重。

而我们能为此做些什么?

难道我们只剩下苦笑自嘲?或者哀悼?

昨天我读到了一首诗,抄录如下——

我知悉一张张脸怎样凋谢,

眼睑下流露出凄楚惊恐的目光,

困难怎样将粗粝的楔形文字,

一页页刻上面颊,

一绺绺乌黑的浅灰的鬈发,

霎时间怎样变成一片银白,

微笑怎样从谦和的嘴角边枯萎,

恐惧在干涩的轻笑里颤栗。

我不仅是为我一个人起到,

而是为了所有和我站在一起的人们,

无论是酷烈的寒冬,还是七月的热浪,

我扑倒在瞎了眼的红墙下。

——《安魂曲》

这是前苏联女诗人阿赫玛托娃的《安魂曲》,写给前苏联那段黑暗岁月的一首悲歌。对我而言,这是最悲伤的哀悼。写给她自己,写给那个民族,也写给后来者。

阿赫玛托娃被称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在前苏联当局的迫害之下,写下一首又一首苦痛的史实,化为那个民族精神头顶上的月亮。

而我们也还有自己的月亮,我们还记得理想的光。

我仍愿意在这个节日,为少数记者送上我的祝福,他们曾经做出过真正的新闻,找到过真相,发出过真正的呐喊,他们仍旧是我的榜样。

在这个狼奔豸突的年代,我仍记得自己十几年前开始热爱“新闻”的初心,我仍有前行的欲望,我仍在积攒力量。

在这一天,我想说的,不止这些,但也只有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