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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热切渴望投入雄安新区的建设浪潮中,从这个“千年大计”中分一杯羹,却越来越认识到“被选中”只是一个虚妄的期待。
端传媒记者 吴婧 发自河北雄安新区
编者按:中国决定设立河北雄安新区的消息公布已近一年。这一由习近平“亲自决策、亲自部署、亲自推动”的历史性工程,在过去一年频频见诸报端,也被外界视为“中国梦”的模范之城。临近北京和天津、在开发上近乎一张白纸的雄县、安新和容城三县,承载了习氏对于中国“大城市病”的解决之道,也满足着人们对于未来城市的想像——绿色宜居、创新驱动、协调发展、开放先驱。
过去一年,这一被冠以“千年大计”的国家级新区,正在经历怎样的变化?习近平自上而下的造城之梦,在执行过程中会否遭遇层层阻力?身居其中的普通人,生活又如何被种种政策所重塑?端传媒记者多次走访雄安,以一系列手记,记录下这场变革中的故事。本文是“雄安手记”的第二篇,上一篇是《被凝固的雄安》。
初次结识郭锐是在去年11月,我第一次去容城。出了火车站,偌大的广场上只有几个黑车司机在“抢夺”为数寥寥的乘客。郭锐坐在自己的出租车里,态度热情却不谄媚,我决定请他带我到处去转转。
那是一辆破旧的、每次换挡你都能感受到的汽车,后座的门已无法从外面打开,司机得在驾驶座上向后欠过身子,从车里把门打开。不过这样的车况并未败坏他对未来的畅想:“十年以后我们街上跑的都是无人车,我肯定也要买一辆。”郭锐之前拉过一个百度的工程师,对方告诉他,三年后无人驾驶车将在雄安面世。他兴致勃勃地说,最近不少人都来雄安考察生意机会,想开餐厅或建酒店,“咱们可以合作,你出钱,我帮你租房子。”
那天天气很好,但明亮阳光下的容城更显破败,即使在当地最繁华的大超市门口,也看不到多少人。县城内很少看到高楼,除了几条主要干道,路面都是坑坑洼洼的。这是一座以服装业为经济支柱的县城,全县有1/4人口从事服装制造。其经济水平在河北省各县中排不上名次,2016年,容城县的GDP不过60亿元,不到排名第十五的磁县的1/6。
但这样的情况即将发生颠覆性的改变。作为疏解北京非首都功能的承载区,雄安新区被允诺享有首都水准的医疗、教育资源甚至工资标准,还有便利交通和高达40%的绿化率,建设新区过程中被拆迁的农民,也会被安置到统一建设的楼房里生活,并获得一笔不菲的征地补偿款。“要让农民有获得感,”2017年,时任河北省委书记赵克志曾对媒体表示。
我问郭锐是否感到幸运。“是啊,”他说,这样难得的好事儿竟然选中了容城,他特别高兴,举手投足中透出的余裕和欣喜,令我想起了一个词——“被选中的人”,那感觉就像是命运之手从众人中选择了他们,从那一刻起,他们的一生注定与众不同。而众人看他们的眼光也不一样了,当地人向我抱怨,去附近城镇买东西时,商家得知他们来自雄安新区,都要明里暗里卖贵一些。
但郭锐的好心情持续得比我想像的还要短。今年1月,我再访容城,车窗外的风景和两个月前相比几乎没变,郭锐的不满却已沉沉地坠在嘴角:“负面的能说吗?说了你们敢报吗?”说罢,用力地换了一下挡。
他似乎在努力抵抗一种越来越清晰的认知——“被选中”只是一个虚妄的期待。
盒饭
1月,容城东部,投资8亿元、占地10万平米的雄安市民服务中心正在热火朝天地赶工。这里将承担雄安新区的政务服务、规划展示、会议举办、企业办公等多项功能,去年12月7日开工,今年3月26日主体结构全部完工,当地人将如此仓促的施工时间称之为“雄安速度”。
“快吧?”两个月前,郭锐还不无得意地问我。但第二次见面时,他却忿忿表示,施工队都是从外省拉来的,很少在当地招人,“为啥本地人不能参与建设?!”郭锐一开始想买辆工程车给工地拉活,后来发现根本不让进去。
“即使进去了也赚不到啥钱,”他说。他的一个哥们为了从工地揽到了一点活,专门买了辆打树洞的车,但工钱微薄,扣掉雇司机的费用和油钱,“赚不了多少。”
被征地的农民似乎也没尝到什么甜头。“央视(编注:指中国中央电视台)的报导特可气,说农民一亩地赔800(元),但雄安给补1500,大家都很高兴。根本是胡扯!”郭锐说。
(节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