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洲(绘)
2307-2018
今天一大早看到朋友圈里都在转发下面这则消息,当事人自述在陪雷闯徒步的过程中曾经被雷闯强奸。看过的朋友可以跳过这条长图。

 

我来讲一个三年前的事儿吧。

2015年,我是益行去北京的徒步活动的队员,在徒步的尾声,也就是7月29日的这一天,遭遇了雷闯的性侵(非自愿性关系)。

要回想具体过程非常费劲,因为时间已经过去三年,我这三年所有的努力都是忘记这件事,所以要把记忆全封不动的找回来很困难。所以,请大家原谅我记忆的不连续,我尽量负责任的把细节写清楚。

日子是2015年7月28日,我刚刚过二十岁的生日,对于徒步这件事,一直都很期待,觉得如果能完成这件事,一直都很期待,觉得如果能完成这件事,那我迎接2字开头的人生也会有更多勇气。当时我一个人坐了二十几小时的硬座和徒步队伍在内蒙古汇合,那天我发现自己是队伍当中最小的队员,作为一个面子很薄并且在陌生人面前很紧张的人,我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大家各种各样的照顾,但是其中最热情也是最让我觉得困惑的,就是雷闯。(雷闯中途离开过一次,接触比较多的就是雷闯重新和队伍汇合之后)

在徒步之前,因为朋友的关系,我对雷闯大致有一个印象,是一个很棒的人,他做了很棒的事情,他很被大家认可,而且也一直作为公益界的领袖被看待。所以我一直对于雷闯的照顾,比如买冰淇淋之类的,邀请去单独去景区玩一直觉得很感激,甚至认为这是对我的一种认可。

现在仔细回想过来,我觉得雷闯在路上的有很多不必要的身体接触,比如他会在我们有单独相处时间的时候搭我的肩,要求我挽他的手,还会要求在我的房间里午休(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雷闯和其他队员一直说,认为我像他的小妹妹,所以要像照顾小妹妹一样照顾我。

在徒步的尾声,由于不可抗力的因素,我们接到了只能三人进入北京市区的要求(这部分由雷闯转述,据队友回忆,本身并没有要求大家不能住在一起,只是要分拨进入北京),当时在挑选谁和雷闯完成最后的行程时,雷闯找到我,他说他认为我是一个背景比较单纯的大学生,并且体力较好,其他人如果继续行走会比较吃力,所以想让我和他一起走到北京。

具体事情的发声就是徒步到北京的那天晚上,因为在路上雷闯和龙飞一直完成预定酒店的工作,出于对他的信任,我丝毫没有担心住宿的问题,以为会和徒步的路上一样,男女分开住。到了那天晚上,我们走到目的地时候,雷闯没有让我在前台登记(说是为了安全),而是等他办好入住手续之后,再进入酒店房间,当我进到房间的时候,发现情况不对,因为这个房间是一个大床房,只有一张床。我当时跟雷闯说,我觉得这样一张床不合适。但是雷闯的解释是,

“做公益的人都很穷的,大家都是这样混着开房一起睡的”

“你不放心我可以睡地上”(对不起我不记得这句话到底是怎么说的,但是有说过)

我很不想和雷闯翻脸,也不知道要怎么表示拒绝,就勉强接受了这样一种挤一挤过一晚的要求。到了晚上的时候,我洗完澡坐到床上(不好意思床睡衣,一直穿着白天穿的臭衣服),雷闯开始抱住我,我当时完全傻眼,用一些很不强硬的口气请求他放开,不停岔开话题,他没有停下,我最后到一个请求是,没有安全措施,不能这样。但是我没想到,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避孕套,最后的结果是我以非常痛苦的方式,和雷闯发生了关系。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任何性经验,几乎是忍受撕裂感和疼痛,一个人清醒地读过了一夜。

当时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在这件事情之后,我一时没有办法消化这件事,也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其他人,在当时的我看来,这全是我单独跟雷闯一起徒步的后果,我自己要为这件事负责任。雷闯是个好人,那肯定是我的问题,是因为我是一个不好的女孩子,这种事情才会发生到我身上。最后,没有办法接受自己是“受害人”,也没有办法接受雷闯是“性侵犯”的我,选择和雷闯保持一种关系,让这件事合理化,变得可以忍受。

但是我必须说,我和雷闯的每一秒,都非常痛苦,很难生存。我心里明白,这不是正常的关系。

这种关系的本质是自我欺骗和麻木。但是我毫无办法,哪怕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三年,我依旧认为,我有错。

在2016年的三月份,我和当时徒步路上的另外一个朋友w见面,她开玩笑的告诉我她知道一个雷闯的秘密。我当时心里发凉,我猜测肯定是我类似的事情。果不其然,她的话验证了我的猜测,我第一次知道确有其他受害者存在。直到知道了还有其他人,我才终于知道自己是受害者,我不是雷闯唯一一个秘密。当时我的应对方法是,想要通过写匿名公开信的方式,举报雷闯的所作所为,但是在我准备做的时候。W与雷闯电话沟通,告诉他不要“杀熟”,不要继续犯不成熟的错误。因为W已经和雷闯以私下沟通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所以,我也没有继续再继续通过公开匿名的方式做些什么,而是主动切断了与雷闯的联系,并且愿意相信W的做法是有效的。

今年的暑假,也就是2018年的七月。

我又得知还有其他的受害者,是雷闯机构的实习生/志愿者,虽然她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愿意公开。但是我知道,如果我再不做点什么,今后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出现,这是我完全无法忍受的事情。

坦白来说,我知道实名公开这件事困难重重,我写这段文字之前,也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我知道一旦公开,就是一个接着一个的风险,也许在雷闯收手之前,我个人的信用就会破产,因为比起相信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学生的自述,更多的人肯定会更倾向于相信一直有道德光环的雷闯。

第二个我很担心的事情是,我无法像举报信优秀范文一样,拿出所谓实锤(比如聊天记录、录音)来证明我的非自愿到底是怎么一个非自愿法,我无法通过文字来陈述这件事对我的伤害,我确实无法为我自己辩护,对于这类的质疑,我只能沉默。

第三个问题是,公开这件事,对我的生活有多大的影响是为可知的,为了让自己好起来,这三年我能想的办法都去做了,我去打坐、看心理医生、还在乡下呆了一年,这些让我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而我又重新回到这件事的漩涡,必须重新去接受心理治疗,对我来说是非常沉重的打击,我怕我很难再好起来。

我一直在想,公开这件事这么难,我到底想要什么呢?

我很清醒的知道,不管雷闯对我个人做什么弥补性的行为,对我来说,都是很虚弱的补偿。我甚至连公开道歉这种操作,都没有想到过,他的道歉对我个人还有其他受害者,毫无意义,时间不会倒流,我回不去三年前了。

公开这件事的唯一诉求,是希望他真的能住手,或者有一个比他自己更有约束力的团队或者机制能约束他,让他不要伤害热爱公益一心追求公平正义的年轻女性,他不会知道,我们要修复自己,重新开始,有多么难。

我知道我的朋友圈很多都是雷闯的朋友,不管你们信不信,至少,别再推荐自己的女性朋友去徒步或者是实习了,我也是今年才知道,仅仅是2015年的那一次徒步,雷闯套路过的女性,就不止我一个……

2018年7月23日凌晨于北京

(中国数字时代编辑录入)

这事让我非常震惊,但是我一点都不意外。我曾经也对所谓的公益圈抱过幻想,认为做公益的人至少比别的领域更尊重人权,追求公平正义,但实际上公益行业和别的行业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仍然以男性为中心而且缺少女权意识。我去陪走的时候并没和雷闯发生过什么肢体上的接触,但这也不是一段愉快的经历。我当时很受刺激,做了一点激烈的行为,现在想想也许我当时的行为有帮助我避免更多的伤害吧。2013年我在筹备我的“美丽的女权徒步”,当时雷闯正在徒步路过山东,我便赶往山东准备陪走几天学习一些经验。当时除了他还有两个男生和他住在一起,我和他们在一个房间里待了很久,唯一离开的时间就是出门去上厕所。我并没有在厕所待很久,几分钟后回到房间。房间内氛围如常,雷闯也没有要告诉我什么的意思,我继续和其中一个男生聊天,并给他介绍我的工作,给他看一些我以前头发很短时候做行动的照片。这时这个男生忽然恍然大悟说道:啊!原来刚刚雷闯给我们看的裸照就是你啊。
他说的裸照,其实是之前我们做过的一个裸体反家暴的行动,是一个争取女性身体自主权和反暴力相结合的线上活动。我们拍摄了很多真实的女性上半身裸照,用来为反家暴法立法争取更多的签名。这些照片是反对男性凝视的,我们想要通过真实的身体打破对女性身体的性化。但还是逃不过男权社会物化女性身体的好胃口,雷闯就是其中一份子。他故意挑选我离开房间的短短几分钟,给其他两个男生展示我本来就公开的裸照。这种行为是完全违反了我的初衷的,我有一种被偷窥的感觉。不过当时我没有一下子反应过来,这个问题说起来有点复杂,我没有找雷闯对质。还有出于对雷闯的信任和尊敬,我心想这会不会是一个误会。雷闯以前所在的机构是做反歧视的,也关注了性别歧视的议题,雷闯参与了不少和性别相关的培训。而且他自己的工作就是乙肝反歧视,我天真的认为反歧视的人自然可以更好的理解别的形式的歧视。即使以前不了解,在接受了培训之后,并且经常和女权行动者相处,肯定会有所自省,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吧。通过接下来几天的相处,雷闯的言行让我逐渐接受了他就是一个“直男癌”的事实。时间过去太久了,现在还记得的一些小事有:我们走在一起他会说:男女搭配工作不累。(我一个同性恋跟你不累什么?)我们路过水泊梁山旅游区,雷闯拍了一张老虎玩具的照片,发了一条微博说:“在景阳岗遇到了母老虎”。这布老虎也没有性别怎么到了他那里就成母老虎了呢?
他总是表现出一副自己是单身的样子,甚至有些单身狗的自嘲,如果不是他女朋友给他打电话,我和同行的另一个男生都完全不知道他不是单身。更奇怪的是,他挂了电话,和我们聊天感叹说自己压力大啊,要结婚生孩子,但是又没钱。接着他提出的解决方案是:等40岁的时候娶一个20岁的女生来生孩子。我觉得非常的恶心,但是也没不知道怎么回应他。好像干巴巴的说:你这样把女性当生育机器太糟糕了。我也为他的女友感到不值得,这就是传说中的“隐形女友”吧。其实之前他对我认识的一个女生的男朋友也说过:“你真厉害,找了个年纪这么小的”这样的话。可能在他眼里老牛吃嫩草是男性的成就?处在这个环境里,我憋着一肚子的火。有一次我们路过一个河边,河里一群男孩光着身子在玩水,雷闯和同行的男生也想去凉快一下。我想起他悄悄给别人偷看我的裸照的事情还是很生气,我也把上衣脱了,当时把雷闯和同行的男生都吓坏了。河里游泳的小男孩非常困惑,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不管怎样我觉得为自己出了一口气。回到北京以后,我更加坚定的认为一定要做一场女权徒步,因为就连做反歧视人都歧视着女人,而且那些长距离徒步的主角和参与者又总是男人。当时我还给雷闯和他之前的机构写过一封邮件,详细的描述了我的遭遇和感受。在邮件里我写道:

这两天徒步下来,我遇到的最大的苦恼不是炎热,不是劳累,也不是月经,而是做反歧视运动的同伴的性别歧视。两天前我还天真的相信,作为某一种弱势群体的一员可以有同理心体谅别的弱势群体。但这种想法显然是错的,性别歧视是非常容易被忽视的,性别意识也是需要学习的。贵机构是一个反歧视的机构,难道不应该先在机构内做好性别平等的知识普及么?像雷闯这样的公益名人性别意识都这么差,在他反乙肝歧视的倡导过程中,却传播着性别歧视,实在太让人心寒。这也让我相信这并不是个别的现象。我写这封信的目的并不是责怪雷闯,而是觉得这个问题必须得到解决,希望机构可以予以重视。

2013.8.19

雷闯也给了一个优秀的公关回复。
雷闯
发送至我 
嗯,谢谢来信,谢谢你指出的看法,很感谢。因为在周围不会有人提出,及时提出也不会写长文。
你可以把此文发在益人平邮件组,如果可以的话,可否将部分修改,发到我的博客?
发自我的小米手机)
         (中国数字时代编辑录入)
我真是善良,还夸他呢。出于对直男癌的严重过敏,我之后都是能不见到他就不见。这么多年过去了,雷闯并没有什么改变。更多的接触女权知识没有改变他的想法,只让他学会了怎么更圆滑的应对女权主义者。2014年我完成了2300多公里从北京到广州的徒步,这比他的任何一次徒步都长。2016年我的朋友黄叶也计划做一次女权徒步。朋友A告诉我,雷闯听说黄叶的计划之后对A说:女生是做不了这么远的徒步的,A回答:肖美丽就做到了啊。雷闯的回复大概意思是肖美丽已经不算女人了。这则强奸的自述出来以后他也同样给了一个漂亮的公关回复。说自己“承认强奸,考虑去自首,并愿意承担一切后果”。不了解他的人或者本来就对强奸犯怀有“兄弟情谊”的人,一下子就开始夸奖他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对当事人的荡妇羞辱。雷闯摇身一变成了有担当的强奸犯,楷模,甚至有点反性侵的英雄的意思。这真是很好的危机公关,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去投案,我们伟大的国家法律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可能还要把当事人牵扯进来受些磨难。在这个男权社会里,强奸犯会得到什么伤害吗?恐怕并不会。
有人说:“鸡贼的道歉。学术界最重要的是稳定的位置,所以当然咬死不松口。公益界重要的是名声,位置是相对流动的。反正都知道自首这事根本不会有人管,那当然首先道歉得益最大。”(抱歉我看的转发不知道原作者是谁。)当事人在今天12点评论说:“雷闯的回应非常雷闯,就是什么时候先确保自己是个好人,毕竟好人也会犯错,不能逼他不犯错。下一篇就是,这位同学是怎么和我谈恋爱的。她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有人说不要怀着恶意揣测别人,不要诛心。果不其然下午三四点的样子雷闯又发布了另一则说明,说他们是恋人。不得不说当事人对雷闯非常了解了。如果雷闯把他去投案搞成一场危机公关,变成一场让自己更出名的走秀,我也不意外。
比起这样的表演和洗白,我更希望雷闯可以自己出来坦白一下自己还强奸过谁还性骚扰过谁。可以让雷闯的“好兄弟”们回想往事瑟瑟发抖,猜测下一个是不是轮到自己来为以前的恶行付出代价。希望我的这篇文章可以抛砖引玉,让更多的当事人愿意写出自己的故事。希望当有你们说出这些遭遇时可以感受到有很多人在支持你,帮助你,而且我们有可能成功。期待公益界的#Metoo运动可以推动反性骚扰机制的建立,加油。如果有别的当事人请联系我!欢迎扫码加我的个人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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