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8日,《环球网》发表文章称亟需建立中医主导、西医支持的融合模式,文章引用了中国民族医药学会国际交流与合作分会候任副会长卜海兵教授的观点,他认为:「务必积极争取正在建设中的雷神山医院开设中医病区,实施中医主导、西医支持的救治模式。」

提出这一建议的教授,可能是对中医的历史和现实都有极大的误会,居然连中西结合的大旗都想扯下来,直接赤膊上阵干脆宣称打算中医主导救治了。

不过,该教授到底还不够硬气,倘若连西医支持也不要提,岂不是更能彰显中医独当一面的能力么?

当然,人家的本意也许是给西医一个面子,客套一下,不想独自贪功也未可知,倘果是如此,倒显得我小人之心了。

闲话不讲,本小人还是先带着诸君子回忆一下中医在抗击传染病方面光荣的往昔罢。

伍连德当年荡平鼠疫的旧事而今又被反复提起,但有几组数据我不知各位是否注意到过:

伍连德在总结参与防疫人员的死亡人数发现,防疫人员2943人,死于鼠疫者297人,死亡率是10%;

其中死亡率最高的是救护车司机150人,死亡69人,死亡率45%;

其次就是当地中医,9人中有4人死于鼠疫,达44.4%;

死亡率最低的是医学堂的学生,29人死亡1人,死亡率是3.5%;

有从业资格的医师20人,死亡1人……

(图片出处:《哈尔滨傅家甸防疫撮影》.Views of Harbin.Fuchiatien.taken during the plague epidemic.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1911年 )

从数据上看,中医的死亡率已接近毫无医学背景的其他工作人员,伍连德认为,中医对鼠疫的病因普遍认识不清,诊查时经常面对着不断咳嗽的病人,尽管接连不断的感染实例已经让他们见识了疫情的可怕,需要采取极为谨慎的预防措施,但他们还是不戴任何防护口罩。

他们勇气可嘉,但这样的牺牲,实在可惜。

除了上述追随伍连德参与防疫的中医有4人死亡而外,旧式执业中医,仅傅家甸一地,就有7人死亡(其中有一位自命为当地医学研究会的副会长,他的老婆因为害怕家人会被隔离,居然将他的尸体扔到了大街上)

还有一个值得一提的细节供今天的网友们参考,当时有个很有影响的旧医团体,不知道怎么巧舌如簧说服了道尹(哈尔滨的行政长官),由政府出资4000元,设立了一所鼠疫病房,采用中医疗法(当时他们可真的没提中医主导,西医支持,毕竟还是要脸的)。

这所病房于4月1日开张,由12位中医负责,每位每月薪资100元,应其所请,伍连德他们将10位已确诊的病人于4月1日至4日送去医治,结果全死,4月5日这些不知深浅的家伙告饶了:别送病人了,我们治不了……可这短短的5天之内4000元就打了水漂。

要知道那次防疫伍连德的防疫处花费才38000元,可伍连德的防疫措施拯救了多少人?

(上述数据材料来自《鼠疫斗士——伍连德自述》第152页-第153页)

 

1911年4月,也就是在伍连德第一次成功狙击鼠疫之后,在奉天召开的鼠疫大会,伍连德成了绝对的主角,天下扬名,这其中总督锡良的开幕词非常值得称道,即使今日读来,亦觉非同凡响,很难相信这竟出自一个清末旧式官僚之口,兹节录如下:

 夫中国研求医理之书,溯溯源流,历代以来,颇多发明之处,施治内外各科疾病,亦未尝无效,惟鼠疫为中国近世纪所未有,一切防卫治疗之法,自当求诸西欧,但恃国内陈方,断难收效。且医术与各科学并重,医术共文化俱新,并辔以驰,斯臻美备。

奉天国际鼠疫会议报告(1911)开幕式致辞

「但恃国内陈方,断难收效」——一个旧式官僚,在民众生死存亡的危机关头,尚能抛却成见如此开明,反观今日有些所谓的教授,面对令公众恐慌的疫情,仍不忘祭出中医药大招,甚至疯狂地提出什么「中医主导,西医支持」的策略,面子里子全然不顾,只教人叹今夕何夕。

今天的情况当然与一百多年前并不完全一样,即使自称所谓中医者,也多多少少接受过现代医学的教育,但这些人与经过正规医学训练的现代医学从业者相比,业务水平的差距也是有目共睹的。

更兼本次疫情致死率远不像鼠疫那么高,这就让有些野心家再次生出了浑水摸鱼的盘算,打着中医主导的旗号,利用着规范的现代医学防护,起码轻症自愈的病人总归是多数,哪能放弃这么一个难得的露脸机会呢?

John M.Barry在《大流感》的末尾这样写到:

1918年大流感的最后一条教训,即那些身居要职的权威人士必须降低可能离间整个社会的恐慌,当权者必须珍惜公众对他们的信任,正途就是不歪曲真相,不文过饰非,也不试图操纵任何人,无论真相多么恐怖,领导者都必须将真相公诸于众,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打破恐惧。

《大流感》,作者John M.Barry

可惜,当局并未从别人头撞南墙的教训中吸取经验,甚至直到自己撞了南墙,也不忘抹干净脸上的血,转脸就笑着撒谎。

17年前的殷鉴不远,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对SARS仅有一个初步的认识,然而搭顺风车的旧医最后却成功地赢得了不少民众的信任。

时至今日,这种由官方默许甚至可能是主导的谎言谣言仍时时不绝于耳,最常见的几种是:

1.中医可以治好SARS;

2.中西医结合比西医效果好。

但事实上,无论是一百多年前的东北鼠疫、广东鼠疫,还是更久远的历史上的历次传染病流行,或较近的SARS以及重症手足口病和历次流感,中医的理论和实践都无法独当一面地解决实际问题。

(图片出处:《哈尔滨傅家甸防疫撮影》.Views of Harbin.Fuchiatien.taken during the plague epidemic.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1911年 )

现代医学对传染病的理解是一个整体,从微观世界的病原学,到宏观世界的流行规律,再到具体的预防和治疗,密不可分,远不是中医可以随随便便插一脚的领域。

有些人觉得,利用现代医学提供的一切保障,再加上中医药的治疗,不是能更好地治疗病人么?

但疗效的好坏,并不能只靠拍脑袋确定,1+1经常可能小于2,在传染病防治领域,没有证据证明所谓的中西医结合效果优于规范的现代医学措施,遑论什么中医主导。

中国古代倒是纯中医主导(真正意义的主导,而不是狐假虎威),可成绩如何呢?不妨看一眼如下的年表:

各位当年的差生,为了自己的小家庭,也为了人民的健康,请你们不要去添乱或…送死。

 

 

参考文献及推荐阅读:

1.哈尔滨傅家甸防疫撮影.Views of Harbin.Fuchiatien.taken during the plague epidemic.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1911年

2.王玉兴. 中国古代疫情年表(一)(公元前674年至公元1911年)[J]. 天津中医学院学报(3):84-88.

3.王玉兴. 中国古代疫情年表(二)(公元前674年-公元1911年)[J]. 天津中医学院学报, 2003(4):33-36.

4.奉天国际鼠疫会议报告(1911),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

5.鼠疫斗士——伍连德自述,Wu Lien-Teh 著 程光胜 马学博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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