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美国大选的临近,台湾的安全再次成为热点话题。北京会趁华盛顿手忙脚乱之时突袭台湾吗?
大约十年前访问台湾的时候,我在一些公开和私下的场合分析说,尽管自从1996年以来,解放军对台导弹出尽风头,但是动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原因不难理解:军队上下忙于腐败,无人有心备战;城乡家庭普遍独生子女,容易爆发反战情绪;高层全力维稳,只想平稳过渡;意识形态上,六四之后,不问政治的物质主义成为主流,充当炮灰被认为愚不可及;更重要的是,跟美国军事能力相比,中国可以说不堪一击。
我发现蓝绿两派对我的分析都不感兴趣,尽管他们整天把中国威胁挂在嘴边。他们需要这个威胁的存在,没有它都不知道怎么说话。蓝营说:太可怕了,讨好中国吧!绿营说:太可怕了,远离中国吧!当时有台湾同行评论说,蓝绿两党都借北京的导弹威胁台湾人民,我深以为然。
直到今天,借北京的导弹批评政治对手,仍然是台湾两党的拿手好戏。前总统马英九的言论“首战即终战”,“错误决策千万人头落地”可谓登峰造极,让很多人感觉有一种“北京怎么还不动手”的嗔怨。
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马前总统不知道北京的难处。“朕心里苦啊!”北京多年来所言所行其实就是“千万别逼我动手,因为我实在没有办法动手啊”。马前总统大概以为,多亏他的政策对路,台湾才没有被北京的导弹夷为平地。蔡英文总统可能认为,是她的无畏精神和抵抗决心,让北京不敢轻举妄动。这都是对北京的误解。
北京有自己的议程,而不是被台湾政党或政客牵着鼻子走。中共从来没有承诺过,只要台湾不独立,就不会使用武力“解放”台湾。它反复让人以为,假如蔡英文一意孤行,坚持不承认九二共识,就会提前“解放”台湾。2015年3月,习近平在“两会”上对台湾发出威胁,如果不承认“九二共识”,两岸关系就会“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大多数人的理解中,“地动山摇”就是战争,所幸并没有发生。
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北京是否攻打台湾,何时攻打,决定因素只有一个,那就是它能不能。能攻打的时候,台湾人人都是马英九,那也无济于事;反之亦然。
五到十年“解放”台湾?
习近平上台以来,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首先,习近平本人有了攻打台湾的动力,尤其是非常规连任需要非常规理由。其次,他以反腐为名重新洗牌,超过70名军级以上老虎落马,中央军委一级就有4人:军委原副主席郭伯雄和徐才厚、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原主任张阳、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原副参谋长王建平。
放开二胎政策并不仅仅是为了征募炮灰,但是客观上它缓解了中国父母们对送孩子上战场的抵制情绪。由于家庭教育负担太重和房价太高,目前二胎政策成效并不显著。但是,某些地方已经出现强制生育的趋势。未来像曾经的罗马尼亚共产党政权那样派出“月经警察”强制生育,也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教育被进一步强化。愿意为国家送死的人成长起来了,但是并不像人们看到的“五毛”、“小粉红”那么壮观。
中国军费预算大幅增加,但是并不能快速消弭和美国的差距。
很多专家都认为,北京尚未做好攻打台湾的准备。比如,白宫安全顾问奥布莱恩(Robert O’Brien)最近在阿斯本安全论坛(Aspen Securiy Forum)上表示,中国可能选择两栖作战方式攻台,但目前还不具备这种能力。
奥布莱恩指出,中国海军正不断壮大,或许在十或十五年间,中国更有能力对台采取军事行动。这也是很多专家给出的时间表。
北京威胁是一个动态的过程
其实中国对台湾的威胁增减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如果美国袖手旁观,那么中国并不需要十或十五年时间去准备,而是现在就可以动手;如果美国积极干预,十或十五年也不足够,甚至可以阻止它做这样的准备。
因此,并非外界所想象的那样,北京一直在盯着蔡英文的一言一行,作为决策的依据:事实上,北京一直在猜度美国的立场和可能的行动。多年以来,北京并不认为这里可以有多少幻想。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台湾可以直奔独立而去。台湾和美国之间的关系也是动态变化的:大多数时候,美国希望台湾维持现状,不要成为麻烦。特朗普的执政风格和新冷战的到来,让台海关系有了更多的变数。
人们担心北京趁美国大选出现混乱而出兵台湾,并非没有依据。但是,到目前为止,可以预见的风险是北京不能承受的——没有“解放”台湾,习近平也有连任的机会;和美国开战带来的政局不稳,则可能毁了他的“中国梦”。
北京导弹威胁的真正作用在于,它可能继续主导台湾的政治,让台湾没有机会探寻自己的道路,走出大国棋子的命运。
长平是中国资深媒体人、时事评论作家,现居德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