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猪西西 硝美丽
拉姆是一名生活在四川阿坝的藏族女性,她的主要工作是爬到高山上挖一种叫羌活的中药材,然后背下山卖钱以此养家。
拉姆受教育不多,不太识字,但是在学会使用短视频平台后,她常常在抖音上直播分享她的工作和生活日常,她的勤劳乐观与对生活的热爱,吸引和感染着很多人,所以拉姆也是一个受欢迎的网红主播。
有人形容这个爱笑的女孩“把朴素的生活做成了鲜花”。虽然成了网红,拉姆提到自己的心愿却很简单:攒钱让孩子读书和照顾好父亲。
然而同时,拉姆还有一个身份是家庭暴力受害者,在与前夫唐某的婚姻生活中,拉姆长期受到殴打,后期甚至连她的孩子、姐姐和父亲的安全都受到威胁。
为此,拉姆曾经多次报警求助,警察将家暴当作是“家庭纠纷”“家务事”,只是警告了前夫。
但是前夫一点也没有收敛,为了摆脱暴力,拉姆在今年协议离婚失败后又起诉离婚,法院在判决时却没考虑家暴和教育环境因素,将拉姆视作生命的两个孩子都判给了前夫这个家暴施暴者。然而暴力却并没有因此停止。
2020年9月14日,拉姆前夫唐某持刀和汽油闯入她家中对她进行攻击并浇汽油纵火焚烧,造成她全身90%以上烧伤以及多处刀伤。9月30日拉姆在医院救治无效去世,被迫将生命终止在30岁。
(以上介绍参考自《被前夫烧毁的拉姆|谷雨》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meGC4c4IbKAI5Hu4OZ_HCw )
我们为拉姆的遭遇和家暴的罪行感到悲伤与愤怒,但同时又不得不担心这种悲伤与愤怒会很快又一次被遗忘:新浪微博上关于拉姆去世的超话已经消失。同时,一些网络评论却开始把对家暴的愤怒无力地转化成对拉姆和她家人“软弱”的责怪,这种伤害令人遗憾。
拉姆前夫这个从殴打妻子、到殴打妻子家人、恐怖骚扰一直到纵火杀人的长期家暴施暴者,好像是又一个“渣男”/大魔头的故事。可是,“家庭纠纷”、“清官难断家务事”、“两个孩子都判给前夫”……ta们从来不会是一个家暴恐怖故事里的主角,却很少缺席,并总是伴随着家暴逐步升级的每一阶段。
家暴施暴者是杀死受害者的直接凶手,但是公共部门在反家暴救济中的消极作为,却如同撤走受害者最后的救命稻草,把应当及早制止的家庭暴力,变成受害者避不开的被家暴致死“命运”。
拉姆多次努力求生却难逃被残杀的结局的让太多人无法接受了。人们都想假设一个不同版本的故事为拉姆改写一个不一样的结局。拉姆的姐姐在接受采访时反复复盘她们怎样可以做得更好,避免这个结局,比如“如果父亲不要那么懦弱”,”如果拉姆出去打工”……明明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还要这样把悲剧的责任归咎于自己令人痛心。
也许这时候说正确的“暴力永远只是施暴者的错”或者“是公共部门没有尽到反家暴责任的错”对她们并没有什么作用,在希望能寻求任何一点避免悲剧的可能性以消化失去至亲痛苦的遗属面前,谁有责任谁有错的理论都显得那么渺小。但是更让人痛心的是,在这个悲剧不可挽回之前,拉姆就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了,她对姐姐说“我们的命可能就是这样,只能靠我们两个自己”。
我不知道她在什么情形下说出这样的话,是在向外界求助前就这么认为,还是在多次报警求助无果,对外界帮助灰心丧气之后得出这样的结论。但是是哪种情况,它都表明,这个家庭暴力受害者和她的家人,在与家庭暴力对抗挣扎时,是孤立无援的,没有获得外界有效的帮助的。这个“靠自己”并不是一句女性赋权独立宣言,而是家庭暴力受害者求助无门的绝望。
也有人希望给拉姆改写一个更“有力量”的结局:比如希望看到拉姆通过“以暴制暴”来反抗前夫的家暴,在前夫下杀手之前先反杀,上演热血的《why women kill》,且不说受暴妇女反杀在现实中并不那么容易实现,如网友@妇女佐伊说:家暴杀父更多是无奈、绝望中的意外杀人,并不像一些人想的那样快意恩仇。
这些案件有很多共同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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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者意识到那天施害者就是要杀了自己/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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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夫往往是一招毙命,有很大的偶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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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后受害者往往选择自首,她们并不是崇尚暴力的犯罪者,而是在杀人博弈中的幸存者。
另一方面,当这种强调受害者应该“强大”的希望过于强势,就又变成一种对受害者“软弱”的苛责,把对家暴的义愤遗憾地变成对家暴受害者和家人的另一种伤害。而另一方面,这种看似“有力量”的假设或者是谴责,却仍然体现着对暴力恐惧、对公共救济失望的无力感,我们太需要这样热血的反杀故事来让我们相信,在家暴施暴者与公共救济缺失的环境无法改变的前提下,我们仍然可以“靠自己”免于暴力。
但是我们真正需要的是这个前提可以改变的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一个有公共救济介入的故事:就像网友@tinybone 说的:警察至少应该给家暴者开一个告诫书啊!如果警察在收到拉姆求助后,不仅是把家暴当作家庭纠纷处理,在批评教育无效后,依据《反家暴法》赋予的权力对家暴施暴者开具了告诫书,并且和当地居民委员会、村民委员会一起定期查访,监督前夫不再家暴,会不会预防家暴的继续升级?或者警察依法协助拉姆去进行伤情鉴定,留存拉姆受家暴的证据,法院在离婚判决时就有机会认定前夫家暴,并且“从未成年子女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出发”,避免把孩子监护权判给家暴施暴者(2016年最高人民法院《第八次全国法院民事商事审判工作会议(民事部分)纪要》),那样拉姆是不是就不会受到前夫以孩子性命相要挟?又或者,警察在处理家暴案件时,能够联系妇联合作,妇联可以支持受害者进行家庭暴力伤情鉴定、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法律援助和庇护救助等(2018年全国妇联权益部《妇联组织受理家庭暴力投诉工作规程(试行)》),这样可以为拉姆争取更多救济……这样,拉姆的结局会不会被不一样?
所以我们做这个活动纪念拉姆,不仅希望每个人记住拉姆,提醒自己对家暴零容忍,对受害者不苛责;更希望公共部门、每个执法者都永远记住拉姆,记住家庭暴力不是家务事,停止不作为,惩戒不作为!
下面这些是每一个参与这次活动的小伙伴写给拉姆、写给反家暴的话。你有什么话想对拉姆说,想对反家暴说呢?请你也留言在下面/后台让我们看到,让更多人看到。
反家暴救济,说到要做到!不仅要修法、立法、普法,更要积极执法!——猪西西
没有人活该被暴力以待,每个人都应被温柔对待。——童蓓蓓
愿你来生幸福美丽,愿明日人间终有公平正义——Sawa
语言暴力不容忽视。——Eliana
结婚证不该成为人渣犯罪的保护伞。当你被暴力对待那一刻,对方就不该再被认定为是家人。——花开
They wanna bury us, but they don’t know we were seeds.——Tong
通过你,我更加明白一个人要花多大力气才能仅仅保持独善其身。希望你遭受的痛苦,能真正起到警示作用。——王雨露
为什么我们亲爱的祖国成立71周年了,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让我想不明白。。。——蓓蓓
会记得短视频里你的开朗和酒窝。家暴不是家务事,会有力量来推动反家庭暴力议程。希望那个世界没有疼痛、冷漠和坏人。安心走好。—— 悠
我在家暴的环境中长大,我的母亲被父亲家暴了长达十六年之久,在我还是孩子的时候,只有哭,只有害怕,只有痛苦,却没有人告诉我和母亲该如何解决这样的长期家庭暴力,好像在周围人眼里,家暴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情。在我们奔走呼吁严惩家暴反对不作为的同时,希望所有袖手旁观的人能够明白,被家暴所伤害的人可能是你身边的每一个人,你的母亲,你的女儿,你的同事,你的朋友,你的姐妹,或者是未来的你自己。我们不仅要反对家暴,反对执法者不作为,我们更要把维护自己合法权益的意识根植到每一个女性心中。——姝懿
希望你去天堂做一只鸟吧,不要来人间了,人间太苦了。最近频繁出现这种针对女性的暴力事件,到底什么时候可以严惩,停止用“家务事”作借口和稀泥?——匿名小伙伴
对女孩子说:远离渣男,拒绝家暴。——钱江
家暴也是暴力!暴力无关对象与关系!我们需要女警察!我们需要拉姆法案!——Dana
逝者安息—benji
你往后会是一朵自由行走的花——吱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犹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难道除了“很抱歉以这种方式认识你”之外再无心声吐露?#女性,不再默无声息#——白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