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告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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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毅说,死了四千人,相比14亿人来说,简直就像没死人一样。

听到这句话,我百感交集。

同样是打一场战争,抗战我们死了三千五百万军民,解放战争只死了64万军人,相比之下,是不是也跟没死人一样?

可那全都是中国人的命啊!

爸爸去打仗了,爸爸没有回来,长眠在了他乡。哥哥离开了家,哥哥也没有回来,几十年隔海相望,有家不能回。

这是可以轻易抹去的记忆吗?

同样是对抗某种强大的威胁,在这场对新冠的战争中,我们只死了4000多,按李毅的理解,就跟没死人一样。

可那里面有李文亮医生,有常凯导演,有红凌、林正斌、段正澄等教授;有梅仲明、江学庆、朱和平等主任医师,还有因治疗脸部发黑的胡卫锋副主任医师。

还有另外3800位武汉市民。

那不是命吗?亲属的哭喊声,已经可以全然忘却了吗?

那么,李毅错了吗?我觉得他并无愧疚。按照“宏大语系”,他觉得自己说得很对,讲了大实话。

当然,在“宏大语系”下,对于另一些威胁到民族生死存亡的战争,我们可以划出更大的“就像没死人一样”的比例。

“西安以东的所有城市都可以牺牲掉”!

8亿人,8亿条生命,2亿个家庭,可以作为战胜核武大国的“代驾”。

只要为了战胜那两个核武大国,“死8亿人就跟没死人一样”。

想到这里我隐约有点小小、小小的不开心。因为上海也在西安以东,我家住的楼层又比较高。

但是为了胜利,“我死了就应该象没死一样”。

我不知道以色列人如何理解这个问题。他们曾派出最精锐的300多名特种兵,跨越2000多公里的路程,去拯救被劫持到乌干达的106名犹太人。

106个人,相比几百万以色列国民来说,好像可以忽略不计,但他们毅然派出了自己最忠勇的士兵们,去冒这个险。

他们曾用1027个巴勒斯坦战俘换回吉拉德·沙利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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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还不是孤例。

自1948年以来,以色列共释放37045名阿拉伯人和波斯人,换回1321名以色列士兵和平民,包括遗体和残骸。

甚至是遗物。

李毅先生,1321人在37045人面前,是不是也相当于“几乎不存在”的比例呢?

为什么世界上最精明的犹太人,却宁可干这样的亏本买卖?

那么,真正问题就来了。

你是喜欢“反正就一个人,死了就死了吧”,

还是

“一个人也是人,以色列不嫌人多”?

2.

1986年8月,武汉大学前校长刘道玉先生与著名空间物理学科学家梁百先教授等5人一起,从武汉乘火车前往北京汇报工作。

他俩在4号卧铺包厢里安顿下来后,却被乘务员和两名公安人员驱赶:“少啰嗦。你们俩搬也得搬,不搬也得搬!今天你们指定是不能用这个铺位!”

不一会儿,湖北省新任省长一行十几人上了车,省长的随从们被安排进了原属于刘、梁二教授的包厢。

然后,原本4号包厢里名正言顺的两位乘客们,被安排到卫生间旁边的包厢。

是的,一节火车,卧铺乘客几百个,只有两个教授失去了自己的包厢,何况只是被安排到别处,并没有睡在走道里。

“就跟没强行驱赶过任何人一样”。

我想起,诗人流沙河说过一件事。

抗战时期,在诗人的故乡四川广汉,为了起降B-29轰炸机轰炸日本,流沙河和其他中学生一起,给B-29修了一个星期的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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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诗人把这段经历写成了文字。

40多年后,一位美国朋友给流沙河打来越洋电话。她说,我特为通知你,你也算我们B-29协会的人,因为你给B-29修过跑道。

他们这个B-29协会专门建了一块纪念碑,纪念碑的每块砖上刻着一个和B-29有关的人名。

她告诉他,她父亲曾是B-29驾驶员,正是他父亲,为流沙河出钱,刻了一块砖,镶嵌在纪念碑上。

一个娃娃,跟B-29有这样一段机缘。历史并没有忘记。还把他的名字记住了,刻在了那里。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你也是某段历史的亲历者,你是想“像牲口一样活着”,还是“被刻在了那里?”

3.

我还想请教李毅先生一个问题。

据我观察,我国判无期以上的重大冤狱,大多要经过十年以上的时间才可能有平反机会,而真正获得平反也多要十年左右时间,是为我国冤狱的两个十年定律。

佘祥林案和滕兴善案冤狱爆发的时间分别为十年和二十年,爆发当年即先后被平反。

聂树斌案与获无罪改判的呼格吉勒图案,也是在十年左右爆发,再在十年之后平反或接近平反。

最近的例子,张玉环则26年才获平反,刘忠林也是26年。

无疑,当初铸成错误的执法人,依然在位,是这些蒙冤受屈的灵魂饱尝苦难却不能平反的重要原因。

一个冤狱的平反,可能导致几个或十几个、几十个当年责任者受到处罚。比例如此悬殊,那么,是不是干脆让这些人把牢底坐穿得了,省得因为他们的平反,祸害那么多人。

我们与其承担制度演化与社会发育的沉重成本,还不如把这些成本就推到那些倒霉蛋头上得了,反正他们也已经倒霉了,人生早已残破不可收拾。

李毅先生,对此您意下如何?

我不知道李毅先生将如何作答。但我想起,2018年美朝关系稍有缓和时,朝鲜即向美国移交55具朝战美国军人遗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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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越战以来,美国政府寻找海外士兵遗骸的工作从未停止,已持续近40年。这项工作困难重重,需要各种专业人才,如考古及人类学家、炸弹专家,并借助全球定位系统、金属探测仪以及地层辐射雷达等高技术装备。为此每年投入的资金达1500万美元以上。

1996年,广西猫儿山的一处悬崖上曾发现二战中失踪的美军飞机遗骸。在海拔2000多米的山岭里,专程为此来华的美国人和当地人一起用农具,甚至用手挖土,最终找到了美军士兵的遗骸。

2015年,四川建川博物馆派出专人奔赴西藏若果冰川,搜寻到41-24688号C-47型运输机的遗骸,并准备转交给美方。

这是一架1943年在“驼峰航线”上失事的美军运输机。在遥远的72年后,部分飞行员残骸正静静地等待回到华盛顿阿灵顿国家公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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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会问:“这是一项永远无法完成的工作,为什么还要开始?”而美国国防部战俘与战争失踪人员办公室认为,只有这样,这些人的故事才会被人们铭记。

“搜寻失踪军人遗骸是一项光荣的使命。”美国前总统老布什曾说,“找到每个失踪士兵,把他们的遗骸带回家是高贵的行动。”

“每个美国军人入伍时,都得到了这一承诺”,“没有人会被扔下”,假如你不幸战死,至少,“你不会被忘记”。

我不知道李毅先生能不能理解这一切。有些人生下来的时候好像是个人,一不小心却活成了畜生的模样。

但我知道,假以时日,人性的光辉总会超越宏大语系,体现出它温和温暖的光华。

没有人生来是为了被忘却。一花一世界,每个人的去世,都是这个世界的巨大损失。

那些逝去的生命,不断提醒着活着的人,永远不要忘记生命的美好。

如果你不介意成为那个“代驾”,你确实可以当作没看过这篇文章,假装你从来不知道“死4000人就跟没死一样”。

而我,将继续为了美好的生命和温暖的光而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