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2020年12月2日,“弦子诉朱军性骚扰”案开庭,以“休庭”结束。庭审结束后,回声计划邀请“弦子的朋友们”,写下属于那一天自己的经历与感受,希望与大家一起共同创造历史。
以下是该征文系列收到的投稿文章,作者是一对共同参与了声援弦子现场的姐妹。
愿你也能从这些记录里获取力量。
2020年12月2日,对我而言,是一个永生难忘的日子。说到底,有些事可能并不需要计划,而一瞬间就可以决定和行动。那一瞬间,就是永恒。
那天下午,我本来是计划去妹妹家的。在坐地铁时,我刷着手机,看到了海淀法院前许多人支持弦子状告朱军性骚扰开庭的现场视频。那些振奋人心的标语、团结一致的身影、铿锵有力的声音,还有弦子的泪水……这一切都深深吸引着我,并向我发出召唤:你应该来这里!于是,我连忙加了一个现场朋友的微信,问她现在是否还可以过去,她回答说应该可以,庭审还没结束。我立马激动起来,正好我坐的10号线再过9站,苏州街下车就可以去法院。接下来,我发消息告诉妹妹我行程的改变,并问她是否想一起同去,她迅速答应了。
后来妹妹跟我提到那个时刻说,当时我的语气很坚定,一副“你要和我一起来,你不来我也自己去”的样子。我笑着说,你也是自己决定要来的,没让我失望。
从地铁到法院的这段路程,每一秒我都格外着急,生怕自己去晚了,庭审会在我到之前就结束,我将永远错过这个机会,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下了地铁站,天已经黑了。每当夜晚降临,我的方向感就会比白天更差,只能依赖手机地图。车水马龙从眼前穿过,灯光扰乱了我的注意力,各种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吵闹,北京的寒风吹得人缩作一团。一个个路口,一个个红灯,都变得像是阻碍。我甚至差点闯了红灯,又迷失在路口。我努力让自己焦急的心情平静下来,顺着导航向目的地走去。可以说,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快的步伐了,感觉脚下都快要生风。明确方向后,扫码开了共享单车,加快速度向心中的目的地赶去。
“快了,快了,就快要到了,千万不要错过!”心里的声音不断重复着。
终于来到丹棱街路口,两辆jing车映入眼帘。法院面前的马路被拉了jing戒线,行人不得入内,车辆也不得通过。但看到这番景象,我没有一丝恐惧,而看到还有不少人聚集在法院对面的人行道上,我感到一阵心安和欣喜。
走向人群,融入人群。人群中的每一个人,我都不认识,而每一个人,都让我感到那么亲切。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位男子带着面目狰狞的猪脸面具,不知是想讽刺,还是想恐吓权力。大家穿着厚厚的袄子和羽绒服,带着口罩,安静地等待着,三五成群,偶尔私语。我也庆幸自己今天穿得还算厚,暂时一个人,等着妹妹的到来。
不一会儿,她也到了。两个人一起感觉更有力量了。我问她,你知道今天我们为什么要来吗?她说,知道,反性骚扰。是的,今天我们之所以站在这里,不只是在支持弦子这一独立的案件,更是为了改变整个男权社会性骚扰的权力机制。或许,这样做是微不足道的,但是一百个人,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这样想,这样做,就能形成巨大的力量。
身处人群中,我对这个社会美好未来的信心,更多了一些,自己继续为性别解放事业奋斗的勇气和力量,也多了一些。我忘了自己是谁,又好像更加知道了自己是谁。我觉得自己渺小,又觉得,从来没有这样离正义、平等更近一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家都望着法院的门口,盼着弦子走出来。30分钟、一个小时、两个小时……直到晚上10:30,弦子都没有出来。距离下午1点半开庭,已经过去9个小时了。如此漫长的等待,本身就是一场坚守和战斗。穿得再厚,也难以持续抵御刺骨的风寒,我的手和脚已经冻僵了,在场的其他人一定也是如此。
没想到,最温暖人心的时刻来了。现场陆续有外卖送来,先是热乎乎的奶茶,又是冰糖葫芦、热栗子、鸡块、暖宝宝、手套……据说是远处的朋友专门送给“弦子的朋友”的。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是弦子的朋友。一开始,大家都不好意思拿,不知谁开了头,每人手里都拿到了需要的物资。我拿了一个暖宝宝贴在肚子上,顿时舒服了很多。又吃了一串冰糖葫芦,甜滋滋,觉得这是世界上我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比小时候爷爷买给我的还要好吃。有人把食物还分享给了安保人员,他们在寒风中也站了太久。这一刻,只有人性的温暖,而无对立的冲突。还有人专门收拾垃圾,我和妹妹也收集扔掉了两袋垃圾。
人群一直在坚守,直到12点弦子才出来,宣布庭审的结果是休庭。还有下一次机会开庭,这也是因为大家的支持而达到的结果。
明月高悬,寒风间或一吹,枯叶便无声抖动,然而不瑟缩,似被难以名状的人间温度鼓舞,而欲驱驰。从丹棱街到月亮的距离,这么近,那么远。
文| 杜衡,热爱读书、写作、绘画,深度关注与学习马克思主义和女性主义理论,并渐渐步入实践中。
2020年12月2日,星期三的下午。论文课结束后,我拿起手机联系许久不见的姐姐。过了一会,我看到她给我发消息告诉我说,弦子诉朱军性骚扰案在下午开庭了,她要去现场,并问我去不去,还给我发了一张海报。
我近期忙于论文,并没有太关注外界的新闻。点开海报,看到“性骚扰案”四个字后——去!必须得去!我心跳加速,拿着仅剩1%电量的手机,打开乘车码走进了地铁站。我担心姐姐因为等我而错过庭审结束,希望我们俩总要有个人在结束前赶到现场去支持弦子,就回复姐姐说你先去,我随后就到,我们很默契,她说她先去。
苏州街,B口。马上就要到了,希望我能赶上。出了地铁口,左手拿着下课后准备给姐姐分享的酸奶捞,右手紧握着电脑包,背上背着9本音乐史,打开手机凭借1%的电导航终点“海淀区人民法院”。提起电脑包迈着大步伐前行,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似乎在我耳中铿锵有力地奏起,每走一步能感觉到我离现场更加近了。
一开始我似乎走错门,但手机已经没有电了,我问了一个从法院北门走出来的工作人员,他告诉了我正确的方向。我连忙说谢谢,迈更大的步伐前去。看到前方的人,我知道我没有错过,欣喜万分地走进人群。大家都戴着口罩,面对着马路对面的门。我在人群中四处瞻望,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看手机,我快步走向前,叫了姐姐的名字,她回过头来。时隔许久的再会地点是如此的特殊,但又如此的默契一致。姐姐说:“戴好口罩,我们站在侧边,景茶来的话,直接开跑。” 我点点头,看着周边同样也在等待的几个景茶,激动的心情根本没空去担心他们会将人带走,并想:“他们一定也是在等待正义的到来。”
姐姐问我知道这件事吗,我说刚看到。她又问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吗?我知道。教学楼门口“课比天大”的牌子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来,88个琴键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来,但我来了,不仅是为了支持弦子,还为了反性骚扰。
12月的寒风吹着,偌大的城市,一群相聚在一起的战友们,都和我一样,为反性骚扰而来,等待着弦子的出现。不一会,外卖人员大声说:“这里谁是弦子的朋友,叫的炸鸡奶茶?” “我们都是弦子的朋友!” 陆续又有几个外卖员问:“这里谁是弦子的朋友们,买的暖宝宝?” “我们都是。”
大家的等待终于得到结果,将近凌晨十二点,弦子出来了,结果是休庭。看到视频里她的笑容和坚定的眼神,我忘掉了寒冷。
直到现在,我还清楚记得那晚的星空。就像此刻正在记录的我,对着电脑屏幕,眼中闪着最亮的光。
文| 谱婉,音乐专业的本科生。关注女性主义,热爱马克思主义哲学。
编辑|李合子
(文中照片由作者杜衡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