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Alfred

回家就被捕,但不能回家却会一直心痒,我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白酒下肚,才发现每一个因为家乡而离开的人,其实都是赶着回家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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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如同伦敦的厚云及冷风一样令人窒息,落笔之时城市仍然lockdown,幸好仍然有机会与两位朋友见面。自去年十月后再次见面,半年后的再次相遇,香港的情况及我的处境却已经截然不同。

与朋友C虽然只是第二次见面,但我们竟然促膝长谈了整整八小时。他说到自己的故事,由一开始只是一个「港猪」来到working holiday,碰上反送中,见到条文的荒谬终于觉醒,全心投入文宣工作。然而随着抗争因为疫情而消失于街头上,清算终于找上门。慢慢他身边的同伴逐个被捕,有的早已流亡海外。

流亡对他和他的同伴而言,可能就似战争中的生离死别,是永远不应习惯的常态。他说到,流亡最大的遗憾也许就是明明同在人间,但却永远无法见证家人、最爱的人的喜事及丧事。他提及一个自己的朋友,就是因为去年赶着回家参与家人的婚礼,结果一踏出飞机门就被拘捕了。回家就被捕,但不能回家却会一直心痒,我看着他一杯又一杯白酒下肚,才发现每一个因为家乡而离开的人,其实都是赶着回家的孩子。

另一个见面的朋友A,曾经与我在香港区议会选举时并肩奋斗,也见证我由记者出身最后流亡外地。一见面他就笑说:「那麽快又见面了,感觉好Surreal(超现实)。」他抱了我一下,我看着他,在口罩下点头笑了笑。

因为工作的原因,朋友A在去年十月的时候来到伦敦。那时候政府已经取消立法会选举,国安法亦经已生效,全城风声鹤唳;他开始担心我不能回港。于是当时我们相约在一间Nando’s见面,晚饭途中他突然放下手上的烧鸡,一脸凝重地说:「你会否打算流亡?」那时候也许想到自己或不会被清算,冷冷道:「还没轮到我吧…?」今天回想,或者也算是一语成谶吧?

原来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会失语。走了好久我们最后坐在路边吃着热狗薯条,一边看着对面马路人来人往一边整理思绪。呷一口咖啡后,他问我:「你后悔吗?」

后悔与否的问题,我已经思考过无数遍;最后得出的答案是我并不后悔。我回答他:「总要有人奉身,为运动而放弃自己。我却想像不到,没有下这个决定的我,还能够为社会带来甚麽改变。即使可以重来,我依然会再作这个决定;这个决定经已是我当时能够做到最好的选择。」他点了点头认同,说自己也没有后悔助选。然后又笑说:「我们也许真的是被选中的一代人!但真的好辛苦啊。」我开玩笑地推撞了他一下:「当时就是叫你参选啊!最后大家还不是在这裡!」笑着笑着,好像突然又回到一九年那个灯火通明的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