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3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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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跑的吸引力是显而易见的。

5月初,我从西藏回来,跑步每次都只是6公里。昨天下午我跑步穿过市区,当我从车流和工地上跑过时,就想到了“越野”这两个字。我发了一条朋友圈,“把自己想象成那只逃跑的豹子。”

在这种心态下,我跑了12公里,速度也比前几天有所提升。当然,不管是想象越野还是把自己想象成豹子,都很矫情,但那确实是真实的感受,你把这称为为幻觉也未尝不可。

就在昨天差不多同时,在甘肃白银市银泰显黄河石林景区,举办了真正的100公里越野赛,选手遭遇极端天气,最终21人遇难——他们遭遇了了大风、降雨和冰雹,严重的失温让一些人昏迷,换句话说,他们是活活被冻死的。

21晚上在抖音上就开始流传一些视频,一些人紧紧抱在一起,裹着白色塑料布。还有一张广为流传的图片,在一片荒地上一群选手拥在一起,图片是静止的,但是我们仍能感受到让人瑟瑟发抖的寒意。

这个场景,其实是整个越野马拉松保障系统的一个缩影——简陋,原始,完全没有专业性,最后只能依靠本能。

遇难的人中,包括超级马拉松领军人物梁晶与残奥会冠军黄关军。我们还没有得到这21个人的全部信息,但是很有可能,越是“成绩好的”,就越可能遭遇不测,因为“大神级的人物”才有可能冲到最前面,而遭遇危险时又无法撤出——在心理上,他们也有更强的“完赛追求”和克服困难的雄心,这都加重了悲剧的可能。

看到一条关于梁晶的“旧闻”。2018年在香港举办的100公里越野马拉松中,梁晶获得了冠军。但是,由于在比赛过程中他三次“抢夺”别人的水袋补水,最终被取消了冠军资格。投诉他的人认为,他是为了减轻比赛中的负重,而故意少带水,这样才能获得更好的成绩。

翻出这样一条旧闻,并非对梁晶不敬,他是出色的选手,是大神,也有着夺冠的雄心。尤其在今天,我们应该为他的遇难而感到悲伤,也应该向他致敬。但是,他的“往事”仍然是有思考价值的:我们到底是为何而奔跑,为什么要去参加百公里越野这种极限运动?

梁晶最后的背影一定是孤独的。遇难的21人,大多是跑圈的精英,他们最初遇到困难的时候,一定感到欣喜,这正是他们所渴望的困难和挑战,为这次比赛带来了真正的刺激——但是,他们的悲剧命运,也反映了极限运动这个行业的状况,混乱,初级,缺乏专业性。

那篇流传广泛的自述《黄河石林百公里越野赛到底发生了什么》,提到完赛会有1600元的现金奖励。作者是一位获救的参赛选手,他前进时碰到退赛的,还说了一句“一千六就这样放弃了?”这个细节让网友发出“为1600元送命”的感叹,这种想法是对选手的极大不尊敬,事实上,没有哪个超级马拉松爱好者是为了奖金而跑的。

在中国,这几年马拉松是伴随着新中产的出现而流行的。在顶端,是王石、郁亮这样的职业经理人精英,而在戈壁滩上跑越野的,大部分是各种商学院、MBA的学员,是一个看似小众但又掌握着话语权的都市新中产阶层,1600元的奖金,还不能让他们卖命。实际上,他们跑步,到各地参加比赛,是一个花钱而不是赚钱的行为。

在所有的马拉松比赛中,百公里越野(据说还有200公里或者更长的)无疑是最有吸引力的。这样的比赛,去吃苦和冒险,忍受常人难以忍受的孤独,是应有之义,也是花钱买来的“认证”,跑过百公里,仿佛就进化成了某种“新人”。

这反映出中国新中产某种思想境况:内心苦闷,渴望通过苦行或者一场造化,而获得新生。

这就是“野”的魅力所在,它至少提供了无限的可能性。从“户外”到“野外”,见证了这20年城市中产阶层梦想的变化。“越野”,不管是汽车还是徒步,是把苦行和享受结合唯一的新宗教,而百公里越野跑,可能是最极致的“宗教体验”了。

但是,这一追求或梦想的虚假处也在这里,“极限的野”是需要“绝对的安全”来保障的。像香港举办的百公里越野,有庞大的志愿者团体,也有完备的医疗和后勤团队,甚至转运伤病员的直升机也成为标配——参赛者也有着更好的心态,并没有非要吃的苦和“战胜苦难”的雄心。

这样的“越野”是无比昂贵的,或许也是内地的新中产负担不起的 。1600元奖金都能激发起内心波澜,多少说明了我们的“越野”还是廉价的,缺乏保障——这也像整个新中产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