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中山大学学生会主席伪造大量聊天记录和虚假裸照造谣同校近二十名女学生与一名男学生约炮和进行淫乱派对,受害人报警后警方介入调查,此为被污蔑的男学生的自述。
作者:谈艺权
上周四晚十一点半,我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那边传来声音:一会儿我们需要你配合一下调查,你准备一下。
过了大约十分钟,着便衣的警察与辅导员带走我的手机和笔记本电脑,当然,一起被带走的,还有我。
这时候宿舍大门已经锁上,我叫醒了宿舍阿姨,和她说:阿姨,我要出去一下,去配合一下调查。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湿热的空气一下子捂在了口鼻间。
车上一位年纪稍长的警察问我:长得不错,怎么会干这种事?我回答道: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查了就知道了。”
进了警察局之后,前台的警察要求我告知他们我的手机密码,我说,我可以给你把锁打开,然后设置永不熄屏,这样可以吗?
警察回道:密码是多少!笔记本没密码吧?
反抗无效,我预料到这个结果,我也知道,网安会把你的一切都查出来,然后利用贝叶斯法则来推断你的犯罪可能。
“**,没有。”
我不知道一个大学生第一次进派出所是什么感觉,或者说,应该有一种怎样的“标准感觉”,我并未感到恐慌、紧张,我左右看了看,牢房里,有一名大概是学生的女生,另一间屋子里,有两名男性,其中一名我在学校偶尔遇见过,但并不认识。我的左顾右盼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其中一位严厉训斥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站好!
程序的意义或许在于使得人成为程序的一部分。接下来,我接受了相当漫长的审讯预演,登记身份信息,朗诵长长的毫无意义亳不相关的一长段话以获取声音特征,录取指纹信息,检血、验尿,摘掉一切配饰,这里面的顺序是混乱的,因为我也记不清楚到底做了什么。
每当我发出疑问我为什么要接受某一项程序时,得到的答复总是一样的:“这是程序的一部分,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听着发出“大麻阴性,摇头丸阴性……”的机械电子音,在这间空荡荡的,灰白的屋子里,我的脑子慢慢开始眩晕。
在这之后,我被送入了一间小小的牢房,也许应该叫拘留所,但是,我总算可以休息一下了。当我躺了一会儿后,大约有十分钟吧,牢门被打开,我被接进了审讯室。
电视剧里那种具有金属质感的审讯凳摆在屋子的角落,当我坐上去后,警察锁上了镣铐,后来我得知,这是为了防止自 我伤害或者伤害审讯者。
加缪曾经说:在我们这个社会,任何在母亲葬礼里没有哭泣的人都有被判死刑的风险。也许我可以说:任何一个在派出 所里没有紧张和恐慌的人都有被当作惯犯的风险。审讯者对我的好奇、平静的态度感到奇怪,并根据我的头发、穿着,神情怀疑我是个风流,心理素质强大并且个性奇怪的恶徒,对此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在开玩笑。
也许审讯者的惯用方式都是如此,在录笔录时,首先要获得你的个人信息,并通过聊天来打开你的心理防线,我与审讯者聊了马克思恩格斯全集,聊了经济学的应然和实然问题,说明尽管在这件事上派出所应该向我道歉,但我理解他们粗陋的办案手法,并且结合加缪谈了我对于这一整套执法流程的看法。
在问及我的爱好时,我提及是个热爱写作的人,当然,期间我反复强调,这件事我真的一点点都不知道,唯一的关系在 于,在前几天在一个四百多人的大群里,看过被传播那张朋友圈截图。
好了,说了这么久,我还并不知道我到底是为什么被“抓进来” 了,因为从目前的架势来看,我再也不能迟钝地,天真地认为我只是在“协助调查” 了,很显然,这里发生了一些我尚且不知道为何的事情,我已经被作为了犯罪嫌疑人,并且具有重大嫌疑。
审讯者在与我聊了一会儿后,开始进入真正的审讯,他说我所言与另一个被审讯杳(后来被从其手机与电脑中查出的证 据表明是实际的作案者)截然不同,对方声称我在那次两人唯一的车上对话中,我向他提供了受害女生的社交账号,并声称我与这几位女生都上过床。
我感到莫名奇妙,我说:第一,我根本不认识这些受害者,而且她们所有人中我只有一名有微信,其他人我都不认识。第二:我根本没有说过这些话,我也没有和其中任何一个女生有可以称的上关系的社会关系,更不要说发生性行为。
审讯是漫长的,审讯室里的温度慢慢上升,我不知道这是故意为之还是审讯者忘了开空调,温度逐渐到了29度,我知道这一点的原因在于我可以转头,并且我身后就是温度板,于是我让他打开空调,他表示认可,房间里的温度开始降了下来。审讯者采取了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过了一会儿,向我出示了一些我从未见过的,但是包含我头像的聊天记录,这些聊天记录是我与受害者女生的交流,内容肮脏污秽,不堪入目。
我深吸一口气,表示这些话我从未说过,这个人也决不是我。
在这场我只能回答:“我不认识,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审讯中,我才逐渐地开始了解真正发生了什么事情,审讯到三点多时,审讯者已经录完了笔录,期间他向我请教如何使得他的笔录显得更加丰富一点,他往往只用"然后”来承接上下文,这样会使得他的文章过分单调,我告诉他,你可以不用任何承接词。笔录做好之后,他把笔录放在我的审讯凳上,我想到 了会有这个步骤:因为他所在的桌子上,朝着我的那一面写着:“我对笔录无异议”之类的承诺话语。
这些都做完后,我问他,我可以走了吗?
他说:要等领导回来,才知道对你的处置结果。我们没权放你走。
我:领导什么时候回来,他不会是早晨八点上班吧。
审讯员:不是,领导只是巡逻,一会儿就回来。
说完之后,他就消失在了审讯室,在这间审讯室里,时间流逝得格外缓慢,全身不能动弹,凳子冰凉坚硬,每一分钟都会增加无尽的烦躁,但声音的一切可能都消融在空气里,发声无意义。
不知道过了多久,所长回来了,他身上带着一种老吏的气质,进来坐在审讯员旁边的一个椅子上,低头问我,” XX,最近 过得很潇洒嘛。听说你和很多女生约炮?”
我当时已经没有力气了,我本来想愤愤说一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我后来只是表示,这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所长表示赵**就是这么说的,我说你可以让作案者与我当面对质,他说好,会给你这个
机会的,但我后来也没有得到这个机会就离开了派出所。
过了一会儿,我被从审讯室中提了出来,在走出审讯室时,我与审讯员彼此盯着眼睛:
“你真的没有与XX约炮?”
“没有! ”
“真的没有约炮?”
“我说,我,没有和任何人约炮!”
又被关入了牢房。
在审讯的几个小时里,我知道了诬告者的名字,也知道了那个被关在牢房里的女生和男生是谁,后来我在另一次会议上得知,那两个男生并不都是学生,其中一人是一个毛贼,当天因为犯事被也关了进去,而女生正是诬告我的人,也是真正的作案者的女朋友。我也逐渐知道了这是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抓我,一群中大的女学生被人使用P出来的朋友圈造谣性生活混乱,卖淫,而造谣者的谣言里则包含一个XX老哥男主角,伪造的各种聊天记录里,使用的也是我的头像,根据造谣者的口供和这些记录,警方找到了我。
牢房的条件并不相同,此时女生在的那一间牢房正是我一开始等待时进的那一间,区别在于,这一间牢房里有一部机场
的按摩椅一样的躺椅,其他的牢房则是坚硬狭窄的木板,物质符号是否意味着一些其他的东西,我不知道。
在牢房站在的半个小时里,我一拳砸在了墙上,可能是为了防止犯人自残,蓝色的墙壁是有弹性的,因此除了发出巨大的响声之外,我自己反而被溅了一身木灰,这对于一个强迫症加洁癖来说,其羞辱意义更甚于这次审讯。此举是为了表示对这位女生的愤怒,我不知道她怎么可以在自己男朋友作出如此恶行的情况下仍然无动于衷。
凌晨四点多,派出所里一片寂静,晃人的,烦躁的白色灯光眩目,审讯员过来看了看我,问我为什么不睡觉,我说我没 有在这种地方睡过,也睡不着,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离开了门边。
寂静压抑着声音 ,但我实在忍不住了,我大声质问那位女生,她是否知道其男朋友的恶行,他是否有廉耻和最起码的道德底线,又是怎么想到栽赃陷害一个仅仅说过一次话的人?
没有任何回应。
牢房的栅栏间是狭小的缝隙,除了刺眼的光之外,我尚且可以看到我对面牢房里一点影影绰绰,我竭力地透过缝隙观看,我也不知道这是出于愤怒还是出于一个莫名奇妙陷入牢狱的人想要看清楚到底他妈的是谁干的这桩好事从而一切与之相 关的人你都想了解的冲动,尤其在这空虚、单调的牢房里,你生命的唯一意义就在于这件案件。
我看到了一双平放在黑色大皮椅子上轻轻摆动的腿。
大概五点多钟,我被从牢房中放出,审讯员告知我我已经与这个案件没有关系了,但遗憾的是现在没有车可以送我回去,因此我需要自己回去,并不高大的他拍了拍我的肩,非常贴心地转给了我车费。
凌晨五点多,天气灰蒙蒙的,我叫了滴滴,在街头等了十几分钟,没有等到一辆车,还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看了看派出所在笔记本和手机上贴的名字标签,我烦躁到想要把它们砸烂,派出所离学校大约三公里,我走在路上,只见到轰鸣的货车和晨练的几位老人。
我很想愤怒地大吼大叫,但力气也早在审讯室里消耗殆尽,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儿呆,平静地给学院书记发了几条消息说明 了情况,宿舍里仍然很昏暗,舍友们都在睡觉,我也上床开始休息。
就好像一切都未曾发生,就好像我从未成为一个P图造谣十几位女生性生活混乱,卖淫,并与其中多位女生上床的犯罪嫌疑人,我不想去想这起谣言的传播过程中我已经“成为” 了一个怎样的人,在这个社会,这个时代,一个蒙此谣言的男生会受到怎样的对待,手指上的红色印泥还没有洗干净,我看了看组长昨夜发的期末小组作业安排,眯着眼看见了截止时间,叹了口气,把手机关机,就这样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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