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视频 | 吕萌
文 | 邹帅
剪辑 | 闵一村
编辑 | 毛翊君 高心碧
一天之内,张燕家的积水又涨了回来,比之前还要严重。
她住在卫辉市区,距离新乡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1公里左右。最近连晴两天,院子被太阳晒到发烫,水汽闷热,积水原本退去,到了7月25日上午,积水又突然涨了起来。
它们不仅从外面涌入,院子里的下水管道也开始往外流水,“咕咕咕”,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都是积水。张燕开始有些担心,中午也无心吃饭。下午她推开门一看,院子里的积水已经到了膝盖,马上就要进屋了。
卫辉城区的很大一部分已经泡在水里。行人沿途所见的商户,几乎无人营业,有些地方水位已经逼近位置不低的招牌,把店内的物品冲得七零八落。城市的主干道上,沙发、煤气罐、还没开封的整箱矿泉水,都在漂浮游动。两侧的汽车泡在水里,有些被水流触发开关,车前灯亮起,在水里发出亮光。
救援队的皮划艇在紧急转移有危险的人群,有时会遇到在深水里行走的人,水位已经接近脖颈。皮划艇到达之前,救援人员就先跳下水,托住对方。
与乡村不同,当一座城市被浸泡在水中,除了紧急转移之外,很多市民还是有出行的需要。铲车几乎成为了唯一可以信赖的交通工具。我们原本要去新乡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因为有工作人员在微博求援,说康复科所在的楼已经进水,病人无法得到治疗,急求抽水设备。
可前方水位太深,车辆开到离医院还有4公里时,便无法再继续通行。大量需要出行的人站在路边,看到铲车驶过就上前询问,好似拦下一辆出租车。
如果顺路的话,司机会将铲子放下,大家就挤进挖斗里。往前只开了5分钟,铲车要左拐,有些人要去右边,他们就下车,继续等顺路的铲车。路程就被分成一段一段,路人只能凭运气等待。
尽管只相隔四公里,在两个多小时后,我们到达医院。老人、孩子、刚刚生产完的妇女,密密麻麻的人堵在医院门口。门口的台阶再往前两步,就是一米深的洪水。他们在等待铲车,有人要出院,有人来看病被洪水围困,怎么也回不了家。
相对来说,医院地势较高,洪水淹到的只有主楼附近的康复科。它一共两层,一楼已经灌满水,病人和医生都被转移到二楼。医院的电力目前正常,手术和治疗都在进行。一位患者家属说,目前的困难是食材的种类越来越匮乏,他的母亲刚做完手术,需要营养,但是已经连吃了两天的冬瓜。
副市长孙建明在23日发的朋友圈里,就向外界求助食物和救灾物资,提到需要水、方便面、火腿肠、饼干分别2万件,还有强光灯、雨具、夏凉被等各1万件,让见者紧急扩散。
在返程途中,张燕出现在铲车上,当时她刚从家里跑出来,拎着两个大包,水已经到了她的肚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她的旁边还有三个颤巍巍的老人——婆婆、姑姑,以及一位邻居家的爷爷。
水位不断上涨,张燕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打电话求援,119占线,认识的救援队不在这边,等了三个小时也没有进展。她不想再等了,带上三个老人蹚水到路口求援。她想碰碰运气,刚好一出门就遇到了铲车。
四个人要去往不同的地方,姑姑要去车站,往隔壁安全的县市跑,婆婆得送到亲戚家,隔壁家的爷爷则在半路上就会有人来接。张燕要去办公室值守,她是卫辉的一名公务员,昨天刚从抗洪一线回来。
铲车在洪水里缓慢前行,经过这座城区最重要的建筑,政府大楼、体育场、市民中心,张燕一一指给我看。熟悉的地方都已经泡在水里,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卫辉是新乡下辖的县级市,紧邻卫河,新乡的多座水库超过汛限水位后,开始泄洪。卫河的水一天比一天高,附近的很多村民不愿撤离,就坐在房顶上等待。张燕等工作人员要不停地劝告,但收效甚微。有些年轻人心理崩溃了,跪在地上求父母撤离。
在外救援一天,张燕的手脚都红肿蜕皮,但她始终瞒着丈夫。丈夫是新乡市区的消防员,总是处于出动救援和待命状态之间。
张燕已经一个月没有见过丈夫,原本以为这个周末他会回来。现在,他一直在抗洪前线奔波,两人只有很少的沟通机会。张燕收到丈夫的消息就会长舒一口气,她总在提心吊胆。
公公外出打工,只有婆婆在家,张燕就在家里守着老人。她也在为自己的父母忧心,水已经进了院子,父母还是不愿意走。
家里的独栋小楼是全家人设计修建的,投入了许多的感情。洪水进了卧室,父母才有走的意愿,张燕异常着急,铲车轰隆隆地向前开,她只能在电话里更大声地向母亲催促。
没有水的十字路口,煤气罐和大锅已经架起,50多岁的李红拎起大勺在炒菜,旁边张明在给路过的人盛饭,递水。路人以为他们是夫妻,实际上,今天上午他们才刚认识。
李红住在新乡市区,平时很少做饭,但看到电视上的灾情,烙了几百张饼跑到有救援队在的位置发放,刚好遇到张明。张明是郑州人,和她年纪相仿,几天前郑州灾情严重时,他叫了几个朋友,开车拉着煤气罐、铁锅,还有一箱箱的菜,在街头给救援人员做饭,之后去了新乡,现在又赶到卫辉来了。
等到深夜,救援队也休息了,张明才会把锅收起来。在车上眯一宿,天色露白时,他和李红也要开始新的忙碌。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