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场离奇的电视讲话中,普京表示乌克兰是一个虚构的国家,而后发布了一项命令,承认乌克兰两个分离主义者控制的地区独立,并向那里派兵。
普京称乌克兰“完全由俄罗斯创造”并实际上是被从俄罗斯帝国手中夺走的,这番言论荒诞不经且歪曲历史,完全符合他扭曲的世界观。最令我不安的是:这是他试图为全面入侵而制造的借口。
他对乌克兰的全面入侵,将注定是一个历史性的错误。
多年来,普京一直试图提升自己国家的国际声誉,加强俄罗斯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削弱北约并分裂欧洲(同时在美欧之间挑拨离间)。所有这些举措都牵扯到乌克兰。
入侵乌克兰不但不会为俄罗斯铺平道路,反而会确保普京声名狼藉,让他的国家在面对更强大、更团结的西方联盟时,在外交上被孤立、经济上瘫痪、战略上变得脆弱。
伟大的新沙皇很可能误以为,这场战争会像2008年和2014年那样小规模入侵般,不会为他的命运带来严重恶果,实际上这种路径依赖是可笑的一厢情愿。
第一、外交后果
这场肆无忌惮、赤裸裸的大规模入侵,将使得普京背负英美所谓的完全背叛于国际规则之名,战争一开始,西方世界所有的亲俄派,无论是匈牙利的欧尔班,还是德国的施罗德,包括法国的泽穆尔,他们再也无法为普京辩护,他们都将不得不改变对普京政权的看法,对于普京来说,这是一种灾难性的外交后果。
白宫最新发布称,美国新一轮制裁对象包括俄国有银行俄罗斯储蓄银行和另外四家大型金融机构,以及若干与俄政府有关联的个人及其亲属等。拜登在讲话中表示,最新制裁措施将冻结上述四家俄金融机构全部在美资产;限制俄使用美元、欧元、英镑和日元进行商业交易的能力;阻断俄增强军事力量的资金来源;在高科技领域对俄实施出口管制以削弱其竞争力。此前,德国也停止了对“北溪2号”天然气管道的认证。
如果普京发动全面进攻并企图夺取整个国家,还会引发更多制裁。这些不仅会破坏他的国家经济,还会破坏其密友圈子,后者反过来可能会挑战他的领导地位。一场注定血腥和灾难性的战争将耗尽俄罗斯的资源并夺走俄罗斯人的生命,与此同时也让欧洲意识到迫切需要减少对俄罗斯能源的危险依赖。
这种侵略行为几乎肯定会促使北约显着加强其东翼,并考虑在波罗的海国家、波兰和罗马尼亚永久驻扎部队(拜登总统周二表示,他将向波罗的海地区派遣更多军队)。这将鼓舞乌克兰的激烈武装抵抗,并且西方将对此大力支持。两党已经在努力制定立法回应,其中包括加强对乌克兰的致命武器援助。这一次不会是2014年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的重演;而会让人想到苏联在1980年代攻打阿富汗时的屡战屡败。
在现代外交史上,只有拿破仑入侵西班牙的外交后果,希特勒入侵波兰、日本帝国入侵中国和苏联入侵阿富汗的外交后果能够与之相提并论,甚至更严重。后续制裁无疑必然是灾难性的,对于俄罗斯经济来说,尤其是对于那些生活日益贫困,不满怨愤日益加剧的俄罗斯人民,更是如此。
第二、国内后果
普京大帝几乎没有在这场战争前做有效的社会动员和精神鼓励,俄罗斯的普罗大众几乎一夜之间被他们的总统拖入战争漩涡,一觉醒来,俄罗斯人民就发现他们陷入这样一场其始料未及的斗争,他们被动地进入俄罗斯战后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战争,并且不得不承受巨大的经济代价,这是一种严重的政治错误。
战争爆发当天的2月24日晚间,数以千计的抗议者走上俄罗斯街头,抗议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的军事行动,但随后遭到了来自当地警方的阻止。截至发稿,已有上千人被捕。
除了线下活动外,当天知名活动家列夫·波诺马维约夫发起的一份线上请愿书在几个小时内获得了超过15万个签名,到24日结束时,签名人数增加到近29万。超过250名记者也签署了一封谴责军事行动的公开信,第二封大规模公开信来自250名科学家,第三封来自194名莫斯科和其他城市的市政委员会成员。
俄罗斯最受欢迎的说唱歌手之一Oxxxymiron(真名:米龙·费奥多罗夫),是公开反对俄罗斯军事行动的公众人物之一。他说:“这是一场灾难、一桩罪行。我知道大多数俄罗斯人都反对这场战争,我相信越多人谈论他们对战争的真实态度,我们就越能更快阻止恐怖。”
除了民间的反战呼声,150位俄罗斯国会议员和官员同一天签署公开信,谴责普京对乌克兰的入侵是“前所未有的暴行”,并警告俄罗斯对乌克兰发起的这场侵略将引发灾难性后果。
每日邮报网站报导称,公开信表示,俄罗斯民众并不支持这场战争,并谴责普京个人下令对乌克兰发起了一场“没有,也不可能有理由的侵略战争”。
报导表示,在普京于24日清晨在莫斯科发表电视讲演,宣布对乌克兰发起特别的军事行动后,俄军已经从克里米亚、俄乌边境和白俄罗斯与乌克兰边境三路向乌克兰进攻,乌克兰遭到俄罗斯从陆上和黑海发射的中短程导弹的袭击。
公开信敦促俄国人不要参与普京的侵略行为,并呼吁俄罗斯民众发声反对这场侵略战争。信中写道:“只有大规模的谴责才能够制止这场战争。”
莫斯科议员鲁萨科娃、贡加尔斯基、莫雷夫、科特诺奇金娜、圣彼得堡官员库尔耶夫、西佐娜、大诺夫哥罗市议员切列帕诺娃等人签署了这封信。
这是俄罗斯官员罕见地一次站出来反对普京,因为普京一向是严厉打击国内的不同意见。上周,俄罗斯电视台还直播了莫斯科高级安全主管会议,所有的与会人员似乎都在支持普京入侵乌克兰的方案。
该信的联署者都是俄罗斯当选的国会议员和政府官员,他们“毫无保留地谴责俄军对乌克兰发起的入侵战争”。信中写道:“这是一种无法也不可能有理由的、前所未有的暴行,入侵命令是由俄罗斯总统普京个人做出的。我们坚信他没有得到俄罗斯人民的授权。”
信中还警告这场军事行动将引发的灾难性的后果, “会造成数千人死亡、受伤, 很多座俄罗斯人珍爱的城市将被毁掉。”俄罗斯将遭到国际社会的谴责,并导致俄罗斯被孤立, 俄罗斯物价将上涨;俄罗斯将变贫穷。
信中写道:”俄罗斯过上美好生活的希望在我们眼前破灭⋯⋯我们敦促你们不要参与这场入侵也不要允许它,请不要对此沉默,只有大规模的谴责能够制止这场战争。”
普京在战争演讲中呼吁俄罗斯人民为国家牺牲,但事实证明这种仓促的喊话毫无作用。俄罗斯人民在战争爆发伊始就旗帜鲜明地发对这场侵略战争。1914年,沙皇尼古拉二世在战争前至少做了基本的社会动员,让他们的人民在最开始支持了战争。1979年,苏联政府未能做任何社会动员,就把俄罗斯人民送入阿富汗战场,结果众所周知。
俄国人民经历了2014年以来持续八年的社会经济困境和生活日益凋敝后,不会对战争再有真正的热情,这是普京真正危险。残酷战争之代价,是俄罗斯千千万万普通人而不是权贵来承受的,如果不能真正动员人民的自愿持续牺牲,那么俄罗斯的君主就需要担忧革命者的绞刑架。
一旦严厉到极致的制裁加诸到俄罗斯人民身上,一旦战争进展遇到阻滞,一旦战争的支出开始严重消耗到俄罗斯普通人的财富,那么恐怕用不了太长的时间,这些历来以善变残暴著称且被普京拖入战争中的俄罗斯人民,就会将他们曾经在一次大战和阿富汗战争中所作出的行为,加诸到俄罗斯的统治者身上。
还记得尼古拉二世怎么死的?苏联政府怎么垮的?普京恐怕已经忘了这个教训,他显然过于沉湎自己的幸运了。仅仅只依赖于俄罗斯的常规部队和政府现有财政,而不在俄罗斯社会进行广泛的社会动员,普京就想入侵欧洲除了俄罗斯之外、拥有4000万人的最大陆地国家,实在是一个巨大而狂妄的冒险。
第三、乌克兰的抵抗
乌克兰是一个主权国家,她有权力和自由为自己的生存考虑作出合理选择。无论邻国是谁,乌克兰都有权加入任何其想加入的国际组织。在现代,大国都接受这一点,所以普京也必须接受这一点。这正是现代西方外交要传达的东西。它定义了一个由法治统治的世界与一个毫不理会任何规则的丛林世界间的区别。
俄罗斯总统普京在这两天的讲话中谈及的那些理由,没有一条是站得住脚的,都是流氓逻辑、大国沙文主义逻辑、暴力与强权干预逻辑。
包括俄罗斯自己在内,任何一个欧洲国家都有权力和自由选择是不是加入欧盟和加入北约,加入欧盟意味着广大的发达经济市场,加入北约意味着国家安全获得了最高保障。现实是,加入欧盟和北约的原东欧和前苏联国家都富裕起来了,而仍然在欧盟和北约之外的乌克兰和俄罗斯却是相对贫困的国家。
的确,俄军战斗力远远高于乌克兰军队。俄军击败乌军,攻占首都基辅,占领乌克兰全境,都是可能的。但是,俄罗斯军队的持续战争能力是非常有限的。
实际上,开战两天来,国内网友中盛传的所谓俄军神话正在破灭。什么“一个小时乌克兰海空军就没了”,什么“开战一个半小时乌克兰全境沦陷”等等,全是忽悠。
除非乌克兰现政府率领军队投降,除非乌克兰全国人民都放下抵抗,心甘情愿地当俄罗斯的二等顺民,否则,俄罗斯军队将陷入另一个大号阿富汗。
2月25日,乌克兰媒体披露一段音频,据称该音频记录了俄军舰上一名军官与黑海一座岛屿上乌克兰士兵之间的交流。音频显示,一艘俄罗斯军舰喊话蛇岛上的乌克兰士兵投降,而一名士兵回答道:“俄罗斯军舰,去你妈的。” 随后岛上13名军人集体阵亡。
乌克兰总统表示,共有13名军人壮烈牺牲,他们被授予烈士“乌克兰英雄”称号!
2014年9月顿涅茨克机场战役中乌克兰普通军人的表现,那场战役中200名普通乌克兰军人的表现非常英勇,他们最后全部战死,也要捍卫他们所认同的国家。战役后,乌克兰人将这场激战拍成电影,成为乌克兰人心中的对俄战争英雄,这部乌克兰最热电影放映的时候,乌克兰人在电影院泪流满面。
这是民族精神和国家认同。普京称乌克兰政权只是一个西方殖民地政权,只有一小撮人支持这个西方傀儡。如果普京大帝只是对内宣传,那还无足轻重;但是,一旦普京真的依据这样的逻辑去推断乌克兰这个欧洲仅此于俄罗斯领土的中型大国在十几万俄国士兵面前会瞬间崩溃,不战而亡,那么显然是一种幻觉。
很难想象具有这样战斗精神的乌克兰人民和军队会放弃抵抗、心甘情愿地充当俄罗斯的二等顺民。
当然,尽管战争异常残酷,但乌克兰人只有自己抗战才能得到国际社会的持续援助和真心支持,否则2022年的乌克兰就是2021年的阿富汗。只要乌克兰人不举国投降,坚持抗战,那毫无疑问,即便俄罗斯最初进展顺利,但改变不了战争的持续性。
这是因为一个显而易见的后果将会显现,无论战局如何发展,西方国家必然会、而且能对乌克兰西部提供巨额财政和装备援助,从波罗的海到波兰,从捷克、匈牙利到土耳其,那些曾经极度恐惧俄罗斯的国家无疑会将这场战争视为自己的战争,只要这场战争持续下来,不仅仅是西方的财力和技术,整个东欧和小亚细亚的人力资源就会涌入乌克兰与俄罗斯作战。阿富汗战争历史,就是俄罗斯的前车之鉴。
回顾1937年日本帝国入侵中国后,也曾一厢情愿、信心满满地寄望于通过战争逼迫蒋介石妥协,但历史最终给出的答案是什么?
这场战争,绝不会给普京带来一个稳定亲俄乌克兰政府和体面的撤军机会,俄罗斯军队所扶植政权的自立程度不会超过卡尔迈勒,就像阿富汗的卡尔迈勒一样,那必然是俄罗斯的包袱。俄罗斯发动了战争,但如何结束这场战争,恐怕就不是普京能决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