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陆俊
路透社4月2日报道：布查镇民瓦西里(Vasily)悲痛地看着屋外的街道上躺了10多具遗体，一具男性遗体躺在距他家前门几公尺处，他说那是他儿子的教父、自己的长期友人。这些遗体全部穿着便服，显然并非军人，有些人手上还拿着购物袋，有些人似乎罹难多天了，这些遗体状态完整，由于枪击，其中一人的头顶已消失。
CGTN（中国环球电视网）4月4日报道，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周日表示，他对乌克兰基辅州布查市（Bucha）平民被杀的画面“深感震惊”，并呼吁进行独立调查。
引子：谷寿夫的自辩
1947年2月6日下午，南京，万人空巷，一队头戴钢盔，神色严峻的中国宪兵将原日军第6师团中将司令谷寿夫押入位于南京明故宫内的临时法庭。
当日，主审谷寿夫的审判长是石美瑜律师，下午14时整，审判长请全体起立，公诉人代表中国政府宣读起诉书：南京大屠杀主犯谷寿夫，担任日军第六师团中将师团长，于1937年12月13日，率部攻入南京，立即展开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持续40多天。致我军民无数遇难…
令人瞠目结舌的事发生了，谷寿夫听完公诉书，露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他说：“当日军攻克上海，南京处于战争状态之时，你们中国政府为什么不早作撤退准备？在双方交战炮火纷飞的情况下，有些非战斗人员不幸为流弹所中，这也是战争中不可避免的现象，本人对此感到抱歉。”
面对着证人当庭陈列的死难者头骨和血泪控诉，谷寿夫轻描淡写地说：“ 你们凭啥说这是日本士兵的刀枪穿刺的? 你们在堂堂法庭之上，不要带上民族感情来对我审讯，这是不符合法律原则的，是不公道的。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是奉命来华作战，执行任务的，战争责任不在我谷寿夫身上。”
一、从卡廷到布查
日出日落，在我们身处的这个时空内，时间一刻不停地在流逝，而随着旧的恶梦漸漸隐入黑暗，新的罪恶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我们渺小，我们似乎无能为力，但我们必须发声，必须记录，无关国家，无关民族，只是为了心底的那份良知，为了坚信的那份正义。
事过74年，在北乌克兰，在2022年的春天里，当日发生在南京的屠杀和诡辩再次重演，当地时间4月3日，法新社报道称：乌克兰基辅北郊的布查镇发现至少280名乌克兰平民遭杀戮，街道上尸体陈横。法新社记者表示，其中很多人双手被反绑在身后，随后被集体处决，有些人被埋葬在深坑中，有些人被打死时，还骑在脚踏车上。
布查市长费多鲁克指出，至少280人遇难，受害者男女都有，其中还包含一名14岁的男孩，这些人都是被从后脑勺开枪射杀，目前已先将他们先下葬在一处集体坟场。
另有证据显示，还有平民近日试图逃往乌克兰控制的地区时，在半路被枪杀。
昨夜今晨，笔者一直在等待俄罗斯方面的辟谣声明，因为笔者相信一定会有这样一份声明，而且当事方正在加紧写作中。
果然，在昨天凌晨，笔者收到居家隔离消息后的数小时，《环球网》第一时间转载了俄罗斯国防部对乌克兰基辅州布查市大批平民被害事件的回应。
洋洋洒洒的声明称：基辅州布查市在俄军占领期间没有一个平民因任何形式的暴力行为死亡，当地居民可以自由行动并使用通信工具，也可以随意出城。此外，俄军还向基辅州居民发放了452吨人道主义救援物资。布查市南部包括居民区遭受乌军近一昼夜的大口径火炮、坦克和迫击炮炮击。所有俄军已于3月30日，即俄乌伊斯坦布尔谈判的第二天就全部撤离了布查市。这些来自布查市的照片和视频都是乌克兰政府为西方媒体导演的，是乌克兰政府的又一次挑衅行为。
在笔者对此事评价之前，请读者朋友允许我插一段花絮，前几天的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主持人拿某位嘉宾夫人的脱发取笑，结果被该男士扇了耳光。对此，一位中国老师在课堂上做了一个社会试验，即发起关于此事对错的5次投票，其间老师扮演媒体，不断展示经过裁剪的部分事实，结果，5次投票结果出现了巨大的差异，而从头到尾坚持观点不变的同学仅有1/4，他们的理由是：首先使用暴力是错误的。
通过这个试验，不同价值观的人群，大概可以得出以下三种不同的感慨：
一种人说：可见媒体的影响力有多么大，争夺輿论阵地是多么重要。
一种人说：可见媒体是多么的不可信，我再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一种人说：常识，就是我们的原则，是一切事件的评判标准，是照向所有妖魔鬼怪的照妖镜。
是的，常识，看起来是那么平常，又是那么的可贵。面对这份声明，如果没有常识，俄罗斯民众将确信这是真的，将痛恨西方和乌方的卑鄙。如果我的读者们没有常识，亦将确信这是真的，那么恐怕将会感谢俄罗斯军队的仁慈。
近些年，笔者查阅大量有关前苏联历史的资料图片，其中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那些被烧毁的城市，被屠戮的人们，而是苏军在卡廷枪杀21768名波兰军官的十年后的1950年，面对波方代表提供的失踪人员名单，斯大林身体前倾，一副诧异、无辜的表情。
当然，卡廷事件的余波中，还有更好的演员，他也是这次布查事件的主角。
2010年4月10日，波兰总统莱赫·卡钦斯基在赴斯摩棱斯克参加纪念卡廷惨案70周年的途中，其乘坐的飞机几乎在同一片森林上空坠毁，包括波兰总统在内的97人遇难。遇难者包括波兰总统及其夫人，军队参谋长、副外长克莱默尔等。
这次极为罕见的坠机事件激起轩然大波，因为这在历史上没有过、在技术上几乎不可能发生、而又非常符合某位强硬领导人的无底线风格。此前，波兰总统卡钦斯基及其国防部官员，不顾俄方的一再警告，坚持在波兰部署北约反导系统。而在这架飞机上，恰恰满载着波兰全部的反俄强硬派人物。
笔者认为，考察一件事情的真相，最可靠的就是考察当事人的风格，20多年来，面对记者、反对派、不合作国家，他采取了太多下毒、暗杀、特别军事行动的类似方式，同样，对这伙送上门来的敢对他说“不“的人，他会错过吗？
无比讽刺的是，2010年4月7日，也就是波兰总统专机坠毁前三天，这个人竟在卡廷与波兰总理图斯克共同出席卡挺惨案70周年纪念活动，在墓地前，他单膝跪地献花，在新闻发布会上，他声情并茂地说：“卡廷惨案纯属斯大林个人的报复行为，而并非是俄罗斯人民的意愿，波兰不应该将仇恨记在俄罗斯人民的头上。”
二、布查惨案的前后
本刊转述：综合来自dw（德广）、rfi（法广）、bbc（英广）等媒体消息。
4月3日，德国副总理兼经济部长哈贝克日谴责乌克兰布查镇发生的 "可怕的战争罪"，并呼吁欧盟国家对俄罗斯采取新的经济制裁。
“乌克兰基辅西北部的布查镇报告发现许多遭枪杀死者尸体。“德国外交部长贝尔博克称：“来自布特查的图像 "令人无法忍受"。“
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则以标签 "布查大屠杀"发布社交媒体信息，指控“俄罗斯军队在基辅犯下的暴行。”她写道："我对俄罗斯军队在被解放的基辅地区犯下的暴行的令人不安的画面感到震惊，那里有近300人被埋在乱葬坑中，俄罗斯军队撤离后的土地上多处尸骨陈横，甚至在死者身下埋有地雷。”
乌克兰外长库來巴愤怒指控："布查的屠杀是故意的。我们在基辅西北部的这个小镇上发现了许多尸体，该镇刚刚被从俄罗斯军队手中夺回。俄罗斯人想尽可能多地消灭乌克兰人。我们必须阻止他们，把他们赶出去，我要求七国集团进行新的制裁，现在就实施致命性的制裁！”
愤怒的笔者尽力保持平静，在当事方极力否认的情况下，作为一个第三国自媒体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搜集布查战役前后的大量资料，整理爬梳出双方部队的行动时间轨迹，结合遇难民众死亡时间和死亡特征，锁定凶手，对其进行虽然是缺席的，但却是正义的审判。布查，此前的十多天，在俄军9个旅又3个伞兵师残部于此陷入乌军包围后，笔者就一直关注着这个位于著名的切尔诺贝利到基辅中间地带的小城，由于包围圈中糜集的俄军部队众多，参照战史学者对1944年法莱斯战役的命名，笔者称其为“布恰肉锅”。
2月24日，战争一爆发，北路俄军（V集群）的兵锋就直指基辅，俄总参在该方向投入了3个集团军（35CA、36CA、29CA）和绝大部分伞兵师旅。其主要战术仍沿用1968年抢占布拉格机场的机降突袭，但是，在2月24-25日的安东诺夫机场战斗受挫后，突袭已失去了突然性，不得已，俄统帅部命令第35集团军为右路军，经切尔诺贝利、布查、博罗江卡。第36集团军攻占切尔尼霍夫后沿俄白高速公路南下，第1坦克集团军行进间攻占哈尔科夫后向西挺进，对基辅进行向心突击。
但第一个星期过后，因为脆弱的后勤线被打得千疮百孔，对乌军部署又两眼一抹黑。在上峰严令下（参考流传的绍伊古电话），俄军V集群组织的多次强攻均遭到失败。
战斗进入第2周以后，V集群已经出现严重的后勤保障困难，64公里长的超级车队，拥塞在公路上，近一周的时间内，无人组织疏散，也无法动弹一步。
除了缺乏军粮和油料，俄军炮兵也缺乏炮弹。因此，万众瞩目下俄军对基辅的攻击一再推迟。到了3月25日，在伊尔平，最后一次组织的装甲突击被乌军炮兵瓦解。此时的俄罗斯高层才意识到，以区区12万陆军，摊开来在1000公里的战线上，无异于张开十指打人，于是忍痛接受苦果，决定由国防部宣布第一阶段结束，将基辅方向俄军主力全部拉回来，转向顿巴斯地区。
但是，乌克兰早先已经进行了总动员，乌军预备役第4集团军已经有多个旅赶到基辅前线，同时，乌军坦克第1旅已经逼近了伊尔平等重镇，各部队从俄军两翼开始进行大范围穿插。
事实上，由于有内线作战的便利，西方国家持续的援助，乌军利用基辅作为大型物资转运中心，快速从乌西和乌波边境转运兵力和装备。在3月29日以后，苏梅方向的乌军更是已经打通了苏梅到基辅的公路，俄军惊恐地在阵地周围发现了大量乌军新部队的番号，事实上，此时的俄军V集群右路20个营战术群，已经遭到了乌军三面合围。
至4月1日，基辅西北郊以布查为中心的战场整体态势是：
东侧：
乌军国民防卫第112旅
第1警卫旅
国民第4机动旅
警卫第25旅
南侧：
乌军第61猎兵旅
第10山地突击旅
国民卫队第105旅
西侧：
乌军第14机械化步兵旅
及2个国民防卫旅（番号不明）
在这个包围圈内的俄军是：
分属俄军第35集团军、第36集团军、第29集团军的9个旅番号的部分分队。
又
伞兵第76师（残部）
伞兵98师（残部）
伞兵106师（不确）
其中，第76伞兵师位于布查。
以上各部共约20——30个合成营约1.6万人。
3月29日，撤退命令已经下达，俄军后卫的北方50公里处，是宽50米到100米余的捷捷列夫河，而河上的桥梁早已被炸毁，此时的俄军V集群要想逃出生天，就必须通过唯一的伊万基夫渡口。
当日凌晨3时，俄军第98伞兵师放弃了争夺一周之久的伊尔平，俄军V集群丧失了挡住乌军的最后一道屏障，至30日日终，第35集团军的3个旅首先撤过河去，而
3月30日的乌军国防部公报亦提到：“侦察到相当数量的俄军地面单位正试图通过伊万基夫”。
3月31日，追踪而来的乌军穿插部队攻占伊万基夫渡口。
于是，到4月1日，只剩下俄军工兵在奥拉涅建造的军用机械化桥可供俄军撤退。问题是这座浮桥两端并没有接上硬化公路，这使得俄军重装备在捷捷列夫河两岸的运动非常困难，在“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危急时刻，这些部队拥塞成一团，一些装备被推离公路，翻倒在野地和沼泽中，所以到本期发稿时，撤离速度非常缓慢。
于是，后面的俄军抛弃了大量重武器和车辆，抢夺乌克兰民用车辆，所有部队全线撤过E40高速公路，涌向这座捷捷列夫河上唯一的浮桥。
而布查作为其撤离通道上的必经之路，几乎所有俄军部队都通过了这里，到这里，案件的真相似乎陷入了迷雾之中——究竟是哪个部队犯下了如此的惨案？
我们从法新社发布的图片可以看到，除了几处反绑双手的集体处决，这些被害者大部分散落在街道上，有的骑着自行车就被射杀，没有行李。可见，这些人是在没有准备、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情况下被杀的。
由此可以推断，虽然此前有大批俄军駐扎，并经此撤走，这些居民并未因此恐慌，否则不会在街面上骑单车，而是躲藏起来。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俄军的后卫部队，为了保证他们的去向不被居民报告追踪而至的乌军，而把所有看到他们的人全部灭口。
另一方面，结合一些媒体的报道：俄军在白俄罗斯境内兜售他们“获得“的乌克兰民用物品。
亦可以推断另一个可能，即俄军后卫劫掠了这个他们再也不会重来的敌方城镇，而为了他们的丑行不被暴露，他们杀害了所有的目击证人。
昨夜今晨，笔者查阅了大量资料后，确认了担任俄军V集群右路军后卫的部队番号，它们是：第36集团军所属近卫第5坦克旅、第37摩步旅。
尾声
两天以来，发生在布查的屠杀——这一骇人听闻的战争惨案在全世界范围内激起强烈反响，许多观察家认为，这是二战以来闻所未闻，极其严重的人道主义灾难与罪行——无可饶恕的战争罪行。
布查事件后，很多人认为这场战争的性质已经完全变了，中国作家张平说：“此前还可以说是地缘冲突引发的侵略战争，现在则是无可争辩的反人类战争。”
本期发稿前，笔者发现了一张布查街头女性遇难者遗体的照片，她沾满泥土的手松弛地半握着，失去生命的指端涂着鲜红的指甲油，那一定是她生前最爱的颜色，当生命消亡，筵席散去。此时此刻，我们已经不知道那是为谁而涂。
